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蜷縮在病床與墻壁的夾角處，用指甲在墻皮剝落處刻下第327道劃痕。當走廊傳來推車碾過地磚的聲響時，他突然抽搐般跳起來，抓起枕頭砸向窗臺上那盆綠蘿。

“你又告密了是不是？“他對著簌簌發抖的葉片低吼，從病號服領口摸出半包受潮的速溶咖啡，“上周我說護士長的發際線像退潮后的沙灘，第二天她就給我加了三次電擊治療！“

綠蘿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油亮。林深注意到第三片葉子的葉脈組成了笑臉符號，這讓他后頸的汗毛集體起立。他哆嗦著撕開咖啡包裝袋，將褐色的粉末倒進盆栽根部，又從床頭偷來的保溫杯里澆下半杯開水。

“這是封口費。“他貼著花盆邊緣呢喃，看著咖啡液在土壤表面咕嘟咕嘟冒泡，“再敢泄露我的秘密，我就把你移植到男廁所小便池里。“

消毒水的氣味突然濃烈起來。林深以軍事演習般的速度將空包裝袋塞進襪筒，轉身時正對上護士長王美玲的胸牌——那金屬牌在她過于豐滿的胸口微微下陷，像枚即將被巖漿吞沒的勛章。

“0937，今天的藥。“她晃了晃掌心的彩色藥片，指甲蓋上畫著的hellokitty正在滲血。林深一直懷疑那些卡通圖案是用真血繪制的，畢竟上周他親眼看見護士長用指甲劃開某個病人的手腕，而滲出的液體是草莓果醬味的。

林深伸出舌頭接過藥片，這是他花了兩個月練就的絕活：讓藥片卡在臼齒與腮肉之間而不觸發吞咽反射。但今天護士長沒有像往常那樣移開視線，而是死死盯著他的喉結。

“咽下去。“她突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hellokitty的眼睛在指甲蓋上詭異地轉動，“我知道你把上周的抗抑郁藥藏在假牙里。“

“可我沒有假牙啊！“林深含糊地抗議，感覺護士長的小拇指正抵著他的頸動脈跳動。這個角度讓他瞥見她袖口內側若隱若現的紋身——那似乎是第三只手臂的圖案，關節處還紋著微型電子鐘。

當窒息感達到臨界點時，林深用后腦勺猛撞墻壁。盆栽應聲墜落，咖啡漬在地面濺射出羅夏墨跡般的圖案。王美玲突然松手后退，仿佛那些褐色斑點是什么致命毒液。

“收拾干凈。“她轉身時白大褂下擺揚起，林深看見她后腰別著的不是常規鎮靜劑，而是一把雕滿符文的青銅鑰匙。推車聲重新響起后，他跪在地上用病號服擦拭咖啡漬，發現綠蘿根部有張皺巴巴的糖紙。

上面用蠟筆寫著：“哥哥，小心三只手的人。“

記憶如針尖刺入太陽穴。林深踉蹌著撲向床頭柜，從《母豬產后護理》的封皮夾層抽出日記本。泛黃的紙頁上布滿狂亂的涂鴉：無數個火柴人被困在時鐘內部，某個長發小人被三條手臂拽進地縫，角落里反復出現戴著蝴蝶發卡的小女孩。

窗外的云層開始扭曲，像有人把天空當成油畫布粗暴揉搓。林深突然想起今天本該是每周一次的外界接觸日，但所有病房門禁系統都亮著紅燈。當他湊近觀察走廊監控探頭時，發現鏡頭表面結著蛛網狀的冰晶——而現在是八月正午。

“今天禮拜四？“他轉頭問正在啃墻皮的病友老吳，后者神秘兮兮地舉起七根手指：“是第七個禮拜四，電梯永遠停在13層半，洗衣房的滾筒里...“

刺耳的廣播聲打斷了這場加密通話。天花板四個角的喇叭同時噴出帶著鐵銹味的聲波：“請所有人員注意，即刻起禁止使用含咖啡因物品，重復，禁止使用...“

林深突然意識到整個病區安靜得可怕。通常這個時間點會有躁狂癥患者在走廊背誦《資本論》，但此刻連老吳啃墻皮的咔嗒聲都消失了。他趴到門縫邊窺視，看見一只穿著護士鞋的腳倒掛在視野上方，暗紅色絲襪正在往下滴落膠狀物。

“要玩捉迷藏嗎？“那只腳的腳趾突然彎曲成邀請的手勢。

林深猛地后撤，后腦勺撞在消防栓玻璃柜上。當眩暈感退去時，他發現世界被蒙上了茶色濾鏡：綠蘿的咖啡漬變成了跳動的蝌蚪文，自己手腕上的住院手環顯示著倒計時71:59:59，而本該嵌著綠蘿的窗臺上，此刻擺著一杯冒熱氣的卡布奇諾。

杯口奶泡勾勒出的笑臉，與綠蘿葉脈上的圖案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