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晴朗倚著樹干，歪著腦袋，經脈、氣海中的傷勢快速恢復。他身上，玄奧的紋樣流動著，散發金光，照亮雨絲，照亮他身旁飄著的金手指。

金手指緊緊盯著他。伴隨著張晴朗傷勢好轉，她不再飄于半空，赤足踩在枯葉上，黃銅色眸子愈加黯淡。

嬌軀微微一晃，她揮揮手，張晴朗身上的金紋登時消失，四下里再度陷入黑暗。

“我知道你，被‘偷香手’鮑鑲偷家那個。”張晴朗說。說罷，睜開雙眼，瞧著漆黑一片的周遭，打了個寒顫，頗感困惑：

自己不是在那破廟里嗎？“竊玉劍”季伯長呢？

我……又失憶了！

內視探去，傷勢一如陰死洪滄海后模樣：算不上很重，可以恢復。但恢復也需些周章。麻煩之處是，短時間內不能再聚氣。

可是，眼下腹里空空，冬雨綿綿，饑寒交迫下，若不強行聚氣，說不定他就得凍死在這樹林中。

張晴朗嘆了口氣，搬過雙腿，盤膝吐納，分一部分真氣溫養氣海，其余全數用來御寒。

一邊吐納著，他一邊試探性地叫道：“前輩？”

“嗯？”聲音懶懶的，像剛起床。可聽起來，與在廟里時比距離卻更遠了些。

“我好像又失憶了。”

“之前不是說過嘛！失憶是療傷導致的。”女鬼頓了頓，似乎頗有些不耐，“你也不想為了點記憶而置身體于不顧吧？”

張晴朗默默從御寒的真氣中又分出一縷，傳入琥珀之中。

“省省吧。恢復到四品巔峰前，你的真氣對我根本無用。”聲音更加不耐了。

是嗎？之前喚醒你的時候，我也沒恢復到四品啊。張晴朗心說，依舊輸送著真氣。

“真是……你想問什么？”

張晴朗心頭暗笑：“適才在廟里，發生什么事了？”

“那季伯長要殺你時，我最初說那人恰巧趕來，把他給殺了。我原以為那人是幫手，但并不是。她想殺你，你再度聚氣，試圖故技重施，卻不是對手。我只能以傷及本源為代價，帶著你逃脫啦。”

你果然能帶著我跑路，張晴朗心道。

不過，他對此并不在乎。他又不是初入江湖的小白，總幻想著諸事順遂，符合心意。人在江湖，俠肝義膽者自然也有，但更多人的選擇還是利益為先。

他心里將這女子看作金手指，也只是調侃。哪怕是網文中的系統，還會布置任務呢，何況一個活生生的“人”。她口中所謂“傷及本源”也好，“一直沉睡”也罷，無論是謊言與否，兩度救下他卻是真的。

他雙手撐地，做出將欲起身模樣，口中已說道：“在下姓張，草字晴朗。還不知前輩尊姓大名。”

“行了，你還是坐著養傷吧！”女子聲音微冷，“你也別叫我‘前輩’啦，顯得人好老。咱們如今命脈相連，同輩相稱即可。我叫趙溪冷。”

“好的。”張晴朗在褲上擦擦手，道。“既如此，我便稱呼您為趙姑娘了。趙姑娘叫我晴朗即可。”

“……”

張晴朗有些尷尬地抹把臉。一手的油膩。

他轉移話題道：“請問趙姑娘，這療傷與失憶之間，究竟有何關聯？”

“你可聽說過【源石碎片】？”趙溪冷不答，而是反問。

張晴朗回憶片刻，說道：

“以前聽說過，據說共有一十六塊，分為兩組。皆以八卦為名，又有先天、后天之別。傳言其為天下至寶，修煉至武道巔峰，得一便可參悟大道，飛升成仙。難不成，我氣海中那琥珀，便是源石碎片？”

張晴朗不信什么飛升成仙的小道消息：

從古至今，修煉到武道巔峰的強者不少，卻從不曾聽聞有人白日飛升。

只是無論他信與不信，天下間總有人相信這傳聞。在那些人心中，源石自然便是至寶了。

可他身上便戴著這么重要的玩意兒，師父臨終前怎么不告知他呢？

“不錯。你氣海中這塊，是【后天八石】第一，其名為【坎】。”金手指悠悠然道，“坎者，水也，月也。逝者若水，往而不還。月升月落，循環不息。”

“所以？”張晴朗撓了撓頭。

“以你的修為，我很難同你解釋清楚……你可以這么理解：本座施展了某種秘法，逆轉了坎石的時間。坎石存于你的氣海之中，與你融為一體。逆轉它的時間，自然就是逆轉你的時間。所以，療傷便是將你的軀殼回退到受傷之前。軀殼回退多少，記憶便會消失多少。”

療傷是逆轉時間？

既然如此，治療只有回退到戰斗前即可。那她第一次為自己療傷，怎么將時間回退的那么多？從元亨酒館到這樹林里，怎么說也要數個時辰吧？

張晴朗擰眉問道：“如此逆天之舉，消耗肯定很大吧？”

“那是當然。你以為你的氣海是怎么空的？我的炁又是怎么用完的？若是消耗不大，得到坎石的豈不是永生不死了？”金手指道。語氣分明在說：“真笨啊，你。”

果然如此。

張晴朗心頭困惑，卻也無法再問。

對方刻意為之，問了也是白費口舌。

只要查清楚失憶這段時間，自己做了什么，便能推測出對方這么做的原因。

這是當務之急！

沉默片刻，他再次轉移話題：“既然坎石同我融為一體了……豈不是說，我也能使如此神跡？”

“很遺憾，它已被我煉化了。”

雖然沒抱期待，聽了這話，張晴朗還是有些失望。力量掌握在別人手中，與掌握在自己手中，實在天差地別。

等等！坎石被她煉化，又與自己融為一體，四舍五入，豈不是說……

一瞬間，張晴朗化身大數學家，掌握了最精妙的四舍五入算法。他腦海里不由浮現出這樣的畫面：

自己躺在地上。趙溪冷一身華貴黑袍，一只裸足踩在自己胸口。那只黑瞳像是在看垃圾，那黃銅色眸子又如靜湖。截然不同的兩種眼神結合下，是十分的妖異動人。

真氣暴走，氣海一痛。張晴朗回過神，狠狠搖了搖頭：

不得了！“摧花手”剛才差點兒覺醒什么奇怪的屬性……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么！”趙溪冷的聲音在心頭響起，冷冽如霜。

“沒……”

“噓~”趙溪冷道，“又有人來了。四品巔峰，功法很古怪，與你頗類似，恐怕比那洪滄海還難對付。”

頓了頓，她聲音頗古怪道：“你還真受歡迎啊。”

張晴朗也有些惱火：

這里到底是荒郊野外，還是應天城的朱雀街！

算上兩次失憶時遇到的敵手，再加易教那波人，已經是第四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