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高歡從信都發兵去抵御爾朱氏各軍。他因聽說爾朱氏勢力強盛，頗為躊躇。參軍竇泰勸高歡用反間計，讓爾朱氏互相猜疑，然后再逐一攻破。于是，高歡秘密派遣說客，分途造謠，有的說爾朱世隆兄弟要謀殺爾朱兆，有的說爾朱兆已經和高歡通謀，將要誅殺爾朱仲遠等人。爾朱兆因爾朱世隆等人擅自廢掉元曄，已經起了二心，所以在聽到謠傳后，心中越發起疑，他親率領三百輕騎前去偵察爾朱仲遠。爾朱仲遠將他迎入帳內，他卻手舞馬鞭，左右窺望。爾朱仲遠見他神態離奇，當然驚訝，彼此間神色各異。爾朱兆無暇敘談，匆匆出帳，上馬離去。爾朱仲遠派遣斛斯椿、賀拔勝趕去追問其緣由，反倒被爾朱兆給拘押了。爾朱仲遠非常恐懼，立即和爾朱度律領兵往南奔逃。

爾朱兆抓住斛斯椿、賀拔勝后，怒目訓斥賀拔勝道：“你有兩大罪，應該處死！”賀拔勝問他何罪，爾朱兆厲聲說道：“你殺死衛可孤，這是罪一；天柱將軍去世，你不和世隆一同前來，反而向東攻擊仲遠，這是罪二；我早就想殺了你，你還有什么話說？”賀拔勝抗辯道：“衛可孤是賊黨，我們父子為國誅賊，立有大功，怎么能說有罪呢？天柱將軍被殺，是君要殺臣，我當時只是為朝廷盡忠，無暇顧及將軍，現在強寇密布，骨肉構隙，不能讓內部安定，又怎么能抵御外敵呢？我不怕死，怕死就不會來，只怕大王你不免要失策啰。”爾朱兆聽了賀拔勝的話，覺得很有道理，倒也不想殺他了，再經斛斯椿婉言勸解，才將他們二人放回，獨自等待和高歡廝殺一場。

高歡還是擔心寡不敵眾，再次詢問段榮的兒子段韶，段韶答道：“爾朱氏上弒天子，中屠大臣，下虐百姓，大王你以順討逆，就像熱湯澆雪一樣，怕他干什么！”高歡又道：“如果沒有天命，只怕很難成功！”段韶回道：“爾朱氏暴亂橫行，人心已經喪失，天從人愿，何必害怕不成功！”于是，高歡進兵到廣阿，和爾朱兆展開一場鏖斗，果然爾朱兆的軍隊全都潰散，爾朱兆也逃走了，高歡俘獲了五千多名甲士，隨即領兵攻打鄴城。

相州刺史劉誕據城死守，雙方相持了一年多，高歡掘通地道，縱火焚城，城池才被攻陷。劉誕被擒，高歡授楊愔為行臺右丞，立即令楊愔將新主元朗迎入鄴城。元朗到達鄴城后，進封高歡為柱國大將軍，兼任太師，高歡的兒子高澄為驃騎大將軍。

爾朱世隆得知高歡攻占了鄴城，當然憂心恐懼，急忙備上厚禮，向爾朱兆互通誠意，約定一同攻打鄴城，并請魏主元恭迎納爾朱兆的女兒為皇后。爾朱兆心中暗暗高興，便和爾朱天光、爾朱度律申立盟約，恢復以往的親睦。斛斯椿和賀拔勝被爾朱兆放回后，仍然加入爾朱的軍隊。斛斯椿悄悄對賀拔勝說道：“天下人都怨恨爾朱氏，我們如果再為他們賣命，恐怕要和他們同歸于盡了，不如倒戈相向。”賀拔勝答道：“爾朱天光和爾朱兆，各自占據一方，如果不能將他們鏟除，將來必成后患，如何是好？”斛斯椿笑著說道：“這有何難！看我設法辦這件事。”于是，斛斯椿面見爾朱世隆，勸他火速邀請爾朱天光等人共同征討高歡。爾朱世隆自然聽從，立即派人去征召爾朱天光。

這時，爾朱天光還在觀望，暫時不肯發兵，斛斯椿毛遂自薦，前去勸說他，見到爾朱天光后說道：“高歡作亂，沒有大王您就無法平定，大王難道要坐視不管嗎？高氏得志，大王必將勢單力孤，唇亡齒寒，就在今天了。”爾朱天光說道：“我也正打算往東發兵呢。”此時，賀拔岳為雍州刺史，爾朱天光召他前來商討此事，賀拔岳建議道：“大王的勢力跨據三方，兵馬強盛，一定不是高歡所匹敵的。只要同心協力，一定攻無不克。現在我為大王做打算，大王不如坐鎮關中，固守根本，分派精銳將士和眾軍會合，進即可破敵，退也可保全自己。”爾朱天光很想聽從賀拔岳的計策，偏偏斛斯椿極力請他親自前往，于是他留下弟弟爾朱顯壽鎮守長安，自己則領兵趕赴鄴城。斛斯椿立即回報爾朱世隆，爾朱世隆立刻發檄文給爾朱兆和爾朱仲遠兩軍，一同會合爾朱天光，爾朱世隆又命爾朱度律從洛陽趕來會合。于是，四路爾朱軍陸續到達鄴城，兵眾共二十萬，列陣在洹水兩岸，扎滿營壘，聲勢十分浩大。

高歡清點所有的徒眾，步兵不滿三萬人，騎兵不到兩千人，這時遇到大敵，只好一齊調出，率兵前往紫陌。這時，封隆之已經升任吏部尚書，鎮守鄴城，高歡親自督師出征。高敖曹被封為都督，也率領里人王桃湯等三千人跟隨高歡。高歡見高敖曹的部曲都是漢人，擔心成不了事，準備分一千多鮮卑兵接濟高敖曹。高敖曹卻說道：“兵和將貴在相互熟悉，鮮卑兵一向很難統率，如果和舊部摻雜在一起，容易起發爭端，反而會誤了大事，不如各自分開作戰為好。”高歡取消了這個提議。后來，高歡又下令在韓陵山下設一圓陣，后面用牛驢牽連起來，阻塞自己的后路，以此表示必死的決心。

爾朱兆、高歡雙方營壘互相對峙著，爾朱兆先出營布陣，他召高歡前來答話，詰問高歡為何背棄誓言？高歡回應道：“我和你之前曾立下誓言，共同輔佐帝室，如今天子在哪里？”爾朱兆答道：“永安冤枉害死天柱將軍，我出兵報仇，何必多說！”高歡又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況且天柱將軍也曾背叛君主，論罪當誅，又何來報仇一說？今天我便與你恩斷義絕！”說完，雙方便擂鼓開戰。高歡這邊：高歡率領中軍，高敖曹率領左軍，高歡的堂弟高岳率領右軍，三軍奮力向前，拼死決斗。爾朱兆這邊：爾朱兆作為前驅，爾朱天光和爾朱度律為左右翼，爾朱仲遠為后應，向高軍殺來。爾朱軍仗著兵多將眾，直接包抄過來，非常厲害，而且他們專門向中軍殺來，目的很明顯，就是想擒獲高歡。高歡雖然督眾死戰，無奈敵勢兇猛，實在招架不住，前隊大多被殺傷，后隊的人馬不免有些潰散。那時，高岳、高敖曹兩軍還沒有受到敵人的沖擊，他們見中軍有危險，高岳抽出五百精銳騎兵直接沖殺爾朱兆，高敖曹也率領一千人橫擊爾朱大軍的左右翼，別將斛律敦收集散卒繞到敵軍的后面去偷襲爾朱仲遠。爾朱各軍腹背受敵，竟然驚駭四散。

高歡見他們的陣勢分崩，便指揮中軍全力進攻，一舉擊破爾朱大軍，賀拔勝和徐州刺史杜德也解甲投降。爾朱兆料知難以抵抗，便對著慕容紹宗撫胸嘆息道：“我沒有采納你的意見，才到了這種地步啊！”爾朱兆說著便驅馬往西逃走，幸虧慕容紹宗舉旗鳴角，收集潰散的兵馬，才得以成軍退去，爾朱仲遠也逃奔往東郡，爾朱度律和爾朱天光逃向洛陽。

都督斛斯椿見爾朱各軍土崩瓦解，便對別將賈顯度、賈顯智說道：“爾朱氏大軍敗逃，估計很難再重振士氣了，要是不乘機擒住爾朱氏，恐怕以后就沒機會了。”于是，斛斯椿連夜趕到桑下與高歡訂下盟約，并加速行軍占據河橋，將爾朱氏的私黨一并捕殺。爾朱度律、爾朱天光聽到消息后，領兵前來攻打斛斯椿，這時正好大雨傾盆，士卒無心再戰，紛紛逃散，最后這兩人只率領幾十名騎兵拖泥帶水向西竄逃去了。斛斯椿派兵前去追捕，捉住了爾朱度律和爾朱天光，將他們押送到河橋，他又派賈顯智等人去襲擊爾朱世隆，也是馬到擒來。在宮中任職的爾朱彥伯聽到消息后，急忙出逃，也被活捉了。賈顯智將爾朱彥伯和爾朱世隆牽到閶闔門外，斬下首級，送給高歡，就連爾朱度律、爾朱天光二人也被械送到了鄴城，交由高歡處治。高歡并沒有殺爾朱度律、爾朱天光，而是將二人暫時拘禁在鄴城中。

魏主元恭派中書舍人盧辯帶著詔書去慰勞高歡，高歡讓他拜見新主元朗，盧辯誓死不從。高歡不能強求，便將他遣還回洛陽。爾朱軍的部將侯景本來和高歡一同起兵于北方，幾經輾轉投奔了爾朱軍，此時也領兵來到鄴城投奔高歡。雍州刺史賀拔岳聽聞爾朱天光戰敗后，也生了叛變念頭，和征西將軍宇文泰商量對策。宇文泰勸說賀拔岳直接偷襲長安，并和賀拔岳一同到了泰州去誘約刺史侯莫陳悅一同會師，直抵長安城下。長安守將爾朱顯壽突然聽說敵軍來了，他沒有一點兒防備只好棄城東走。宇文泰等人追到華陰，才將爾朱顯壽擒住，將他交給了高歡。高歡任命賀拔岳為關西大行臺，宇文泰為行臺左丞、領府司馬。此后宇文泰在賀拔岳的麾下，事無巨細地為賀拔岳獻計獻策。

話說高歡奉新主元朗，從鄴城出發向洛陽進行。行軍至邙山，他又改變了計劃，秘密和右仆射魏蘭根商議，說道：“新主元朗終究不是親族，不如仍擁戴元恭。”魏蘭根說道：“我們先派人前去洛陽探查一番，如果可以奉立，再決定也不遲。”高歡派魏蘭根前去洛陽，打探虛實。不久，魏蘭根回來了，并主張廢立元恭。各位讀者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原來魏主元恭風姿英挺，魏蘭根擔心他將來難以控制，所以不想擁戴他。高歡召集百官，詢問立誰作皇帝比較合適，太仆綦母儁稱：“元恭賢明，適宜主掌社稷。”黃門侍郎崔立即反駁道：“必須要推立賢明的話，應該非高王莫屬！廣陵王原本是逆胡所立，怎么能稱為天子呢？如果聽從綦母儁的話，那我軍到此，也就稱不上是義舉了！”高歡便留下元朗在河陽，自己則率領數千騎兵進入洛都。

魏主元恭出宮安撫高歡，高歡指示軍士持刀逼近，竟然將魏主元恭押到崇訓寺中拘禁了起來，而自己仗劍入宮，打算殺死爾朱氏的兩位皇后。

前面曾提到，魏主元子攸納了爾朱榮的女兒為皇后，魏主元恭又納了爾朱兆的女兒為皇后，當時宮人分別稱呼她們為大爾朱后和小爾朱后。爾朱兆進入洛陽時，曾污辱嬪御妃主，只因大爾朱后是他堂妹，當然不好侵犯，所以仍讓她安居在宮中；廣陵王元恭繼承帝位，大爾朱后還留在宮內，沒有搬出。后來，爾朱兆的女兒做了皇后，她和大爾朱后有姑侄情誼，彼此向來熟識，此時更是親上加親，格外要好，所以不愿相離。偏偏高歡發難，把爾朱氏掃得精光，爾朱氏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姑母侄女二人在宮內彷徨，相對唏噓。不料魏主元恭又被劫去，累得這位小爾朱后越來越恐懼，連忙跑到大爾朱后的寢宮中悲泣抒懷，十分凄婉。大爾朱后也觸動了愁腸，潸然淚下。

正在她們嗚咽的時候，忽然有宮人奔進來說：“不好了！不好了！高王來了！”這話還沒說完，小爾朱后已經嚇做一團，面無人色。還是大爾朱后芳齡較長，見過些世面，反而收了淚珠，端坐在榻上。才過片刻，高歡果然仗劍進來。大爾朱后沒等他開口，就正色責問道：“你難道是賀六渾嗎？我父親一手提拔你，讓你得到富貴，你為何要恩將仇報，殺死我的伯叔兄弟？今天又來這里，難道還想殺死我們姑侄不成！”高歡見她柳眉聳翠，杏靨斂紅，秀麗中現出一種威厲氣象，不由得又害怕又傾慕。高歡再一看旁邊的小爾朱后，也是顫動嬌軀，別具一種可憐的模樣，當下一腔怒氣馬上化為烏有，只對著大爾朱后說道：“我怎么敢忘記爾朱氏的恩德！我當和你們共享富貴。”說完，他便交代宮人好生侍奉她們，不得怠慢。他出宮后派兵保護宮禁，并下令禁止損傷宮中的一草一木，違令者處死。

當下高歡和將佐商議廢立事宜，將佐等人都不發一言，只有高歡說道：“孝文帝是一代賢君，怎么能沒有后人！現只有汝南王元悅還在江南，不如派人將他迎回來，讓他繼承大業。”將佐等人唯諾從命，立即派使者南下迎接元悅。

斛斯椿私下對賀拔勝說道：“如今天下事就看你我兩人了，如果不先發制人，就會反被人制。如今高歡剛到，我們正好乘勢下手，除絕后患。”賀拔勝勸阻道：“高歡現在屢立戰功，如果想加害于他，恐怕對我們不利。”斛斯椿還不以為然。隨后，斛斯椿和賀拔勝同住了幾晚，賀拔勝再三諫阻，斛斯椿才放棄這個念頭。

那時，高歡假借迎接元悅為名，樂得安居在洛都，頤指氣使，享受一兩個月的尊榮，在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令高歡非常得意的情事。原來高歡生性好色，之前娶了婁氏為妻，那婁氏卻也是聰明伶俐、才貌雙全，所以二人伉儷情深，事事必和她商議，然而女子的好時光沒有十年，免不得華色漸衰，不再得到高歡的寵愛。高歡又屢次外出征戰，做了一個曠夫，見到有姿色婦女，當然垂涎。不過因他權位不高，所以還算是矜持禮法，沽名釣譽。后來他打敗爾朱氏，攻入鄴城后，威望已經遠播，于是不顧名義，漸露驕淫。相州長史游京之有個女兒非常美艷，高歡知道后，就想納她為妾媵，游京之不同意，高歡就讓軍士到游京之家中，硬將他的女兒搶來，強迫她侍寢。試想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抗拒得了，只得委身聽命，供他受用。游京之受了這個窩囊氣后，竟然活活氣死了。

高歡從鄴城進入洛陽后，本來想斬草除根，殺死爾朱二后，后來又看到二后容貌嬌媚動人，便將殺心變作淫心，每日差人前去問候，曲意奉承。后來他漸漸跑去后宮，索性留宿在宮中。大爾朱后原本就沒什么氣節，既然做了肅宗元詡的妃嬪，又改嫁給醮莊宗元子攸，冊立為皇后，此時為什么就不能委身于高歡呢？而且高歡見了大爾朱后，竟然把其平時雄赳赳的威風一掃而空，還口口聲聲自稱下官，和她卿卿我我，發誓永不辜負她。大爾朱后隨遇而安，見高歡待她不薄，索性甘心將玉骨冰肌交給了他。小爾朱后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看到姑母已經變節，也樂得跟高歡取樂了。高歡是個雄壯的男子，龍馬精神，一夜可以臨幸多名女子，兼收并蓄，游刃有余。于是大小爾朱后全都做了高王爺的并頭蓮，高歡一箭雙雕，摟得兩位美人，他愉悅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光陰似箭，轉眼間就過了一個月，話說汝南王元悅已經從江南趕到了洛陽。可高歡又變了主意，說他迷戀男色，對自己的妃妾不予理睬，而且性情狂暴，至今沒有悔改，所以不堪繼承大統，打算另外尋求孝文帝的嫡親，奉為魏主。

這時北魏宗室的各路王侯多半已經逃匿了，只有孝文帝的孫子平陽王元修，即廣平王元懷的第三子，他藏匿在鄉間田舍，竟然被高歡尋訪到了。高歡派斛斯椿前去迎接他，斛斯椿知道員外散騎侍郎王思政和元修的關系要好，于是特地邀請王思政同行。斛斯椿見到元修，行過禮后向他說明了來意。元修聽后，不禁色變，問王思政道：“是你出賣了我嗎？”王思政答了一個“不”字。元修又問道：“這事能確保沒有問題嗎？”王思政又說道：“世事百變，不能保證完全沒有問題！”斛斯椿在一旁極力替高歡表達誠意，說高歡沒有別的意圖，讓元修放心，但是元修還是猶豫不決，斛斯椿只好回去報告高歡。

高歡知道后，便派遣四百騎兵，將元修硬拉到了京都，并在軍帳中與他相見。見到元修后，高歡哭著向元修陳述自己的想法。元修說自己寡德無法承擔這個重任，高歡再次拜倒在地，極力請求。元修無奈，只好答應。當下元修沐浴更衣，穿上御服，一切準備齊全，徹夜嚴警。第二天一早，高歡命百官入朝拜見，由斛斯椿奉上奏表。元修令王思政取來奏表，看閱一遍，回頭對王思政說道：“今天不得不稱朕了！”高歡又派人到河陽，逼迫元朗寫下禪位書，把禪位書交給元修過目。高歡又令人在東郭筑造了神壇，擁著元修到郊外祭天，祭天完畢后，元修又回到太極殿，接受群臣的朝賀。

繼位大典結束后，魏主元修登上閶闔門，下詔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太昌元年。魏主任命高歡為大丞相天柱大將軍太師，世襲定州刺史。高歡的兒子高澄加封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從前爾朱黨中的侍中司馬子如和廣州刺史韓賢都是高歡老朋友，所以司馬子如雖被發配到南岐州，仍然被高歡召了回來，委任為大行臺尚書參與軍國大事，而韓賢也官職不變。魏主下令削奪爾朱氏余黨的所有官爵。魏主另派前御史中尉樊子鵠兼任尚書左仆射，并封為東南道大行臺，和徐州刺史杜德前去追剿爾朱仲遠。那時，爾朱仲遠已經逃竄到梁國境內，不久就病死了，于是命令樊、杜等人轉攻譙城。

譙郡曾被北魏占據，梁主蕭衍特地派遣降王元樹乘魏內亂時，奪占了譙郡。元樹是魏咸陽王元禧的第三子，因父親受罪，怕連累自己，所以投奔了梁，受封為鄴王。此時，他盤踞在譙城，屢次侵擾魏境，魏主派遣樊、杜二將前去攻打他。此次樊子鵠和杜德率軍來攻，元樹堅守不住，有了投降的念頭。樊子鵠又讓金紫光祿大夫張安期入城勸元樹，說他不應該忘記自己的祖國，元樹也動了心，表示愿意棄城回到北魏。張安期回報樊子鵠，樊子鵠假裝答應，誘令元樹出城，并殺白馬為盟。可誓言還沒說完，那杜德竟然率兵圍住了元樹，把他擒送到洛陽，并迫令他自盡。拿下譙城后，樊子鵠等人奉命班師回朝。回到京都后，杜德忽然得了狂病，老是大聲叫喊“元樹殺我”四個字，直到病死也沒有停止叫喊，而且身上一片青黑，死狀非常慘烈，還有樊子鵠也沒有得到善終，真是冤冤相報。

高歡因譙郡已平定，準備立即回到鄴城，但考慮賀拔岳雄踞在關中，擔心終成后患，于是請求魏主調賀拔岳為冀州刺史。魏主元修當即頒發詔書，詔使入關和賀拔岳相見。賀拔岳立刻準備單騎入朝，右丞薛孝通問他道：“你為什么這么輕易前往洛都，就不怕危險嗎？”賀拔岳說道：“我并非是怕天子，而是畏懼高王，所以才不得不奉命前往啊！”薛孝通又說道：“高王率領數千鮮卑兵，大破爾朱氏的百萬大軍，威名赫赫，的確難以抵抗，但人心終究沒有全部順服。而且爾朱兆雖然已經敗走，但他還留在并州，余眾不下一萬人，高王現在內要安撫群雄，外要抵抗勁敵，自顧不暇，還有什么工夫來爭奪關中！你倚山為城，憑河為帶，進可控制山東，退可據守函谷，為何反倒甘心受人控制呢？”賀拔岳起座，握著薛孝通的手說道：“君言甚是！我決定不南行了。”于是將使者遣還，并且寫了一封信委婉地推辭了。

高歡也沒有辦法，便整裝返回鄴城。他先送大小爾朱后出宮，派兵護送她們到鄴城。后來，他又打探到任城王妃馮氏、城陽王妃李氏都是青年嫠居，生得國色天姿，嬌艷嫵媚，當下派遣士兵將她們擄來，將她們全部送去了鄴城。魏主元修親自為他餞行，出了洛陽城來到乾脯山，三樽御酒，一鞭斜陽，這位大丞相、天柱大將軍、太師、高王連飲而盡，向魏主辭行，領兵往東北而去，魏主元修也起駕回宮。

過了十來天，高歡派人將爾朱度律和爾朱天光二人從鄴城押送到洛陽，由魏主下令正法，在市集中斬首示眾。于是，爾朱氏的子弟只剩下一個爾朱兆，從晉陽逃到了秀容，負隅頑抗。高歡一再發兵征討，一直沒有攻破。直到第二年正月，高歡秘密派遣參軍竇泰帶領精騎，日夜行軍三百里，直抵秀容，高歡又率領大軍隨后繼進。爾朱兆正在庭中宴會，突然聽說高歡的大軍殺到，嚇得倉皇逃走，竇泰率兵一陣追殺，眾兵潰散。爾朱兆只帶領幾個隨從逃走了，爬過赤洪嶺，逃竄進窮谷，看到前后都是峭壁，無路可走。爾朱兆見逃生無望，便下馬長嘯了幾聲，隨后拔劍殺死坐騎，并解下腰帶，懸掛在樹上，自縊而死。部將慕容紹宗收集殘眾投降了高歡，高歡對他加以優待，并且厚葬了爾朱兆。從此，并州也趨于平定，爾朱軍至此全軍覆沒。高歡將爾朱榮的兒子爾朱文暢、爾朱文略也帶了回去，并給文暢、文略二人厚俸。高歡沒有殺害文暢、文略二人，其實并不是高歡顧念舊日的恩德，而是受了大小爾朱后的請求，所以才網開一面，饒了他們的死罪。正是：

甘將玉體事仇讎，國母居然愿抱裯。

雖是保家由二女，洛波難洗爾朱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