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瑪雅史(全兩冊)作者名: (美)羅伯特·J.沙雷爾等本章字數: 3062字更新時間: 2023-07-11 15:06:50
不斷改變的瑪雅歷史觀
考古學的實踐不斷變化。不斷改進的復原及分析證據的方法已被提及——這些改變將繼續為考古學家提供更多信息。但縱觀考古學本身的歷史,考古學家提出的問題和對物證的解釋方式也發生了變化,且無疑會在未來繼續發生變化。
以歐洲為中心的地區開始熱衷于發掘并嘗試了解失落的古城[彩圖2(c)]和“歷史文物”,即由現已消失的人們和社會所制造使用的物品。此種興致經久不息,后來轉移到了美洲等地,并于19世紀達到頂峰,考古學自此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出現。
陶器和考古學
一些關于過去人類活動最珍貴的線索來自燒制黏土(fired clay)制成的手工藝品——陶器、雕像、裝飾品及其他物品。陶器的保存時間比其余多數人工制品長久很多,即使在潮濕的瑪雅熱帶區域也是如此。最常見的人工陶器工藝品是陶器碎片,即破碎的陶器的碎片。它們很好地“記錄”了時間,因為陶器的形狀和裝飾隨著時代發生改變,這種變化通常是漸進的,有時是急劇的。對這些變化模式進行研究能夠幫助考古學家確定古代陶器碎片的年份。因此,考古學家只需要檢測沉積物中的陶器碎片,便可以很快驗證某個發掘地是否達到某個時代的水平。
對考古學家而言,古代陶器還有諸多其他用處。陶器的大小和形狀表明了用途。識別出的食物殘渣可以證明陶器的功能,有時陶器的功能可由繪制的圖像字符證實,字符可以標注出陶器的用途,例如一個巧克力(kakaw)罐。此種功能性測定有助于重新構建古代人類活動。因此,如果建筑物的殘骸上散落著儲藏罐、烹飪鍋和烤盤的陶器碎片,那么它很可能是一處住宅。而另一處布滿著香爐(incensarios)和供奉碗(offering bowl)碎片的建筑則可能用于儀式活動。(利用中子活化分析)鑒別陶器中所用黏土的不同來源,確定了陶器的生產中心和分布及貿易模式(圖2.1)。對于陶器分布的其他研究提供了信息,包括早期瑪雅人的起源和發展、社會發展和職業差異、古代飲食和烹飪習慣、宗教信仰和禮節、親屬關系、葬禮習俗及精英和平民的其他生活細節。
因此,考古學變成了學者了解世界各地古文明起源的一種新方式。只有在“新世界”(見引言)發現了包括令人震驚的文明在內的各種全新社會之后,解釋文明崛起的欲望才增強。盡管歐洲人最初將美洲文明“解釋”為舊世界的移植品,但到了19世紀晚期,考古學這門新學科搜集到了壓倒性的證據,足以證明新世界文明的獨立起源。概而言之,整個新世界的史前美洲土著社會的考古學解釋越來越復雜,這一結論的得出很大程度上歸因于考古學和人類學這門新學科的密切聯系。新世界歷史文化發展的考古調查不斷增多,這一現象促進了美洲人類考古學的興起。自19世紀以來,瑪雅地區成為了此類研究的中心(圖2.2、圖2.3和圖2.4)。

圖2.2 來自德爾·里奧1822年發現的帕倫克美洲虎王座繪畫 讓-弗雷德里克·瓦爾德克(Jean-Frédéric Waldeck)在墨西哥恰帕斯州帕倫克繪制的美洲虎王座(the JaguarThrone),這是最早發表的對古瑪雅遺址的描述之一(來自德爾·里奧,1822年)。

圖2.3 阿爾弗雷德·莫茲利對科潘的研究 阿爾弗雷德·莫茲利的研究開啟了調查古瑪雅文明的現代紀元。19世紀末,莫茲利繪制、挖掘和拍攝了許多主要的瑪雅考古遺址(發掘于大廣場的科潘石碑C的照片,來自莫茲利,1889年—1902年)。

圖2.4 飛行器輔助下的蒂卡爾項目多學科交叉研究 由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贊助的蒂卡爾項目(1955年—1970年)是對瑪雅遺址進行的首次大規模多學科考古調查;這項工作幾乎完全由DC-3等型號的飛機提供援助,當時蒂卡爾還未通路(1966年7月)。
瑪雅考古項目
幾個世紀以來,人們一直勘探、記錄和掠奪瑪雅文明遺址。1787年,西班牙一個炮兵團團長安東尼奧·德爾·里奧被派去調查位于帕倫克(在今墨西哥恰帕斯州)的一座失落的古城的消息。他勘探了遺址,將調查結果報告給上級長官,并搜集了陶器、燧石制品以及雕像碎片。他的報告最后出版于1822年(圖2.2)。然而,即使以他那個時代的標準來衡量,德爾·里奧的勘探方法仍具有隨意性(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沒有堵住一扇窗或門道,也沒有推倒一面隔墻”)。
在接下來的一個世紀里,一批包括約翰·勞埃德·斯蒂芬斯和弗雷德里克·卡瑟伍德在內的探險家孜孜不倦地發掘并記錄了幾十處瑪雅遺址、雕刻紀念碑及建筑[見彩圖2(c)]。從這一探索時期到現代系統化考古調查開始,這一過渡是漸進的。但是到了19世紀晚期,阿爾弗雷德·P.莫茲利在洪都拉斯科潘的研究開啟了對瑪雅地區科學考古研究的時代(圖2.3)。從那時起至今,已有許多來自不同國家的機構和考古學家進行了調查,這為古瑪雅和前哥倫比亞文明的發展提供了越來越多的信息和更廣闊的背景。
過去的一個世紀以來,考古研究的發展也受到越來越復雜的理論體系應用的推動,用以指導考古證據的獲取和解讀。最基本的案例是文化歷史理論,它基于地層學(stratigraphy)和有意義的比較,通過構建時間和空間框架來定義年代學和“考古文化”。這些框架被持續用以定義包括古瑪雅在內的中美洲歷史社會的時間跨度和領土范圍。
自20世紀中期以來,文化歷史框架由更明確的科學研究和解讀大量擴充,這些科學研究和解讀基于文化生態學和文化唯物主義的理論指導,通常在過程考古學(processual archaeology)的標簽下相融合。因此,在20世紀下半葉,有關古瑪雅的新信息呈爆炸式增長。該現象的出現是因為各種研究為歷史研究提供了全面視角,其中包括在伯利茲巴頓萊米(Barton Ramie)瑪雅區域先行應用的聚落模式研究(settlement pattern studies);綜合性多學科調查,例如危地馬拉的蒂卡爾項目;以及更具針對性的問題導向研究,例如尤卡坦的科蘇梅爾項目(Cozumel Project)。這些研究以及后來許多研究產生了大量關于不同環境中人群的適應性反應、資源獲取、貿易、人口規模和組織的新信息及其他數據,而這些數據使古代瑪雅的經濟、社會和政治體系得到前所未有的重構。
然而,同樣可以明確的是,過程性方法存在局限性,尤其是以排除其他研究策略和解讀的方式運用時。比如,某些過程性研究將生態適應或人口壓力等“原動力”認為是包括農業發展和國家起源在內的重大歷史變化的主要原因。但是進一步研究總能暴露這些原因之外的特例,或是其他關鍵因素的參與。事實上,各種因素常以相互作用的系統為模式,將各種因素相結合通常更有可能解釋考古記錄中所見的變化。而過程性方法通常認為考古記錄中的變化反映了整個社會內部大一統的趨勢,它并沒有考慮到社會內部個體或團體反應的多樣性。縱觀歷史,個人和集體行為改變整個社會方向的案例卻比比皆是。過程性方法還存在其他問題。比如,文化唯物主義(cul- tural materialism)尤其傾向于忽視意識形態等非物質因素的重要性。但是,如歷史所示,意識形態在加強決策者的合法性方面往往至關重要,無論是促進還是抵制社會變革的趨勢,意識形態往往起到決定性作用。
20世紀末,這些問題及其他問題導致多種理論方法從過程性方法中分離,形成一個松散的集合,這個集合通常被稱作后過程考古學(postprocessual archaeology)。毋庸置疑,其中有些替代方法早于后過程考古學的興起。比如,馬克思主義考古學(Marxist archaeology)借鑒馬克思主義理論來考察過去社會的內部沖突,有效反駁了考古記錄代表一種社會共識的過程性假設。女性主義考古學(feminist archaeology)糾正了植根于歷史過程性觀點的以男性為中心的主流刻板印象,證明女性是過去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變革的積極推動因素。這些及其他后過程性方法有著共同的目標,即拓寬考古學家嘗試理解過去的思路。實現目標的手段包括注重歷史作用因素的重要性——個體、家庭和小集體在大的社會背景下的作用和影響變革的能力。與此相關的是以過去社會中民族、性別和其他差異為中心的方法,以及這些不同的研究方法是如何影響社會進程的。最后,值得注意的是,所有這些研究歷史的新方法同樣承認研究者的行為和觀點影響研究的執行和結果(圖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