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呂繼對和武家姐妹中的任何一位在酒店共度一晚，都沒什么心理障礙。

當然，若以“憑胸而論”為標準，他顯然更傾向自己的好兄弟武幼儀。

不過時代畢竟不同。在2003年，即便是高中畢業的男生，夜不歸宿的代價也相當不小。

話又說回來，如果只是幾個男生，又何必去住酒店呢？家里又沒養馬，床總不可能被馬踢翻吧？

其實那時鐘點房的概念已經有了，但多數只出現在車站或交通樞紐附近。

像這種地段的四星級酒店，只能按天收費。

回到家時，呂繼還在心疼那白花花的銀子打了水漂。

以至于連看到毛老師，他都覺得對方有點“面目可憎”了。他趕緊調整情緒，畢竟左臂上的淤青還沒褪盡。

考慮到第二天就要返校填報志愿，呂繼默念著“早睡早起身體好”，便沉沉睡去。

當夜雷聲隆隆，暴雨傾盆。呂繼卻連一個夢也沒做。

次日一早，他便和武幼儀搭上了前往學校的211路公交車。

昨夜雷雨留下的積水尚未蒸發干凈，騎車上學的計劃只能作罷。

說到雨天騎車，倒有件趣事，發生在呂繼剛上高三那會兒。

那個年代，高中生騎自行車上學是非常普遍的事。

每天放學，校門口熙熙攘攘的自行車洪流，也算是一道時代特有的風景線。

自行車的樣式自然也是五花八門、顏色各異。

如果你恰好擁有一輛帶變速器的山地自行車，

那么恭喜你，你絕對是整個班級乃至整個學校最靚的仔！嗯……最少也是其中之一。

就在這種背景下，呂繼憑借期末考試的意外超常發揮，幸運地獲得了躋身“靚仔”行列的機會。

山地車到手第一件事：拆掉擋泥瓦圈！

當時也不知是誰開的頭，總之，騎山地車不拆瓦圈，就如同在江蘇吃飯前不打“摜蛋”一樣，都屬于一種“有不如無”的行為。

于是，呂繼冒著被毛老師“毒打”的風險，毅然決然地拆掉了瓦圈。

結果就是，每逢雨天騎車，便會呈現出一種“二分之一”的獨特美感——車輪甩起的泥水，嚴格遵循“牛頓第一定律”，精準地在他前胸和后背同時畫出一條清晰的分界線。

從此，每次下雨毛老師都會詬病山地車的設計缺陷。呂繼當然不敢坦白這完全是他自己手賤拆了擋泥板的緣故。

這件事，如同黃濤他爹的傳呼機號碼一樣，給呂繼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而重生歸來的呂繼早已褪去了青春期的中二，自然不會在下雨天再蹬上他那心愛的、卻會制造“藝術效果”的山地車了。

211路公交車上，呂繼和武幼儀并排站在車廂中后部。乘客不算太多，但有限的座位還是被占滿了。

他們上車時，其實有個老弱病殘孕專座空著。武幼儀卻以兄弟倆都身強力壯為由，拒絕去坐。

就在兩人“謙讓”的當口，一個彪形大漢徑直上車，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就穩穩坐到了那個空位上。

“各位乘客您好！歡迎乘坐鎬京市211路公交車，我們竭誠為您服務。本車開往：朱宏路建材市場。下一站：市第十一中學，下車的乘客請向后門移動。本路公交車是安全文明班次，請您主動為老、弱、病、殘、孕及抱小孩的乘客讓座，謝謝合作！”

再次聽到這熟悉又陌生的播報聲，呂繼竟恍惚生出一種“不知今夕何年”的感慨。

記得當年他總愛給這條語音播報捧哏，每次聽到“安全文明班次”，都要追問哪里能坐上“不文明”的班次。

“哥們兒！你今天有點怪怪的。”武幼儀其實相當敏銳，只是和呂繼太熟，才總在他面前顯得有點憨直。她腦子相當不錯，否則也難憑實力考上交大。

“我大姨夫來了！”呂繼最是沒正形，遇到這種難以回答的問題，習慣性地滿嘴跑火車。

“你大姨夫不是去年就去世了嗎？”武幼儀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可愛的迷茫，“我還跟我媽……去參加了追悼會呢！”

呂繼這才猛然想起，此時“大姨夫”這個梗還沒流行開來，而他親大姨夫確實去年因病去世了。

“我的意思是……昨晚夢見我大姨夫了，”呂繼信口胡謅，“他說下面冷……讓我給他燒幾件衣服！”

武幼儀撲哧笑了出來，“你大姨夫挺逗的……大夏天的，給你托夢說冷！”

呂繼一時語塞，想警告武幼儀別拿逝者開玩笑，卻又想到這茬完全是自己挑起的。

下了公交車，步行百米便是呂繼的母校——市第十一中學。

走進教室時，里面已稀稀拉拉坐了不少同學。

高考志愿填報的期限其實有三天，但大多數考生都會選擇在第一天完成。

當然，也總有那么些舉棋不定或因故拖延的人。

嚴格來說，高考結束那一刻，這屆高三學生就算畢業了。

之后無論是填志愿還是領錄取通知書，同學之間未必能再相見。

其實呂繼也沒那么想見他們，二十多年的時光隔閡，足以沖淡同窗三年的情誼。

武幼儀和呂繼不同班，倒是同班的劉旭正和幾個同學熱絡地聊著什么。

見到呂繼，劉旭打了聲招呼：“小姨沒跟你一塊兒？”

“回她自己班了。”呂繼隨口應道。

劉旭示意他過去坐，呂繼卻借尿遁溜了，回來時也沒湊過去，自顧自在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

一個快六十歲的靈魂，實在提不起興致和一群十七八歲的半大孩子擠在一起，聊諸如三班某某向二班某某表白之類的話題。

重點是他可能對此毫無記憶，懷陌生人的舊，還不如吃明星的瓜來得有趣。

“成熟就意味著孤獨！”呂繼腦海里閃過一句不知出處的偽名人名言。

正百無聊賴間，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叫了他的名字：“呂繼同學……能幫我填下同學錄嗎？”

循聲望去，一個瓜子臉少女捧著本硬皮冊子站在他面前。

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白，透亮的那種白。五官也很精致，透著股大家閨秀的氣質。

呂繼搜腸刮肚了半天，愣是沒找到關于她的絲毫印象。

只能根據時間、地點和行為，判斷她應該是自己的同班同學。

“長得倒是白白凈凈的，怎么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呂繼下意識就將她和自家好兄弟做了對比。

瞬間得出結論：還是武幼儀更漂亮！

實際上，眼前這位才是他們這屆公認的校花。那時候高中流行的，正是這種纖弱、“我見猶憐”的款。

未曾開口先低頭，未見接觸臉先紅。好不容易說句話，聲音細若蚊吶，主打一個“輕音少女”的柔弱感。

而武幼儀那種開口“老子”閉口“兄弟”的爽利性子，就算頂著張天仙似的臉蛋，在當年的校園審美里也實在沒什么人氣。

“那個……麻煩你了！”少女擺出十足惹人憐愛的姿態。

不遠處也適時響起了不和諧的聲音：“真能裝X……周青都親自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