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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幕

相和三年,臘月初八。

杭州府城西北四十多里,坐落在山林間的一座無名破廟中,火光閃爍,照亮屋外綿密的細雨。

夜色深沉,冬雨無聲。江南深冬里亦不曾落盡的枯葉,在冬雨中不時脫落,發出極細微的聲響。

張晴朗無意識地抬手,掃開臉上的枯葉,露出一只綻放著黃銅色光芒的右眼,朗聲道:“老先生爽快,這活我接了!”

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伴隨著笑聲,他右眼的黃銅色光芒漸漸消退。

待到光芒完全消退,他才終于清醒過來,感受到天色變暗,雨絲扎在臉上,發現自己不是在元亨酒館中,而是躺在一片不知名樹林里。

我失憶了?

也不知現在與接下那老頭的委托之間,隔了多久。他習慣性地捏起下巴,摸到了濃密的胡須以及……夾在胡須間的一塊碎肉!

手指搓了搓,像是肺葉!再摸嘴角,果然感受到血液干涸后的硬斑。

難不成這是自己吐出來的?

覺察出情況詭異,張晴朗繃緊身體,想從地上彈起,卻發現自己全身無力。內視探去,只見經脈、氣海枯竭,簡直像經歷一番苦戰后又和什么妖女大戰了三百回合。

更為關鍵的是,有異物侵入了氣海之中!

內視探去,異物珍珠般圓潤,質地似琥珀,其中張牙舞爪著暗金色絲絮——倒是像師父傳給他的金戒上,嵌著的那玩意……

強行運功探測周遭,確認附近沒有活人,張晴朗猛地坐起,抬手探向胸口。胸前空空如也,本該掛在那兒的金戒消失無蹤。

再低頭看向左腰,見仍是空空,也顧不得思索自己怎么到了這兒,又為何失憶。他立刻趴在地上,細細尋找起來。

本來,他的左腰該是掛著兩锏一劍。其中一把锏名為“開陽”,與那金戒一樣,是師父留給他的遺物。

張晴朗自地球重開到這世界,全賴師父撫養、傳授武藝。師父待他恩重如山,如今丟了遺物,自然得認真尋找。與此同時,他也不忘吐納,滋養經脈、氣海,恢復實力。

找了半晌,經脈、氣海恢復些許,暫時雖仍無余力逼出那琥珀狀異物,至少不會留下暗傷,可兩樣東西卻沒找到。張晴朗只尋回了另外兩把兵器——的鞘。

“搶老子東西!走著瞧!”

張晴朗將鞘夾在腋下,陰沉地嘟囔兩句,在心中盤算起嫌疑人是誰。瞧著遠處墻壁破洞、漏著光的破廟,以及從廟至他所處位置間斷裂的大樹,他知道,自己是被人一擊打飛至此。

“對方武藝遠強于我。”

他喃喃自語,隨即被自己的話搞迷糊了。

張晴朗清楚,普天之下能勝過他的,少說也有二、三十。但若說遠強于他的,應該只有三人。可那三個,一個淡出了江湖,一個在草原,最后一個則忙于造反。這三個人,都與他沒甚矛盾,也沒時間來殺他……

“而且,看這情形,那肺葉鐵定是我吐出來的。可是,我身上怎么一點傷也沒有?”

他撓了撓頭。想不通,但這終歸不是壞事,暫時也懶得想了。

張晴朗踉踉蹌蹌朝著破廟走去。他也不得不過去:觀察第一現場,確定敵手身份是一方面;此外,眼下冬雨綿綿,以他現在的狀態,頂著身上的單衣,走不了多遠怕是就會被凍死。

在破洞前,張晴朗找到了自己的長劍。八面劍歪斜著插在地上,旁邊的地上,另有一把斷劍,與一灘血跡。他深深看眼血跡,拔出長劍。

進入廟中,只見狼藉一片。神像被攔腰斬斷,上半身砸在地上,碎石四濺。火堆在一旁燃燒,火焰跳動。火堆西側,地面、墻壁,滿是交手時留下的痕跡。

一把鐵锏穿透了墻,沒至圓形的銅鐔——那是他丟失的另一把兵器。火堆以東,地上有一灘血跡。距血跡不遠處的墻邊,躺一具女尸。女尸侍女打扮,手腳被縛,七竅流血,雙目圓睜,死相猙獰。

張晴朗在鐵锏前站定、抬手,全身肌肉緊繃,嘗試拔出鐵锏。鐵锏紋絲不動。嘗試失敗,放下手,暗暗搖頭,他又觀察起痕跡,在腦中推演起戰斗經過:

那侍女也許是被他綁來的。來人有二,前來救人。他一掌拍死侍女,隨后在火堆東側打傷其中一人甲,又與另一人乙在西側交戰。乙的修為高過他,實戰經驗卻是不如。他本占據上風,但也許是忌憚兩人夾擊,不敢戀戰,一記撒手锏砸向乙,隨后撞破墻壁,拔出開陽锏,埋伏起來。乙追出,他一個偷襲,打斷乙的長劍,打傷乙。乙卻突發神威,一掌將他打飛,撞斷了好多棵樹——

總覺得有地方不合理……

但這事可以慢慢研究,眼下還是恢復功力要緊。

張晴朗脫掉上衣,赤膊著上身。隨手將衣袍丟在一旁,抬眼一瞥,只見袍子內袋里裝有幾張已被打爛的銀票,數額看不清,但估摸不小。心中滴著血,他盤腿坐在火堆旁,閉眸呼吸吐納起來。

過了片刻,氣海里不再空空蕩蕩,他凝神聚氣,輕輕包裹住異物,以便將之逼出體外。

怎料聚集的真氣剛一接觸異物,便消失無蹤。異物輕顫,體內真氣便被全數吸走,經脈、氣海再次枯竭,惹得他頭暈目眩,差點走火入魔。

喉頭一甜,張晴朗覺察不對,睜開雙眼,只見面前突兀現出一個大姑娘。

姑娘飄在空中,離地半尺,華貴得像漢賦中走出一般。

她赤著的雙足,羊脂玉般白皙、溫潤。一身華貴的黑袍,袍上繡有金色的玄奧紋樣,顯得肅穆非常。不過,這肅穆卻鎮不住勾勒出的妖嬈。抬頭看,芙蓉面,點絳唇,眉是遠山,眸若晨星,一顰一笑,便能漾起春湖碧波。

張晴朗心臟漏跳一拍,連口中鮮血都忘記了,竟是喉嚨滑動,吞入腹中。

姑娘低頭看著他,好似覺得他這反應十分有趣一般,露出幾分笑意。只是,她那黃銅色的右瞳仿若義眼,靜如深湖,傳達不出一絲情感,顯得十分妖異,連帶笑意也添上幾分不和諧。

這股妖里妖氣惹得張晴朗心中狂跳,卻是不敢看了,只低下頭,腦中一片混亂。瞧見對方的雙足,他又覺得雙眼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視線怎么都挪不開。

腳趾微微蜷了蜷。

見此情形,他也清醒許多,咬緊舌尖,在心中對自己狂喊:

張晴朗!“摧花手”張三!你忘了自己的赫赫兇名了嗎!你忘了自己的綽號是怎么來的嗎!

心里將自己怒斥一番,他終于擺脫了野獸在春天里的心態,頭腦清明:

氣海中異物與金戒上的寶石一模一樣,師父他老人家生前一直說金戒是至寶。假使異物便是寶石,暫且不管它為何進入自己的氣海,單是那異物一動,這女人便出現在自己面前,難不成……

前世身在地球,張晴朗看過不少網絡小說,知道早在《斗破蒼穹》時代,一些主角的金手指便是藏在異寶中的大能殘魂。通過他們,主角們了解世界、習得玄妙功法,從此開啟逆襲之旅。

只是,自己的金手指來得未免太晚!小時候艱苦習武時不來,初入江湖被人坑時不來,如今功法大成,只欠積淀,哪怕以后天天喝大酒、睡大覺,不出十年也會是天下第一,她終于姍姍來遲!除了看起來賞心悅目,她對自己根本毫無作用!何況,再怎么好看,殘魂也沒有實體……

內心吐槽著,該走的流程卻不能少。張晴朗做出一副柔弱書生姿態,語帶顫抖道:“你、你是人是鬼?”

金手指在半空蹲下身,雙臂環膝,將雙足縮進裙擺中。臉湊到跟前,惹得張晴朗不由屏住呼吸,別過臉去,做出一副被女鬼誘惑但堅守本心的君子模樣,只聽女鬼反問:

“你覺得呢?”聲音軟軟糯糯,仿佛身輕體柔的少女,與她的相貌、身形全然不符,反差之大,以至張晴朗差點笑出聲來。

張晴朗轉回臉,盯著她看上片刻,認真道:“眼見為虛,觸摸為實。”

說著,頗具學術精神般,伸出根手指,戳了戳姑娘華貴的黑裙。

手指穿透而過。

張晴朗收回手,內心頗為遺憾。

“姑娘是寄居——不,生活在我氣海中那琥珀里?”張晴朗低下頭,假意沉思片刻,問道。

“嗯哼。”

“那想必前輩就是傳說中的上古大能了。”張晴朗端正了坐姿,“不知這琥珀可是我師父傳給我的金戒上那枚?”

女鬼眨眨眼,盤膝端坐,又低頭看看裙擺,似乎是確認已蓋住雙足,這才點頭道:

“沒錯。本座適才感應到你身受重傷,性命即將不保。掐指一算,你我有緣,本座該當施展神通手段,為你療傷。只是如今這世道真氣稀薄,本座又只是一縷殘魂,想要救你,唯一辦法便是沉入你的氣海之中,與你共享一命啦。”

說著,她抽了抽鼻子,旋即搖搖頭,仿佛覺得當今世上的真氣臭不可聞。

張晴朗雖然心里覺得這位“上古大能”有些古怪,怕是沒說實話,但還是趕忙爬起,抱拳道:“前輩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實不相瞞,不知何故,在下失了些記憶。”頓了頓,他又說,“前輩既然一直生活在琥珀之中,可知如今是哪一年?”

金手指順勢站了起來:“本座一直在沉睡之中,哪里知曉今夕是何年。至于失憶,不必擔心,那是因為療傷的緣故……哦,對了,本座如今與你命脈相連,無法再沉睡了。短時間內,需要你供給真氣,以維持存在……”

她瞇了瞇眼睛,微笑道:“幫救命恩人一點兒小忙,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這、這是自然。”張晴朗愈發覺得這金手指不對勁了。

像是個騙子,他想。

“嗯嗯。對你而言,若只是維持我的存在,消耗并不大。只是,待到你恢復至‘觀復境’巔峰,琥珀就會自動吞噬你的真氣,傳輸給我。”

“不知會吞噬多久?”

“一直。”

你是金手指還是寄生蟲?

張晴朗深吸口氣:“那在下的修行速度恐怕會大打折扣了。”

“嚴格來說,不是大打折扣,而是停滯不前。”寄生蟲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她笑得很迷人,張晴朗的臉上卻是黑了。

你不是寄生蟲,你是吸血鬼!

“不過,倒也不是無法補救。你若能幫我找到——”

吸血鬼話說到一半,忽地卡住,面色鄭重起來,黃銅色右瞳閃出幽光,輕聲道:

“有人來了,四個人,目標是你。一個三品,輕傷;三個四品,其中之一重傷。以他們腳力,一炷香內便到。你現在不是對手,趕快走吧。”

三品、四品?

將武人以內力高低,劃分為三境九品,三品一境,分出“下失節”“次守節”“圣達節”,是前朝世祖年間才定下的規矩,距今也只百年出頭。

女鬼前腳說自己一直在沉睡,后腳便扯什么四品,顯然有問題。

至于所謂“觀復境”,想來是隨意編纂出來的。

張晴朗記下這疑點,但并未順勢提出疑惑——畢竟情況緊急——只是道:

“不是,這我還能往哪走!若是沒有那三品高手,我咬咬牙,尚且能跑路,現在卻是不可能。還得拜托前輩出手,幫我把他們宰了。”

這種時刻,是該金手指出手了,小說里都是這么寫的。

但見金手指歪了歪頭:“我狀態同你差不多。之前為了救你,已經用完了炁。”

“前輩能聽到有人過來,卻不能宰了他們?”

“這是境界壓制。”女鬼沒好氣道。

張晴朗不死心,繼續問道:“那前輩能否帶著我逃走?”

吸血鬼搖了搖頭。

張晴朗心中一動,卻不再多言,只將功法運至極限,瘋狂聚起氣來。

經脈、氣海還未溫養好,以至陣陣刺痛感襲來。他轉過身,看向墻邊的女尸,思索著破敵之法。

這時候,他當然看不到,在他身后,金手指似笑非笑的表情忽地變為一片霜雪,目光幽幽看著他,嘴角一勾,發出無聲的哂笑。

待他轉過身,金手指一個川劇變臉,又變回原先表情。

張晴朗看了看吸血鬼,抬手指著插在墻上鐵锏,問道:“前輩能想辦法把它弄下來嗎?”

金手指沒有言語,只是抬手,黃銅右眸閃爍,鐵锏便飛了出來,掉在地上。

張晴朗脫下衣袍,拾起鐵锏,隨后去到廟外。

“你打算怎么做?”女鬼跟著飄了過來,雙手抱胸。廟頂瓦片上積攢、滴落的水珠穿過她的身體,落在地上。

張晴朗將袍子丟掉,彎腰撿起斷劍,道:“拖延時間,盡力恢復,把他們都宰了。”

“你的功法確實特殊,但還是不可能做到。”

張晴朗沒有說話,返回廟中,將斷劍丟在火堆旁,隨后徑直走到女尸旁,蹲下身,抱起女尸,朝火堆走去。

“只能放手一搏。”他吐出一口氣,說道。

女鬼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后,道:“也許,你無需搏命,只要拖延片刻。另有人在趕來的路上。”

張晴朗坐在火堆旁,將劍、锏放在腿上,又抱起女尸,蓋住兵器。他只當這吸血鬼又感知到有人趕來,隨口道:“來人是救我,還是殺我,前輩又怎能斷言?”

沒等到回應,他扭頭四下打量,只見廟內空空,哪里還有女鬼身影?

深吸兩口氣,摒棄心頭雜念,他輕輕闔上女尸的眼眸,看向火堆,醞釀起情緒。

兩點火光,在他的瞳中跳躍。

接下來,是考驗演技的時刻……

版權:起點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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