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生夫人與第五毓閉門密談。那先生王慶則去了正陽殿找到了觀陽樓樓主劉午陽。劉午陽聽王慶將方才之事講述了一邊，淡然開口，“這塞北王室此來之意怕不是請我下山那么簡單啊。”他并未因劉知蟬的行為有分毫憤怒，反倒憂慮著其他方面。

“劉知蟬還是不夠穩(wěn)重。師兄你對其太過驕縱了。”王慶嘆氣。他也看出塞北王室此行恐怕沒那么簡單，但也因此更對劉知蟬的行為有了恨鐵不成鋼之意。

聽到王慶的話，劉午陽淡然一笑，“你若是有她這雙眼睛，恐怕比她不如。”王慶聽言一愣，隨即沉默不語。“人之性情除了看心，還要看眼。你覺得俞守司的心性比劉知蟬如何？”劉午陽對自己師弟的沉默并不介懷，只是開口問了個問題。

“不如。”王慶思索片刻，開口回答。

劉午陽點(diǎn)點(diǎn)頭，顯然和王慶是同樣的觀點(diǎn)。“但這山上大部分人，甚至包括幾個長老都覺得俞守司心性要比劉知蟬高。這是為何？”劉午陽繼續(xù)提問，但這次他隨即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那皆是因為俞守司性格敦厚，看得少，聽的少，自然也少有事情能動他的心。而劉知蟬呢？她要比俞守司，甚至是你我看得更清楚更細(xì)致。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在劉知蟬的眼里，這世界便是一座風(fēng)暴。”

雖然不情愿，但王慶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認(rèn)可了劉午陽的話。“天道垂青，贈給劉知蟬一雙觀止眸。不知道她看到的這天下，到底是一副怎樣的光景。”王慶自言自語。

另一邊，劉知蟬并未如王慶吩咐那邊入藏經(jīng)閣抄寫《周易》。或者王慶自己也知道，這種責(zé)罰對于劉知蟬這個懶貨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少女在告別王慶于山巔廣場上散步，繞了幾圈后就去了觀陽樓。守門的是兩個體道已經(jīng)入道的大高手，劉知蟬與他們打了招呼，然后直接入了樓。

觀陽樓高六層，對應(yīng)周易內(nèi)卦象的六爻。劉知蟬輕輕邁步，直接上了頂樓。她打開木窗向外望去，在她身下是又青石鋪就的巨大廣場，正陽殿、禮教殿包括觀陽樓都建在這座廣場上。觀陽樓的歷代圣人用大法力幾乎將這賀蘭山巔壓下了兩百丈，也因此才能在山上形成這么一個巨大廣場，而觀陽樓本身也就成了賀蘭山脈的最高點(diǎn)，一覽眾山小。

劉知蟬先是低頭看，看那山上廣場的先生香客，從這個高度看來，他們都宛如黃豆大小。但劉知蟬卻連他們的面容都看得很清晰，她還能看到這些先生香客的頭頂飄著的赤色光芒，宛如一柱柱點(diǎn)燃的檀香。她微微抬頭，看到禮教殿東邊的一個小院落中噴涌出淡淡黃色光芒，那光芒宛如黃金，好看極了，只是其中夾雜著縷縷黑煙。劉知蟬記得，那是澤生夫人與第五毓下榻的地方。

少女再抬頭，看到了云霧繚繞的賀蘭山，無數(shù)山峰黑白相間，宛如巨人神祗佇立天地。她朝東望去，看到一道道光柱宛如狼煙般直沖云霄，那些光柱黃紫相間，時不時有光芒凝聚的巨龍呼嘯而出然后又如巨鯨落水般回到光柱中。這些光柱就這么直接接在天上，仿佛是撐天的柱子，這些柱子很多，劉知蟬從小就數(shù)過，不多不少剛好十二根。這就是劉知蟬眼中的世界，觀止眸看到的天下十二郡的帝皇氣與龍氣。劉知蟬伏在窗口，癡癡地看著那天地間的十二根龍柱，覺得這世界美極了。

劉知蟬在用觀止眸看天下龍氣，而在山上的另一個地方，卻有人在看她。那是在山上的一處樹林中，兩個乞丐透過樹葉的間隙，遙遙望著觀陽樓上的那個少女。這兩個乞丐其中一個虎背熊腰，目光有神，左眼上帶著一個長長的刀疤。另外一個則是那夜同劉知蟬吃狗肉的小乞丐木頭。

“美，當(dāng)真是天下大美。人美，那雙眼睛更美。”乞丐木頭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觀陽樓喃喃自語。只是此處看觀陽樓上的木樁都只如豆大，也不知那乞丐如何能看得清劉知蟬的容貌。但木頭就這么盯著，甚至看得嘴角留下幾滴口水。“公孫落。你說，我若是每日勤快點(diǎn)，多在山下討幾碗飯，能不能娶得起這個小道姑？”乞丐木頭突然開口問了一個問題。山下的乞丐，想用乞討的飯來娶圣人之徒，這問題若是有旁人聽到，怕是要笑得直不起腰。但那木頭就是神色認(rèn)真而真誠，甚至還帶著一絲根本無人會懂的自信。

“那姑娘，是方外人。”那虎背熊腰的乞丐沉默了一會，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低沉。他只是說劉知蟬是個方外人，卻沒有嘲笑木頭的鴻鵠之志，看樣子他似乎覺得這小乞丐要做，就真的能做到。

“怕什么？她是道姑，又不是尼姑。”木頭笑著說，“你想不想見見她？我跟你說，她近距離看更好看，到時候你可別后悔跟我搶。”

公孫落沒有說話，只是轉(zhuǎn)頭靜靜看著身邊的木頭。沉默了一會，這個面相體格都不像是個乞丐的乞丐開口說，“你當(dāng)真要娶她？就因為她眼睛好看？”

木頭愣了愣，這個吹牛不打草稿的小乞丐很是苦惱地思考了一會，然后分外認(rèn)真地回答道，“還是因為臉好看吧。你說，這是不是一見鐘心？”這次他沒有得到回應(yīng)。公孫落沒再說話，只是靜靜站在原地，仿佛一尊石像。

木頭又站在這里看了一會，然后用自己滿是污漬的袖口擦了擦嘴邊的口水。“這么看有什么意思！我們再去見見那個小道姑！”木頭對公孫落說，隨后一馬當(dāng)先朝觀陽樓的方向走了過去。他的身后，公孫落依舊沒說話，只是邁步跟上，距離一尺，不遠(yuǎn)不近。

這兩個乞丐終究沒有走到觀陽樓，因為就在兩人將要看到山頂廣場風(fēng)光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一個素麗的身影正站在觀陽樓的門坊下等著。“你這樣子上去不合適，咱們?nèi)ビ崾厮灸恰！眲⒅s看著面前木頭說，她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個客人。隨后她帶著木頭邁步下山，對于其身后跟著的公孫落沒有絲毫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