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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銅箍

孫廟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夢到了燃燒的云海,夢到了破碎的宮殿,夢到了仿若無窮無盡的神佛和一個躲在他身后哭泣的小孩。

“對不起!大圣,對不起!”

“我以為只要告訴他們,他們就會放過我們……”

“對不起!”

孩子哭得越來越兇,滔天的火焰淹沒過來,被打散的神佛重新聚起。

“潑猴,交出盜走的天命,饒你不死!”

神佛們黑壓壓的擠滿了孫廟整個視野,如山如海,但孫廟只聽見了一聲放肆的大笑,隨后他的視野便隨著這笑聲一往無前。

“轟!”

他進入神佛們組成的汪洋。

火花綻開。

……

孫廟的意識陷入黑暗,不知沉睡了多久,似是一瞬,又像是一萬年。

“咚!”

終于,一陣強烈的撞擊感將孫廟驚醒。

孫廟下意識地睜開雙眼,發現四周一片黑暗,他下意識的想要喊叫,卻發現自己失了聲,又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咔……”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意動,不知是哪里傳來了聲響。

眼前的黑暗猶如蛛網般一寸寸龜裂,而隨著破碎的聲音愈來愈多,冰冷的風雪滲了進來。

寒意侵襲孫廟整個意識,而隨著冰冷的加深,孫廟也逐漸可以感知到外邊的世界。

他似乎被禁錮在一個堅硬、冰涼的圓環之中,視野也仿佛透過這圓環向外延伸。

漫天風雪,如扯絮般瘋狂地卷過天地。

就在這風雪交加的街角,一家名為“通寶當”的當鋪門前,一個少年正跪伏在積雪之中。

他身上穿著單薄的粗布麻衣,早已被風雪打透,凍得瑟瑟發抖。

更觸目驚心的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青紫和干涸的血跡,顯然是剛經歷過一頓毒打。

雪地上,點點殷紅暈開,又迅速被新的落雪覆蓋。

少年低垂著頭,聲音嘶啞而微弱,帶著一絲絕望的懇求:“掌柜的,求求您,再多給一點吧……就一點……我爺爺……他快不行了……”

當鋪的柜臺后,一個穿著錦緞棉袍、身材肥胖的掌柜,捻著自己油膩的山羊胡,臉上滿是鄙夷和不耐。

他冷哼一聲,三角眼斜睨著地上的少年:“哼,十兩銀子,已經是看在你這些破爛還算齊全的份上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誰知道你這些東西是不是偷來搶來的?”

旁邊一個剛來不久、面容尚顯稚嫩的小二,看著少年可憐的模樣,忍不住低聲勸道:“掌柜的,我看他不像壞人,要不……”

“閉嘴!”

掌柜的厲聲呵斥,打斷了小二的話,唾沫星子差點噴到小二臉上。

“你懂什么?這種落魄戶,家里肯定是犯了事!我告訴你小子,”他轉向少年,聲音充滿了威脅,“你這些東西,我要是報官,查清來路,你一文錢都拿不到,還得去蹲大牢!”

“給你十兩,是老子發善心!趕緊拿著錢滾!再不滾,我可真叫衙役了!”

說著,掌柜隨手從柜臺下摸索著,似乎覺得少年帶來的東西里實在沒什么值錢貨,又像是不想再沾染晦氣,他抓起一個毫不起眼的銅箍,隨手就丟了出來。

“鐺啷”一聲輕響,那銅箍落在少年身前的雪地上,滾了兩圈。

它看起來是那么普通,黯淡無光,與當鋪里那些珠光寶氣的金銀玉器相比,簡直如同瓦礫。

孫廟就在這“銅箍”之中,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別丟!”

“好暈……”

“我穿越成器靈了?”

孫廟先是疑惑,不解,再然后是憤怒,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在他意識中翻騰。

他是這器物中的靈,而這器物,竟被如此輕賤地丟棄!

更讓他憤怒的是掌柜的刻薄與少年的處境。

少年跪在地上,身體因寒冷而劇烈顫抖。

他死死地咬著下唇,滲出的血珠染紅了蒼白的嘴唇。

裸露在外的雙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深深地摳進了身下的積雪。

掌柜見少年還不走,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轉身回了溫暖的鋪子里,留下冰冷的背影和一句“晦氣”。

風雪依舊。

小二看著少年跪伏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他猶豫了一下,快步走上前,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銀子和那個被丟棄的銅箍,輕輕拍掉上面的雪,遞到了少年面前,低聲道:“拿著吧……總比沒有好。”

少年緩緩睜開眼,那雙眸子里,一瞬間閃過濃烈的憤懣。

但那憤懣也只是一閃而逝,他想到了什么,眼神重新變得黯淡。

他默默地接過了銅箍,緊緊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觸感似乎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謝謝……”他低低地說了一聲,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他掙扎著從雪地里站起來,踉蹌了一下,幾乎摔倒。

他沒有再看當鋪一眼,也沒有再看那小二,只是捏緊了那十兩碎銀和那個冰冷的銅箍,轉身,一頭扎進了茫茫的風雪之中。

而就在少年接過銅箍的那一刻,孫廟清晰地“看到”,一道極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火紅色絲線,從少年緊握著銅箍的手心蔓延出來,纏繞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如同活物般,一圈圈地向上延伸,與少年自身的氣息緊密相連。

這絲線似乎只有孫廟能看見,帶著一種古老而熾熱的力量。

少年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風雪中跋涉。

刺骨的寒風卷著雪沫,打在他的臉上,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

他沖進了一家藥鋪,將那十兩碎銀幾乎全都換成了藥材。

藥鋪的老先生看著他身上的傷和焦急的神情,嘆了口氣,多給了他一些止血療傷的藥膏。

揣著藥包,少年不敢停歇,繼續朝著城外走去。

風雪越來越大,道路也愈發泥濘難行。

他不止一次滑倒,又掙扎著爬起來,懷里的藥包被他護得緊緊的。

終于,在天色將晚時分,他來到了一個破敗的村落前。

村口光禿禿的老槐樹在風中嗚咽,像是衰朽老者的哭泣。

就在村口不遠處,停著一輛與這破敗景象格格不入的馬車。

馬車裝飾華美,拉車的駿馬神駿非凡,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車轅旁還站著幾個穿著厚實棉襖、腰佩長刀的護衛,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少年看到這輛馬車,腳步猛地一頓,神色驟然繃緊。

他下意識地想繞開,躲進村子里。

然而,就在這時,馬車的車簾被一只纖纖玉手掀開,一個清脆悅耳、帶著幾分急切和欣喜的聲音響起:“齊素哥哥!”

少年身形一僵,緩緩轉過頭。

只見一名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穿著一身華麗的、鑲著白狐裘邊的粉色羅裙,外面罩著一件精致的斗篷,從馬車上輕盈地跳了下來。

她容貌嬌美,肌膚勝雪,一雙明眸在看到少年時,瞬間亮了起來,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風雪似乎都因為她的出現而溫柔了幾分。

少女提著裙擺,快步跑到少年面前,臉上洋溢著重逢的喜悅:“齊素哥哥,我可算找到你了!我派人打聽了好久,都說沒你的消息……自從……自從齊府……”

她的話語頓了頓,似乎意識到提到了對方的傷心事,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一些,多了幾分擔憂,“你……你還好嗎?”

被稱作齊素的少年,看著眼前明艷動人的少女,那張原本堅毅卻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恍惚。

他們曾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的父親曾是朝中顯赫的官員,而她是世交之女,身份尊貴。

那時,他是京城有名的翩翩公子,而她,是圍繞在他身邊最嬌俏的跟屁蟲。

可如今……齊府一夜之間被抄家,父親下獄,家產充公,他帶著年邁病重的爺爺倉皇逃離京城,淪落至此。

天壤之別,讓他無地自容。

“我……我還好。”齊素的聲音干澀,他下意識地別過頭,不敢去看少女那雙清澈關切的眼睛,生怕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狽。

他緊了緊懷里的藥包和那個冰冷的銅箍。

少女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窘迫,或者說,她刻意忽略了。

她上前一步,仰著小臉,眼中帶著一絲期待和少女獨有的嬌羞,輕聲問道:“齊素哥哥,我們……我們以前說好的,等你及冠,我及笄……你就來我家提親,娶我過門……這個約定,還算數嗎?”

齊素聞言,身體猛地一震。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滿是污泥和凍瘡的手,看著自己破爛的衣衫,再想到家徒四壁、臥病在床的爺爺……一股巨大的酸楚和苦澀涌上心頭。

算數?

他拿什么來兌現這個約定?

他連給她一個安穩的生活都做不到,甚至,他自己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都未可知。

沉默,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在了兩人之間。

風雪聲似乎也變得格外清晰。

齊素猛地抬起頭,但依舊沒有看少女的眼睛,只是用一種近乎沙啞的聲音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他不再停留,幾乎是逃也似的,繞過少女和那華麗的馬車,快步沖進了村子。

少女愣在原地,看著他倉惶離去的背影,眼中那明亮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失落和不解。

她不明白,為什么曾經那么親密的齊素哥哥,會變得如此疏遠。

……

孫廟在銅箍中,清晰地感知到,隨著少女的問話和齊素的逃離,那纏繞在齊素身上的火紅色絲線,似乎變得更加粗壯、更加鮮艷了,如同被某種強烈的情感所激發。

齊素一路低著頭,沖回了村子深處一間搖搖欲墜的小木屋。

木屋四壁漏風,屋頂的茅草也稀稀拉拉,寒風夾著雪花從縫隙里鉆進來,讓本就寒冷的屋子更是如同冰窖。

屋內的木板床上,躺著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

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雙眼凹陷,氣息微弱,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聽到腳步聲,老者費力地睜開渾濁的眼睛,看向門口:“咳咳……是素兒……回來了?”

“爺爺,我回來了。”齊素快步走到床邊,放下藥包,聲音里帶著濃濃的鼻音,強忍著沒有落淚,“我買了藥回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笨拙地開始生火,想要熬藥。

老者看著孫兒凍得通紅的臉頰和手,還有那身上未干的血跡,眼中充滿了心疼和愧疚:“好孩子……又是去那當鋪了?他們……沒為難你吧?”

齊素手上的動作一頓,隨即搖了搖頭,擠出一絲笑容:“沒有,爺爺,他們挺好的,給了十兩銀子呢。”

他不想讓爺爺擔心。

老者活了大半輩子,怎會看不出孫兒在撒謊。

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哀,長長地嘆了口氣:“唉……都是爺爺……拖累了你……若不是我這把老骨頭……你也不必受這份罪……我齊家……我齊家怎么就落到了這步田地……”

說到傷心處,老者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齊素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上前輕輕拍著爺爺的背,給他順氣。

“爺爺,您別這么說,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

齊素安慰道,但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話蒼白無力。

就在這時,齊素從懷里掏出了那個被他一直攥著的銅箍,隨手放在了床邊的破舊木桌上,有些懊惱地說:“對了,還有這個破銅箍,那掌柜的說不值錢,硬塞回給我。”

老者原本微閉著眼睛喘息,聽到“銅箍”二字,猛地睜開了眼!

他的目光落在那黯淡無光的銅箍上,渾濁的眼神中竟然爆發出一種難以置信的、混雜著驚愕與激動的情緒!

“咳咳咳……你……你說什么?你把……把這個也拿去當了?!”老者情緒激動,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齊素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爺爺,您慢點!就是一個不值錢的銅箍……”

“胡說!”老者厲聲打斷他,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顫抖著伸出手,一把將那銅箍抓了過來,緊緊地抱在懷里,如同捧著稀世珍寶。

他用自己滿是褶皺的老手,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銅箍上的污跡和雪水,眼神復雜。

齊素看著爺爺如此反常的舉動,十分不解:“爺爺,這不就是一個普通的銅箍嗎?家里稍微值錢點的東西都當光了,留著這個有什么用?”

老者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用粗糙的衣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銅箍,仿佛要將它擦亮。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看著齊素,眼神變得異常嚴肅和深邃。

“素兒,這不是普通的銅箍……”老者的聲音低沉而緩慢,“這是我們齊家……祖上傳下來的東西。”

“祖傳?”齊素聞言,神色黯然,“可爺爺,我們齊家祖上的基業……不是早就沒了嗎?連宅子都被抄了,留著這么個不能吃不能穿的破銅箍,又有什么意義呢?”

少年的話語,帶著怨氣和不解,直白地問了出來。

老者被問住了。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最終只是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搖著頭,眼神迷茫而固執:“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他抱著那銅箍,渾濁的目光再次落在上面,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屋內只剩下柴火燃燒的噼啪聲和窗外呼嘯的風雪聲。

良久,老者才再次抬起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一絲神秘和鄭重的語氣,看向自己的孫兒,緩緩問道:

“素兒,你……可曾聽聞過……仙人?”

版權:起點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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