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圣朝中，塞北郡本就是偏遠之地，而賀蘭山更是塞北郡的偏遠一隅。賀蘭山腳下多風沙，冬季苦寒夏季炎熱，雖然有雪山融水形成涓涓細流，但也只夠滋養一個村落。山腳下小鎮的居民都明白，他們得以安居樂業完全是占了那山上觀陽樓的仙氣。所以當劉知蟬與李方這對先生道姑走進小鎮后，所見居民皆都對他們恭敬有加，便是李方面帶污漬衣衫凌亂也無人露出不屑之色。

少年少愁事，就算知道此次山下之行兇多吉少，但劉知蟬與李方卻很快被小鎮內的繁華景致繞花了眼。這里居住不少前來上香的大富之家，所以小鎮內所售吃穿用度都格外精致。“師姐，我有些餓了。”李方嗅了嗅空氣里混雜的食物香氣，滿嘴口水。劉知蟬何嘗不是如此，早上分離本來沒什么胃口吃什么東西，但現在到了中午卻是餓得不行。

“我也餓了。你帶錢了嗎？”劉知蟬點點頭，隨后轉頭盯著李方。聽到這話李方一愣，與劉知蟬面面相覷，隨后一起將臉色垮了下來。他們兩個身上當然都沒有帶錢。

“這可如何是好！”李方抱著腦袋，一臉苦悶。他不過一個山上小童，能入觀陽樓已是大幸，平時又哪里會有金銀用度？眼看自家師弟失態的模樣，劉知蟬想要去勸，卻發現自己的確無能為力。與李方不同，劉知蟬是因為在觀陽樓內身份地位太高，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即便要下山遠游，她和樓內長老都覺得是與王室同行，何必需要帶什么世俗錢財？眼下事情出了變故，劉知蟬卻突然意識到，自己與李方怕是不等夢河君出手謀害就很可能會被活活餓死。

這先生打扮的一男一女呆立在小鎮街上格外顯眼，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們。一個在街邊開面攤的婦人笑盈盈地上來攬客，“二位道長，這都中午了，要不要吃一碗面？我家攤子開了幾十年，也是這小鎮里有名的老字號了。味道沒的說！”

聽婦人言語，劉知蟬與李方對視一眼，鼻端卻是已經聞到了那小攤里羊肉面的香氣。但一分錢難道英雄漢，便是方外先生也不例外。兩人面露苦色，最終還是劉知蟬拉下臉皮，很是艱難地說，“我們沒錢。”劉知蟬說這話的時候倒還算坦然，但李方卻是覺得這臉丟大發了。先生下山沒錢吃飯，不光是自己顏面掃地，怕是連觀陽樓百年聲譽都要毀于一旦了。

好在這小鎮居民性情淳樸，雖然日子過得不錯，卻也沒忘記觀那山上恩主的好。那面攤婦人聽到劉知蟬的話噗嗤笑出聲來，但眉眼中卻沒什么輕視，只是伸手一左一右拉起兩人的手就往面攤拽。“沒錢怎么了？我家也算是受了山上仙長恩惠，請你們吃頓飯又怎的了？”

劉知蟬和李方都面色窘迫，但那婦人盛情難卻，加上肚子實在餓得慌于是也就半推半就地在面攤邊上坐下。婦人將兩人安頓好，然后樂呵呵地去為二人煮面。李方有些局促地坐著，但劉知蟬卻很快安下心來，抬頭打量周圍光景。這小小面攤占地不大，四個竹竿拉起一道油布遮陽擋雪，里面約莫三五張桌子擺得緊緊巴巴。此時面攤里已經坐得挺滿當，看來婦人對于自家面食的味道確實沒有夸大其詞。

吃面的人大都是小鎮本地居民，他們看劉知蟬與李方的打扮均是面露恭謹，雖然時不時瞟上幾眼卻也都行事隱蔽，不敢擾了他們吃飯的興致。除此之外還有一桌上坐得卻是兩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其中一個皺著眉頭四處打量似乎因為此地簡陋的環境不滿，另外一個倒是興沖沖地樣子給對面的同伴拍著胸部保證。“你且放心，這家面攤雖然其貌不揚，但那羊肉面的味道絕對沒得說。我保管你等下連舌頭都要吃下去。”很顯然這兩人都是鎮外富家子弟，其中一個此前來過，急著向同伴介紹自己在小鎮發現的心頭好。

身著青衣的青年滿臉得色地給自己的同伴講述著小鎮里隱藏的趣事，其中大部分都是特色小吃零嘴，看模樣是個資深老饕。而另一個身著搶眼紅袍，神色上卻是興趣缺缺，不想聽同伴嘮叨，便就四處張望。劉知蟬他們進來后，這紅袍青年的目光就一直鎖定在劉知蟬的臉上。賀蘭山苦寒，導致小鎮女子大都膚色偏黑，猛然出現劉知蟬這般白皙水靈的卻是足夠亮眼。那紅袍青年多看了幾眼，倒是覺得這年輕道姑越看越有味道。

青衣青年在跟同伴炫耀閱歷自然也很快發現紅袍青年的異常，他順著同伴目光看去，自然看到了端坐一邊的劉知蟬。“錢芩！你可不要亂來，這里是賀蘭山腳下，先生打扮的大都是觀陽樓子弟。這里不是金梧府，由不得你隨性亂來。你平時在家搶個民女玩玩倒也算了，可要是在這里搶個道姑，那事情就鬧大了。”青衣青年面色嚴肅，他很是了解自己同伴的紈绔本性。也因為如此，自己更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亂來。

面對同伴的勸阻，名為錢芩的紅袍青年卻是無所謂的模樣。“吳鉤兄多慮了。”錢芩輕笑道，“世人都知道那賀蘭山觀陽樓只收男弟子。你看那小童衣衫不整的落魄樣子，哪里會是那道家名門的子弟。還是說我們在山下吃面，卻是遇上了那只聞其名不見其面的觀陽樓道子劉知蟬？”

吳鉤聽到此言細細思索，覺得也是。近段時間郡王葉雙城上山請那道門圣女下山的消息已是傳得沸沸揚揚。不管那年輕郡王是真的為社稷著想，還是想將那道門圣女收入牽牛宮做妃子，那觀陽樓劉知蟬總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在這里亂轉。

錢芩眼看同伴被自己說服，心中的信心也就更勝了，“況且就算真的是那劉知蟬入鎮，也應當是前呼后擁聲勢浩大。我方才聽聞這先生道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怕是某個山野小觀的弟子前來朝圣，順便碰碰運氣看能否入圣人門下。”錢芩這般勸說，吳鉤的心里也是安下心來。他抬頭又打量了四周，的確看不到那王室侍衛的身影，言語中也是軟了下來，“那你行事小心。這里畢竟是道家圣地，若是光天化日招惹先生，影響也頗為不好。”

“知道了！我怎么有你這么一個膽小怕事的同窗？”錢芩不耐煩地搖搖手，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不遠處的劉知蟬。此時的他心情極佳，腦海里已經勾勒出那年輕道姑被自己三言兩語騙上床榻的綺麗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