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扎般的疼痛瘋狂敲打著劉洋的腦神經。一陣陣眩暈裹著惡心直沖喉嚨。他猛地吸了口氣，一股混雜著陳年木頭味、霉灰和說不清的腐敗氣味沖進鼻子，嗆得他干嘔起來。他費力地睜開眼。

眼前是個二十來平的小房間，光線很暗，只有一扇蒙塵的小窗透進點光亮。屋里亂糟糟的：幾件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堆在墻角，幾本散了架的英文書倒在桌腿邊，一個豁了口的馬克杯滾在褪色的地毯邊緣。對面有扇門，旁邊還有個更小的門洞，隱約露出里面臟兮兮的瓷磚——大概是廁所。

“呃……”劉洋喉嚨里擠出痛苦的呻吟，胃里翻江倒海。他手腳并用地朝那小門爬去。每動一下，暈眩就加重一分，眼前的東西晃得厲害。身下老舊的木地板發出“吱呀——嘎吱——”的呻吟，聲音又尖又澀，像快散架的老骨頭，聽得人渾身不舒服。

好不容易爬到廁所門口，他幾乎是跌了進去。一股更沖鼻子的味道撲面而來——消毒水沒蓋住的陳年污垢味兒。馬桶邊緣黃乎乎的，瓷面上污跡斑斑。劉洋再也撐不住，撲跪下去，雙手死死抓住冰涼的馬桶邊沿，像是抓著救命稻草。

“嘔——咳咳咳！”劇烈的嘔吐猛地爆發，胃里那點存貨混著酸苦的膽汁全沖了出來，喉嚨火辣辣地疼。身體弓起來又塌下去，每一次抽動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擠出來，額頭全是冷汗。直到胃里徹底空了，只剩下陣陣抽痛和喉嚨里火燒火燎的感覺，這折磨才慢慢停下。

虛脫感沉甸甸地壓下來。他癱坐在冰冷骯臟的地上，背靠著同樣冰涼的浴缸，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把額發黏在皮膚上。生理上的風暴過去了，腦子里的漿糊才開始慢慢沉淀。

記憶的碎片，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強行拼湊起來。

他是劉洋。金融博士，頂著名校光環，在上海一家響當當的私募基金干了二十多年。從分析員熬到經理助理，用了十年。至于那真正掌舵的基金經理位置？那是為“特定人群”留的。他這個“助理”，一坐又是十二年。專業、果斷、負責，基金的回報率擺在那兒，數字不騙人。年薪百萬，上海有房有車，再過兩年，也該退休了。前半輩子，似乎塵埃落定。

人生的路，好像一眼就能望到頭。

直到今天下午。他記得自己走出公司那亮閃閃的玻璃大門，午后的太陽有點晃眼。他像往常一樣，走向馬路對面的咖啡館，走那條走了無數遍的斑馬線。綠燈亮著。他邁步。然后——刺耳得能撕裂耳膜的剎車聲！一輛黑色轎車，像頭失控的野獸，帶著毀滅的速度，瞬間占滿了他整個視野。他甚至沒看清車牌，只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身上。

時間好像被拉長又猛地壓縮。身體像片被狂風卷起的葉子，打著旋飛了出去。世界在他眼前瘋狂旋轉，天、地、街燈、行人驚恐的臉……全攪成一團模糊的光影。沒有壯舉，沒有臨終回顧，只有骨頭碎裂的悶響和席卷一切的黑暗，冰冷、沉重，把他徹底吞沒。

“呼……”劉洋猛地吸了口污濁的空氣，胸口劇烈起伏。

但這還沒完。像是打開了另一個開關，另一股龐大而陌生的記憶，蠻橫地沖進他剛剛平靜點的腦子。這股記憶帶著完全不同的氣息——一個在異國他鄉掙扎求生的年輕生命的全部過往。

這具身體，也叫劉洋。他的祖輩，是百年前被“淘金夢”“鐵路夢”騙到這片“新大陸”的華工，用血淚在鐵軌上鋪出了卑微的活路。傳到“他”這兒，是第五代。生在紐約曼哈頓下城的唐人街，長在魚龍混雜的窄巷里，是個地道的“竹升仔”（ABC）。幾年前，一場毫無預兆的黑幫街頭火并，流彈像死神的鐮刀，無情地奪走了他雙親的命，就剩他一個“孤兒”。靠著政府那點微薄的補助，加上自己沒日沒夜地刷盤子、送外賣、在圖書館打工，才勉強從一所州立大學畢了業。口袋里，揣著剛領到的五萬美元“畢業補助金”，加上這些年勒緊褲腰帶攢下的獎學金和血汗錢，一共七萬多美元。這本該是新生活的起點，是爬出泥潭、夠到一點點體面日子的本錢。

然而，命運又一次露出了它殘酷的玩笑臉。就在這個破舊的出租屋里，一場毫無征兆的心肌梗死，猝然掐滅了這年輕身體里剛燃起的那點希望的火苗。

然后……他來了。上海灘的金融精英劉洋，帶著半輩子的疲憊、未了的遺憾和對婚姻透徹的認知，在1995年1月1號這個冰冷的早晨，在這具剛停跳的、二十二歲的身體里，重新睜開了眼。

“這……”劉洋靠著冰涼的浴缸，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瓷磚縫里的霉點，兩股記憶像激流在他腦子里沖撞。上海陸家嘴那些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和眼前這破屋剝落的墻紙重疊；妻子溫婉的側臉，被唐人街雜貨鋪老板娘粗嘎的吆喝聲蓋過；兒子青春的笑臉，則被記憶中這身體父母倒在血泊里的模糊畫面取代。

荒謬！太荒謬了！他腦子嗡嗡響。真有轉世？真有鬼神？不然，兩個隔著萬里、差著年紀、活在天差地別世界里的靈魂，怎么會用這么離奇的方式，頂著同一個名字合二為一？更讓他心底發涼的是——1995年！他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出車禍，是2025年！整整差了三十年！時光的輪子，竟然把他狠狠甩回了過去的軌道？

那么，1995年的上海……那個本該屬于“自己”的人生……劉洋猛地意識到一個要命的問題：1995年，他前世的自己，應該還是個二十多歲、剛大學畢業、正為第一份工作奔波的毛頭小子！那個五十歲、事業有成卻也婚姻乏味的“劉洋”，在這個時空里壓根還不存在！他，取代了另一個世界的“劉洋”，而原本時間線上的那個“年輕人”，此刻正在1995年的上海，懵懵懂懂地走向一個和他前世完全不同、也永不會相交的未來。或許現在根本不會存在！

一股透心的寒意和說不出的孤獨順著脊椎爬上來。他像個被時間踢出來的孤魂野鬼，和過去徹底斷了線。

就在這混亂和驚疑像藤蔓一樣纏緊他心神的剎那——

“叮！”

一個清脆、冰冷、不帶任何情緒的電子提示音，像顆小石子，“咚”地一聲砸進他腦海深處！

劉洋渾身一激靈，瞳孔瞬間縮緊。一個念頭本能地閃過——重生者的標配！來了！

緊接著，一個毫無感情波動的機械音，直接在他思維里響起：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符合綁定標準……‘享受人生’系統啟動中……綁定成功。】

隨著這聲音，一個半透明的、微微發光的虛擬屏幕，無視他閉著的眼皮，清晰地出現在他的意識里。

【宿主：劉洋】

【狀態：瀕死（心肌梗死急性發作期）】

【體質：10（極度虛弱）】

【敏捷：80（潛力尚存）】

【智力：100（思維清晰）】

【（注：各項數值100點為健康成年男性基準值）】

【可用資金：$74，856】

【其他功能：待激活】

瀕死？！

劉洋盯著意識里那行刺眼的紅字，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剛活過來，又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