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亨歷313年，小雪時節。塞北郡賀蘭山上飄起了絮絮雪花。賀蘭山中有一座天下聞名的道觀名為觀陽樓。觀陽樓藏經閣門口，一個身著道袍的小童正在掃雪。他瞅了瞅灰蒙蒙的天，嘟囔著抱怨的話，“這天還在下雪，也不知道師兄讓我掃雪有什么用？”他此時心中頗有不滿，因為他覺得下雪掃雪完全是無用功，算得上是世間少有的蠢事。只是上面的師兄吩咐下來，他要是不掃，免不了被責備記過。

“掃不清，掃不盡。那便不掃了。”小童嘟囔過后，他身后的藏經閣的大門被人打開，閣內的人一邊說話一邊走了出來。

這小童原本只是見四周無人才獨自抱怨，卻沒想到自己的話竟然有另一個人聽著，頓時嚇了一跳往后張望。這一回頭，就看到一個少女正從藏經閣里走出來。這少女容貌素麗，一雙眼眸深邃得宛如兩汪幽潭，亭亭玉立。女子約莫十八九歲，但面上卻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與清冷。她脖子上圍著成色極好的白色毛皮御寒，身上穿著一身素凈的白色道袍，看起來竟是這觀陽樓內的一名道姑。

小童原本還心存僥幸，但眼見面前的道姑卻是面色發苦。他慌慌張張地躬身行禮，顫抖著聲音叫了一句，“大師姐。”

面前的道姑名叫劉知蟬，是觀陽樓樓主的親傳弟子，除了觀陽樓的幾個長老以外山中數她輩分最大。劉知蟬輩分高，性子冷，山中的小童們都對這個大師姐有著深深的畏懼。而現在小童背后抱怨師兄被人發現，更是心虛，站在那里整個人都顯得畏畏縮縮。

劉知蟬靜靜地看著面前小童畏懼的樣子，心中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她知道山上的小童都怕自己，背后說自己性子高冷，不近人情。但整個觀陽樓只有寥寥幾個人知道，她劉知蟬并不清冷，只是喜歡讀書，懶得說話而已。一開始劉知蟬懶得解釋，后來發現的時候似乎為時已晚，無論自己做什么似乎都能被觀里的小童誤會成別的意思。就好比她剛才真的只是告訴小童雪掃不盡便不要掃了，但對方誤會了什么，一副犯了大錯靜候懲罰的樣子。

看著小童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害怕而顫抖的雙腿，劉知蟬最終還是于心不忍，壓下懶惰的性子又開口說了一句，“雪掃不盡，那便不要掃了。”覺得自己已經說得足夠清楚后，劉知蟬這才轉身離開，她來藏經閣只是為了看一本算經，替自己的師弟俞守司解惑一個問題。現在有了答案，自然要第一個去告訴俞守司。

可劉知蟬是好意，那小童卻不知。小童本來就因為背后嚼人舌根心虛的很，現在又聽到劉知蟬把剛才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頓時心神不寧。加上劉知蟬為了讓小童聽清而可以說得一字一頓，這更讓小童覺得這話中有什么深意。

“大師姐！我明白了！這石板上的雪可以掃盡，但心中的雪卻掃不盡！我會努力的！”小童苦思冥想一陣，恍然大悟地對著劉知蟬的背影大喊道。然后眼中含淚，對著地上不斷增加的積雪刷刷刷地掃動了起來。

劉知蟬聽到身后小童帶著哭腔的喊聲步子一個歪差點摔倒，自己只是隨口一句話，怎么還讓那小家伙悟出了道理？讓他不掃，他反而還掃得更起勁了？雖知那可憐的師弟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劉知蟬實在懶得回頭解釋，于是只好繼續飄飄然地往外走。而她身后，那小童眼中劉知蟬的背影漸行漸遠卻無比高大，仿佛帶著道門的大道至理。

觀陽樓是六百年前一位道家圣人所建，不僅是仙府名觀，還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名門大派。六百年香火鼎盛道觀已經擴建了無數次，賀蘭山間無數樓閣大殿中居住著數百名先生，每年接納香客不計其數。劉知蟬的師弟俞守司便居住在山腰的一處小道觀里。劉知蟬下山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一路上的先生見到她都是敬畏行禮，也引得同行香客紛紛見禮。劉知蟬心中無奈，但這么多年卻早就已經習慣。

山腰的道觀不大，近看更像是一個只有一座廂房的小小院落。院門是大開的，劉知蟬直接邁步進院。院內放著一個半人高的銅鼎，此時沒有香客上香，鼎內的香灰早已被一層白雪覆蓋。在院子北邊有一個廂房大小的道觀，平時俞守司就住在道觀里。此時道觀大門虛掩著，門窗的縫隙里明晃晃地露出幾縷光，看那光亮明顯不是燭臺所能發出的程度，反而更像是火光。帶著熱度的光亮引得門窗周圍的空氣都扭曲了，時不時還露出幾縷淡淡的紫色煙氣。

劉知蟬看到那光時就皺了皺眉，再看到那紫色煙氣的時候臉上就更露出古怪的神色。她緩緩走向道觀，途中動了動鼻子，聞到這小小院落里充斥得一股肉香。

“師弟在開小灶？”劉知蟬心里嘀咕。但她心中隨即浮現出俞守司那張憨厚的圓臉，卻怎么也想不出自己這個無趣的師弟怎么會做出這么有趣的事情來。

行了幾步，劉知蟬總算來到道觀門口。在這里，那股肉香更加濃郁了，引得劉知蟬都偷偷吞了吞口水。雖然覺得可能性不大，但她已經覺得俞守司若是背著自己吃好的，那么就永遠別想知道那道算數題目的答案了。

偷偷下定決心，劉知蟬這才推開了道觀的木門。一股熱氣頓時從道觀里沖了出來，劉知蟬被熱氣沖得晃了晃身子，隨后瞇眼看向了道觀里。此時道觀里的景象完全出乎了劉知蟬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