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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迷情

  • 記憶裁片
  • 黎翠華
  • 6080字
  • 2021-03-12 17:16:26

“Hello!我是安迪。”

“嗯……”

“你是卡璐嗎?”

“是的……”

“想喝點甚麼?”

五時以後的 Délifrance,窗外忽晴忽暗,瞬間一片斜陽把玻璃劃開兩邊,強光在地板上亂紛紛的畫出桌椅的影,一下子又擦掉了。壁鏡反照著對面牆上跳肯肯舞的美女,大綢裙翻起像朵喇叭花,腿放浪的踢到半空。餐廳裏瀰漫著咖啡香,暖烘烘懶洋洋滲了奶油的酥腴,一把惆悵的女聲獨自在唱,男歡女愛纏繞不休難以自拔的腔調,帶點苦澀帶點甜膩,就像一杯加了糖的 expresso。

這個穿萬寶路襯衣和牛仔褲的男子轉身去買咖啡。卡璐才吐出一口氣,細心打量這個從 ICQ 上走出來的人物。他的長髮用橡皮筋在腦後束成馬尾,排隊的時候兩隻手插在後褲袋,動作俐落,步履充滿彈跳力,看來有充足的精力去面對任何事,哪怕是儍事。

在互聯網上他說自己二十五歲。卡璐也說自己二十五歲,所以她很不放心,不停的這裏拉拉那裏扯扯,上身那件白色U領緊身 T 恤一直沒有安靜過,既怕人盯著她的胸又怕人看不見,又嫌裙子的色彩太斑斕,像堆包裝花紙。安迪捧著飲品回來,他經過的地方忽然增加了氣壓,逼得她呼吸不暢。這一男一女面對面的坐著,透過飄忽的白煙觀察對方。他們沒話找話,看來很輕鬆,間中提起咖啡沾沾嘴唇。對白內容的對與錯,真與假均無人計較。這個時刻只需要甜蜜的聲線(相異於家中所用的聲線),愉悅的氣氛,輕笑,對進一步接觸的試探。

“這家餐廳真不好找,我繞了幾圈。”

“所以這裏比較清靜……”

“剛下班?不如談談你的工作吧。”

“我的老闆盡是挑些奇奇怪怪的畫賣,但又有很多人喜歡……”

“我是一個自由工作者,很自由。”

“……”

卡璐偏愛這家在置地廣場附近的分店。它的入口不顯眼,人流不多,下班時分更是清靜。偶然老闆出了埠,她甚至溜出來喝下午茶。她時常跑到這裏給安迪打電話。卡璐討厭同事問她:“跟誰聊得那麼高興?”掛上電話,大家那疑疑惑惑的眼神使她臉上辣辣的像給人賞了兩記耳光。

第一次見面就給他們製造了親近的機會,因為下雨。瞬間天色又暗下來,窗玻璃上淅淅瀝瀝的結著幾滴水珠,整個中環突然加了一片濾色鏡,灰冷的在雲裏霧裏。卡璐眨了幾下眼睛,彷彿眼睛在騙她。她口裏說:“哎呀!早不下遲不下,我要走的時候才下雨。”安迪說:“沒關係,再坐一會兒好了。”卡璐堅持要走。他不是帶傘出門的那種男人,卡璐不好意思留他一個人在簷篷下,於是兩個人擠在一把小小的女裝傘裏闖進雨中。紫藍色的水氣沉沉墜落,在林立的商廈背後凝結成一片憂鬱,玻璃幕牆的建築群在初亮的燈裏顯得更冰冷更立體,街道荒誕而寬大,愛情的感覺在空氣中絲絲縷縷的飄過,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具有腐蝕力似的使她軟化,使她陷於迷惑。黃昏的風穿過她的衣服,濕濕的,像一隻沾了水的手在撫摸她。卡璐回過神來,他的手其實擱在她的肩上。

見過面之後,他們不停的約會。他一個電話過來:“老地方見吧!”餐廳只隔兩條街,她五分鐘就到了。偶然她想見他,他也很快出現。這些尋常不過的約會對她卻意味著不尋常,使她每天都處於一種莫名的興奮狀態中,等待著某些事情發生。她並非真的想有甚麼事發生但很喜歡這種等待,生活似乎充滿了希望。他們先喝杯咖啡,再去想晚上的節目,或許換個地方吃晚飯。安迪總有很多主意,看電影的時候左手一罐汽水右手一包爆米花,整天嚼著口香糖,可以做的事情彷彿很多很多。卡璐被他步履輕快的樣子吸引。他一邊走一邊拂著額前的幾綹頭髮,眉目開揚沒半點烏雲擋在眼前。

見面之前卡璐其實考慮了好久。自己跟自己說,這種事何必認真,在互聯網上聊得投契,面對面可能一句話都沒有,無謂相見。而且一時間要變成她在 ICQ 裏描述的自己:二十五歲,喜歡運動,旅行,看電影,與朋友聊天……還真有點不容易。說真的,實在不好意思給別人知道自己參與這麼無聊的遊戲。她有一份正經的職業,中環一家高級畫廊的秘書。雖然傳聞生意不佳老闆想過結束,至少目前她仍在上班,還未收到解僱的通知書。房子雖然變成負資產,丈夫沒有讓她傷過腦筋,好歹他自己苦撐著,沒有立刻從跑馬地搬到環頭環尾區。她一直以為,玩玩嘛,有甚麼大不了。她覺得可以駕馭這一切。不過她在 ICQ 裏營造的自己實在太成功,安迪不停的約她。漸漸她感到這個虛擬的自己好像有點看不起真實中的自己,她們爭辯不休,都想證實她們的想法是對的。

我每天下班回家,以為兩個人的家十分簡單,自作聰明的不跟菲傭續約,只請了鐘點女傭幫忙家務,結果每頓飯都弄得一頭煙。魚焦了意大利麵糊了,丈夫看見就倒胃口,雖然有可能是他的超時工作教他倒胃口,反正他乾脆在外面用過餐才回家。總之,他說他吃過了。但這也不能抹殺我所付出的努力。

我只有二十五歲,大眼睛,短頭髮。我的腿長所以穿三個骨褲都非常優美。我的皮膚擁有年輕女孩那種透明感,完全沒有悲傷的透明。我的眼睛清而亮,無神的眼才需要拼命的在周圍抹顏色。我的唇只準備喝可口可樂和接吻。我開心地過著每一天,向那些失魂落魄的人送出令他們心醉的表情,不信且看看安迪見到我的反應。

卡璐鬥爭了好幾天,終於按捺不住。互聯網中的卡璐掙脫了控制,她跟達偉說:“明天我約了朋友,晚些回家。”

達偉從他那些沒完沒了的文件裏抬起頭,堆起疲倦的笑容:“你出去玩玩吧,別老是悶在家裏。”他這麼說好像她就真的不悶了。偶然他忙到三更半夜才上床,輕手輕腳的鑽進被窩,卡璐以為他會抱住她,親親她,結果他死豬似的呼呼大睡,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一個毫不關心妻子的丈夫令卡璐感到失落。她嘗試帶點風情的跟他說話,她故意穿著性感睡衣在家裏走來走去,他的臉仍是沒有離開過電腦。她對著鏡子打量自己:我真的沒有一點吸引力嗎?既不會做菜,沒有很高的薪水,隨時可能失業,也不年輕,所以我就是個不值一顧的女人嗎?

她想起三十歲生日那天,達偉如常出門,一點表示都沒有,甚至沒有提出吃晚飯。她整天在等,以為會有甚麼驚喜,結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第二天他如夢初醒的猛拍著前額:“呀!這兩天的股票真的使我連祖宗都想不起來了,昨天不是你的生日嗎?”因為沒有時間選購禮物,他開了一張支票給卡璐,叫她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她賭氣的轉過臉,某塊玻璃上的陽光花閃花閃的直穿過瞳孔刺進腦子裏,她突然間盲了似的一片黑。生日當然不是很重要,也不知道甚麼是最重要,或許根本就沒有所謂重要不重要,人大概未到死那一天已經將很多東西變成了灰。

二十五歲的自己慢慢佔上風。一個還帶點天真的女子,在尋找愛情、夢想、人生的高峰。她開始去營造一個這樣的自己。還未決定與安迪見面,她已經剪了頭髮,換下慣常穿的套裝,那輕鬆佻皮的樣子教人耳目一新,連老闆都忍不住說:“哎呀卡璐!我差點認不出你了!”

她花枝招展的走進餐廳,又不停的照鏡,緊張得像十六歲那年第一次赴男朋友的約會。忽然她又害怕起來,想逃跑,後來換了位,其實不過移到角落去,那裏有一盤植物,枝葉扶疏遮遮掩掩,感覺上安全些。

我真的這麼年輕嗎?人家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嗎?即使騙到這個儍瓜又能證明些甚麼?又可以改變些甚麼?難道我的人生還可以重新開始?我錯失了的東西能夠尋回?如果生活中換了另一個男人,是不是依舊每天燒飯買菜,等他回家?是不是繼續兩個人默默無言的對著電視或電腦過一輩子?

她稍為離開鏡裏的自己就看見安迪,心亂跳起來,幾乎從口腔裏飛出。他筆直的走向她,彷彿在千里外已經向她瞄準。

儘管天色忽晴忽暗,對我都不會有影響。我以一種與現實完全隔絕的語氣,繼續 ICQ 上的話題,談音樂、電影、旅遊、最近流行的牌子等等。雖然都是從雜誌上翻到的資料,但我口齒伶俐說來恍若見識非凡。他將發現與這樣的一個女子聊天是多麼愉快的事。我並不難看,我有溫柔的聲線,我使我周遭的氛圍傳達一種甜美的訊息,風雨陽光只是我存在的背景,為了襯托我的各種姿態,他將幻想與我在一起可以組織非常精彩的日子。

“Hello!我是安迪。”

這句話像一塊擊破玻璃的石,完全侵入了她的真實生活。不管逛公司、看電影、購物,甚至修整一雙皮鞋,她都希望他陪著一起去。她需要他在身邊,愛情的感覺像海洛英只要一碰就上癮。她需要他去證實自己果然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女孩,忙著換季,做臉弄頭髮,每天都以最新鮮的面目去過日子,無暇顧及其他。一個人的時候,她像遊魂,找不到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不知道該做甚麼。

回到家,達偉在書房裏忙著。她的好心情彷彿散發著香味,他抬頭看一眼,又回到電腦屏幕上。她挨在門框上問他:“吃過飯沒有?”他如常的答:“吃過了。”她覺得自己的心像藏在暗角的蜘蛛眼睛,灼灼的閃著,早晚被他察覺。隨口說一句:“好累!”然後走進浴室,她看到她的臉花瓣似的在鏡裏張開。

卡璐唯一難以擊破的臨界點:她害怕身體的接觸。一個傍晚,他們在酒吧喝酒,卡璐要了馬天尼。因為還未吃東西,胃裏空虛,她覺得有點暈。安迪說:“怕甚麼,把它喝掉,我們再去銅鑼灣吃上海菜。”

因為想散散酒氣,happy hour 過後他們在海旁走了片刻。經過天橋底,安迪突然在暗影裏擁吻她。他的臂膀堅實有力,她嵌在他懷裏動彈不得,只能搖頭擺腦的避開那熾熱得像上了電的唇。她很怕,彷彿那是一具驗證她真偽的儀器。最後她掙脫了,安迪有點沒意思。她心裏慌惶,沒頭沒腦的說:“我餓了。”後來也沒去銅鑼灣,在附近一家小店隨便吃了點東西了事。

卡璐起了戒心。她像一件包裝得很好但又不想人打開的禮物,最好永遠都不要打開,在一段距離以外去欣賞她。後來幾天,她故意冷落安迪,不過自己也悶得發慌。一個結婚之後沒有做事的舊同學約她打牌,她去了,幾個女人吱吱喳喳的吵得她頭痛。她們在嚷:“以後三缺一可以找你了。”她有種窒息的感覺,好像被扔進一個大木箱裏釘封埋葬。

“怎麼這兩天沒聲沒氣的?”

安迪終於給她電話。他的聲音彷彿駁上了整間的士高的音響系統,四周有藍的綠的鐳射光在亂掃,讓人血壓上升的音樂節拍轟轟響著,扭動的肢體投下迷離的影。她輕笑起來:“我這不就在跟你講話嗎?”

“過來吧。我買了一個新遊戲。”

他住的小公寓,只有一房一廳,大門上貼了一家廣告公司的招牌。他的所謂廚房只是一個微波爐和熱水器。客廳放了幾臺電腦、打印機之類的物件。他專畫電腦繪圖,因此客廳也同時是辦公室,白天時常有速遞公司送郵件上來。卡璐上過去一兩次,第一次是路過,她好奇。第二次他說要趕回去收一份很重要的稿件,他們邊等邊玩電腦遊戲,大門開著。後來她不去了,因為那不是她想要的氣氛。這樣的生活太簡陋了,也有點奇怪:為甚麼餐桌也沒一張?他說業主加租就搬,因此不必多置家具。他的語氣好像一隻蝸牛準備隨時抬起家當就走。

她深呼吸,含糊的答:“我看看今晚有沒有空……”

“你甚麼時候變得這樣婆婆媽媽的?我不管,我要你過來。”他語氣中有另外的意味。他吻過她的地方火燒似的發熱,心裏有一湖洪漭的水在猛擊防波堤,到處搖搖欲墜。她渾身冒汗的死命防守,電話掛了仍懵然不覺。

不去!不要去!讓他永遠都不知道真相。不要超越這個界線,這只是一個遊戲。

她坐著發呆,那個青春活潑的自己不知哪裏去了,留下她面對一個爛攤子。近日公司事忙,一批新畫快運到,時勢不同了,老闆要求大力推廣,零零碎碎好多事情都要安排。她疲憊不堪,只覺一雙眼皮又黑又重的像灌了鉛。

她不願多想,下班之後乾脆去了做 facial,又修了頭髮。美容師針對她的黑眼圈用了一種新產品,效果相當理想,她的心情稍為好轉。站在街上,手提電話又響了。她有點猶豫,最後還是接了,心慌意亂的應了一聲。

“你還未到家嗎?”

達偉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她立刻調整聲線回答:“啊……剛剪完頭髮。”

“我也是剛忙完。今天可以輕鬆一下,我們找家館子吃晚飯吧,很久沒有好好的吃一頓了。”

她馬上翻閱腦袋裏的檔案:不是結婚紀念日不是他生日不是情人節也不是相識日……

“你想吃甚麼菜?”

他們之間很久沒有出現這樣的對白了,以致卡璐幾乎不會回答,含糊的說:“隨便……”

他過來中環接她,順道去了鏞記。達偉點菜的時候,卡璐關了手提電話。他顯然心情不錯,還開了一瓶紅酒,聽他說手上的股票賺了點錢。

吃完飯,達偉揮手截的士回家,又飽又累的他在車上已經睡著了。街上的光影明暗交錯的在他臉上流過,那本來爽健硬朗的線條已被時日磨鈍,疲憊的臉一旦欠缺意志力支撐,逐漸浮起了掙扎復掙扎的痕跡。卡璐第一次感到他們彼此都傷疤纍纍,沒有誰比誰失去得更多。到家了,她輕輕的推醒他下車。他猛然醒來,像拉扯一個沉重的包袱那樣拖動他自己的身體。

第二天的第一個電話是氣炸了的安迪。她還未回到公司,站在街角的陽光裏,像哄一個發脾氣的小孩:“我不是早就告訴你我很累嗎?”

“這就要關手機了嗎?不可以跟我聊幾句嗎?我等了你一個晚上,你就這樣無動於衷……”

她耐著性子答應下班之後在 Délifrance 等他。起初他不肯,後來卡璐說見了面再算,否則以後都別見了。他來了,看樣子又不是很生氣。一頭長髮散開了,掠到耳背後,好像剛洗了頭的樣子,遠看十足古典西洋歌劇裏的男主角。

安迪如常的給她買咖啡,走到一半又折回來,問她附近哪裏有提款機,原來他沒有現金了。卡璐把零錢包遞給他說:“先拿去買吧,等會兒再去提錢。”他拿走了零錢包卻把自己的留在桌上。卡璐搖頭,給他收起錢包,一時好奇心起,打開一看,透明膠框裏插著他的身份證,竟然二十五歲還不到。卡璐凝視著他的背影,忽然間甚麼興致都沒有了,覺得夠了,不要再胡鬧下去了。

安迪把一杯 expresso 放在她面前,又提起上他的家。他有點興奮的說:“這個遊戲你一定會喜歡的。”

“別玩甚麼遊戲了,我沒精神。”

“天天都說沒精神,像個老太婆似的。”

卡璐猛然的抬起頭瞪住他,懷疑他早已看透一切。可能他也偷看過她的身份證,像她偷看過他的證件一樣。或許她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皮膚頭髮從來都沒有跟她的幻想合作過,在眉筆粉底唇膏背後肆無忌憚的表現著原來的自己。她突然無限的沮喪,覺得自己赤裸裸地站在一個無星無月的荒原上,像一隻去了殼的蚌那麼脆弱那麼易受傷害。她再無法忍受安迪注視她的目光,提起手袋往餐廳的大門走去。

“你幹嗎?”

安迪想拉住她,她機靈的閃開了,一直奔到街上的人群之中。她不知道他是否在後面追,只一心一意的往前跑。一幢又一幢的大廈在她身邊掠過,還有大大小小的車輛,還有在半空伸出來各種形狀的招牌。狂奔的速度帶來不斷超前的快感,她幾乎意識不到自己的腿,也意識不到自己的心,像一個影子,在風裏溶化。

卡璐徹夜失眠,起床時天旋地轉,渾身痠痛。她趁機向公司請了病假,關在房裏不見任何人。

“要不要陪你去看醫生?”

“沒事的,只是太累,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上班吧,不用管我。”

達偉出去了。她跑到浴室,站在蓮蓬頭底下任得水花往她身上澆,用軟毛刷輕輕按摩疲乏的肩背,好像第一次把自己洗得那麼徹底那麼乾淨。她裹著一條浴巾,沒梳頭沒化妝,攤在沙發裏,像新生兒躺在搖籃裏那麼平靜。

書房裏的電腦沒有關機,一盞綠色小燈遠遠的瞪著她,卡璐彷彿聽到屏幕裏傳來極輕極細的聲音,重複又重複的叫著:

“Hello,我是安迪。”

“Hello,我是安迪。”

“Hello,我是安迪。”

“Hello……”

她有點愕然,後來確定聲音是從那裏傳過來的,又很放心。她赤腳跑過去把電腦關了,一切就完全靜止了,回歸到天地混沌初開的茫然狀態。

卡璐倒回沙發裏,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好像連五臟六腑都呼出去了,整個人變得很輕很輕,彷彿沒有重量,連夢都沒有,在太空裏飄,化成微塵般逍遙,在朝陽中浮浮游游,無牽無掛的隱沒在沉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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