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梁主蕭衍出家
- 南北史演義(下冊)
- 蔡東藩
- 7429字
- 2020-04-17 14:29:21
話說西魏迎立柔然女郁久閭氏為皇后,是大統(tǒng)四年間的事。第二年廢后乙弗氏跟隨兒子元戊出都居住在秦州。又過了一年,柔然忽然舉兵前來侵犯夏州。西魏主元寶炬莫名其妙,連忙派使者前去責問,問他究竟為什么要興兵來犯?柔然可汗寫信來說一國不能有二后,西魏的廢后仍然在世,西魏主對廢后又念念不忘,所以將來仍然會恢復她的封號,而我的女兒總有一天會被罷黜,所以前來興師問罪。柔然遠居在塞外,怎么會知曉魏宮中的事情呢?無非是郁久閭氏聽說了乙弗氏臨別前西魏主囑咐她的話,所以暗中懷恨妒忌,然后派人通報了柔然可汗,讓她的父親興兵前來逼迫魏主,好把廢后除掉,永絕后患。
西魏主元寶炬看到回信后,躊躇了好久,才嘆息說道:“豈有百萬番兵為一個女子大舉興兵的道理?但朕如果不肯割愛,就要和柔然大動兵戈,到時候死的就不是一個兩個了,有何面目去見諸將帥呢!”
于是,魏主派遣中常侍曹寵帶著詔令前往秦州,逼令乙弗氏自盡。乙弗氏流著淚對曹寵說道:“愿皇上長命百歲,天下康寧,如果能用我的生命化解一場戰(zhàn)爭,我死也沒有怨恨了!”說著,她便招來次子武都王元戊到跟前,囑咐后事,并且讓他傳話給皇太子,讓他好好侍奉父親,不要掛念母親。乙弗氏言語十分凄涼,慘不忍聽。左右全都痛哭失聲,不敢抬頭直視。這時,乙弗氏的頭發(fā)又長了出來,她又命僧尼在佛像前為她削發(fā),隨后便走進內(nèi)室,服毒自盡,終年三十一歲。
當下皇太子命人將母親的尸首收殮入棺,準備安葬。靈柩即將下放到墓中時,有兩朵祥云落入墳墓之中,大家都感到非常驚詫,以為是鬼魂仙靈。后來,人們把乙弗氏的陵墓稱為寂陵。曹寵回京都復命,西魏主又派人報告柔然,頭兵可汗這才領(lǐng)兵退去。
這一年郁久閭氏懷孕即將臨產(chǎn),她居住在瑤華殿,總說自己聽到狗叫的聲音,心里非常不安。不久,她臨盆坐蓐,可孩子一直生不下來,魏主召集了許多醫(yī)官和巫師,有的為她診治,有的為她祈禱,手忙腳亂的。可郁久閭氏仍然狂躁不安,睜大鳳目,滿口胡言,一會兒說有一個盛裝打扮的婦人走進來了,一會兒又說這個婦人站在床邊,用東西擊打她。醫(yī)官和巫師都沒有看見,聽她這樣一說,都害怕得毛骨悚然,牙齒打戰(zhàn)。好不容易生下一個兒子,可郁久閭氏卻已兩眼一翻,嗚呼哀哉了,年僅十六歲。當時禁宮內(nèi)外都說是乙弗皇后在作祟,才導致她難產(chǎn)而死。西魏主元寶炬命人將遺骸安葬在少陵原。
東魏主這邊,東魏主接連改元,開始因南兗州有人抓了一頭巨象,稱為祥瑞,便改年號為元象;第二年魏主冊立高歡的次女為皇后,建造新宮,所以又改元為興和元年。東魏主下令禁止民間立寺廟,改革停年格,并立即命百官于麟趾閣商定新制,號為“麟趾格”,頒敕施行。東魏主任命侯景為吏部尚書,兼任尚書仆射,出任河南大行臺,讓他留心提防西魏。
就在這時,北豫州刺史高仲密陰謀外叛。在此之前,高歡派遣部將奚壽興代掌北豫州的軍事,高仲密不但不從,反而扣押了奚壽興,并和西魏勾結(jié),說以虎牢關(guān)為見面禮,要歸降西魏。高仲密之所以反叛,那就說來話長了。
原來高仲密是高敖曹的二哥,他原本對東魏忠心耿耿,官拜御史中尉。他遇事敢言,以耿直忠義聞名于世。后來,他與妻室反目,便將妻子休棄,所以高敖曹便和妻舅崔暹產(chǎn)生了嫌隙。高敖曹平時所推薦的御史全都被崔暹排擠了出去,高敖曹免不了怏怏不樂,怨及朝廷。崔暹是高澄的心腹,和高澄一同駐守鄴城。高澄是大丞相高歡的世子,高澄的姐姐被選入宮中做了皇后,高澄自己又娶了東魏主的妹妹馮翊公主為妻,是名副其實的元勛貴戚,當然權(quán)焰熏天。崔暹攀龍附鳳,當然也是風光無限。崔暹的妹妹被高仲密休棄后,立即由高澄做媒,另嫁給一位顯赫的官員,禮儀格外隆重。當時,高仲密也不甘寂寞,迎娶了一位繼妻李氏。李氏不但美艷而且文才出眾,高澄借賀喜的名義,親自前去審視,發(fā)現(xiàn)她果然是風姿綽約,與眾不同。此后高澄就暗地垂涎,一次他趁高仲密外出,竟然騎馬趕到高宅,挑逗引誘李氏。李氏寧死不屈,高澄竟硬逼李氏到室內(nèi),打算強奸。高氏的家人見狀,連忙跑去告知高仲密。高澄在得知高仲密即將回家時才離去。高仲密見妻子李氏衣裳破裂,號啕大哭,不由得又羞又憤。于是他上書朝廷,請求外調(diào),魏主同意了,任命他為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便帶著家眷前去上任,但暗中卻聯(lián)絡西魏,希望給自己找條退路。恰巧,高歡又派奚壽興前來接替高仲密的職位,被這么一激,高仲密索性明目張膽起來,扣押了奚壽興,決定背叛東魏,歸降西魏。
高歡聽說高仲密叛變離去都是因崔暹,于是立即召崔暹來到晉陽,打算將他處死。崔暹連忙向高澄求救,高澄托人向父親求情,赦免他的死罪。后來高歡聽聞西魏任命高仲密為侍中司徒,并由宇文泰督率各軍來驗收虎牢,而且進兵包圍了河橋南城,形勢十分危急。高歡馬上帶領(lǐng)十萬兵馬趕到河北,抵御宇文泰。宇文泰退軍到瀍水上游,命令軍士駕乘小船,在上流縱火,想要燒毀河橋。東魏將領(lǐng)斛律金派行臺郎中張亮駕乘一百多艘小船去阻截敵船,將鐵鏈橫拉過河,釘住兩岸阻攔敵船。敵船無法靠近河橋,河橋才得以保全。高歡渡河占據(jù)邙山,依靠險峻的山勢扎立營寨,按兵不動。宇文泰在瀍曲留下輜重,乘夜偷襲高歡,偵察的士兵回去稟報高歡,高歡笑著說道:“賊軍距離我軍營有四十里,連夜前來,一定又饑又渴,我軍正好以逸待勞呢。”于是整兵等待著。到了黎明時分,宇文泰的軍隊果然趕到。高歡的部將彭樂沒等宇文泰軍列陣,就率領(lǐng)一千精騎沖殺過去。宇文泰軍見高歡早有防備,有些驚惶,又遇到驍勇善戰(zhàn)的彭樂,拿著一桿長刀,左劈右砍,只看到頭顱滾滾,飛擲到空中,旁邊的人雙腿瑟瑟發(fā)抖,紛紛逃回,宇文泰也只好往后退走。
高歡軍見彭樂得勝,統(tǒng)兵上前,奮力追殺,斬殺無數(shù)。彭樂又一馬當先,追趕到瀍河邊,踹開宇文泰的營柵沖進去,宇文泰再次棄營逃走。西魏侍中大都督臨洮王元柬、蜀郡王元榮宗、江夏王元升、巨鹿王元闡、譙郡王元亮、詹事趙善等人倉促之間來不及逃走,全都被擄去了。宇文泰正策馬西奔,忽然聽到背后有人大呼道:“黑獺休走!”宇文泰急忙回頭,看到一個敵將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地追來,不禁一身冷汗,勉強安定心神,才慢慢對他說道:“你就是大將彭樂嗎?這么一個偉岸的男子,可惜就是太呆了,你殺了我對你又什么好處呢?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冒險追來。我的營帳里有許多金銀財寶,還不趕緊回去取!”彭樂聽后,覺得很有道理,于是勒馬不再追趕,宇文泰得以脫身離去。
彭樂回到宇文泰軍營,得到宇文泰的一口袋黃金,帶著回營了。諸將各自收軍回來報功,繳獲了無數(shù)的鎧甲兵仗。高歡升帳記功,早就有人向高歡通報了彭樂縱放宇文泰一事。這時彭樂入帳復命,對高歡說道:“黑獺僥幸逃脫了,但是已經(jīng)嚇破膽了!”高歡不禁憤怒,離座指責道:“你竟然欺騙我!”彭樂本就心虛,慌忙伏地。高歡按著彭樂的頭往地上撞了三次,拔出佩劍擱在彭樂的脖子上,責罵他私自放走了黑獺以及前日沙苑一役輕戰(zhàn)致敗的罪狀。彭樂囁嚅地說道:“請您再給我五千騎士,我一定為您擒住黑獺!”高歡聽后,更加生氣,怒斥道:“是你放走他,現(xiàn)在又說要去擒他,我會信嗎?”說到這里,便舉起佩劍,做出一副要砍下去的樣子,反反復復,猶豫不決。
諸將們料到高歡有赦免他的意思,全都上前求情,黑壓壓地跪在地上,高歡這才回到座位,并讓左右取來三千匹絹布壓在彭樂的背上。彭樂背著布匹,不敢喘氣。高歡又說道:“你有勇不忠,也是枉然!今天我就饒了你,希望你能戴罪立功!”彭樂連聲遵令,高歡才命人將絹布卸下,并將絹布賜給了他,也算不埋沒他前驅(qū)的功勞,彭樂拜謝退出。
第二天,高歡又和宇文泰交戰(zhàn),宇文泰自己統(tǒng)領(lǐng)中軍,副將若干惠統(tǒng)領(lǐng)右軍,兩路人馬夾擊高歡,高歡戰(zhàn)敗,步卒全都被宇文泰軍所擒。高歡落荒而逃,隨從只剩下七人,后面有大批的追兵趕到,都督尉興慶奮然道:“大王趕快離開!我腰上還有一百多支箭,還可以阻擋敵人一會兒。”于是,高歡留下尉興慶抵擋,自己策馬急奔,尉興慶獨自阻截追兵,腰上的箭用盡后,便戰(zhàn)死了。
宇文泰料知高歡往東逃不了多遠,便召集三千健壯的士卒,令他們手持短兵,由賀拔勝擔任統(tǒng)將再次前去追擊高歡。賀拔勝本來就和高歡相識,他手執(zhí)槊一馬當先,率領(lǐng)十三個騎兵奮力追趕,跑了數(shù)里,竟然追上高歡。高歡看見賀拔勝到來,策馬狂奔,但是對方的槊已經(jīng)觸及到了自己的馬尾。只聽賀拔勝在后面喊道:“老賊,今天落在我的手中,誓必殺你!”高歡聽到喊聲,嚇得心驚膽戰(zhàn),從馬上墜落下來。賀拔勝正準備挺槊刺向高歡,不料他的坐馬向前一蹶,也將賀拔勝掀落在地。原來東魏將軍段韶正趕來營救高歡,看到高歡命懸一線,連忙彎弓射向賀拔勝,正好射中賀拔勝的馬,賀拔勝倒地。等到賀拔勝起身,段韶已經(jīng)趕到,扶著高歡上馬,往東逃去了。賀拔勝換馬再追,又有東魏河州刺史劉洪徽引兵攔阻,只見他連射兩箭,射死了賀拔勝的兩名隨從。賀拔勝知道抓不到高歡了,便長嘆道:“今天我沒有攜帶弓箭,真是天意啊!”于是,賀拔勝領(lǐng)兵西返。
東魏步兵被擒,但是騎兵還能再戰(zhàn),東魏將軍耿令貴整頓騎兵,勒馬回擊,突入敵軍的陣營,利刀亂砍。西魏的將士還以為敵軍已經(jīng)潰逃,根本沒有料到敵軍還能回馬再戰(zhàn),所以士兵們都很懈怠,怎能禁得起耿令貴如狼似虎地沖殺呢?霎時間,西魏這邊旗倒轍亂,西魏將趙貴等人支持不住,也都往回逃竄。宇文泰親自前去抗擊,交戰(zhàn)數(shù)個回合,那東魏兵陸續(xù)聚集,氣勢非常強盛,弄得宇文泰也無法攔阻,無奈之下只能策馬返奔。東魏兵鼓噪上前,窮追不舍,幸虧西魏將獨孤信、于謹?shù)热耸占⒈鴱暮蠓嚼@出,將追兵擊退,西魏各軍才得以保全。西魏右軍統(tǒng)帥若干惠也扶起大旗,鳴吹號角,慢慢撤退。
宇文泰走進關(guān)中,領(lǐng)兵駐扎渭上,高歡進軍到陜城。宇文泰派達奚武拒守,東魏行臺郎中封子繪對高歡說道:“統(tǒng)一東西兩魏,就在今日了。以前魏太祖平定漢中后,沒有乘勝奪取巴蜀,在遲疑之間錯失了良機,后悔莫及。希望大王不要再遲疑!”高歡點頭答應,召集諸將商議行軍計劃。各位將領(lǐng)都說糧草不濟,人馬疲憊,不能遠追敵寇。于是,高歡收軍東歸,只命令侯景等人收復虎牢。
這時,高仲密已經(jīng)跟隨宇文泰入關(guān),他的家屬尚留在虎牢城內(nèi),偏將魏光負責鎮(zhèn)守虎牢。宇文泰派人送信給魏光,讓他固守城池,等待援軍。信使在途中被侯景截獲,搜出了書信。侯景將書信改了幾個字,命魏光立即撤去,并派人將書信送到了城內(nèi)。魏光見到書信后,連夜逃走。侯景麾軍入城,逮捕了高仲密的妻子,解送到了鄴都。高澄得到消息后,不禁喜出望外,連忙盛服出城,前去迎接高仲密的后妻李氏。過了半天,見到心上人被軍士押來,花容凄慘,云鬢蓬松,高澄越發(fā)覺得憐惜不已,當即讓軍士松綁,把李氏扶上馬背,將其帶到京都的私宅中,叫來婢女替她沐浴梳妝。到了黃昏,兩人飲過交杯酒,高澄便將李氏摟入合歡床,絕處逢生的李美人身不由己,只得任他為所欲為。從此,高仲密的妻子就變成了高澄的妾姬了。
高歡因高乾有些功勞,高敖曹又是為王家戰(zhàn)死,所以此次高仲密叛逃,高氏一族全都免于連坐。高仲密的幼弟高季式曾負責管理晉州的事務,鎮(zhèn)守永安。他聽說兄長叛國,連忙趕到晉陽請罪,高歡念他忠心,待他如初。在東魏都城鄴城,高澄借助父親的威勢,得以升任大將軍,領(lǐng)中書監(jiān),文武賞罰全都由高澄做主。侍中孫騰自恃是高澄父親的得力助手,對高澄很不尊敬。高澄斥令左右把孫騰牽到臺階上,讓他跪在那里向自己認錯。定州刺史庫狄干是高澄的姑父,他從定州入都來拜見高澄,站在門下三天才得以相見。高澄的心腹崔暹彈劾尚書令司馬子如、太師咸陽王坦,說他們貪贓無厭,被魏主一并削去了官爵。高歡不但沒有求情,反而寫信給鄴城中的權(quán)貴,大意是說他的兒子一年年長大,各位大人們不應該抑制他的鋒芒,咸陽王和司馬令都是他的故交好友,即使是他們獲罪,他也不能去救,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從此以后,公卿以下的官員都非常忌憚高澄。高澄又授封崔暹為御史中尉,宋游道為尚書左丞。這二人都是高澄的鷹犬,高澄叫他們彈劾誰他們就彈劾誰,那些得罪高澄的人,不是被罷免,就是被處死,遇害的人不計其數(shù)。此時高澄的威權(quán)已經(jīng)超過他的父親高歡,東魏主元善見簡直就是個木偶,毫無能力,只是徒有虛名罷了。
西魏的丞相宇文泰從邙山戰(zhàn)敗后,不敢再東征了,而且太師賀拔勝因病去世,國中損失了一員大將,愈發(fā)覺得灰心喪志。先前,賀拔勝的弟弟賀拔岳早就在關(guān)中被殺,他的兄長賀拔允留在洛陽做官,被高歡拘禁了起來,活活餓死了。賀拔勝的兒子大多被高歡所殺。上次大戰(zhàn),賀拔勝非常后悔錯失了抓住高歡的大好時機,又痛心全家覆滅,因此抑郁而逝。臨死前,他親自寫下遺書給宇文泰,書中說道:“我萬里之外鎮(zhèn)守一方,如今又回到了朝廷,多么希望與公一起掃除敵寇,不幸的是命不久矣,我的心愿還沒有達成,如果死后靈魂有知,定當魂飛賊庭,向仇人索命,以此報答您的恩遇……”宇文泰看完后痛哭不止,上表奏請贈封賀拔勝為太宰,錄尚書事,賜予謚號“貞獻”。自此,賀拔氏三弟兄全部死亡。后來賀拔岳的兒子賀拔緯納娶了宇文泰的女兒為妻,受封為霍國公,得以繼承宗祀,這事日后再慢慢說。
話說梁主蕭衍中大通七年,又改年號為大同元年,江南無事,坐享太平。雖然他和北方多有交涉,但北魏正東分西裂,無暇顧及江淮。而且東魏早就和梁修和,所以梁朝邊境安寧,梁主樂而忘憂了。梁主蕭衍處理完政務后還有很多空暇時間,閑來無事,他竟然開始參悟禪機,皈依佛教。他特地命人在都中建筑了一座同泰寺,供設蓮座。有時候,他會親自到寺中,身披黑衣,盤坐在蒲圃上扮作一個老和尚,并自稱三寶奴。尤其可笑的是,他命令公卿以下的官員每人捐獻銀兩送到寺中,替自己贖身還宮。不久,梁主又來到同泰寺中,仍然扮作和尚,身穿袈裟,親自升上法座,為四部眾講涅槃經(jīng)。只聽他說得天花亂墜,有條有理,但仔細聽來其實都是些佛學皮毛,跟大乘真諦相差千里。他講完以后,便打算長居在寺中,不愿回宮。于是,群臣們又出錢奉贖,上表請求梁主返駕回宮。可梁主固執(zhí)的很,一次兩次根本沒用,經(jīng)過群臣再三勸諫,梁主才重新回到宮中。
南印度僧菩提達摩得知梁朝崇尚佛教,他特地從海路乘船到達廣州。梁主聽到有高僧前來,立即命地方有司將他護送入都。梁主召見他后,賜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并委婉地問道:“朕欲多建造些佛寺,寫經(jīng)度僧,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功德?”達摩答道:“沒有什么功德,其實參禪不在于形跡,必須由靜生智,由智生明,從空寂中體會出來,才有功德可言!”梁主又問道:“朕在華林園中,收集了許多佛學典籍,高僧此次前來,能不能為朕逐一講解,指點迷津呢?”達摩微笑著說道:“佛學在心不在口,用語言表達出來的佛法算不得上乘佛法,只要陛下能明亮內(nèi)心,自然能體會到上乘佛法,不必拘泥于言語。”
梁主被他兩番駁斥,反倒弄得啞口無言。達摩起身告辭,梁主也不好挽留,只能任由他離去。達摩渡江北行,到達了嵩山少林寺,在寺中面壁了十年才圓寂,可以算得上是中國禪宗的第一祖了。弟子慧可承受衣缽,這卻是佛學真?zhèn)鳌?
那梁主蕭衍尊拜高僧慧約為師,親自受戒,并令文武百官以及王公子弟都尊崇慧約為師,受戒人數(shù)達五萬。這些人跟著梁主,整天開口談經(jīng),閉口坐禪,可是佛學宏旨卻一點都不了解。況且,梁主身為天子本應日理萬機,可是他無端迷信佛學,將政事擱置一邊,如此一來,致使朝綱廢弛,政事荒廢,其中不免有一些宵小之輩乘機玩弄政權(quán),為禍朝綱。當時,賢相周舍、徐勉等人相繼逝世,侍中朱異、尚書令何敬容得以在內(nèi)外專權(quán)。何敬容為人多少還有些樸實,而朱異則是老滑巨奸,巧舌惑主。為官的三十年間,朱異一直廣納賄賂,蒙蔽宮廷,不管是住的、吃的、喝的、玩的都奢靡華麗,但是他又生性吝嗇,家中廚房里的山珍美味堆積成山,寧愿腐爛扔掉也不肯施舍給別人。梁主蕭衍用人不明,被朱異的花言巧語所蠱惑,所以對他非常寵眷,言聽計從。自此,梁廷上下賞罰無章,危機四伏。梁主好習佛法,上行下效,士大夫爭相奉承,只知空談佛學,將正事都拋到一邊。
丹陽處士陶弘景少年好學,有志養(yǎng)生,不愿入朝為官。齊高帝蕭道成曾經(jīng)召他擔任諸王侍讀,他雖然應命入都,不久就上表辭官,歸隱了茅山。梁主蕭衍和陶弘景早就相識,梁主即位后,與他往來頻繁,每遇大事,必定和他商談,并且時常勸他出山。其實,陶弘景給梁主獻過不少計策,但就是不肯應征為官,時人稱他為山中宰相。梁主每次得到他的回信,就會焚香拜祭,虔誠閱讀,遙表敬意。太子蕭綱還沒被立為儲君時,曾被梁主派去督管南徐州事務,太子想見一見陶弘景的風采,于是派人把他請到了后堂,兩人談論了好幾天,太子受教頗深。陶弘景雖然年過八十,但是因深得養(yǎng)生之術(shù),所以看起來還很精神,五年后他得了重病,彌留之時作了一首:“夷甫任散誕,平叔善論空。豈悟昭陽殿,遂作單于宮!”時人說陶弘景這首詩是在譏諷時事,并且還提到了侯景亂梁的預言,可惜梁廷沒有醒悟。梁主蕭衍得知陶弘景的死訊后,特地賜封他為中散大夫,賜謚號為“貞白先生”。
大同八年,安城郡民劉敬躬妖言惑眾,率眾趕走了郡吏蕭說,占據(jù)郡城。隨后,劉敬躬又率領(lǐng)數(shù)萬兵馬攻打廬陵,攻陷了豫章,進逼新淦、柴桑。那時,梁主的第七子湘東王蕭繹剛好擔任江州刺史,他急忙派遣中兵參軍曹子郢、府司馬王僧辯引兵前去討伐。南方的兵馬松弛了很久,士兵們都懶惰懈怠,幸好王僧辯頗有謀略,劉敬躬的部眾又都是烏合之眾,因此才能將其一舉蕩平。
交州刺史武林侯蕭諮是梁主的從侄,他暴虐殘酷,失去了民心,郡民李賁糾眾叛亂,蕭諮不能抵御,由梁廷派遣高州刺史孫冏、新州刺史盧子雄前去支援。那時正值春季,瘴氣四起,兵眾們不堪瘟疫,全都潰退了回來。蕭諮上奏誣陷孫冏和盧子雄通賊逗留,梁主一怒之下,將二人賜死。盧子雄的弟弟盧子略想為兄復仇,舉兵攻打蕭諮,蕭諮逃奔到廣州。高要太守陳霸先召集三千精甲出城討伐,一舉打敗盧子略,盧子略死在了逃亡的途中。陳霸先因功晉升為直閤將軍。隨后,梁廷召回了蕭諮,改任楊瞟為交州刺史,陳霸先代理署府司馬,進兵征伐李賁。那時,李賁自稱為越帝,創(chuàng)置百官,屯兵駐扎在蘇歷江口,阻擊官軍。楊瞟推舉陳霸先為先鋒,直逼蘇歷江,拔去城柵,所向披靡。李賁四處奔逃,最后還是被陳霸先率軍剿滅,李賁的首級也被傳送至建康,交州得以平定。自此以后,陳霸先的威名震耀南方。
陳霸先是吳興人,字興國,小名法生,自稱是漢太邱長陳實的后裔,從小就有大志向。他平日里不務農(nóng)活,喜好讀書,尤其喜歡讀史籍和兵書,身高七尺五寸,日角龍顏,垂手過膝。梁主聽聞他體形高于常人,特地讓人繪了他的圖像送入宮中,發(fā)現(xiàn)果然與眾不同,便給了他一官半職。后來他因多次立功,官拜西江督護,兼高要太守,都督七郡軍事,顯赫一時。正是:
盛衰倚伏本無常,佞佛容奸即兆亡。
亂世偃文只尚武,但能平賊便稱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