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瀾棋院的冬陽里,《共弈全冊》的最后一頁正被梅香浸透。蘇卿顏用銀簪鏈將十二州的《俗諺集》《技藝錄》《宴典》串成一卷,星塵在裝訂線處畫出根脈,從第一頁的鹽引圖譜,一直蔓延到最后一頁的圓席圖,在書脊上凝成個沒有棱角的“弈”字。賣花姑娘正將共弈宴的余酒倒在梅樹根下,酒液滲進泥土時,北境信使的《歲末報》突然從懷中滑落,頁邊的批注被酒浸濕:“互通雖好,北境鹽價還是比江南低半成”。
沈硯秋剛把十二州的《歲末報》分類。北境鹽井的產量比去年增了三成,南疆藥田的瘴氣少了一半,可東海的《報》上有行淡墨小字:“長安藥商壟斷了新藥方,本地藥農賺得更少了”。他用竹筆在字旁畫了個梅紋,星塵突然亮起,顯影出他拒絕登基那天的幻象——龍袍鋪在棋案上,棋子擺成的“君臣共弈”四字突然模糊,龍袍的金線纏住棋子,像要拖進深淵。“這局棋最難的不是擺子,是不讓棋子掉進陷阱。”他在《驚瀾棋院記》的《無局》篇補了句,墨痕暈染成個漩渦。
此時的共議堂,蕭澈正用十二州的墨錠研墨。前太子黨羽殘余勢力剛被拿下——他們偷偷鑿改《共弈碑》,想把“無高下”刻成“君為上”。星塵在碑的裂縫里顯影出百姓刻碑時的對話:“這字要讓皇帝也得低頭看”,蕭澈突然將墨汁潑在碑上:“從今日起,碑的解釋權歸十二州代表會議,朕說了不算。”太傅(前太子黨羽舊部)捧著的拓片突然飄落,星塵在上面顯影出他昨夜的密信:“讓學童把俗諺改成‘君恩似鹽井’”,孩童們的誦讀聲卻更響亮了:“你我無高下,共撐一片天!”
江南的梅花開得正盛,賣花姑娘撞見樁尋常事:兩個白發老者在驚瀾棋院的石階上下棋,北境鹽工的父親用鹽粒當白子,南疆藥農的父親用藥籽當黑子,棋盤是塊被根須頂裂的石板。“當年你爹搶了俺們的鹽引,”鹽工父親落子如敲鹽井,“如今俺孫子卻在學你家的藥草識別術。”藥農父親笑了,用棋子擺出共弈渠的走向,星塵在裂縫里顯影出他們年輕時舉刀對峙的模樣——如今共用的酒葫蘆上,還留著刀砍的舊痕。
長安西市的女賬房們正用《共弈律》調解糾紛。前太子黨羽之女(現為首任女市令)在“性別平等”條款旁添了行小字:“男商總會還不讓女掌柜進門,說議事要避女眷”。星塵在她的賬冊上顯影出數字:女性商戶雖增五成,大額交易仍只占三成。蘇卿顏的銀簪鏈突然從賬冊上抬起,鏈尖的星芒與驚瀾棋院的梅枝共振,枝椏上的積雪簌簌落下,露出花苞里的小字:“女子的棋,才剛落子”。
共弈渠的閘口,靖王正看著十二州的石匠刻碑。碑上的根脈圖里,北境的刻痕深如鹽井,南疆的淺似藥鋤,星塵在青苔上顯影出蕭衍的“焚城局”殘圖,焦黑的線條被青苔覆蓋,卻在最深處留著道頑固的裂痕——那是當年焚城時,百姓們藏鹽引的地窖位置。“沈先生說,有些疤要留著,才記得住疼。”靖王摸著裂痕,星塵突然傳來驚瀾棋院的動靜。
蘇卿顏的“女子棋課”今日學“無局棋”。江南蠶農的女兒把鵝卵石(她的“兵”)扔進溪水:“它想自己漂,憑什么要護著新苗?”北境鹽工的孫女急得跺腳:“風來了,新苗倒了,你的兵也會被沖走!”星塵在溪水上畫出漩渦,兩塊石頭在漩渦里打轉,最終撞在一起,堵住了缺口。“這就是無局棋的規矩,”蘇卿顏指著漩渦,“誰也不能只按自己的想法走。”
蕭澈在共議堂的暮色里合上《共弈全冊》。沈硯秋的花粉信箋落在冊上:“所謂結局,不過是新局的第一手棋。”他讓內侍取來十二州的燈火,穹頂的星圖里,驚瀾棋院的方向最亮,卻有顆暗星正靠近——那是前太子黨羽逃亡的方向。“你們看,”他指著暗星,“總有棋子想跳出棋盤。”
暮色中的驚瀾棋院,沈硯秋與蘇卿顏收拾棋具。竹箱里的棋子碰撞出十二州的聲響,最后一枚落下時,星塵顯影出天下的輪廓,州界雖淡,卻在北境鹽井與江南桑田間留著道細痕。賣花姑娘剛把十二州學童的課本收齊,其中一本的《共弈俗諺集》里,“你我無高下”的“下”字被改成了“上”,鉛筆的痕跡稚嫩,卻像根刺扎在紙上。
遠處傳來十二州的晚歸號子,與驚瀾棋院的落子聲交織成曲。梅樹的影子投在《共弈全冊》上,像只無形的手按住最后一頁,頁邊的空白處,星塵正畫出新的棋盤格,一格一格,朝著未知的方向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