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暮色漫過教室，班主任老張用板擦重重敲了敲講臺，“晚自習還有半個小時開始，都抓緊時間喘口氣?！?

教室里頓時像被戳破的蜂窩，嬉鬧聲裹著桌椅挪動的吱呀驟然炸開。

顧翊把最后兩本習題集塞進書包，余光瞥見斜前方晃動的淺藍裙角。

“顧同學....”抱著點名冊的少女在三步外駐足。風掠過半開的窗，將陳雯雯鬢角的碎發吹成顫抖的蝶須。

少年恰在此時抬眼，暮色在他琥珀色的瞳仁里熔成一汪滾燙的金箔，驚的她倉皇后退半步。

“你今天也不上晚自習嗎？”

“不上?！?

女孩的嘴唇翕動兩下，最終還是垂下睫毛快步離去。

顧翊單肩挎起書包，課桌旁突然探出個腦袋。

“顧翊！“路明非扶著桌沿，“明天網吧搞活動，要不要一起…”他話沒說完就被斜里沖出的肉山撞得踉蹌摔倒。

徐巖巖假意去扶，圓臉上堆著虛浮的笑：“哎呦對不住啊路哥，不過你這小身板確實該多吃點...”

肥厚的調侃卡在喉嚨里，化作一聲悶哼。顧翊精準踹在他后腰，兩百斤的軀體轟然砸進衛生角，撞的掃帚簸箕散了一地。

“對不住啊，徐哥?！鄙倌晁α怂?，“不過你也該減肥了。”

老張把講臺拍得粉筆亂跳：“無法無天！通通給我…”

“老師我錯了我錯了我這就收拾！”路明非扯出標志性的爛笑，“顧翊他...他鞋帶開了！對！他剛才是想系鞋帶來著！”

語無倫次的辯解伴著拖拽力道，硬是把僵立的少年拽向走廊。

徐巖巖扶著墻，肥碩身軀艱難拱起，汗津津的臉頰漲成豬肝色。他揉著后腰淤青朝走廊低聲罵道：“家譜里就剩自己的貨...”

顧翊猝然回身，卻在暴起的瞬間被斜刺里伸出的手臂截斷。

“祖宗！真祖宗！”路明非整個人猴兒似的吊在顧翊胳膊上，“真不能打！老班還在呢，你要打也等沒人的時候再打?。　?

暮色在顧翊側臉游移，眼中翻涌的金色漸漸退去，重新凝成冷硬的琥珀?！懊魈煺夷恪！鄙倌晁﹂_路明非的手，“還有這次你付錢?！?

路明非看著那道背影消失在轉角，最終認命地跑回班，“我現在收拾，我現在收拾…”

·

雨幕像破碎的蛛網籠罩著仕蘭中學，顧翊剛踏出教學樓，后頸突然被某種濕冷重物擊中。干癟的籃球裹著泥漿滾落腳邊，他轉身便看見楚子航倚在廊柱上，運動服拉鏈敞到胸口，發梢還滴著剛淋的雨。

“你最近怎么樣？”他的聲音穿過雨簾。

顧翊將濕透的黑色額發捋向腦后：“還好，師兄你呢？馬上高考了有信心嗎？”

楚子航的瞳孔顫了一下，轉瞬又沉入漆黑的寒潭?！拔也桓呖剂耍視鰢魧W?！?

“出國？”顧翊有些意外。

“芝加哥的一個大學，走之前一起吃個飯。”

“知道了，我會去的?！鄙倌贽D身離去。

楚子航站在原地，直到那個單薄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雨霧深處。

“需要我陪你去嗎？”他突然提高音量，尾音撞在濕漉漉的墻面上濺起回聲。這話說出口的瞬間他自己都怔住了，好像有另一個靈魂在替自己說話。

雨聲中傳來模糊的回應：“去趟醫院而已。”

街道浸在鐵灰色的天空下。樹枝在風中痙攣，霓虹燈牌在雨幕中暈染成詭異的光斑。顧翊拐進巷口時，積水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漣漪——有人正踩著他的影子起舞。

“口是心非?！鄙倥穆曇艄厶前愕亩?，鴉羽般的長發在夜風中綻開成流動的墨瀑。她赤足踏過水洼，足弓卻纖塵不染，“明明想拽著他衣角哭訴‘陪陪我吧’不是嗎？”

顧翊攥緊書包帶加快腳步。雨滴穿透少女半透明的身體，在她發梢凝成虛幻的珍珠。

“你這周出現的次數比你上個月還多?！彼查_便利店的門，風鈴在暴雨中發出垂死哀鳴。

“因為你的san值快清零了呀~”少女突然倒掛著出現在他面前，潮濕的長發垂落如黑色藤蔓，發絲間浮出的面容美麗的讓月光都碎成星屑。她伸手戳向少年眉心，

“看，又來了。”

便利店驟然死寂。自動門仍在機械開合，收銀臺后卻空無一人。

少女輕盈落地。

“要來了哦?！彼咧哒{的《歡樂頌》，“猜猜這次來的是什么….”

路燈接連爆裂。黑暗深處傳來鱗片摩擦地面的聲響，混著生銹齒輪卡死般的尖銳嘶鳴。

“如果你死在這里——”她突然將冰涼的手掌貼在顧翊心口，“重癥監護室那位，該讓誰照顧呢？”

顧翊拿起書包夾層里的瑞士軍刀，對著虛空嘶吼：“你到底是什么？”

少女的輕笑混著雨聲，她身后整面玻璃轟然炸裂。扭曲的陰影撞碎雨幕沖進便利店。它身影還殘留著人類輪廓，慘白的皮膚下凸起蛛網狀的青黑色血管，眼眶被兩團沸騰的金色占據。

它抬起五指，朝著貨架后的少年猛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