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書友吧第1章 序
《簡·愛》第一版不需要作序,因此我沒有作,這次出第二版[1],我就該講幾句致謝的話,并且發表一些評論了。
我應該向三方面表示謝意:
感謝讀者用寬容的耳朵傾聽了一個樸實無華的故事。
感謝報界以真誠的贊賞為一個默默無聞的奮斗者敞開一個公正的領域。
感謝我的出版商以自己坦率、慷慨和求實的態度,不遺余力地幫助了一個未經推薦且不知名的作者。
對我來說,報界和讀者大眾并不是具體的某個人,所以我也只能對他們泛泛地表示感謝??墒俏业某霭嫔虆s是具體的,那些寬宏大量的評論家也是具體的,是他們給予了我鼓勵。只有心懷博大、境界高尚的人才懂得怎樣鼓勵一個苦苦奮斗的無名人物。對我的出版商和那些出類拔萃的評論家,我要誠摯地說:先生們,我衷心地感謝你們。
向幫助過我、對我表示過贊成的人們致謝后,我要轉向另一類人。就我所知,這類人數量很少,但不能因此便忽略他們。我指的是那些謹小慎微或者吹毛求疵的少數人,他們懷疑諸如《簡·愛》這類書的傾向。在他們的眼睛里,非同尋常便是謬誤,偏執本是罪惡之淵藪[2],虔敬則是上帝在人間的化身。然而,這些人卻將抗議偏執的呼聲看作對虔敬的凌辱。我要向這些持懷疑態度的人指出一些淺顯的道理,我要提醒他們注意一些簡單的真理。
習俗并非道德,偽善也非宗教。抨擊習俗并不等于攻擊道德,揭去法利賽人[3]的假面具也不能看作向荊冠[4]舉起不敬的手。
這些概念和行為完全相反,它們就像邪惡和美德之間的區別一樣明顯,人們卻常常把它們混淆起來,然而它們卻不該被混淆在一起。表面現象不該被誤認為真相。狹隘的教條只是讓少數人受到推崇,受到鼓舞,絕不該取代基督拯救世界的教義。我要再說一遍,它們是不同的,把它們清楚醒目地劃分開來是一件好事,而不是壞事。
世人也許不喜歡看到這些概念被區分開,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于將它們混同起來,覺得把表面的虛飾當成實在的價值更方便,用刷白的墻壁證明神龕(kān)[5]的純潔更簡單。世人或許會憎恨那些敢于探究、敢于揭露、敢于刮去鍍金現出金屬本色、敢于身入墳墓展示其中尸骸的人。但是,人們盡管憎恨他們,卻會受到他們的恩惠。
亞哈[6]不喜歡米該雅[7],因為米該雅為他做的預言從來只說兇不說吉。也許他更喜歡基拿拿的兒子[8],因為他專好諂媚。然而,假如亞哈不聽奉承,聽聽逆耳忠言,或可逃避那場血腥的死亡[9]。
在我們這個時代有一個人,他的話不是為了打動那些嬌柔的耳朵而講的。照我看來,他站在社會的大人物面前,向他們陳辭力諫,就像音拉的兒子[10]站在猶大和以色列諸王的面前一樣,他說出的真理與音拉的兒子講的一樣深刻,他的力量也像先知一樣強大,也一樣大膽無畏。寫《名利場》[11]的那位諷刺家受到社會上層的褒揚了嗎?我無從判斷,但是我認為,如果受到他諷刺言語的烈火焚燒、受到他譴責光芒照耀的人們能及時接受他的警告,他們或者他們的后代也許能夠逃避滅頂之災。
我為什么要提到這樣一個人呢?讀者,我之所以提到他,是因為我從他身上看到的智慧,遠比他同時代的人認為的更加深刻和獨特;因為我把他看作當代首屈一指的社會改革家,看作為匡正時弊而奮斗的巨匠;因為我認為對他的作品橫加評論的人,尚未找到適合他的比喻,尚未找到能恰當描繪他那非凡才能的詞語。他們說他像菲爾丁[12]。他們談論他幽默、詼諧的才能。他與菲爾丁相似,猶如鷹隼(sǔn)與禿鷲(jiù)。菲爾丁會撲向腐肉,薩克雷卻從來不會。他的才智是杰出的,他的幽默是迷人的,但是這兩種才能與他嚴肅的天賦相比,就像夏日一團濃云邊緣閃爍的片片電光與云團中央孕育著的致命電能一樣。最后,我提到薩克雷先生,是因為我將《簡·愛》的第二版獻給他,希望他能接受我這個素不相識者的奉獻。
柯勒·貝爾[13]
1947年12月21日
注釋
[1]本書根據英國牛津大學出版社(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5年版本譯出。
[2]淵藪:人或事物聚集的地方。
[3]法利賽人:古代猶太教派?!妒ソ洝分薪栌鞅砻骝\的偽善者。
[4]荊冠:《圣經》記載,耶穌基督在被釘上十字架處死前,被戴上了荊棘編的冠冕。
[5]神龕:供奉神像的小閣子。
[6]亞哈:以色列王國的第八任君主。
[7]米該雅:亞哈時代的一位先知。
[8]基拿拿的兒子:名西底家,因聽見米該雅說出和自己相反的預言,怒打米該雅。
[9]血腥的死亡:《圣經·舊約·列王傳》第22章典故——亞哈聽信奉承,出兵敗北。
[10]音拉的兒子:米該雅。
[11]《名利場》:19世紀英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薩克雷創作的長篇小說。
[12]菲爾?。?8世紀英國小說家、戲劇家。
[13]柯勒·貝爾:夏洛蒂·勃朗特發表《簡·愛》時用的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