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想下山
- 那年風雪涼
- 葉白鹿
- 2541字
- 2018-04-11 11:20:21
一路走來,劉知蟬看到的皆是奉承之色,聽到的均是客套之話。山下人似乎將整套朝堂規矩都搬到了山上,若不是山上不準飲酒,只怕此間早已是觥籌交錯的景象了。當然,這情誼是真是假不去提,但這里的確是熱鬧了,有趣了。
劉知蟬邊走邊看,當她走入正陽殿門,卻仿佛來到了另外一方世界。殿內無數取暖的火盆熊熊燃燒,但劉知蟬卻莫名地覺得冷了。這冷的不是溫度,而是人。偌大的正殿內悄然無聲,劉知蟬甚至看到了木柴因為燃燒而炸裂,卻怎么也聽不到那清脆的噼啪聲。
殿里左右分別坐著兩排人,左邊是劉午陽和一眾長老,足有四五人。而右邊則是葉雙城。葉雙城的右手邊坐著一名身披黑甲的壯漢,那正是當時震懾山上人心的塞北十六騎其中之一,劉知蟬認識他,他叫公孫拓。也就是小乞丐木頭帶上山一次的大乞丐。在葉雙城左手邊則坐著一個年輕的讀書人,這個人劉知蟬沒見過。
劉知蟬進來時,這兩方人沒人說話,只是安靜對坐。當小道姑邁步而入,殿內的所有人都將目光看了過來。殿內有近十人,但這些人看劉知蟬的目光卻各不相同。如趙松石、郭青山這樣的長老大都目光復雜,欲言又止。而劉午陽則黑著臉,看起來心事重重。葉雙城見劉知蟬來了頓時眼里滿是笑意,只是似乎估計場合不敢笑出聲來,他盯著劉知蟬然后偷偷做了個鬼臉。至于他身邊的二人,公孫拓面無表情,那讀書人卻在思索著什么。
看到葉雙城,劉知蟬自然是開心的。她很喜歡面前的人,無論他是乞丐木頭還是君王葉雙城。所以她看到葉雙城的臉便露出了她這些年來最燦爛的笑,既然現在不好開口說話,那么便要用笑容來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情。葉雙城顯然懂了,于是管不住自己表情,終于喜笑顏開。
“師兄,這可如何是好?”趙松石看到兩個年輕人的神色,來到劉午陽的身邊為難道,“師弟我明白你想幫知蟬改命,但知蟬她……”說到這里,他的目光不禁望向那位年輕的郡王。原本這正陽殿稍坐只是繁雜請圣儀式的一個過場。可誰能想到,這才一坐下來,那塞北郡王便語出驚人,將原本客氣祥和的場合變得劍拔弩張。
“劉圣人年事已高,當心系天道,不該為俗事所擾。”那葉雙城面色肅穆,客套話說過后就開口提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驚駭愕然的要求,“孤顧忌圣人修行,便不勞擾圣人下山了。今日上山,我只請一人,那便是劉知蟬。”此言一出,劉午陽的氣機幾乎將正陽殿的屋頂掀開。但那年輕郡王絲毫無懼,一老一少無言,但卻寸步不讓。不得已,趙松石只能慌張出殿,將劉知蟬叫來。
劉午陽同樣看得到劉知蟬與葉雙城無聲的交流,而且他看到得更多。劉知蟬是劉午陽一手養大,這個圣人說是劉知蟬的授業之師,其實更像是劉知蟬那已經死去的父親。在過去,劉午陽從未見到過劉知蟬如此開心的模樣。因為一雙上天賜予的觀止眸,劉知蟬看到的世界比他人更加真實,也因為如此她自小就比其他人活得更明白。可世間之事當真是看得明白就好了?圣人且說難得糊涂,這從未糊涂過的劉知蟬自小便活得不快樂。其實在劉午陽心中,若當中有一人上山,讓劉知蟬可以如此開心,那這圣人并不會在乎那人是個乞丐。因為在劉午陽看來,能讓劉知蟬快樂的人,比那雙觀止眸更珍貴。可現在不行,那年輕的郡王并不是要和劉知蟬在山上做一對神仙眷侶,而是要這個天道垂青的女子下山入那滾滾紅塵。
若是這般,劉午陽便怎么也不許了。此時,這位圣人面容糾結,他的心在道家清凈與兒女情長間來回擺動。世人皆知這觀陽樓出了個天道垂青的劉知蟬,那句“聞蟬音,知天命”的卦辭成了無數人艷羨的對象。但卻只有寥寥幾人知曉,那句卦辭只是一半。“聞禪音,知天命;蟬鳴夏,秋死矣”劉知蟬便是那蟬,入了紅塵便自土里蛻變鳴聲,縱然一鳴驚天下,但之后的命途卻注定多舛。
“夠了!”這個道家圣人突然怒喝出聲,他自大殿的蒲團上站起,眼中有了決斷。“請圣下山是古禮,今天陛下卻要將一方圣人之位交給一個弱女子。違了古禮,那陛下便請回吧。”劉午陽沉聲說到。劉知蟬是他看著長大的,那便是他的孩子。劉午陽告訴自己,就算是圣人,也絕沒有親手將子女退下懸崖的道理。
隨著劉午陽的話語,雄偉的正陽殿內驟然如夏日般炎熱,一道豪光刺得周圍人眼睛生疼,但閉上眼卻也覺得天地熾白一片。是太陽,在這道家圣人的頭頂竟然升起了一輪小小的烈日。那日頭如玉盤大小,但烈焰翻滾,與真的太陽竟然沒有分別。甚至在場的眾人都感覺到一股煌煌天威籠罩在身上,心中莫名升起天災當頭一般的大恐懼。
“等等……”劉知蟬心中驚愕,那烈日便是觀陽樓不傳之秘,乾陽心。老頭子究竟為何如此大動干戈,而且對象還是那自己由衷喜歡的男人。
“陛下請回!”劉午陽又喝了一聲,隨后那一輪烈日如流星般向對面的年輕郡王撞了過去。他想要這郡王知難而退,但也沒有收起心中的殺意。如果必要,這個滿懷舐犢之情的圣人不介意重創這位天下最年輕的君主。
但那烈日終歸沒有落在葉雙城的身上,因為有一人用手將日頭托了起來。托住烈日的是一只包裹在黑色鐵甲內的手,黑色的玄鐵被天下至陽的光芒瞬間融化。但那鐵水流淌滴落在地上,那手卻毫發未傷反而閃爍出一層溫潤的白色,形似美玉。
“君子無垢體。你也入了圣?”劉午陽面色上仿佛蒙上了一層烏云,他怎么也想不出,那塞北十六騎的首領竟然是一個體道入了圣的圣人!
那圣人便是公孫拓,塞北十六騎的首領。在他的身后,葉雙城被那輪烈陽的熱浪烤得滿頭大汗,但臉上卻盡是壞笑。“老爺子,你莫不是修清凈修傻了。我既然是來要人的,怎么會沒有準備?”說到這,葉雙城似乎為自己的后手得意不已,竟然夸張地哈哈大笑起來。
“午陽圣人,陛下所做的確違背古禮。”同為圣人的公孫拓不理會葉雙城胡鬧,只是緩緩開口勸解,“但既然是請人,那為何不能問問知蟬姑娘是否愿意隨陛下下山?”
“住口!我是劉知蟬的師父,她的主,我莫非做不得?”劉午陽勃然大怒,一個體道圣人并不能阻礙他的本心。言語之間,那輪烈日竟然如吹氣般膨脹,仿佛要在瞬間將面前這入了圣的高手吞噬進去。
“師兄!使不得啊!”趙松石在旁邊驚慌失措。面前這兩個圣人若是大打出手,怕是真的會將這賀蘭山削去數十丈。外面那些達官貴人、侍從宮女還有山上先生都會死于非命。到時候天下恥笑不說,便是與那塞北郡也將化為死地。如此一來,觀陽樓六百年的基業也將毀于一旦。
但趙松石的言語卻已經阻止不了兩個圣人一觸即發的氣機。眼看著事情無可挽回,立在一邊被兩人氣機壓制得搖搖欲墜的劉知蟬卻開口了,“老頭子,我想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