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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譯者序

細究起來,《津輕》(1944年)如同充滿儀式感的句號,埋伏著陰晴變幻,細微而無端,是一個人秉持此生不再的態度,歷時三十五年著力畫下的,屬于且僅屬于不擅長裝腔作勢的太宰治。說什么風格明麗繾綣,不,這種討好讀者的事,他做不來。

我想按照自己的預期,對它的前景進行某種“遠勝于事實的推測”,與我深愛的弘前城訣別。

“我問你,到底為什么要去旅行?”

“因為我不開心啊?!?

“你的不開心早就變成一種習慣了,一點都不可信?!?

一直以來,我興高采烈制訂的計劃,無論何時總會以這樣一種形式,毫無例外地全盤落空。這種機緣上的不湊巧,便是我避無可避的宿命。

“你要去深浦?去做什么?”

“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只是想去看一看。”

“是為了寫書嗎?”

“嗯,確實有這個想法。”我沒法說出“不曉得自己什么時候會死,不如趁還活著,回來故鄉四處看看”之類令對方掃興的話。

諸如此類的文字,散布《津輕》全篇,如影隨形,像“津輕富士”巖木山頂的冰涼雪云,拖著一束陰沉抑郁的小尾巴。這對意志力薄弱、聽憑感情驅使、經常在短時間內承受劇烈情緒起伏的太宰治而言,完全信手拈來。倘若論及自我攻擊,作品內外,鮮少有人做得比太宰治更好。身為典型的低自尊者,他不曾學會恰如其分地表達內心的好意和感情,前一刻尚且歡天喜地,下一秒忽然沮喪至極,往往還能無所顧忌、毫不保留地直搗自己性格中某些異常軟弱、劣跡斑斑的成分。

他的攻擊有時就是極端的檢討。

某個人怎么做,或者某個人說什么,我幾乎毫不在意。那是理所當然的。我這種人根本沒有在意的資格。

我甚至還會噘著嘴滔滔不絕,把話講得顛三倒四、支離破碎,導致對方連輕蔑我都來不及,根本就只顧著心生憐憫,而這似乎也是我宿命里的悲哀之一種。

即便來到津輕最偏僻的地方,自己也依然受著哥哥們的庇護,終究無法憑借一己之力完成任何事情。

家里所有兄弟,只有你與眾不同,為何獨獨是你這么拖泥帶水、惹人厭棄、卑微低俗呢?你就不能振作精神,好好過自己的人生嗎?

并且他對自己的行為動機早有醒覺,曾在《佐渡》(1941年)一文中有過辯解:

假使不那么做,就好像對誰撒了謊,十分不痛快。又好像輸掉一切,十分不痛快。明知是蠢事,仍舊去做,之后沉浸在劇烈的悔恨中不可自拔。毫無用處。無論長到多少歲,總是重蹈覆轍。

沒有人比他更誠實,沒有人比他更謙卑。

在他放棄“掙扎”之后,世間能夠承載他動蕩情感的終極容器,其實是“死亡”,也唯有“死亡”。

用彼端的虛無,抗衡此岸的虛空。

所以,他在許多作品中貫徹一種絕對向下的力量,輕易使用“最后”“死”“訣別”這些不給自己不給對方留退路的詞。他不在意共情。

從這個角度看,《津輕》仿佛他自行了斷前的一場精神訣別。

訣別之路若是心有掛礙,會走得格外猶豫。《津輕》對此供認不諱。在這場訣別里,故鄉舊友和津輕這片土地對他展示了出乎意料的熱情與包容,這就更像落差巨大的一筆襯托,因為他回來本是為了“放下”——與故鄉的長兄、早已病逝的父親達成某種情感層面的單向和解,可視為放下;不顧一切去實現與女侍阿竹的久別重逢,可視為放下。曾經如何拿起,如今怎樣放下。順便做的一些事,不過留作臨行紀念。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由于日本關東地區頻繁遭受空襲,太宰治曾在1945年7月再次回到津輕,直至1946年11月返回東京。事實上,這段特殊的戰時疏散生活與“訣別”并無關系。真正意義上的歸鄉與道別,他已通過代表作《津輕》的書寫完成了,從今以后,他能一身輕簡地“為偉大的文學而死”,對故鄉也再沒有什么要說。

文學作品之復雜,在于對文本的解讀其實是“無解”。太宰治的小說向來解法多重,無論是非,無關好壞,這部風土記《津輕》也一樣。在序編中,太宰治提及寫作《津輕》的緣起。對比此前回憶故鄉的散文《五所川原》(1941年,全文收于《津輕》中)與《青森》(1941年),《津輕》的書寫是一次更加透徹的離開,本不必過度闡釋。

人生總是需要一處卸掉外力輕松歸去的地方。

感謝我的編輯為譯稿付出的心血,感謝讀者與這一版《津輕》的邂逅。

廖雯雯

2019年春

品牌:四川人民
譯者:廖雯雯
上架時間:2021-12-16 14:01:17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本書數字版權由四川人民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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