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繡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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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頂流的掌心繭
2035年的蘇州金雞湖上空,全息霓虹如流光織就的絢麗星網,將科技的浮華勾勒得淋漓盡致。
金凰獎的頒獎典禮現場,香檳的甜膩與資方的野心在空氣中彌漫交織,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極致奢華。
白紓水坐在第一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獎杯冰涼的底座。
她,是當今娛樂圈的天花板頂流,是行走的移動熱搜,亦是資方用數據精心堆砌而成的完美偶像。
聚光燈像無數根冰冷的探針,試圖穿透她精心維持的完美形象。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左手指節內側那層薄繭正在隱隱發燙——那是常年繃著繡繃才會留下的印記,是她藏在頂流光環下最深處的秘密。
此刻,舞臺中央最耀眼奪目的存在,并非是任何一位人類明星。
一個名為“綾影芯姬”的虛擬偶像,正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展示著她最新系列的“數字非遺”華美禮服——《星河》。
絕美華服的裙擺上,流光溢彩的星辰正以肉眼難以企及的精密度流轉著,針腳完美卻似乎缺少了一絲生命的溫度。
“......‘芯姬’的核心算法,可在0.01秒內解析并復刻任何一種傳統針法,效率是頂級繡娘的五百倍!”
主持人的聲音慷慨激昂,像在為某種珍貴的消亡致悼詞,“它的誕生,宣告了蘇繡已進入一個嶄新的、高效的新紀元!”
然而,就在主持人的吹捧聲中,全息投影的芯姬裙擺轉角處,流轉星辰出現了0.1秒的細微卡頓,如同夜空中的流星短暫迷失,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臺下的嘉賓們并未發現這細微變化,發出禮貌的驚嘆與歡呼。
這驚嘆聲,對蘇州老城里那些靠一針一線養家糊口的繡娘們來說,無異于催命的喪鐘。
白紓水精致美艷的臉蛋上不見一絲波瀾,只有微微低垂的眼簾和深陷掌心的指痕發出無聲吶喊。
十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個歌舞升平的歡樂佳節,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吞噬了母親的繡坊街,熊熊燃燒的火龍吞噬了一切......
官方報道她為了搶救繡品資料,不幸墜入江中......連遺體都沒找到。
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是怎么熬過來的嗎?我好恨!那些繡品就這么重要?重要到你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顧!可我......也是真的......好想你,媽媽。
白紓水的內心帶著怨恨和痛苦,眼角濕潤卻被她硬生生忍住了。
當指尖的繭痕開始發燙,白紓水感到一種奇異的預感,仿佛是血脈深處傳來的、對某種褻瀆的微弱預警。這種感覺,和十年前大火那晚一樣,讓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白紓水小姐?!?
一支閃著藍光的數據芯片突然闖入她的視野,將她殘忍從回憶中抽出,記者的話筒緊隨而至,問題尖銳如針:“作為星熠傳媒的代言人,您認為綾影芯姬是否已完全超越傳統手工藝?”
芯片的冷光刺得她視網膜發疼,白紓水握著獎杯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這是刻在她記憶深處的應激反應,當年母親后頸的芯片,也是這樣閃著寒光,不帶絲毫人間溫度。
“科技,代表著未來。”白紓水迅速穩住心神,唇角勾起一個標準的、無可挑剔的弧度,巧妙地避開了問題里暗藏的陷阱。
無人察覺她剎那間的失態,只有她自己聽見了心臟在回憶里碎裂的聲音。
典禮結束后,保姆車平穩駛離喧囂名利場,車門關閉的瞬間,白紓水臉上的美好笑容立刻褪去,露出眼底深深的疲憊。
“Amy姐,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經紀人Amy了然地點點頭,升起了前后座之間的隔音板。
擋板升起后,她縮進車廂后方被精心改造過的狹小隔間里,蜷成一團。這里沒有紅眼攝像頭,沒有冰冷窺探的目光,是她在這汪洋大海中唯一的避難所。
她從暗格內取出一枚打磨光滑的木質繡繃,邊上還放著幾張銀行卡,自從母親去世后,每個月都會有匿名賬戶往里面匯款,足夠她的日常開銷。而現在,她有了自己的事業和經濟來源,這些卡反倒是不太用了。
她摩挲著手中的繡繃,這是火災現場唯一完好無損的物品,冰冷而帶著一絲不祥的氣息。
指尖的薄繭與冰涼的絲線相觸,那些關于“被拋棄”的困惑突然擰成一團,集結化作尖銳的利刺,狠狠插入她本就疲憊不堪的腦海——
母親的繡針千變萬化,能繡出氣勢磅礴的山河錦繡,卻為何偏偏無法陪在自己唯一的親生女兒身旁?
溫熱液體順著她姣好的面龐無聲滑落,濺落手背,砸出一片水花。
她低頭看去,繡繃上是枚繡了三分之二的金絲平安鎖,是母親教她的第一種紋樣。
多少個不為人知的深夜里,她就用這樣笨拙而近乎虔誠的方式,一遍遍地描摹著那早已不在的,母親殘留的體溫。
就在這時,Amy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與欣喜,穿透隔音板:“紓紓,天大的好機會降臨??!秦淮博物館那件明代婚服明天就要開展,卻出了點意外!”
隔音板降下,Amy晃動著手機,屏幕上是加急的合作邀請,“突發情況,博物館展品明代婚服經夜間值班人員檢查,發現裙擺邊沿有細微撕裂,還多了一塊污漬。為壓下負面輿論,想請你去做一場‘象征性修復’的直播。你想想,頂流女星深夜親手‘修復’國寶。這話題度,絕對能爆!”
Amy的眼睛閃閃發亮,“而且獨家直播權被星熠科技拿下了!”(星熠科技——綾影芯姬的母公司,星熠傳媒旗下的科技巨頭)
白紓水的心頭一跳,明代婚服?
她的血液瞬間冰涼,這哪里是天賜良機,分明就是一個暗藏陷阱的局。
一個用國寶做誘餌,讓她為“芯姬”站臺,將傳統手工藝徹底踩在腳下的陽謀。
他們要的不是修復文物,而是經她的手,向世人展示人類技藝的“無力”與“落后”,從而反襯出“芯姬”的“偉大”。
但是......拒絕?一個對外宣稱從不碰針線的人,一個需要聽從公司安排的藝人,有什么資格拒絕一場“象征性”表演?
“好,我接?!彼犚娮约郝暰€平靜地回答,目光落回手中的平安鎖上。那銀白色的絲線,在車內昏暗的燈光下,泛著一絲幽冷的光,像一滴懸而未落的淚。
指尖的薄繭與繡繃上的紋路摩挲著,仿佛在觸摸一道塵封已久的傷疤。
她知道,這一針扎下去,等待她的或許不是錦繡前程,而是回不了頭的萬丈深淵。
不多時,她要深夜前往博物館修復國寶的消息便登頂熱搜,整座城市在寂靜夜色中卻火熱無比。
直播間的預約數據還在瘋漲,彈幕已經開始躁動:
【讓頂流修復國寶?博物館是瘋了還是想炒作?】
【星熠的“綾影芯姬”不是很牛嗎?直接讓芯姬上啊】
【白紓水怕不是連針都拿不穩吧?坐等明天出糗】
白紓水關掉屏幕,將繡繃藏回暗格。車窗外,星熠大廈的全息廣告上正循環播放著芯姬的璀璨笑臉,那雙電子眼所發出的光芒,像極了當年母親后頸的冰冷芯片。
她緩緩閉上眼,指節的老繭在掌心硌出淺淺的紅痕——這場戲,她必須接,卻絕不會按他們寫的劇本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