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城的雪沫子打在窗紙上，簌簌像鬼爪撓門。陸沉舟剛將兵符塞進房梁暗格，三道寒光已破紙而入，透骨釘擦著耳畔釘進木柱，牽機散的腥氣混著雪味漫開來——影盟的追魂釘淬了新料，比往日更烈。

“公子快走！”楚靈溪的短匕正抹過灰袍人的咽喉，袖中銀鏈滑出半尺，銅鈴上的柳葉紋在燭火下閃得刺眼。陸沉舟拽著她往二樓退時，忽然想起幼時被惡奴按在雪地里，是她攥著塊熱餅蹲下來，掌心的薄繭蹭過他凍裂的臉頰：“公子要活著，總有一天能離開西跨院。”

樓梯板在腳下發出將斷的呻吟。陸沉舟凝氣成霜，按向當先死士的手腕——這是父親教的裂冰訣變式，霜氣撞在對方脈門的瞬間，鋼刀果然脫手，卻在落地前突然轉向，刀風直掠楚靈溪后心。

“小心！”他撲過去將人撞開，刀鋒擦著肋骨劃開血口。楚靈溪反手甩出銀針，針尾“蘇”字在火光里一閃，卻沒留意另個灰袍人已繞到她身后。短刀刺入肩胛的剎那，她領口被劃破，半朵梅花纏柳葉的刺青驟然暴露。

“天衍閣的暗衛！”死士的驚呼聲剛起，陸沉舟已擰斷他的脖頸。但對方臨死前吹了三聲短促的口哨，哨音穿破雪幕，在泰安城上空蕩開——這是影盟傳訊的暗號，意味著“目標身邊有天衍閣要員”。

楚靈溪的傷口正泛著烏黑。“是腐骨散，”她往陸沉舟掌心塞了塊青銅令牌，指節因劇痛發白，“泰安分舵在城南破廟，找蘇長風……但這毒三時辰內不解，七日后續發會……”

樓下突然爆發出箭雨穿木的脆響。陸沉舟撕下衣襟纏緊她的傷口，背起人往客棧后巷沖。雪地里的腳印很快被新雪覆蓋，可影盟死士的呼喝聲越來越近，且專往楚靈溪藏身的方向合圍——顯然收到了哨音傳訊。

“放我下來。”楚靈溪在他背上咳著血，“我爹當年沒護住蘇夫人，這條命本就該……”

“閉嘴！”陸沉舟足尖點過結冰的水缸，借力躍上矮墻。他忽然想起蘇長風說過的話，楚靈溪的父親是護送母親出嫁的護衛，殉職時手里還攥著半塊梅花佩。

破廟的門軸朽得掉渣。陸沉舟踹開門時，蘇長風正對著藥箱發怔，見了青銅令牌，藥杵“當啷”落地：“腐骨散的解藥只能壓制，要除根得用天衍閣總壇的冰魄針！”他撬開楚靈溪的牙關灌藥，銀針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影盟的布防圖只有總壇有，你們現在出城就是自投羅網。”

廟門外忽然傳來火折子的輕響。陸沉舟抓起長矛時，瞥見影盟死士正往柴堆上潑油——他們想用濃煙逼出藏身者。“你們從密道走，”他將迷魂散塞進蘇長風手里，“我引開他們。”

“密道在佛像底座下！”蘇長風突然拽住他，“楚姑娘的刺青是天衍閣暗衛的最高標記，影盟絕不會放過她！”

橫梁斷裂的轟鳴里，影盟死士已從屋頂破洞墜下。刀疤臉舉著鋼刀獰笑：“抓活的天衍閣暗衛，魏公子重重有賞！”陸沉舟將迷魂散撒向人群，霜氣凝在掌心——他試著催動父親教的“寒江匯流”，雖不成形，卻凍住了追兵的腳踝。

混亂中背起楚靈溪往佛像后跑，蘇長風揮舞藥杵斷后，青銅令牌轉出的清響，竟與寒梅寺的銅鈴同調。密道里伸手不見五指，陸沉舟摸著巖壁前行，忽然明白母親為何要安排楚靈溪在身邊——這沉默的丫鬟，早把守護他當成了宿命。

“對不起，公子。”楚靈溪的呼吸拂過他耳畔，“瞞了您這么久……”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陸沉舟的指尖觸到密道盡頭的微光，“以前總想著逃，現在才懂，護住身邊人才是真的強。”

出密道時天已泛白。陸沉舟雇了輛馬車，將楚靈溪藏進墊著草藥的貨廂。駛過城門時，影盟死士舉著的畫像上，楚靈溪的眉眼被描得格外重，刀疤臉正對著守城兵卒嘶吼：“天衍閣的暗衛就在城里，誰放跑了提頭來見！”

馬車碾過結冰的路面，咯吱聲里混著楚靈溪均勻的呼吸。陸沉舟摸著懷中的兵符，忽然握緊了拳頭。父親的裂冰訣，母親的梅花佩，還有楚靈溪肩胛的刺青，都在告訴他：逃亡不是目的，要讓那些藏在暗處的人知道，他陸沉舟不是任人宰割的軟柿子。

“往京城去。”他對車夫說，掌心的冰魄針在晨光里閃著冷光——那是蘇長風塞給他的，說是楚靈溪父親的遺物。前路縱有千難萬險，他總得護著身邊的人，就像母親當年護住他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