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 第9章 Alternative-The eternity of us來世永恒
- 第8章 Curtain fall-Where you are not寂靜的世界
- 第7章 The duel-The fallen bloom落英
- 第6章 Farewell-Predawn破曉
- 第5章 The queen-Lord of crimson rose薔薇之皇
- 第4章 Chevalier-Knight of firmament蒼穹騎士
第1章 Memories-The way we were曾經的我們
(一九零三年八月)
“艾麗斯!快到這里來,你瞧我發現了什么好東西!”一個七歲左右的小姑娘從一片灌木中探出頭來,興奮地搜尋著自己的同伴。一頭發紅的蜷曲長發,一雙清澈的翠綠色眼眸,就好像整個歐洲最為名貴的翡翠一般放射著絢爛的光。她的面龐很清秀,雖然才七歲,卻能夠讓人輕松看出她未來將會是怎樣一個美人。她梳理頭發,撥掉了兩片落下的枯葉,在這陽光明媚的和煦午后顯得格外美麗。“艾麗斯,你在哪里啊?快來!”見沒人響應,她又伸長脖子,呼喚道。
“來啦來啦!”另一個女孩從不遠處的另一叢灌木中也探出頭來。看見自己的同伴,她們相視一笑。艾麗斯隨即撥開灌木叢,歡快地向那個方向跑去。燦爛的陽光灑在她的衣服上,讓這位小姑娘顯得光彩照人。“讓我看看,究竟是什么能讓羅莎貝爾高興成這個樣子!”
不同于她的玩伴,艾麗斯的年齡顯得更小一些,大概有六歲。比起那位姑娘,她樸素的黑色教袍顯得她更加清瘦,但也非常漂亮。她的臉型雖然沒有羅莎那般豐滿,但卻略顯瘦長,別有一番韻味:齊頸的淡藍色短發,精致的五官,還有那琥珀般的眼瞳,都毫無疑問地證明著這一點。艾麗斯胸前懸掛著的,是一個教堂的銀色十字架——她是普魯士東部波蘭地區(此時波蘭已經被普魯士和沙皇俄國完全瓜分,此時此地主權屬于普魯士)天主教會神父收養的孩子,而羅莎貝爾則是俄羅斯帝國安德烈·羅戈薩伯爵的獨生女。她們原本毫無關系,但安德烈的封邑恰好在帝國最西端的基輔地區,基本與普魯士接壤;而神父恰好又被羅馬教會調到了普魯士東部這座小城的教堂中工作五年。由于毗鄰伯爵的封邑,他們時常進行些禮節上的來往,兩人就這么意外地成為了好朋友。
遠處的山坡上,帕特里克·弗萊爾神父和羅戈薩伯爵夫婦站在一起興致勃勃地攀談著,看著兩個孩子愉快地玩耍,時時開懷大笑。由于雙方頻繁的經濟和文化往來,他們最先成為好友,隨后是他們的孩子。
“你看她們兩個玩的多么開心,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伯爵夫人用手中的扇子遮住嘴,開心地笑道:“如果以后她們還能有更多機會相見真的是太好了……只可惜你們明年就要走了。你為什么不給教會發一封電報再留幾年呢?這個地方這么好。”
“我也想啊,但規矩還是規矩。”神父微笑著,“說真的,她們以后再相見的時間不多了。你們離不開封邑,我也離不開教堂。看來,也只能等她們長大成人了——還好有電話和輪船,要是放在四百年前,她們就幾乎不可能再次相見了。”
伯爵不是一個天主教教徒,但他相信上帝的存在,是一名純正的東正教信徒。然而,即使在信仰上具有很大的分歧,他從來沒有因此而排斥面前的這位神父朋友。而且,當時在村莊建立教堂的時候,伯爵還憑借超凡的人際關系請來不少人幫助他們。由于先前戰爭中腿部受過傷行動不便,他長期坐在輪椅上,由男仆推著。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神父。
“你有聽說過二十世紀的‘十字軍’東征嗎?”他問道。“皇室里到處都在傳這條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你說的,應該不是真正的‘十字軍’吧?”神父點點頭。“自從普法戰爭以來,小道消息每年都在說德國想要像當年的拿破侖一樣入侵俄國,但我看他們一時半會打不起來,這個你盡管放心。”話鋒一轉,他突然說道:“你們封地里的人民生活怎么樣了?用不用我們再叫來一些補給?”
“不用不用,這點小事我們自己能解決。”伯爵擺擺手,笑了笑。“我現在非常關心德國那邊的情況。你這里有德國方面的報紙嗎?”
“沒有,但我有一個外交部門的朋友,他一直在意大利駐柏林大使館工作。他前幾天給我發電報說,威廉二世明確表態不會在二十年內繼續擴大德意志帝國的版圖,前提是沒有意外情況出現的話。”神父說道,從口袋拿出一張紙——每次他們見面,總是會在潛在的戰爭可能性方面交流信息。“你們呢?尼古拉二世有暗示什么嗎?”
伯爵讓仆人取來一張報紙,是從幾本報紙上剪下來拼貼而成的。雖然是俄語寫成,但上面密密麻麻批注了很多英語,方便神父理解。“尼古拉二世在會議上說,只要沒有威脅的存在,俄國就不會調集軍隊。不過,現在他下令修建的西伯利亞大鐵路馬上就要完工,這樣東部的軍隊就可以快速調到西線去,只要日本在滿洲那里沒什么動靜。”
“那就好。看來,現在雙方都沒有任何發動戰爭的理由,也根本沒有這樣的可能性。”神父平靜的臉上終于露出笑容。他端正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親切地望著遠處玩耍的兩人。“她們真是幸福,能生活在這樣一個和平的年代。”
艾麗斯端坐在草地上,一棵大松樹下,一只黃色眼睛的黑貓趴在她的腿上,她輕柔地撫摸著它,為它理順光滑的毛。那只貓好像很享受的樣子,自始至終不停呼嚕著。羅莎貝爾身著紅色的長裙坐在她的對面,編制著一個偌大的花環,旁邊擺放著著各種她們剛剛采來的野花;百合,牡丹,萬壽菊,康乃馨,還有馬蹄蓮。艾麗斯不會編織花環,只好坐在那里,靜靜觀察著羅莎的一舉一動。羅莎貝爾精心選出十朵藍色的鳶尾花,小心翼翼地用柳枝綁在一起,再裝飾了一個漂亮的絲帶,捧到艾麗斯面前:
“這是你的花環,喜歡嗎?”她們笑出了聲,愛麗絲輕輕地把花環佩戴在自己頭上,大小正合適,配上她衣服的顏色,顯得非常好看。羅莎貝爾站起身,來到艾麗斯身后,為她理順了頭發,然后又盤腿坐在她面前。“學會了嗎?”
“當然,我一定要給你編出來一個花環!”艾麗斯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向那堆鮮花。“哎呦!”她閃電一般把手縮回,原來是玫瑰花的尖刺。
“哼,討厭啦!怎么有刺呢?”艾麗斯抱怨道,輕輕拈起那朵玫瑰。“羅莎貝爾,你說說,玫瑰花是不是很討厭?”
“當然不是啦,我最喜歡的花就是玫瑰哦!”她興奮地叫了起來。“艾麗斯,給我編一個玫瑰花環吧!這樣我會非常高興的!”
艾麗斯小心翼翼地挑選出幾朵玫瑰,又找來一條柳枝,系在羅莎頭頂上,將一朵朵玫瑰牢牢固定在柳枝上,最終達到了滿意的效果。羅莎貝爾從小口袋里取出一面鏡子,和艾麗斯一起照著。她們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羅莎貝爾從地上撿起兩根比較長的枯樹枝,一根自己拿著,另一根遞給艾麗斯,隨后站直身子,向艾麗斯伸出右手。艾麗斯理解了對方的意思,也伸出手,兩人互相握了握手。
“從今以后,你就是鳶尾騎士(注:鳶尾的英文為Iris,和艾麗斯的名字完全一樣),我就是玫瑰騎士(注:羅莎貝爾Rosabel),讓我們為了我們的榮譽決斗吧!”她們歡笑著交戰,用手里的枯樹枝相互劈砍著,銀鈴一般的笑聲隨風飄遠。
“我們明年會收拾東西回到羅馬,而且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處理——艾麗斯現在太小了,等她七歲的時候,我得帶著他去羅馬的教堂,讓她選擇自己的未來。”神父對伯爵說。
“怎么,你想讓她當一個修女?”伯爵笑了。
“教會給了我兩個選擇,一個,就是你剛才所說的,讓她留在羅馬教堂,成為一個修女;第二,這個選擇讓我極其為難,他們還準備讓艾麗斯當一名騎士。”
“中世紀的騎士已經消失了,他們說的是教廷儀仗隊?”伯爵好奇地問。“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儀仗隊會招一名女孩子呢!”
“不是儀仗隊。”神父悲哀地搖頭:“是意大利近衛騎兵。教會有這個特權,可以推薦一些有潛力的士兵進入國家騎兵隊。”
“軍隊怎么會招收一名女孩子去訓練騎兵呢?意大利優秀的男孩子太多了,用都用不完,怎能讓照顧家庭的女子這樣披掛上陣?”
“沒辦法,就像你們的皇室一樣,他們總是有些特權,那些將軍必須聽他們的。我倒是希望她能夠成為一名修女,但……她好像更喜歡當騎士。”轉過身,兩個孩子在山坡下玩的不亦樂乎。“如果我當年收養男孩,或許選擇就會更多。”
“可他們又怎能這樣要求你呢?”伯爵站起身。雖然腿腳不便,但他還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己活動。他伸了個懶腰,接過仆人遞來的手杖,披上精心裁剪的外套。伯爵身材格外高大,而且長相英俊。即使是三十多年時間的流逝也不能抹去他臉上的英氣。
“當然,因為他們說這是上帝的旨意。作為神父,我不得不遵守。”神父說道。“當時教會讓我接受這樣的條件,出于好心,我同意了。只是,現在不知道還有什么在等待著她。”
“沒事,我看來在她退役之前,歐洲尤其是意大利不會發生任何戰爭。”伯爵把手搭在神父肩膀上,安慰他,“到時候,你可以盡管讓她來我這里。”
“嗯。”神父點點頭,“我們也要一起祝愿她們了。”
“話說你們怎么沒有再要一個孩子?如果你又有一個男孩,他不僅能繼承你的爵位,還能繼承你的封地。”神父突然說道。
“就你了解,你覺得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雖然是俄羅斯人,但我覺得你比他們都開放——一部分是源于你的封邑位置,另一部分是因為你的個人態度。”神父背過手,手中拿著那個銀色的十字架。
“這段時間,我讀到了一本法國關于女權主義的書,給我的觸動很深。雖然不能做出什么實質性的改變,但我至少能做出表率,讓羅莎貝爾繼承我的封號和封邑,也由此告訴西方那些國家,哥薩克不是一個未開化的野蠻民族。”
“好吧……作為伯爵,我真的頭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的。”
玩累了,艾麗斯和羅莎貝爾手拉手回到剛才的位置,一片樹蔭體貼地將自己插在她們和陽光之間,使這里顯得格外涼爽。羅莎貝爾斜坐在地上,讓艾麗斯把頭枕在自己的左腿上,她自己摘下幾朵美麗的紫羅蘭,編織起戒指,還有雛菊編成的手環,輕輕套在艾麗斯的手腕上。
“艾麗斯,長大以后想要做什么?”她偏過頭,翡翠般的眼睛關心地盯著艾麗斯。后者緩緩睜開了眼睛,雖然疲倦,但她精神還是清醒的。
“我爸爸說我以后一定要做一名修女或者騎士,不過我還沒有做出決定呢。”
“如果是我的話,”羅莎貝爾將一簇褐紅色的頭發甩到腦后,一片小小的花瓣從中輕盈飄出,落在地面。“我更希望能夠成為一名騎士。”
“做一名騎士很好玩嗎?”
“當然嘍,我從故事書上聽說,每個真正的騎士都有兩三個侍從,拿著長槍盾牌,身披閃閃發光的鎧甲,和敵人——無論是國家軍隊的敵人還是自己的敵人(甚至是情敵)——英勇作戰。他們會擁有極高的榮譽,成為最受尊敬的人。”
“他們戰斗時就像我們今天這樣?”艾麗斯琥珀般的眼瞳在太陽的光輝中閃動著柔美的光。“這樣的話我一定會非常喜歡的!”
“嗯,一定是這樣!”羅莎貝爾笑了起來,臉上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
“那么,我們做一個約定好不好?”艾麗斯從地上彈起來,輕輕拍下身上粘著的灰土,臉上顯現出一種極度興奮的表情。
“什么約定啊?”羅莎貝爾也站起身來。
“長大以后,我們一起做騎士吧,我做鳶尾騎士,你做玫瑰騎士。”艾麗斯伸出右手小拇指,“拉鉤上吊,一百年都不許變哦!”
“好哇!”羅莎貝爾也伸出右手。“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在歡樂的笑聲中,兩人又做起了游戲。
“你知道嗎,這段時間圣彼得堡似乎發生了不少工人的騷動,盡管每次都被平息,但我們無論如何都沒法把那群烏合之眾徹底消滅。”
“你指的是社會主義工人黨?”
“是啊,他們帶頭引發了好幾場罷工,大部分人由列寧推動,雖然他遠隔重洋,但影響力依舊不減;另外一小半由馬爾托夫牽頭,里應外合,真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
“不過,如果你們真的沒有做出什么不利于他們的事情的話,他們根本不可能發起游行示威。”
“面包,總是面包,當然還有改革新政。這一段時間俄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寒流,面粉供應不足,尼古拉要求全國所有食品店面包定量供應,結果引起人們不滿,紛紛走上街頭要求改革。后來發放幾次額外糧食,算是暫時撫慰了他們。誰知道他們什么時候還會舉行下一次游行呢?”
“真是不幸啊,那基輔這里呢?”神父嘆了一口氣,在心中默默請求上帝保佑這些人民。
“罷工是全國性的,布爾什維克和孟什維克現在已經聯絡了各地的代表會議,有人給這起名叫……蘇維埃。據說他們正在密謀顛覆整個國家,但現在條件不允許,所以沒有人行動。但是,我擔心在發生真正戰爭之前,俄國的內亂就可能導致軍事實力的削弱。現在我這里也發生過幾次針對我們皇室貴族的示威游行——多虧了你叫來的救濟,要不然有些暴徒甚至可能乘機把我家洗劫一空。”
“意大利這邊也好不到哪兒去啊。利奧十三世剛剛去世,庇護十世接替了他的位置,正在發起大量改革,給那些天主教知識分子當頭一棒……明年我回去,讓艾麗斯做出自己的選擇,另外在那里待一段時間,教會會重新把我安排到其他地方工作,到時候我們就很難再見了……如果你們得閑,有意向跟著我們一起去羅馬嗎?帶上羅莎貝爾,讓他去大城市見見世面。”
“好啊,”伯爵欣然同意。“我們現在就向圣彼得堡發電報,提前把護照準備好。”
“嗯,就這么說定了。”神父笑了笑,轉過身:“唉,真是苦了兩個孩子。不知道她們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吶……”
在歡樂的氛圍中,時間往往飛逝。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從他們的頭頂滑落到地平線,耗盡了一天的熱量,向西方緩緩下沉。燕子回到了巢穴,唧唧地呼喚著自己的家人,遠處的牧羊人將成片的綿羊趕往羊圈,農民在田間的水洼里洗手,穿上鞋,向村莊的方向走去。神父和伯爵向兩個孩子招手:“孩子們,天色不早,我們該走了!”
“你們今天在我這里過夜吧,我們這里空出來很多房間,我可以讓仆人們打掃出來一間。”伯爵熱情地挽留神父。神父微笑著擺擺手:“不了不了,明天是禮拜天,人們都在教堂等著我給他們做彌撒,為他們懺悔呢!”
艾麗斯和羅莎貝爾手拉手,歡聲笑語地來到他們面前。回程的馬車已經備好,兩匹高大的白色駿馬安靜地立在原地,等待著駕車人的指令。艾麗斯和父親坐上了馬車,幾個人依依不舍地在伯爵的別墅前分別。
“以后常常來玩啊!如果無聊了,你就給我們打電話,我讓馬車來接你。”伯爵笑著揮手。
“好的!”艾麗斯趴在馬車窗外,高興地望著面前的羅莎貝爾。
“你可千萬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啊!”
羅莎貝爾點點頭,依依不舍地揮手:“再見!”
車夫甩動馬鞭,馬車在落日的余暉中,向著太陽的方向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