澮水北岸,石山遙看南岸官軍,對身后眾將感慨道:
“五河守軍倒是膽壯,離城近十里,居然還敢沿河巡守,真想把咱們擋在北岸啊。”
“鎮撫,官軍只有百來人,末將會些水性,愿扎木筏渡河,殺光官軍接應大軍過河。”
說話的是韓成,其人韓成一加入“紅心營”便被授予步三營指揮使之職,軍中不是沒有反對之聲,正欲立功自證。
石山倒是不懷疑韓成的決心,但仍是搖頭道:
“附近小舟已被官軍收攏,咱們便是搶下河灘,也難快速渡河。沿線官軍一旦收到警訊,就會趕來增援。由此段河面搶灘,傷亡太大。
別急,前軍昨日就已經在上游尋找渡河點了,咱們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話雖如此,但前軍何時能渡河尚未可知,這邊該做的準備還是得做。
石山說完,又下令道:
“傳令,全軍就地休整。有魚!”
譚有魚出列,應道:
“末將在。”
“準備浮橋預制件,待前軍拿下對面河灘,立即架設浮橋。”
“末將領命。”
輜重營組建后,就開展過搭建浮橋之類的訓練,卻從未在實戰中“露臉”,譚有魚這聲“領命”答得極為響亮。
隨著譚有魚一聲令下,輜重營將士就指揮隨軍民夫,將提前搜羅的木材搬下車,運到河岸后,捆扎一個個木筏,再以繩索連成三五個一串的浮橋預制件。
只待戰營搶到河灘,就能將這些預制件連在一起,就是一條能通人馬的浮橋。
若是春夏兩季,河水流量大,這種簡易浮橋根本不濟事,大水一沖就垮。
但此時卻是冬日枯水期,河面寬度不及豐水期一半,淺處僅能沒膝,只需在河底打下若干木樁加固橋面,就能通行人馬輜重。
對岸的官軍很快就發現了“紅心營”企圖,也迅速行動起來。
隨著狼煙燃起、傳令兵疾馳而去,澮水南岸沿線設防的官軍迅速向這段河堤靠攏,半個時辰不到,就聚集了四百余人。
幾個軍官聚在一起,爭論是放賊軍過河再迎頭痛擊,還是趁賊軍浮橋尚未建好派船殺到對面,燒毀賊軍辛苦捆扎好的木筏。
最終,第二種意見占據上風。
時間在等待中迅速流逝,當北岸的“紅心營”扎好了大半木筏,石山便下令大部分民夫撤回,命七營將士到河灘待命,以防備官軍登岸破壞。
南岸,守軍也調來二十余艘小船,裝上硫磺、火油等引燃物,只待風向風力合適,就沖灘破壞賊軍木筏。
雙方都猜到了對方意圖,都在等待時機。
未時三刻,北風稍歇,官軍在場職務最高者下達了作戰命令。
“登船,燒毀賊筏一具,賞錢十貫;取敵首級者,每級賞錢二十貫。”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守軍頓時打足了雞血,登上小船后,就拼命朝北岸劃去。
北岸,石山發現官軍登船,就果斷調集各營弓弩手下河灘列陣,同時命民夫將飄在水邊的木筏拖上岸。
水面上的戰斗即將爆發時,澮水南岸西面突然揚起一陣煙塵。
“是賊騎,快跑!”
幾乎是發現“紅心營”騎隊的瞬間,就有官軍被恐懼本能驅使調頭就跑,但也有軍官頭腦靈醒,及時作出正確應對。
“都莫慌,到河灘上來。”
“列陣,想活命就別逃,快列陣!”
五都村一戰,李武的騎隊指揮技巧又提升了不少。
在上游尋到小船渡河時,他就注意到河灘泥沙松軟,容易陷馬腿,便與隨后渡河的孫遜約定:凡是在河灘上結陣的官軍交給四營料理,騎隊只負責沖擊岸上的官軍。
騎兵沖鋒,須臾便至。
少部分官軍因恐懼本能調頭就跑,等待他們的將是無情的追逐和屠殺;更多的人則在軍官約束下,跳下相對松軟的河灘,結成密集陣型,試圖對抗騎兵沖擊。
船上的官軍已劃過大半河面,見賊軍嚴陣以待,登岸燒筏危險極大,且賊軍前軍已經渡河,即便冒死燒掉幾個木筏,也只是稍稍遲滯賊軍行動,果斷放棄任務。
大半船只返回南岸,準備戰局不利,就接應部分人員撤離,另有三艘小船奮力朝下游劃去,計劃趕回城中請派援軍,接應守河官兵撤退。
水面上的威脅已去,此時不搭建浮橋,更待何時。
“韓成!”
“末將在!”
“命你部挑選精銳,撐筏渡河,協助輜重營搭建浮橋!”
“得令!”
輜重營預留了八個大木筏未串裝,便是考慮到拖繩渡河搶灘之用,待韓成挑選好了敢死隊,民夫已將大木筏拖到上游五十丈位置,并綁好了繩索。
與此同時,南岸,步四營的軍陣也出現在官軍的視野中。
河灘上,固守待援的官軍頓時陷入腹背受敵之境。
有軍官見形勢不妙,趕緊呼喚河面上的小船靠岸接應,但這人才登上船,早就神經緊繃的官軍一擁而上,險些將小船扒翻。
“船要翻了,都滾開,等下一艘!”
“憑甚你先走?爺爺不是人!”
官軍本就因長期欺壓而上下矛盾重重,戰場上又個個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神經高度緊張,搶船逃離的混亂一旦開始,便只能以流血結束。
先是辱罵升級為對罵,對罵再演變為毆斗,混亂中有人先動了刀,很快就不受控制地變成相互殘殺。
小船上空間有限,又陷在泥灘上,難以站穩,不便廝殺,很快就有兩人被捅翻,其余人見勢不妙,爭相跳入冰冷的河水中。
岸上,李武正率騎隊收割潰兵人頭,孫遜指揮四營將士立盾列陣,拉開弓弩,與河灘上尚有斗志的官軍對射。
靠近水面的官軍卻已經亂了套,搶船的、跳水的、廝殺的、陷進泥沼求救的,亂成一團,并迅速波及到仍在苦苦支撐的斷后部隊。
緊張而混亂的戰斗中,僅有極少數人能保持冷靜,即便明知堅守戰陣才能等來援軍,袍澤的混亂卻讓這種堅守變得毫無意義。
水面上,韓成已帶人撐著木筏快速靠近南岸上游,官軍仍有幾艘小船并未靠岸,卻無心再去搏命阻止敵人。
河堤上,李武已收攏騎隊,只留三十人配合四營,防備官軍爬上河堤逃跑,他則帶著大隊直奔五河縣城而去。
有賊騎騷擾,城中即便派出援軍,一時半刻也到不了。
河灘上的官軍終于失去堅守下去的動力,丟掉兵甲轉身就逃,部分加入爭搶小船的行列,部分跳入水中,試圖憑借過人水性爬上河面上的小船。
孫遜在戰斗中被流矢射中肩窩,好在有甲胄護身,入肉不深,咬牙堅持到此刻,終于松了一口氣,當即高喊:
“投降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