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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寒江夜泊
北境的秋夜總裹著冰碴子,江水拍打著碼頭的聲響像無數(shù)把鈍刀在磨青石。陸沉舟斜倚在酒旗桿上,指尖轉著空酒壺,看最后一縷殘陽被灰云絞碎在江面。他那件月白錦袍早沾了泥污,領口松垮地敞著,鎖骨處淺疤在暮色里若隱若現(xiàn)——那是去年斗蛐蛐時被碎瓷片劃的,此刻正隨著他輕晃的動作微微發(fā)亮。
“滾開!趙公子的船要靠岸了!”
碼頭盡頭的燈籠晃得人眼暈,幾個家奴推搡著人群,為首的三角眼瞥見陸沉舟,語氣陡然刻薄:“哪來的叫花子,也配擋趙府的路?”
被簇擁在中間的錦衣少年抬了抬眼皮,玉佩在燈籠下泛著油光。趙闊認出陸沉舟的瞬間,嘴角勾起譏誚:“我當是誰,原來是侯府那位見不得光的二公子。怎么,侯府的酒窖空了?”
周圍響起低低的哄笑。陸沉舟把空酒壺塞回腰間,目光掃過趙闊身后——老船家被反剪著手,額角的血混著泥水往下淌,顯然剛挨過打。“趙公子尋樂子的手段,倒是越來越別致。”他聲音不高,卻讓喧鬧的碼頭靜了半分。
趙闊臉色一沉:“老東西誤了本公子的船期,教訓幾句怎么了?”他往前一步,玉佩撞在腰間發(fā)出脆響,“倒是你,一個私生子也敢管趙家的事?”
陸沉舟沒動,只緩緩卷起袖口,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筋絡:“北境的規(guī)矩,船家載客憑銀錢,可不是憑誰的拳頭硬。”話音未落,左邊家奴的拳頭已到眼前。
看客驚呼著后退時,陸沉舟腳尖在青石板上輕點,身形像被風吹動的柳絮飄出三尺,恰好避開攻勢。他手腕翻轉的弧度帶著幾分奇特,看似隨意地搭上家奴手腕,卻聽得“咔”一聲輕響,那奴才頓時疼得癱在地上。這動作太快,快到多數(shù)人只當是巧合,唯有碼頭角落里賣糖葫蘆的老漢瞇起了眼——那翻轉的角度,像極了鎮(zhèn)北侯府流傳的“裂冰訣”起手式。
“反了反了!”趙闊抄起撐船竹篙就往陸沉舟背上砸。陸沉舟側身時,后腰微微下沉,恰好避開竹篙最沉的力道,同時手肘往趙闊肋下一頂。錦衣少年痛呼著摔在地上,門牙磕在青石上,血沫子瞬間涌了滿嘴。
就在這時,馬蹄聲如驚雷碾過碼頭。十余名黑衣侍衛(wèi)勒馬停下,虎頭令牌在燈籠下泛著冷光。為首的侍衛(wèi)長翻身下馬,目光從地上哀嚎的家奴掃到陸沉舟,最后落在他卷起的袖口上,語氣淬了冰:“二公子,侯爺請您回府。”
陸沉舟放下袖口,遮住小臂上跳動的筋絡。他瞥了眼被家奴扶起的趙闊,對方正捂著嘴嘶吼:“我爹是鹽鐵司轉運使!定要你這私生子好看!”
侍衛(wèi)長沒理會趙闊,只從懷中掏出竹牌:“侯爺有令,二公子在外滋事,即刻帶回府中問話。”他說話時,目光始終沒離開陸沉舟的手——方才那手勁,絕不是尋常紈绔能有的。
侯府的朱漆大門在夜色里像頭沉默的巨獸。陸沉舟剛踏進二門外,就見管家站在抄手游廊下,手里的算盤打得噼啪響。“二公子倒是好本事,”老管家眼皮都沒抬,“剛消停半年,又把趙轉運使的公子打了。”
陸沉舟沒接話。他知道這老東西是父親的心腹,從他五歲進府起,就沒給過好臉色。
刑房的鐵銹味鉆進鼻腔時,侍衛(wèi)長將浸過鹽水的藤鞭扔在地上:“侯爺有令,二公子私練武功,杖二十,禁足三月。”
“私練武功”四個字像冰錐刺進陸沉舟耳中。他解開外袍扔在地上,赤著上身趴在刑架上時,余光瞥見刑房梁上懸著的銅鈴——那是父親用來監(jiān)聽的玩意兒。第一鞭落下時,他硬是沒出聲,后背的皮肉卻瞬間綻開。
打到第十下,藤鞭帶著風聲再次落下。陸沉舟下意識地沉腰,后背肌肉猛地繃緊又放松,竟卸去了三成力道。這是“裂冰訣”里的“寒江卸力”,母親教他時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
“停!”侍衛(wèi)長突然喝止,手里的藤鞭指著他后頸,“你這卸力的法子,是跟誰學的?”
陸沉舟伏在刑架上,血順著脊骨往下淌,在青磚上積成小小的水洼。“侍衛(wèi)長說笑了,”他聲音帶著喘息,“市井混混打架的野路子罷了。”
侍衛(wèi)長冷笑一聲,將剩下的十鞭全抽在他腿上。每一鞭都帶著十足的力道,顯然是故意刁難。“侯爺特意吩咐,”最后一鞭落下時,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極低,“讓奴才看看二公子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被拖回小院時,陸沉舟已疼得意識模糊。楚靈溪端著藥碗進來,剛掀開他的褲腿就紅了眼:“公子怎么能……”
“噓。”陸沉舟按住她的手,側耳聽著院墻外的動靜——那是夜巡侍衛(wèi)的腳步聲,比往常密了三倍。“南境的事,你剛才想說什么?”
楚靈溪手一抖,藥汁濺在床沿:“邊境傳來消息,三日前有商隊被劫,死的都是……都是當年跟著夫人的舊部。”
陸沉舟猛地攥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那半塊玉佩硌在胸口,冰涼刺骨。他忽然想起幼時在柴房偷練劍法,母親隔著窗欞說:“沉舟,這‘裂冰訣’是燕家的根,也是催命符。”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刑房梁上的銅鈴不知何時停了響動。陸沉舟望著屋頂?shù)闹刖W(wǎng),后背的疼漸漸麻木,可心里那點火星,卻在聽到“舊部”二字時,“轟”地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