他眼里的整個世界都是扭曲的嗎

直到今天，我仍舊無法忘記當時看到這個圖形時受到的沖擊，我頭腦中之前關于發育障礙和智力障礙的印象全都在頃刻間土崩瓦解了。

我曾經把這幅畫拿給別人看，問他有什么感想，對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看來這個孩子不太擅長臨摹啊。”可能確實是這樣，不過問題并非如此簡單。畫了這幅畫的孩子曾經犯過惡性犯罪，導致多人受傷，經過他的臨摹，Rey圖形已經徹底扭曲變形，這說明在他的眼中，整個世界有可能都是扭曲的。

圖1-1

圖1-2

視覺能力差到這種地步的話，恐怕聽覺能力也很差，有可能他幾乎完全沒有聽到我們這些成年人的話，或者即使聽到了也同樣是扭曲變形的。

憑借直覺，我感到“說不定這才是他犯罪的真正原因”。同時，我也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出，迄今為止，他在社會上面臨的是多么困難重重的生活。也就是說，不想辦法解決現在這個問題，就無法防止他再次犯罪。

我立刻把畫拿給少年管教所的領導和各位教官，大家都很震驚。一位教官甚至感嘆：“這樣來看，我們再怎么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也是白搭，以后還是別費力氣說那么多了。”我很高興大家馬上就理解了我想說的問題，但這些資深教官們為什么之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這個事實，這讓我非常意外。難道他們一直都是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認定這個孩子“不認真”“不想好好學”，因而對他從嚴管教的嗎？這樣的話，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從這時起，我開始思考，在犯下嚴重罪行的失足少年當中，會不會有很大比例的孩子其實都屬于這種情況？會不會成年罪犯的情況也是完全一樣的？

當然，我們不能說因為這些孩子存在各種障礙，就應該容忍他們的犯罪行為。但他們原本應該因為這些障礙得到額外的幫助，為什么反而會導致這些惡性犯罪呢？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迄今為止，我與很多失足少年進行過面談。面對這些做出過惡性犯罪行為的孩子，就算追問他們為什么要那么做，也有很多孩子說不出原因，因為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要改過自新，他們必須認真面對自己的罪行，發自內心地反省自己給別人帶來的傷害，這些自我洞察必不可少，但他們原本就不具備這種能力。也就是說，這些孩子根本“談不上反省”，這種情況下，被害人又怎么可能釋懷呢？

在這些孩子當中，幾乎沒有人曾在小時候被帶到醫院找醫生診療過。因為他們的家長和成長環境實在太差了，這樣的家長發現不了孩子在發育方面的問題（不會臨摹圖畫，不愛學習，以及不擅長人際交往等），更不用說帶他們去醫院。能來醫院的孩子都來自家庭收入比較穩定的家庭，家長也都擁有較強的意識，希望“盡早去醫院給孩子看病”。

而這些走上犯罪道路的孩子們，只有在他們違法犯罪，被警察逮捕，進入司法流程之后，才有可能得到醫療方面的診斷。在普通的精神醫院里，你根本就不會看到這些失足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