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夜的北境被血云籠罩，圍場的風卷著枯葉在帳篷間打轉，像無數雙窺探的眼睛。陸沉舟站在馴馬場的高臺上，斷水劍的冰紋在暮色中泛著幽藍，劍穗纏著的半塊梅花佩與腰間玉佩相撞，發出細碎的聲響。臺下的江湖各派弟子正互相提防，青城派的青衫與丐幫的破碗在人群里交替閃現，卻沒人敢先開口打破沉默。

“魏長川的影盟已在谷外設下三重崗哨?！碧K慕煙的折扇敲著掌心，帶來剛截獲的密報。密信上的火漆印是魏府特有的青鳥紋，拆開卻露出南境藩王的水紋標記，“戶部尚書明著送禮，實則在禮盒夾層藏了密信，說影殺衛的兵器都淬了斷魂散?！?

陸沉舟的指尖撫過斷水劍的劍鞘，那里的“斷水”二字在血云下泛著紅光。他忽然想起父親軍帳里的弓箭，箭簇倒映出的紅血絲與此刻劍紋如出一轍——燕擎蒼已三天沒合眼，帳內的輿圖被密密麻麻的批注覆蓋，每個紅點旁都標著南北暗衛的協作暗號。

蘇靈溪正檢查南境死士的裝備，銀鎖在衣襟上燙得驚人，鎖身映出藏寶洞的水紋鎖虛影。“子母鎖的反應越來越強烈，”她將水紋針分發給眾人，針尖的藍光與北境暗衛的玄水箭遙相呼應，“藩王的人說，魏長川昨夜密會了蠻族使者，用三車鐵礦換了五百騎兵?！?

酒肆里的喧鬧突然靜了半刻。陸沉舟循聲望去，青城派掌門正將個油紙包塞給天衍閣暗衛，紙包里的影盟布防圖上，用朱砂圈出了七處火藥庫，旁注“只盼南北安寧”。而鄰桌的丐幫弟子正敲著破碗唱小調，歌詞里明著罵鎮北侯通敵，暗里卻把影盟的暗號編進了唱詞。

“禁軍統領調兵時留了西側缺口?！碧K慕煙的折扇指向圍場西側，那里的燈籠比別處暗了三成，“他派人傳信，說‘月圓則缺’，這是北境暗衛的老暗號，意思是故意賣破綻引敵深入。”她忽然壓低聲音，“但天衍閣剛查到，他三年前受過魏長川的恩惠，誰也說不清是真是假?！?

帳篷外傳來鐵器碰撞的脆響。陸沉舟轉身時，正看見南境死士與北境暗衛分暖爐，靛藍披風與玄鐵鎧甲擠在一處，竟有種奇異的和諧。蘇靈溪教江湖各派認寒鴉陣的手勢，指尖劃過的軌跡與裂冰訣的起手式相似，讓陸沉舟想起母親日記里的話：“南北的招式，本就同出一源?！?

夜色漸深時，馴馬場的草料堆莫名自燃，灰燼里浮出影盟的寒鴉符，翅膀的紋路與天衍閣銅鈴上的裂痕完全吻合。燕擎蒼的親衛突然策馬奔來，箭囊里的玄水箭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侯爺說影殺衛的兵器泛綠光，與當年蘇護衛中的毒箭一模一樣?！?

陸沉舟突然拔劍出鞘，斷水劍的霜氣在半空凝成冰花。冰花墜落的瞬間，他看見暗處有黑影閃過，袖口的寒鴉紋在火光中一閃而逝。蘇慕煙的折扇同時甩出，銀針穿透黑影的衣襟，帶出張揉碎的布防圖——正是青城派掌門剛交出的那份。

“看來魏長川的眼線已混進江湖各派?！碧K靈溪吹起穿云哨，南境死士立刻圍成圓陣，水紋石在掌心亮起藍光，“天衍閣的解毒香囊只能防半個時辰迷魂煙，得提前找到風源?！彼你y鎖突然劇烈發燙，鎖身的水紋鎖虛影里，隱約能看見“亥時三刻”的字樣。

軍帳里的燭火徹夜未熄。燕擎蒼將最后一支玄水箭搭在弓上，箭尾的燕字標記與陸沉舟的斷水劍并排擺放，劍穗與箭羽同時顫動起來。帳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響過后，所有燈籠突然滅了一瞬，再亮起時，圍場各處都升起了信號煙——北境的蒼鷹、南境的青鳥、天衍閣的寒鴉，在血云下交織成網。

陸沉舟最后望了眼斷魂谷的方向，那里的黑石在月色中像頭蟄伏的巨獸。斷水劍的寒意順著掌心蔓延，與體內的霜氣融為一體，肩胛的舊傷隱隱作痛，卻讓他更加清醒。這場橫跨南北的棋局，終于要在明日的中秋月色里，落下最關鍵的一子。

風卷著血腥味從谷口飄來，混著南境桂花與北境松脂的氣息。陸沉舟握緊劍柄，聽見蘇慕煙與蘇靈溪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三人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長，在帳篷間的空地上，拼成了個完整的圓。

大戰的前夜，從沒有真正的寧靜。圍場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屏息等待，等待著中秋日出時，那劃破天際的第一聲劍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