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繼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

倒不是他對03年高中生的詞匯量感到震驚，實在是沒想到，自己年輕時身邊就潛伏著這樣的“綠茶”。

要說害羞的社恐，以呂繼的閱歷確實見過不少。

比如重生前公司那位會計，業務水平沒得挑，可每次開會，一把年紀了還緊張得瑟瑟發抖。

呂繼對她并無惡感，相反處處透著器重。

但像眼前這位叫周青的妹子，這種刻意裝柔弱的，他是半點都不待見。

“裝比賣更可恥！”他非常沒素質地在心里罵了一句，接著無聲的套用詞句腹誹：“十七八歲就開始賣人設，不會累嗎？你要真‘見不得人’，躲起來不就完了？”

考慮到“又當又立”有些過于惡毒，呂繼索性留了點口德。

“呂繼同學……真的麻煩你了……全班就剩你還沒幫我填了！”周青演技倒是不俗，說話間隱隱帶上哭腔。

呂繼心說，你擱我這兒刷成就呢？還全班就剩我了？行，那我就是你永遠得不到的男人！

“填個同學錄而已……周青你沒必要這么執著……呂繼也別端架子了……就當哄哄她唄。”剛才出言嘲諷呂繼的那位男生，又湊過來當起了和事佬。

呂繼掃了他一眼，身材高大陽光，一身李寧牌運動服，家境看來不錯。

只可惜年紀輕輕就患上了精神分裂，剛嘲諷完轉頭就來調解矛盾。

“你不說話什么意思？”精分哥見呂繼不理他，聲音拔高了幾分。

呂繼心說我壓根不認識你，套什么近乎？搖搖頭轉身就要走。

精分哥一看真急了，一把薅住了他的手臂。

呂繼也不惱，轉身淡淡說了句：“撒開。我是回民。”

精分哥愣住了，心想回民怎么了？沒聽說有啥特權啊，不一直宣傳民族平等團結嗎？

倒是一旁的周青聽懂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迅速捂嘴，繼續擺出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呂繼暗道：這要是拍的夫前犯系列，就你這一下指定穿幫。嘴上卻胡謅道：“回民不會寫漢字……不知道嗎？”

“哎，呂繼……”聞聲而來的劉旭叫住了他，“周青剛才拜托我遞同學錄，我說讓她直接找你……”

呂繼一想，跟一群十七八歲的孩子演什么“宮斗劇”，便決定給劉旭這個面子。

伸手接過同學錄，隨手翻動，滿本都是青春騷動的中二留言。

當他看到一行歪歪扭扭的火星文時，整個人差點和那文字一樣扭曲：

“伱媞莪①甡の傳説，莪の吢甴伱主宰！勿莣莪（一個詭異的表情）”

再看署名，赫然正是“劉旭”。

他在心里比了個大拇指：“我呂繼愿稱你為羞恥界的霸主。”絲毫沒想過，要是把此刻的內心戲暴露出來，第一個社死的絕對是他自己。

不敢再看下去，怕尷尬癌當場發作。呂繼默默把同學錄翻到最后空白頁，從周青手里接過筆，伏在課桌上刷刷寫了起來：

“假面戴久了，即使卸下，也會烙在臉上。入戲太深，就算劇終，也只能備受煎熬。”

想了想，他又在姓名欄極為工整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剛準備一個瀟灑轉身，配上那句醞釀好的“此去別過，但愿不再相見，山高水長，愿你歲月靜好”，卻被一聲渾厚的中年男聲打斷：

“呂繼！志愿報了嗎？”

說話的是呂繼高中的班主任“蛇哥”！

蛇哥本名胡教練——沒錯，身份證上就是這個名字。

他高度近視，常年戴一副窄框眼鏡，神態酷似高中生物課本里的眼鏡蛇，因此得名。

蛇哥和毛老師是師范學院同學，十幾年從未斷過聯系。因此呂繼高中時的一舉一動，幾乎從未逃出過毛老師的法眼。

當然，他也從沒被請過家長。說句不好聽的，蛇哥和毛老師，比他和毛老師認識的都早。

這其實是個悲傷的故事，每次繳費，呂繼都羨慕同學能多要三五塊，他卻沒機會。

小錢蛇哥直接墊付，大錢毛老師會親手交給蛇哥。

這時代的“高考志愿卡”說是卡，其實是張A4大小的表格，類似答題卡，也需要用2B鉛筆填涂。

上面填基本信息、學校代碼、專業代碼。

下面是1、2、4、8四個數字框，通過組合涂黑來代表0-9的數字（比如1涂1，3涂1和2，7涂1、2、4，0涂2和8，等等）。

設計者大概覺得，高三學生要是連十以內加法都算不明白，上什么大學也無所謂了。

呂繼按照計劃，第一志愿填報了交大的電子科學與技術專業。

蛇哥又忙著幫其他人填寫資料，等到呂繼把填好的志愿卡，并簽字確認后，他這才滿意點頭。

“你小子報的什么學校？”由于填的都是代碼，蛇哥并不清楚他具體志愿。

“就我那成績，在哪上都差不多，報的本地大學，回家方便！”呂繼早就想好托詞——到時候就說十以內加法沒算明白，不小心涂錯位報到交大了，結果真錄了。

說本地大學，是因為代碼排列以省市為序，錯一位情有可原，錯五位就該懷疑智商了。

蛇哥拍拍呂繼肩膀：“行！沒事就可以回了，祝你被心儀的學校順利錄取。”

他應了一聲，心想：等錄取通知書到了，保證驚掉你眼鏡。

待精分哥等人也填了志愿，蛇哥才匆匆忙忙的去了。

小綠茶周青欲言又止，眼神幽怨地望著呂繼。

呂繼也有點尷尬。設計好的連招——填同學錄、念臺詞、瀟灑跑路——大招放一半，硬是被蛇哥以填志愿為由硬控了半小時。氣勢一弱，頓時顯得好挫。

“周青，不用理這種人……”精分哥再次發病，“等上了大學……你就明白了。”

“那個誰？”呂繼開口，一時想不起精分哥的名字，轉頭問劉旭。

劉旭只覺得這無視裝得清新脫俗，一邊暗自記下這招，一邊小聲回應：“郝思傲。”

呂繼大為震撼——郝思傲？這么霸氣的名字自己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郝思傲——“好sao”！這名字藝術價值很高嘛，差不多有三層樓那么高了！

“思傲兄（連讀）……”呂繼忍住笑意，“不瞞你說，九月份我也上學。上大學就會明白什么？我挺好奇。”

郝思傲脖子一梗，驕傲宣稱：“我們的目標是交大！你這種……本地大學的，不會明白。”

呂繼納悶：母校啥時候這么牛了？怎么感覺人均交大？而且交大不就在本地嗎？

“那就提前恭喜騷兄進入交大了，”呂繼裝模作樣抱了抱拳，“前程似錦！”他實在不想糾纏，有這功夫不如去網吧看自家兄弟打游戲。

“哥們！還沒搞定？”武幼儀的聲音適時在教室外響起，“選個學校怎么比生孩子還費勁！快點，老子的AK快壓不住了！”

呂繼嘴角勾起一抹笑，一邊朝外走，一邊思忖：我家兄弟也太虎了，這語氣聽著起碼得有三胎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