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瑪雅史(全兩冊)
- (美)羅伯特·J.沙雷爾等
- 2571字
- 2023-07-11 15:06:50
客位和主位歷史觀
盡管這些理論觀點不斷改變,考古學仍然是一門有關人類學和歷史學的學科。但因為北美的人類學始于19世紀對美洲土著社會的研究,這些民族的前哥倫布時代祖先的考古學研究一直與人類學有著更緊密的聯系,因此通常被稱為人類考古學(anthropological archaeology)。20世紀,人類學發展出了兩個概括性視角來理解現存的社會:一個是“客位”視角,目的是提供一個無偏見的、非侵入性的、科學的視角;另一個是“主位”視角,目的是提供一個內部視角[這些術語是繼“語音”(phonetic)和“音位”(phonemic)這兩個語言學術語之后產生的。“語音”指的是在所有人類語言中使用的基本聲音,而“音位”指的是每種語言中有意義的聲音系統]。

圖2.5 當代考古發掘 當代考古研究將最先進的方法與傳統的挖掘技術相結合(危地馬拉坎昆正在進行挖掘工作)。
這些區別突出了過程考古學和后過程考古學之間的另一處對比。過程考古學致力于變得更加科學——換言之,過程考古學采用一種客位的、科學的視角來重構歷史。然而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單靠科學視角還無法完全理解人類社會。盡管人類受制于自然條件和過程,例如土壤肥力和基因變異,但是人類行為還受到環境和自然選擇之外的因素制約(筆者僅引兩例)。人類行為還體現每個社會特有的信仰、習俗和傳統。后過程性方法以更加平衡的觀點為目標,追求主位視角,這種視角力圖對每個歷史社會建立一種更加全面且基于內部的理解。
這兩種方法都有其可取之處,許多考古學家試圖在科學的客位立場與更具人文主義的主位視角之間取得平衡。當然,許多人類學家之所以能夠形成深刻的主位觀點,是因為他們可以與現世的人交談,加入其活動,學習其語言,并被接納,成為其中一位社會成員。顯而易見的是,追求主位歷史視角的考古學家無法與長眠許久的人交談互動,也無法成為消失已久的社會中的一員。不過,至少還有方法能接近主位理解。歷史提供了一個明顯的方法來獲取此種內部觀點,因為歷史使得研究者能夠閱讀過去之人關于自己的記錄。然而,不幸的是,沒有現存的(或破譯的)文本能代表絕大多數的歷史社會。
盡管一些考古學家相信,陶器碎片對他們而言意義重大,但事實上,文字記錄才是主位方法最堅實的基礎。然而,就算想要得出一個帶有偏見的認識,還有不那么直接的方法。民族史(ethnohistory)便是其中之一。考古學家利用口述史或史前社會后代所寫的后期記錄來解讀該社會留下的遺跡。部分考古記錄本身可能存在有意義的編碼,這些編碼可以提供一種主位視角。例如,過去人們看待世界的方式可能會反映在任何事物上,從墓葬供品到建筑物在景觀中的排列方式。如果運用類比或民族史的方式,可以在考古記錄中識別反映這些觀念的模式,便能實現主位歷史觀。
客位觀和主位觀各有其優勢,也各有其缺陷及偏差。客位考古學將自身局限于從物質遺骸中進行推斷,假設在基本層面上,所有人類社會中的民族和群體的行為或多或少是一致的。無論是在瑪雅遺址還是在非洲或亞洲的遺址,一個家庭貝冢(midden)或一個帶有進口物品的人類墓葬都反映了相同的基本行為類型。主位考古學質疑這種推測,并嘗試發現每個消失社會中特有的模式。這就是為什么口述傳統或文字資料如此重要,因為它們通常反映的不僅僅是活動,還有關于態度、信仰和動力的線索,而這些不可能單獨從物質遺骸中搜集得來。然而,我們都知道,歷史文獻反映了其作者的偏見,即使我們可以閱讀古代文獻,我們也必須從事實中剔除虛構。
研究瑪雅的考古學家是尤其幸運的,因為與其他任何前哥倫布時代的社會相比,古瑪雅人不僅為我們留下了豐富的物質遺跡供客位調查,同時也為主位研究提供了大量書面記錄(見第三章)。因此,古瑪雅為我們提供了一個主位窗口——這個窗口只局限于瑪雅浩蕩發展軌跡中的一部分,幾乎完全局限于社會最上層的部分,但這個窗口卻能以更偏向歷史的觀點補充科學觀點。只要我們承認我們對歷史的推測只能盡可能貼近史實,而這些推測都會被以后的發現所補充、修改,甚至推翻,我們便可以將兩種方法中最精華的部分相結合,以產生有用的效果。
洪都拉斯科潘的考古
自1576年唐·迭戈·加西亞·德·帕拉西奧斯(Don Diego García de Palacios)對這個著名遺址進行描述以后,它便開始為人所知。1834年,胡安·加林多(Juan Galindo)在科潘衛城的東庭下發掘了一座墳墓。雖然挖掘的材料后來消失了,“加林多之墓”(Galindo's Tomb)成為了第一座被報道挖掘的瑪雅王室陵墓。幾年之后,外界通過約翰·勞埃德·斯蒂芬斯和弗雷德里克·卡瑟伍德的描述和插圖發現了科潘。從1885年開始,阿爾弗雷德·莫茲利測繪并挖掘了科潘的核心區(Main Group),并拍攝了科潘的雕塑(圖2.3)。1891年到1894年,哈佛大學皮博迪博物館繼續了這些調查。20世紀早期,西爾韋納斯·莫利記錄了科潘的雕刻紀念碑,他也是第一個指出科潘的核心區只是遍布科潘河谷的古代聚落遺跡的一部分的人。繼此項工作后,華盛頓卡內基研究所于1935年開始了長達十多年的挖掘和修復工作,包括通過將科潘河(Copan River)從科爾特(the Corte)分流或將侵蝕其東側的河流切割,使科潘衛城免遭破壞。卡內基項目還重置了倒塌和破碎的紀念碑,挖掘了五個主要建筑,包括著名的銘文之梯(Hiero-glyphic Stairway)和球場(Ball Court),以及在三個衛城建筑下挖掘隧道,以尋找早期建筑。
1975年,當戈登·威利(Gordon Willey)開始調查科潘河谷的古典期聚落時,科潘的考古研究得到了更新。自此,科潘的研究一直在繼續,這是在瑪雅遺址進行的時間最長、規模最大的考古調查之一。威利的科潘河谷項目(1975年—1977年)確定了河谷基本聚落模式,并挖掘出了首個住宅區樣本。洪都拉斯人類學和歷史研究所于1977年至1980年贊助了科潘考古項目的第一階段,該項目進行了進一步的河谷沉降工作,并在核心區開啟了挖掘工作。這項調查的第二階段(1980年—1985年)繼續這些項目,并進行更多的河谷沉降工作。自1985年以來,科潘的研究在各種項目中繼續進行。這些工作包括進一步的河谷沉降調查和對北群(North Group)和8N-11群(Group 8N-11)的偏遠精英建筑群的挖掘。同時,科潘馬賽克項目(the Copan Mosaics Project)辨認出了核心區中倒塌的雕塑正面的巨型身體。科潘衛城考古項目(PAAC,1988年—1995年)是核心區規模最大的項目。科潘衛城考古項目保留并加固了科爾特衛城,并挖掘了衛城以南的墓地群(the Cemetery Group)。其他科潘衛城考古項目研究依賴在衛城下進行的廣泛隧道挖掘,包括10L-26建筑群項目、10L-16建筑群項目及早期科潘衛城項目,這些項目從科爾特挖掘了一系列不同程度的隧道來記錄早期古典衛城的考古歷史,并于2003年完成挖掘和鞏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