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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喜歡你是一道主觀題

【你說,喜歡我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文/白玉京在馬上

一、不要錢的小叔叔

童佳年跑到音樂節上兼職打工,其實是有預謀的。

此時暮色四合,露天舞臺上還有歌手在獻唱。

華麗的燈光投映在綠草濃蔭之上,一層又一層的觀眾將露天舞臺圍起,舞臺上的表演臨近落幕,眾人的歡呼聲響徹四周。

這是今年最大的一場音樂節。

童佳年穿著不太透風的工作T恤,正站在露天大屏后頭,隨時待命。

她這個位置很煎熬,雖看得清每位歌手大腕的真容,代價就是要被音響震聾了。她剛要挪動一下步子,后頭的負責人就喊她:“這邊先不用你了,晚上有雨神壓軸,人流量大,你下去幫忙吧!”

童佳年“哦”一聲,唯唯諾諾往外走。

兜里的手機嗡嗡響起來,震天的音樂聲里,她只有憑借著從皮膚傳來的震感,才能感知到來自他的消息。

手機屏上顯示著“文重元”來電,她矜持了一下才裝模作樣地接起來。

“小叔叔?”

其實這位小叔叔并不是她的親戚,更和童家血脈八竿子打不著,聽說這個小叔叔的輩分,完全是她年少無知自己作出來的。

童佳年的父親童桉是獨生子,沒兄弟姐妹,她七八歲的時候有個小閨密,成天炫耀自家小叔叔如何帥、如何好、如何寵自己,聽得她嫉妒橫生,于是回家纏著父親給自己一個小叔叔。

童桉本當這是一句戲言,誰料女兒在這件事上異常較真,為此幾乎將家里鬧得不得安寧。但這小叔叔也不能隨便從大街上拉一個回來啊!童桉只有一個拜把子的大哥,姓文,兩人也差了七八歲,但為了安撫童佳年,他還是厚著臉皮求到大哥頭上,問大哥能不能當一回弟弟,讓女兒認個叔叔。

彼時文家大哥正帶著兒子打游戲,聞言回頭朝童桉發脾氣 :“這不行,我大了你七八歲,怎么能當你弟弟?滑天下之大稽!”

童桉尷尬了一會兒,看見電視的游戲界面顯示出了一個大大的“WIN”,文家大哥撂下游戲手柄,喜氣洋洋地拎著自家兒子衣領,直拽到自己跟前:“不就是一個小叔叔嗎,你看這小子行不行?”

他問這話時,手里那小子正抿唇忍耐著父親的荒唐提議,抬眼瞧著童桉。

那時候文重元十四五歲,有點小大人的模樣,又生得唇紅齒白,完全符合了童佳年描述的對理想小叔叔的憧憬:一個字,帥,要比她小姐妹的小叔叔還帥!

童桉一面心里覺得荒唐,才七八歲的小姑娘,瞎攀比什么,一面又想起了被女兒作天作地支配的恐懼,于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謝謝大哥,這小子——也可以。”

文重元幼小的心靈受到一萬點暴擊,簡直要翻出一個白眼來。

但他自小家教嚴格,竟然連白眼也翻不明白,嘗試過幾次就放棄了,所以在這個莫名其妙被強制當“小叔叔”的當口,他只能冷漠地把領口的大手拽下來,一言不發地回房思考人生去了。

這不要錢的小叔叔,他一當就當了十五年。

二、我和沈思,你只能選一個,你要選誰?

童佳年裝模作樣地接了電話,那頭卻比她更裝模作樣,還清了清嗓子才開口,字里行間頗有演出來的遺憾。

“佳年,我才下飛機,馬上有一個會要開,音樂節我來不及過去了,真的對不起。”

童佳年冷笑一聲:“哦,陪我看音樂節趕不及,上次去看沈思的女團公演怎么就來得及?”

文重元無奈:“好端端的,又提沈思干什么?”

童佳年滿腹委屈,但她就是死傲嬌到連哭也不會哭的人,偏要裝出一副“你我勢均力敵”的模樣來,咬著牙說:“我不妨告訴你,下一場就是沈思那個團的節目,你不來,我當場斷線路讓她們唱不了,我說到做到。”

文重元被氣笑了:“哦,你自己的工作,你不想做了,干我什么事?”

這句話剛出口,那頭就怒氣沖沖地說了句“再見”,然后掛斷了電話。

他坐在疾行的車里,看著手機,半天沒說話。前頭開車的張助理禁不住笑起來:“文先生又和侄女吵架啦?”

文重元再次無奈 :“我記得我說過很多次了……她不是我侄女。”

張助笑瞇瞇:“人家叫您小叔叔,我可聽得清楚呢,就算是認的親,也好歹是叔叔,怎么能連侄女都不認?”

他沒答話,只是微垂著眼。昏暗的車廂里,他聽到自己心里響起一聲嘆息來,卻忽然困惑起這嘆息的因由是什么。

他開完會,趕到音樂節那里,蕭敬騰已經開唱,老遠就能聽到嘶吼的聲響。文重元拿出佳年一早給他的贈票,檢票入場。

檢票口的工作人員一臉感動:“真愛粉真多!好多人都和你一樣,一整天沒來,就為了趕晚上雨神這一場……”

文重元西裝革履,和這里的藝術氛圍半點不搭,其實很想解釋一下自己并不是雨神的粉絲,但還沒開口,就被保安冷冷打斷:“來來來,過安檢。”

稀里糊涂地進了場,文重元找出手機打給童佳年,才走了兩步,就忽然頓住。

有鈴聲在草坪深處響起來,他偏頭望過去,昏黃的地燈旁,女孩單薄的身軀在草地里投下一片影子,她就坐在長椅上,屈著腿,鞋子踩在椅子邊緣。

手機鈴聲一直在響,似乎是誰唱的一首民謠,腔調婉轉清澈,他聽不清歌詞,只一步步朝女孩走過去,可是她分明沒有想要掏出手機接電話的打算。

他抿了抿唇,放下手機,站在她身后,輕輕地喚:“佳年。”

女孩緩慢地回過身來,清冽的目光穿透朦朧的夜色。

似乎是哪里不對,這樣沉默的童佳年,這樣冷靜地注視著他的童佳年,太過陌生。

他將這短暫的不安拋到腦后,只是抬手叫她:“過來,我們回家。”

女孩沒有動。

他踩著草地走過去,蹲在她跟前:“佳年?”

“我和沈思,你只能選一個,你要選誰?”

夜風吹拂過女孩及肩的發,在這樣近的距離下,他清晰看見她眼底毫不遮掩的期待與認真——這個問題,她居然是認真在問的。

他想說他一把年紀,哪里來的力氣去追星,他想說他不是沈思的fan,而向來思慮周全下的那一分遲疑,足以被誤解為利刃般的答案,直戳入女孩尚未經受磨礪的柔軟臟腑。

“我知道了。”

童佳年平靜地起身,快步往外走。文重元跟了兩步,抬手去抓她的手腕,又被狠狠甩開。他只得發力扣著她的肩膀迫使她回身。

“發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

童佳年緩慢地抬頭看他。幾個小時前的畫面太令人發指,直到現在,還在她腦海里反反復復重映。

記憶拉回幾個鐘頭前。

她在電話里和文重元不歡而散,說了句自以為分量十足的氣話,怒氣沖沖繞出場地,要去檢票處幫忙,卻忘了下一場就是沈思所在的女團要表演,很多粉絲已經在臺下等著了。

她穿過人群打電話的工夫,至少有不下五個沈思的粉絲把她的話從頭聽到尾,于是拍了她背影又附上駭人聽聞的標題——“震驚!音樂節工作人員欲報復沈思,音樂節公開宣稱斷電”,發到社交網站上,短短幾分鐘內轉發量頗為驚人。

于是還沒等女團上場,這件事已經在十幾分鐘內發酵成了一樁音樂節黑幕。

等到童佳年被緊急召回到后臺挨罵時,女團成員施施然現身。

沈思當先進來,瞥到童佳年,立刻縮到工作人員背后掩面欲泣:“我好害怕!”

童佳年挨罵到一半被這出戲驚到了,面無表情地抬頭瞪著她,心說:你再演,我看你能演出什么花來。

但她顯然低估了沈思的表演欲。那丫頭嘴里沒一句實話,說童佳年是她的黑粉,就是為了毀掉她的節目才過來打工,以前還在公演場地向她扔雞蛋,好壞好壞呢。

童佳年無言以對,被領導一聲令下,拿掉工作牌,當場解雇。

離場時,她與沈思擦肩而過,瞥見對方一臉無辜,幾乎被氣笑了。

她欺負沈思?從那丫頭出現在她眼皮子底下那天開始,她童佳年什么時候費心思多看過對方一眼?還說她是黑粉?簡直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而回到這個非常憤懣的當下,童佳年卻說不出一句委屈的話。

她自尊心作祟,就是不想要他知道,她居然被他喜歡的偶像狠狠整了一次。

三、這一望,她自此情陷深淵,不可自拔

回去的路上,她居然一直沒說話。

這沉默簡直嚇到了文重元,于是他一面開車一面佯裝不經意地試探。

“佳年,你今天不高興?”

童佳年憋了良久,才脫口問他:“你什么時候脫離沈思啊?”

文重元冷不防被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幾乎啼笑皆非。

“我不是說過我不是沈思的粉絲嗎?我多大的年紀了,還去追星,還是小丫頭,我連體面都不要啊?”

童佳年嗤了一聲:“說得好像網上爆出來的那個土豪金主不是你一樣。”

文重元哽了一下,只問:“論文寫得怎么樣了?”

童佳年怔怔地坐在他身側,走了一會兒神。她知道這是文重元慣用的伎倆,不想聊的事情一概置之不理,她明知他是十分的敷衍,卻驚覺自己早就習以為常。

她想起自己八歲第一次見文重元的時候,爸爸帶她去游樂園,說還有一個人要來。

于是她不耐煩地等在游樂園門口。周遭那樣熱鬧,四處歡聲笑語,她扯著爸爸一只手,扭著身子要進去,可是再一抬頭,就瞧見遠處有人緩步走過來。

十五歲的少年身量未成,但已經足夠高,肩臂的骨骼輪廓那樣寬闊漂亮,壓低的棒球帽卻遮不住一雙漆黑明亮的眼。他漸行漸近,只是朝她望過來,就令她木然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而父親面有得色,邀功般扯著少年站到女兒跟前:“瞧瞧,這小叔叔帥嗎?”

——簡直帥得驚天動地好嗎?

這是八歲的童佳年第一次見到文重元時的心聲。

還不算少女的童佳年,初嘗心悸滋味,從此踏上了癡纏小叔叔的不歸路。

文重元冷不防被安上一個“小叔叔”的名分,還要陪著一團孩子氣的小丫頭玩,內心之無奈可想而知。那天在游樂園,他被小丫頭拽著手指頭拖來拖去,到了晚上回去,倆人并排坐在車后座,小丫頭還死死拽著他袖口不放。

窗外的霓虹急速掠過了眼角,他禁不住垂眼去瞧她。

小小的女孩縮在座位上睡得昏天黑地,夢里還喃喃地喚他 :“小叔叔。”而前頭開車的童桉時不時抬眼從后視鏡里看著這“溫馨”的氛圍,露出慈父的微笑。

他知道童佳年是被嬌慣壞了,又隱隱羨慕童桉這樣把女兒捧在手心里、有求必應的父親。至于他的父親,人前極度幼稚,人后的嚴厲大概只有他一人知曉,以致他才十四五歲的年紀,就已少年老成,看什么都覺得少了些意思,處事不驚。

可這父慈女嬌的樣子,不知觸動了他心底哪根弦,讓他忽然覺得心里有處角落輕輕塌陷了。

文重元心中五味雜陳,輕輕拽下袖口小小的手,握在了掌心。

童佳年是被突然的騰空嚇醒的。

她從睡夢里驚醒,就瞧見打橫抱著自己的少年,眉目疏淡,幾可入畫。她一嗓子尖叫硬生生憋了回去,就一路被抱回了臥室。修長的手指從她肩背后頭抽出來,他俯身那樣近地看著她,漆黑的眸子里滿是溫柔,說:“累了就睡吧。”

這一望,她自此情陷深淵,不可自拔。

四、第一次表白

童佳年第一次朝文重元表白,是十五歲時候的事情。

當時她還似孩童般窩在文重元的車里,文重元那時候在讀研一,已學會了開車,而他副駕駛座上的女孩來來去去,到最后賴著不走的只有童佳年一個。

童佳年不顧他正開車,手小心翼翼地揪住了他的袖口,搖了又搖,嘴里沒完沒了說著小女孩的抱怨,還有生活里雞毛蒜皮的瑣事。

文重元只偶爾應一聲,最后實在無法,干脆沉下臉:“說了多少次,開車的時候別鬧!”

“你兇我!”童佳年一驚之下松了手。文重元懶得搭理她,只是漠然。等把她送回了學校,車子一停,他偏頭才瞧見她悶悶不樂。

“你又怎么了?”

“你嫌我煩!”童佳年只覺委屈。

文重元皺眉,只覺荒唐:“我什么時候嫌你煩了?”

她看著他寫滿了“不可理喻”的眼睛,想說:就是現在這樣,你永遠覺得我幼稚荒謬,所以,我所有問題你都懶怠回答;我所有靠近你都冷漠以對;我所有連自己也不能言述的、因你而紛亂的心情,你都覺得是無理取鬧。

嘈雜的校門口,他的車子停在那兒遲遲未動,后頭有人在按喇叭,車窗外有人在探頭探腦,前面有保安催促的聲音,而童佳年忽然覺得周遭在這一霎靜了下來。她盯著文重元那深深蹙起的眉心,脫口問他:“我這么喜歡你,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十五歲,童佳年第一次懂得了自己的心意,就迫不及待脫口說了出來。

可是文重元沒有懂。

他急著把車開走,因為擋到了別人的路,那心思深重的告白在他耳里只像是浮風掠過。他下了車,替她打開車門,故作恭敬地伸手請她下來:“大小姐,該去上學了。”

她下意識搭住他的掌心,怔怔凝望他的眼。

這一霎忽然變得那樣漫長,細碎而不可捕捉的過往,如今清晰地在她腦中循環往復,她從未有一刻這般清楚,她心尖的每一次悸動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她感知到他牽住她的手,他抬手撫摸她的額發,而她這樣努力地仰頭去望,卻看不穿他目光深邃的眼底。

就是這樣,即便她開了口,他也能做到宛如毫不知情。

后來她同他告白過一次又一次,可是那些脫口而出的“我喜歡小叔叔”“我喜歡你”都被文重元當成了小女孩幼稚的占有欲,并沒經心。

直到十八歲成人禮那一天,文重元帶了禮物去參加她的生日會。

她站在客廳,剛剛吹了蠟燭,許過生日愿望,就聽見門鈴響起。

她本能地知道是他來了,跑過去開門。

文重元站在門口,似乎剛剛下班,西裝筆挺,手上拎著漂亮的禮盒,儼然一個成熟的大人。她怔怔地邁出門口,回手將門虛虛掩上,沒讓他進屋。

“佳年?”文重元有點困惑,稍稍朝她傾身,下一刻,一只柔軟的手猝不及防搭上他后頸,他被那股力氣帶得驟然彎身。昏暗中,有什么從他嘴角匆匆擦過,細碎的發絲觸到了頰側,又很快退離。

女孩低垂著頭,手背抵在唇瓣上,用快要哭出來的語氣問:“我還是喜歡你,你到底有沒有往心里去?”

那是文重元第一次正視她顯得有幾分草率的喜歡,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眼前的女孩似乎帶著背水一戰的勇氣,連頭都不敢抬起,他下意識心軟了,抬起她低垂的臉頰。

昏暗里,他與她在狹窄的樓道中對視,透過女孩迷離的淚眼,仿佛能看清一個完整的自己。

他鮮少這樣溫柔地擦去她面上蜿蜒的淚,他微微笑著,開口安慰:“別哭。佳年喜歡我,好,這次我知道了,記在心里了。”

五、文重元大概是永遠都不會喜歡一個這樣的她了

童佳年沒有奢望過她的勇敢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的小叔叔畢竟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樣,他沒有把她當成一個女人去喜歡,她也覺得可以接受。

畢竟他還是她的小叔叔,這件事他是賴不掉的。

可她沒料到,她會遇到沈思這么一個對手。

她從前是見過沈思的。文重元有幾個發小,里面有一個叫沈建安的,曾經在家里搞過聚會。那時她聽到風聲,死活纏著小叔叔帶她一起去。

沈建安的住宅大得令人瞠目,童佳年那時候十七八歲,還很,扯著文重元袖口不敢放,但總歸有扯不住落單的時候,當她一個人孤獨地在露臺游蕩,就有人無聲無息湊到身邊來。

她偏頭一看,是個妹子——嚯,那姿態,活脫脫的小公主。

“你是文重元帶來的小丫頭?”沈思揚著下巴看她。

童佳年一個禮貌的笑硬生生地憋回去,算是看出這人來意不善。

“怎么不吃東西?”沈思親切地幫她揀了幾塊糕點,把盤子遞給她。

童佳年畢竟還記著家教,不好當面甩臉色,就伸手接了。沈思笑意嫣然地遞叉子給她:“吃這個,這個奶酪很特別的,昨天剛剛空運過來。”

童佳年無語地哽住,抬頭又迎上沈思佯裝驚詫的表情。

“呀,你應該沒吃過吧?不過這個不貴的。”沈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嗤笑一聲,“你也買得起哦。”

文重元這廂還在聽沈建安神侃,忽然有人跑過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童佳年面紅耳赤,怒氣沖沖:“小叔叔,我要回家。”

文重元一臉蒙,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沈建安指著他哈哈大笑 :“原來你爸說你認了個侄女是真的,哈哈哈哈……還這么大的侄女。哈哈哈哈……”

那天是怎樣在眾人調解下和沈思握手言和的,又是怎么回去的,她已經不記得了。童佳年唯獨記得的,是臨別時沈思對著文重元露出的全無挑釁、只剩溫柔的眼神。

她不知道,原來十七八歲女孩子的眼神也可以那樣柔情滿布、楚楚動人。

而那樣的溫柔,她從來學不會。

她再見到沈思,是在公演場地——那時候沈思已經像模像樣地當起了偶像。

文重元鮮少拒絕她想見面的要求,偏那天說客戶要他陪著看公演,無論如何都脫不開身。她滿心疑慮,問了公演名稱,搜出公演名單,瞧見上頭赫然列著沈思兩個字。

童佳年當時正在傳媒公司實習,戴著工牌,假裝公事在身,大模大樣從后臺混進了公演地,而舉目望去,孤身坐在商務座席的文重元身邊并沒有所謂的客戶。

她想立刻就沖過去問問他為什么騙她,可是他看得那樣專注,仿佛眼里只容得下臺上那場表演。她僵在原地,又分明知道,就算她問了也不會有結果——他從來不屑于對她解釋。

文重元的車里會放沈思的歌,她也曾假裝不經意地開口要求換歌——

“難聽死了,換一首好不好?”

文重元卻只是無可奈何地笑一笑,并不當真順從她的心意。而她坐在熟悉的副座,忽然覺得當下的場景里,她如此多余。

她在傳媒公司實習,原就聽多了八卦,卻沒想到有一天那八卦的主人公會是她的小叔叔。

——聽說了嗎?××團的沈思背后有個土豪粉,砸了好多錢投票,這個數……

——這事兒不是已經被曝了嗎?連土豪粉的身家背景都挖出來了,算是個精英二代吧。

……

如果不是親耳所聞,親眼所見,在這些年對文重元的認知里,她大概永遠不會把追星和文重元聯系起來。

可是,它確實發生了。

——小叔叔那樣高冷自持的人怎么會去追星?又怎么會喜歡沈思那個丫頭?他知道沈思翻臉和翻書一樣,會很沒禮貌地和人說“你也買得起”嗎?

童佳年第一次對文重元生出了“失望”的情緒,這種失望,一直到今天,都還令她掙扎在喜歡和厭憎的邊緣,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可她又分明意識到一個事實,文重元大概是永遠都不會喜歡一個這樣的她了。

比起臺上光鮮漂亮的青春少女,她平凡得甚至不值得他回身多看一眼。

便如今天這場未能好好欣賞的音樂節,她攢了滿滿期待,想和他站在人潮之中,聽一首她最愛的民謠,她想要他聽到婉婉唱出的那一句醞釀了整個年少時光的告白。

——我想要更好更圓的月亮,我想要未知的瘋狂,我想要聲色的張揚。

——我想要你。

而星霜屢變里,他留給她的,只剩沉默和錯過。

她偏頭看著正在專注開車的人,那側臉一如記憶中英俊、安然。

童佳年恍惚明白過來,無關過去他的漠然,亦無關今天她的困窘,不過是到了她該清醒放手的時候而已。

六、佳年,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我沒忘

自音樂節被解雇后,童佳年忽然變得很乖,不僅童桉這樣覺得,連文重元也覺出了些不對勁。

她安分地換了實習工作,是枯燥到無味的文職,每天上班、上課、準備論文。她不再纏著他不放,甚至連電話也鮮少打一個。

這突然的冷淡讓他有些不適起來,起先還好奇地經常過去看童佳年,但那丫頭忽然扮起了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沒有鬧脾氣,也沒有耍性子,就只是客客氣氣地叫他小叔叔。

文重元只覺心口被她一聲聲喚得生疼,后來干脆不去看她了。

一晃大半個月,他都沒有再見過童佳年,而這丫頭如同人間蒸發一樣,竟再也沒纏過他。司機問過他一次:“文先生,最近怎么不見您侄女給您打電話呀?”

他坐在車后座只是沉默,卻不知道自己臉色難看得嚇人。

直到那天他突然接到童桉的電話。

“姓文的小子,你到底和佳年說什么了?”

童桉開口便是興師問罪,吼得文重元一頭霧水,還沒等開口說“我都好久沒見過她了,怎么還會和她說話?”,童桉又怒氣沖沖地命令道:“半個小時之內趕過來,不然咱倆沒完!”

他還不知道,此刻發生在童家的整個事件非常荒唐。

童佳年站在陽臺上,單手扯著一沓文件,另一只手掌紅彤彤的,大呼小叫著威脅:“別過來,不然我立刻按手紋!”

而父母親友都退在幾步之外,童桉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怒斥 :“你要是敢簽這份合約,咱們就斷絕父女關系!”

文重元氣喘吁吁地推門進來,一眼瞧見客廳陽臺上站著的女孩,一只手鮮紅,一只手拿著密密麻麻打滿字的紙,腦子嗡一下,驚得半天沒吭聲。

童桉一轉頭瞧見他來了,當下炮火轉移,怒道:“你小子可算來了,都是因為你!”

因為我?

文重元怔怔地與陽臺上的童佳年無聲對視。

因為我,她自殘?要跳樓?還寫了遺書?

文重元茫然地站了好一會兒,極力鎮定道:“佳年,你先下來,我們有話好好說。你手流血了,先下來包扎。”

文重元只覺脊背冷汗涔涔,生怕童佳年一個沖動跳下去。她都敢自殘了,還有什么做不出來?但她小小年紀,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值得她這樣傷害自己?

他思來想去都沒個頭緒,忽地想到這些年來她一次又一次的告白,以及她在他面前提起沈思時絕望的眼神,他心中頓時生出連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念頭來。

“佳年……”他哽住呼吸一般,一步步朝她走過去,“是我錯了。”

這突然的道歉不僅讓童佳年愣住了,也讓周圍一眾親友愣住了。童桉覺得事情哪里不太對,但還沒來得及說話,文重元已經走到了女孩跟前,朝她伸出了手。

他仰面,眼眶微微發紅。

“佳年,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我沒忘。”他呢喃般道,“我只是不敢往心里去。”

女孩拿著文件的手不由自主顫抖起來,垂眸望進他眼底,沒吭聲。

“我不是沈思的粉絲,這是真話。”他俊秀的眉眼一時溫柔而隱忍,這是她從未見過的神情。有一剎那,她幾乎以為眼前的一切是一場夢。

只有在她的夢里,他才會如此深情而溫柔地望著她。

“這些年,我心里只有你,怎么可能去喜歡別人?”

童佳年瞪大了眼睛,盈眶的淚啪嗒啪嗒砸落下來,扔了文件,朝他伸手。

文重元就勢握住她的手,把人從陽臺上一把抱下來。女孩落在他懷里,孩子般號啕大哭。

他無措至極,不知從何哄起,抬手擁住她,才瞧見自己掌心沾到的紅色痕跡有點干了……像是紅色的印泥……

等等……不是血?

他大腦空白了片刻,偏頭看向身側的童家一眾親友。

以童桉為首的一眾親友齊齊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的一切忘了說話。

文重元脫口問道:“佳年剛剛沒想自殺?”

童桉回過神來,怒氣沖天:“你小子敢咒我女兒自殺?”

七、他這一世英名,終于還是毀在這個小丫頭的手里

“所以——”文重元坐在書房的椅子上,雙手撐在膝頭,又是從前那副冷靜自持的模樣,“你是要簽那個去做偶像練習生的十年合約?”

女孩坐在他對面,眼神閃躲地點點頭。

“為什么想當偶像?”

“我以為你喜歡那種有名氣的女孩……在舞臺上光鮮亮麗的……”

“要我說多少次?我不喜歡沈思。”文重元扶額。

“口說無憑!”童佳年又奓毛了,“你給她砸了那么多錢!還聽她的歌,去看她的公演,甚至為此騙我……你……你無恥!”

“沈建安是我兄弟,他要捧自家妹妹,不好自己出面,拜托我做個所謂的土豪粉造勢。童佳年……”他心平氣和地說,“麻煩你動動腦子,退一萬步講,我就算要喜歡什么偶像,也不會去喜歡兄弟的妹妹吧?從小看著長大的,我下得去手?”

這話又扎了童佳年的玻璃心,她當即帶了哭腔,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我呢?!”

文重元忽地噤聲,神色復雜地盯了她片刻。

她聽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疾跳,只怕他之前說出的那些話仍是她白日做夢肖想出來的。可是沒有,他的眼神漸漸柔和起來,他探身,伸手撫了撫她的額發。

她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他想她永不會知道,他用心不比她晚,而每一次他將她稚嫩的“喜歡”收入心底,卻只怕是她年少無知的傻話。越是年紀大,他越覺得驚惶不安,只怕她那一句“喜歡”轉眼便被丟在了腦后。

他知道他今天當著童桉的面說了什么,有什么后果。

書房里唯有她和他的呼吸,寂靜得仿佛周遭萬物都不復存在。

雖然他很想在這一刻吻上她的眼梢,理智卻又勒令他記起,推開這扇門,他將面對童家所有人的質疑,或許還有拷問。

而他素以長輩自居了這么久,所有為人稱道的縱容、寵溺和盡心盡力,到底要成為十余年的居心不良。

他這一世英名,終于還是毀在這個小丫頭的手里。

不過,值得。

“那我呢?”小丫頭傻傻地又問了一次。

他只是輕輕笑了,聲音那樣淡,像是怕驚碎了這一場鮮見的溫柔。

“對你,我從來沒得選。”關于她,他看不到選項,只剩下主觀解析,卻還怕寫錯了答案,遲遲不敢下筆。

“別簽約了。”他拉著她的手起身,準備推開書房的門,“也別再叫我小叔叔,不然輩分就錯了。”

“那現在我們要去干嗎?”童佳年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出去跟爸爸認錯。”他云淡風輕地道,“順便提親。”

書房的門緩緩打開。

他這一生做過無數道選擇題,通過無數場考試,卻唯獨對著“童佳年”這道主觀題,至今無解。

那就,直接交卷吧。

品牌:長沙千尋文化傳播有限公司
上架時間:2021-01-25 17:58:12
出版社:文學天地雜志社
本書數字版權由長沙千尋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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