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養費的事，回頭我給你一個卡號。”

“想見彤彤，提前一周通知我！”女人頓了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不過……希望你盡量少打擾我們的生活。”

“公司那邊，我會跟父親打招呼的。”她抬眼，目光掃過呂繼，“還有其他事嗎？”

鎬京民政局，玻璃推拉門外。

上個月剛滿四十歲的呂繼，攥著那本深紅色的離婚證，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眼前這個叫魯佳詩的女人——頂級世家的嫡系大小姐，此刻竟讓他感到一種刺骨的陌生。

他們的婚姻，本就是一場冰冷的利益捆綁。

當年，大學畢業考入稅務系統的呂繼，靠著機靈和鉆營入了魯佳詩四叔的法眼，從此脫下公服，成了魯家的白手套。

多年經營，羽翼漸豐，終于在三十七歲那年，被家族“匹配”給了這位小他十五歲的魯家千金。

外人看來，他呂繼平步青云，娶得嬌妻美眷，儼然人生贏家。

新婚伊始，尚算和諧。他們甚至有了一個“利益的結晶”——女兒魯慧彤。

女兒的姓氏，是呂繼在魯家地位最直觀的注腳，也是他這些年處處忍讓的縮影。

當然，他并非全無根基。魯家固然是參天大樹，但呂繼多年積累，也自有其盤根錯節。

對魯佳詩，呂繼有著復雜的情感：她年輕得足以做自己女兒，忍讓些、愛護些未嘗不可。

他甚至固執地將這種畸形的情感，當作是初戀的悸動。

直到他四十歲生日那晚。

借口“出差”的他，揣著驚喜提前回家，卻撞見了更加“震撼”的“驚喜”——在他斥巨資購置的二樓按摩床墊上，魯佳詩正和他為女兒請的英文家教“激戰正酣”。

全英文的對白，顯露出激戰雙方的興奮。

這浪叫并未點燃呂繼的怒火，反而像一盆冰水，澆得他渾身冰冷，只剩下滿心荒誕。

他抬手，輕輕敲了敲門板。

“叩！叩！叩！我在客廳等你們。”

說完，他面無表情地轉身下樓，坐在客廳沙發里，摸出煙盒，點燃了一支煙。

青灰色的煙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沉靜到可怕的臉。

當夜的交談并不激烈，魯佳詩似是有恃無恐，坦白得如同匯報工作。

她的奸夫，是她留學時的男友。兩人除了她和呂繼結婚的頭一年，一直保持著聯系——當然，也時常背著呂繼做些愛做的事情。

一年前，呂繼說起打算給女兒物色英文家教，魯佳詩就順勢推薦了這位洋帥哥。

呂繼覺得這一切無比可笑，原來自己頭上的帽子，自始至終都是綠油油的。

再回想起親密時魯佳詩的冷淡，一種難言的屈辱感險些沖垮理智。

好在大家都是“體面人”，談話結束得也很體面，甚至呂繼還建議他們二人，“開個酒店繼續”。

接下來的事情，無非就是離婚和親子鑒定。

離婚，魯家無話可說；但做親子鑒定，魯佳詩的父親魯明達堅決反對。

作為魯佳詩的親爹，這位商海沉浮多年的巨擘表示：“家丑不可外揚”；再說了：哪有女人不知道孩子親爹是誰的道理。

其實呂繼也清楚，彤彤必然是自己的血肉，畢竟黑發黑眼的小姑娘，大概率不可能有個洋人親爹。

但這并不妨礙他堅持——排除基因突變這種小概率事件，他更需要的，是出一口惡氣。

民政局大門的橫幅上，“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沒有它，民政局也歡迎你。”的標語迎風招展。

“撫養費……建議你直接告我。”呂繼開口。

“見彤彤……我會提前一天通知你的。”他回敬道。

“公司就更不勞您費心……累了……我準備裸捐全部資產……當然，你也可以起訴我要求財產分割。”呂繼的語氣陡然變得無比森冷，“但我保證，你魯家一個子兒也別想拿到。”

“呂繼，你什么意思？”魯佳詩驚愕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似乎不敢相信他敢忤逆自己。

呂繼淡淡一笑，“就是字面的意思……”

“你敢！我讓老爺子查死你……讓你公司開不下去……”魯佳詩嘶吼著，顯得有些瘋狂。

“那恭喜你……已經成功了。公司開不下去了，所以我把股份都賣了，上午剛簽的股權轉讓書。”呂繼波瀾不驚地點了一支煙。

魯佳詩愣住了，你……你……你了老半天，終于失了方寸，歇斯底里地叫道：“那彤彤怎么辦？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呂繼不顧女人的瘋狂，邁步離開。“誰知道呢？也許你可以問問她的英語老師。”

幾分鐘后，呂繼去而復返，在前妻茫然的眼神中，清了清嗓子，一口濃痰精準地吐在離地足有3米高的橫幅上。

橫幅上“愛情”兩個字頓時變得無比惡心。始作俑者則撇了撇嘴，轉身揚長而去。

從捉奸那天，到領到離婚證，整整三十一天。

感謝《新婚姻法》給了這段兒戲般的婚姻三十天的冷靜期，讓呂繼有充足的時間來料理“后事”。

變賣公司、股權轉讓、財產捐贈都需要時間，尤其是在瞞著魯家的情況下。

好在事情還算順利，如今木已成舟，只要明天在捐贈協議上簽個字，他馬上就會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窮光蛋。

當然，彤彤是無辜的。因此呂繼為她安排了一份巨額保險。

等到她成年那一天，一個小目標就會從天而降，只要不太過作死，一世榮華富貴倒也問題不大。

至于那時，前妻會不會因此受益，呂繼覺得無所謂。

其實以魯家的財力，即便他玩出這么一手，魯佳詩也不會因此而窮困潦倒，最多也不過是消費降級而已。

大家族的嫡女，即使不工作，也能按月領取豐厚的“例錢”。單單這筆錢，便抵得上中產階級一年甚至幾年的收入。

但呂繼就想這么做，哪怕會因此徹底得罪魯家，哪怕以后生活舉步維艱。

他已經想好了，明天簽完捐贈協議就去貴省山區支教，算是告別他那七零八碎的前半生。

午后的陽光灑在城市的街道上，渾濁的汽車尾氣令人隱隱作嘔。

呂繼掏出手機，打算約幾個朋友喝一場悶酒。點開后卻看到十四條未讀短信。

一條是某律所離婚業務的廣告，其余十三條都是前岳父魯明達發來的。

他一邊腹誹這老貨居然懂得發短信，一邊把兩個號碼都標記為“騷擾短信”。

街角的奶茶店里，傳來李榮浩傾情的演唱聲：“如果能重來，我要選李白……”

“如果能重來？我也許會好好談個戀愛……”呂繼自嘲地笑了笑，“或許還會賺點錢吧……”

一回頭，一個巨大的黑影迎頭撞來。

倒飛而出的瞬間，呂繼終于看清了黑影的全貌——一輛沒有牌照的面包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