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Blessing-The sanctuary圣壇
- HolyKnight圣騎士
- 凱恩阿克曼
- 10465字
- 2019-06-15 21:21:25
(一九零四年七月)
意大利陰雨綿綿,淅淅瀝瀝地下著,在空中幾百米高的地方凝結成小小的液滴,隨后在空中沿著曲折的軌跡落下。兩輛梅賽德斯-奔馳汽車沿著最寬闊的道路向南行進。從巴黎出發(fā),他們走了很久,即將到達的目的地,是意大利的羅馬城。
伯爵早早準備好了歐洲所有國家的簽證,計劃帶著神父和艾麗斯做一次歐洲旅行。盡管神父委婉謝絕了伯爵的好意,但他最終還是預訂了東方快車的座位,從伊斯坦布爾直接前往巴黎,在那里旅游數(shù)日。神父由于工作原因,提前下車,直接乘坐馬車前往羅馬,由伯爵和夫人照看兩個孩子。
經(jīng)歷了短短的一年,艾麗斯和羅莎貝爾都長大了不少,而且五官也越來越精致。艾麗斯把齊頸的短發(fā)留長,一直披散到肩上,瘦削的身形沒有怎么改變,但看上去卻更顯清秀;八歲的羅莎貝爾不僅變得更高,而且面龐更加俊美。即使僅僅是一個小孩子,她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雖然先前曾多次前往圣彼得堡,羅莎貝爾還是被巴黎這座美麗的城市深深吸引,尤其是那直指蒼穹的埃菲爾鐵塔,更是使她感受到了祖國與其他國家的差距。除了俄國人引以為傲的克里姆林宮,這里是她登上過最高的地方。站在塔頂俯瞰整個巴黎城,她驚嘆于這里的秩序井然。不像圣彼得堡,除了皇宮及其周圍,到處都是一片混亂,巴黎的每一條街道都十分整潔,一些專門工作者負責著街區(qū)的衛(wèi)生。在盧浮宮博物館,她被大量歷史悠久的著名畫作吸引,也學到了很多課本上沒有的知識——在俄國人看來,拿破侖·波拿巴是一位萬惡的侵略者,但法國人把他看做是一位民族英雄,推動了整個法國以至歐洲時代的進步。他的炮兵戰(zhàn)術擊敗了多次反法同盟,但卻最終在莫斯科被堅韌不拔的俄國人打敗。每每想到這點,羅莎貝爾不由自主感到有些自豪。
艾麗斯一言不發(fā),她被這座城市深深震撼。自她記事以來,就一直和父親住在那座普魯士小城,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僅僅是是伯爵的基輔城。那里很大,但遠遠沒有巴黎帶給她這般強烈的震撼。
在俄國駐巴黎使館,他們受到了熱烈的歡迎——畢竟來這里的俄國貴族并不多,他們會盡量創(chuàng)造機會讓來者美言幾句,把自己調(diào)回圣彼得堡。住了兩天,伯爵提出要動身前往羅馬,使館工作人員立刻派來兩輛嶄新的奔馳汽車,沿著公路把他們送向南邊。
即使是在郊外,西歐也顯得非常美麗。雖然市郊排放黑煙的工廠著實有些煞風景,但草地上成群結對的綿羊,堅固的農(nóng)舍還有廣袤的農(nóng)田狠狠沖擊著兩人的眼睛。在基輔附近,即使是最好的農(nóng)民的條件也比這里差太多了,至少他們不會專門為牲口修筑一間房子。
經(jīng)過了幾個城市使館的接力,他們很快走在了前往羅馬的大道上。這里沒有太多工業(yè)化的遺跡,但仍舊顯得十分富饒。很明顯,這里出現(xiàn)了很多高大的教堂,甚至在街邊都有神父帶著自己的信徒吸引群眾加入上帝的隊伍中,上帝的庇護下。墻上的張貼畫為大家介紹新教皇的政治舉措,并宣揚著更加完美的教義。
離開巴黎前,伯爵用使館的電話聯(lián)系到了神父,并告知了自己的出行計劃,神父在了解他們出行的時間后,提前預訂了教會客棧的房間,并在羅馬等候他們。
幾天幾夜的行駛之后,宏偉的羅馬城墻浮現(xiàn)在了遠處地平線上。艾麗斯和羅莎貝爾興奮異常她們從車窗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如果說在巴黎她們看見的是繁華的話,那么在這里,她們真正見證了宏偉——來自上帝的宏偉。中世紀的哥特式建筑和現(xiàn)代的大小閣樓錯綜復雜地排列,還有那遠古的巨大斗獸場和劇院、神廟,羅馬的教堂要比其他地方的高聳得多,城中心的圣彼得大教堂的規(guī)模遠遠超出了她們的想象。
神父已經(jīng)在這里等著他們了。當兩輛汽車開進羅馬市區(qū)時,他就在街邊等候。指導著司機,他們來到了一座門口樹立十字架的旅店。羅馬城里的一部分旅店是為世界各地的神父及他們帶來的客人提供臨時住宿的,神父走進大門,對門口的服務生說了些什么,他們便開始幫助一行人卸下行李,搬到房間去。
“事情辦得怎么樣?”再次見到朋友,伯爵高興地和神父握手。
“挺好,教會給我安排了一個月的休假,隨后我還可以回去任職。”
“你的意思是,你現(xiàn)在還在我們那里工作?那真是太好了!”伯爵拍手笑道。
“嗯,然而最重要的一件事……”他轉向艾麗斯,蹲下身來,雙手輕撫在艾麗斯肩頭,將她攏到身前:“教皇要親自見你。”
“什么?他才剛剛上任不到一年,怎么會和這樣一個孩子打交道?”伯爵夫人大吃一驚。
“對啊,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教會是這樣通知的,我也收到教皇的親筆信了,錯不了的。”神父輕輕吻了吻艾麗斯的前額,站起身來。“他希望你明天早上去圣彼得大教堂。”
“好的,父親。”艾麗斯乖巧地學著法國貴婦的樣子行了一個屈膝禮。
“趕了這么久路,我想你們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雖然現(xiàn)在還是上午,但你們可以回房間睡一覺,下午我?guī)銈冊诔抢镉斡[。”神父把手中房間的鑰匙交給了伯爵:“條件有些簡陋,還麻煩您委屈一下。”
“沒事,我們都是這么過來的。”伯爵領著妻子和女兒上了樓,神父打開了房間的們,艾麗斯走了進去。雖然沒有先前在巴黎的條件那般豪華,但這里卻顯得非常溫暖,就像在家一樣。房間的布置非常和諧,壁廚上雕刻著各種各樣的圣像。
“孩子,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就是在羅馬這里長大的。”神父把黑色的長袍掛在墻邊的木架子上,坐在艾麗斯身邊,她已經(jīng)換上睡覺的衣服,鉆進了為她準備的小床上。“你喜歡這座城市嗎?”
“它沒有巴黎那樣繁華,但我覺得羅馬非常宏偉,我也喜歡這里。”艾麗斯笑著,眼睛睜地大大的。“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去城市里轉轉了!”
“好好睡一覺,下午爸爸帶你去斗獸場,領你看看古羅馬的大獅子!”帕特里克神父輕輕撫摸著艾麗斯的額頭,她也順從地閉上眼睛,不久便睡著了,臉上還掛著微笑。
見女兒睡熟,神父輕輕帶上門,走進熙熙攘攘的人流,往教會的方向走去。街上正值高峰,汽車馬車來來往往,偶爾還有幾輛緩慢行駛的有軌電車。忽然想起什么,他走進了路邊一家電話電報局。電話電報局此時剛剛營業(yè),還沒有人前來排隊。服務員坐在窗口,見神父推開大門:“早上好,先生。請問您需要什么業(yè)務?”
“我需要撥打一個電話,請轉接意大利駐柏林使館,密立根·馬歇爾。”
“好的,請稍等。”接線員操作一番,神父大概等了他十分鐘——電話就是這樣,說話時間不長,接線時間卻長的要命。
不一會,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慵懶的男聲,好像因為一大早就有人打電話感到非常不滿。
“喂,這里是密立根,你誰呀?”
“我是帕特里克·弗萊爾。”聽見這話,米歇爾口氣稍稍緩和了一些。“哦,你這么早打電話過來,有什么事嗎?”
“我想知道我在那里那幾個探子有沒有給你什么有價值的消息?”
“那天的聲明你也看到了,德國估計是準備偃旗息鼓,重整軍事。前一段時間,他們?nèi)蚊鏋檐娦杩偙O(jiān)……”
“什么?毛奇將軍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哦,不是那個毛奇,是他的侄子,天知道他們能搞出什么名堂來……另外,還有一件事也應該引起重視,那古斯塔夫·馮·波倫又讓克虜伯公司招納一批新的員工,并擴展了業(yè)務范圍,增加機械,加大生產(chǎn)能力……不用說,我們都知道這什么意思。我們前幾天才得到消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報政府了。我看這勢頭,七成是要準備開戰(zhàn)。那幾個探員還沒有給我詳細的報告,回頭我用電報發(fā)給你一份。既然你在羅馬……”
“不必,”神父說。“過幾天我要回教區(qū),你就發(fā)到那里吧,老地方。”
“行,有事我就聯(lián)系你,我知道你住在哪個旅館。”
“好。”神父掛斷了電話,把幾枚硬幣遞到了柜臺,推開大門走了出去。外面陽光刺眼,他用長袍上的帽子遮擋陽光,慢慢向城市教會的方向走去。
艾麗斯醒了,但屋里不見父親的蹤影。看看表,才中午一點。她起身穿上衣服,把門鑰匙裝進口袋,隨后跑到外面街上東張西望,最終走進一家商場。那里好不熱鬧,攤位上擺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各式各樣的商品琳瑯滿目——從俄羅斯的套娃,法國的首飾珠寶到中國的瓷器茶葉,應有盡有。正當此時,一雙小手忽然捂住她的雙眼。
“猜猜我是誰!”
回過頭,原來是羅莎貝爾,她也恰好這個時候醒來。換好了衣服,和安德烈伯爵一起來到商場,也正好遇見艾麗斯。她從柜臺上拿起一塊透明的圓球,仔細端詳著。“這是什么啊?”
“這是吉普賽人的水晶球,可是用上好的材料打造的哦!”接待他們的是一位漂亮的小姐。“傳說中,巫師就是用它來預測未來的。”
“我才不想當一名巫師呢,我要當一個正義的騎士,艾麗斯你不也是嗎?”
“嗯,”艾麗斯微笑著點點頭。“我們可是說好了的。”
羅莎貝爾把水晶球放回原處,又指著墻上的一個金屬裝飾:“這個呢?”
“這個啊,是一個小小的信物。”小姐把那裝飾取下,原來是磁鐵制作的一個小標志,合起來的時候是一面盾牌和插在上面的兩把劍,一把藍色,一把紅色。艾麗斯小心翼翼將它分開,里面還有一個夾層,可以塞下一張小照片。
“如果你們長大以后真的都當上了騎士,戴上頭盔可就互相認不出來嘍。到時候拿出這個,組合在一起,你們就能認出對方了。”小姐開玩笑道
艾麗斯和羅莎貝爾眼前一亮,相視一笑。
剛剛走出大門,他們就遇見了四下尋找他們的神父。“原來你們在這里啊,怪不得旅館里沒人。”看著兩個孩子開心的樣子,神父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這是什么?”他注意到艾麗斯手中緊緊握住半個藍色的什么東西,于是笑著問道。
“這是我們友誼的見證!”艾麗斯和羅莎貝爾把手中的飾物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圖形。大家歡笑著在羅馬的街頭游覽。從古羅馬的廣場到圓形的萬神廟,再到古羅馬斗獸場以及幾座允許游人參觀的宏偉教堂,他們領略了這座神圣城市千年歷史的最大魅力。伯爵很少出國,他一直認為倫敦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城市,看來這次要顛覆他的認知了。晚上,俄羅斯使館的工作人員(唉……)邀請他們參加了一次真正的歐洲晚宴,也讓伯爵結識了不少當?shù)孛鳌?
次日一大早,艾麗斯便起了床。她常常在報紙上讀到過教皇的消息,也看過教皇的照片。但他現(xiàn)在決定親自召見一位神父收養(yǎng)的女孩——這還是頭一次聽說。吃過了早飯,精心梳洗一番,換上最好的衣服,神父把艾麗斯叫到身邊:
“艾麗斯,教皇會親自面見你,我不能確定這件事情的目的,但我相信它是有意義的。到時候,不要害怕,他問你什么問題你盡管回答,有什么疑惑也要大膽提出,不要擔心什么忌諱。他只是希望你能夠作出自己的決定。”
艾麗斯懂事地點了點頭。
“我會把你送到大教堂門口,那里只有你能夠進入。接下來的事情我就無法幫你了。我不太了解我們的新教皇,但我希望你相信他是一名寬厚的長者,而不是故事書里面那種可怕的君王。他不會勉強你回答任何問題的,你只需要把你的思考結果告訴他就好了。”
“教皇公務繁忙,很少有時間出來。你在這里等候,可能會有很長時間供你思考。當然,如果你真的相當那樣一名騎士的話,爸爸不會攔你,我也尊重你的決定。”
辭別了伯爵一家,神父牽著艾麗斯的手,沐浴在晨光下,兩人向城市正中央的教堂走去。一路上,神父沉默不語,艾麗斯則在心中反復斟酌著每一句可能會說出的話,每一個教皇可能會提出的問題,也暗自揣摩著自己的選擇。由于她思考過于認真,就連神父悄悄松開牽住她的手時也沒有察覺。
猛然止步,艾麗斯好像意識到少了些什么。轉過身,父親在背后默默凝視著她。看見女兒回過頭,他向前豎起大拇指,露出燦爛的笑容。作為回應,艾麗斯也笑了,她輕輕點頭,隨后轉過身去,一步步登上教堂廣場的臺階。
“你是誰?怎么敢闖入這教皇的禁地?”一個衛(wèi)兵攔住了她。艾麗斯抬起頭,發(fā)現(xiàn)那衛(wèi)兵長著一叢火紅色的胡子。
“我是艾麗斯,艾麗斯·弗萊爾。”她忍住沒有笑出聲來:“教皇大人要見我,所以我來到這里。如有冒犯,還請恕罪。”抬起頭,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自信的光輝。
“既然是艾麗斯,那就隨我走吧。”士兵放下手中裝飾十字架的長矛,將她引進了一座大廳。“教皇很快就會來這里,就請你在這里等候。”他深深鞠了一躬。
“勞駕,先生。”見衛(wèi)兵態(tài)度好了很多,艾麗斯大膽起來:“請問您能告訴我,為什么教皇會親自面見一位普通的小女孩呢?”
“你不普通,因為這是上帝的旨意。”說完,衛(wèi)兵關上大門離開了。
站在輝煌的殿堂中央,艾麗斯以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圓弧形的房間頂部,無數(shù)藝術家精心創(chuàng)作的圣徒畫像在彩色玻璃映襯的陽光下栩栩如生,七彩的光輝好像是給大理石的地面鋪上一層虹色的地毯,也將周圍的一切噴涂地五彩斑斕,遠遠要比她想象更加美麗。
即使從小就在教堂長大,艾麗斯也未嘗見過有如此宏偉氣派的大型建筑,尤其是它的內(nèi)部結構。她細細觀察,竟發(fā)現(xiàn)穹頂上的壁畫將她自認字以來閱讀過的所有《圣經(jīng)》故事以色彩和圖形展現(xiàn)出來。大廳一端高高的祭壇上,金色的燭臺上火光通明,滴下的蠟如同冰凌一般日積月累,拖了有半米高,雖然由于時光的流逝略顯斑駁,但木制的祭壇仍然閃閃發(fā)光,可見經(jīng)過了極為細心的呵護。
正中央的墻壁上,一座金色的拉丁十字架莊嚴肅穆地擺放在此,古典的木質(zhì)管風琴也緊緊貼在其上。艾麗斯步入圓頂大廳。在這里,還是能夠隱隱感受到文藝復興的氣息,米開朗琪羅的杰作,也是世界建筑藝術史上不可忽視的瑰寶。各位大師的作品齊聚一堂,繚亂了艾麗斯的眼睛,也在以一種無聲的方式傾訴著無窮的藝術,唱響了上帝的贊歌。孤身一人站在祭壇中央,仿佛置身幻境,四周的一切,化作上帝的光輝,將艾麗斯籠罩。
平時,很少有人能夠獲準來到這教皇的教堂,現(xiàn)在這里竟僅供艾麗斯一人參觀。祭壇上整齊地擺放著兩本書,艾麗斯輕輕走過去,生怕沉重的腳步聲打擾了這神圣的寧靜。一本書的封面上,精細地畫著一座十字架,而另一本的封面上,則有一面盾牌的形狀,還伴隨著一把利劍,一把長槍。她捧起兩本書,把它們抱到管風琴師所坐的椅子上,隨后開始閱讀。
她首先打開那本十字架封面的厚重書本,原來是一本贊美詩集。父親經(jīng)常做禮拜,艾麗斯在學習彌撒的時候,也不經(jīng)意間學會了幾首贊美詩,加入了教堂的小合唱團。看著那熟悉的頌詞,艾麗斯忍不住用自己熟悉的曲調(diào)哼唱起來。
你是榮耀的君王,和平之主。你是天地萬物主宰,唯有你圣潔公義。
天使向你跪下,敬拜尊崇你,因為在你有永生之道,你是主耶穌基督。
和撒那歸于大衛(wèi)的子孫,和撒那歸于萬王之王,愿榮耀歸于至高神
耶穌是彌賽亞,所以神將他升為至高,又賜給他那超乎萬名至上的名。
叫一切天上的地上的和地底下的,因耶穌的名無不屈膝無不口呼。
耶穌基督是主他是主,他如今活著與我們同在。
讓我們來高舉主的名,歡呼和撒那至高之主,仰望全人榮耀的神。
哈利路亞,和撒那歸于大衛(wèi)的子孫,和撒那歸于萬王之王。
愿榮耀歸于至高神。
她合上贊美詩集,又拿起另一本書,翻開,是一本歷史書籍,講述著從中世紀到現(xiàn)在的騎兵演變歷史。在書的扉頁,有人用漂亮的花體字寫下了騎士的真諦,并寫下了如此幾句勉勵讀者的話:
“隨著熱兵器時代的到來,騎士看似消亡,實則不然。騎士并不僅僅是一種簡單的職業(yè),它是一種精神,一種態(tài)度,一種不可磨滅的傳承,一種貴族的象征。如果沒有騎士,歐洲的歷史或?qū)膶懀瑲缗c災難或許會一再降臨在我們的身上。”
時間流逝,艾麗斯借著穹頂反射的光輝,一頁頁閱讀著這本書。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完全沉浸其中,難以自拔。絲毫沒有注意到面前的大門打開又關上,一位慈祥的老者緩緩走到她的面前,笑吟吟地注視著她。
“艾麗斯·弗萊爾?看來,你真的是想成為一名騎士啊!”教皇開口,艾麗斯吃了一驚,但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向面前的老人恭敬地行禮。“你真的決定走上這條道路,一去不返嗎?”
“是的。”艾麗斯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非常明確的答案。她毫不動搖:“能夠在上帝面前選擇正義,我義不容辭。”
“你知道嗎?”教皇繞過她,坐在了管風琴的長凳上,按下幾個和弦,整個大廳中,悠悠地回蕩起那天堂般的琴音,觸及了人真正的內(nèi)心。“做一名騎士,除非是有特殊的貢獻,你不可能成為一名真正的圣徒。你的雙手或許會沾滿敵人的鮮血,你或許會被人看做罪人。”
“只要是上帝的敵人,我會堅定不移地與他們抗爭。”艾麗斯抬起頭,眼神更加堅毅。
“我知道,在你觀念中的騎士是什么樣子。”教皇站起身,“隨著現(xiàn)代化的進程和工業(yè)化的加劇,我們也能夠看見潛在的危險。騎士道正面臨著一場生死存亡的考驗,我們必須將它發(fā)揚光大。你準備好了嗎?”
“我準備好了。”
“進入熱兵器時代,騎士不再像中世紀那樣拿著短劍長矛決斗,而是采用了更加現(xiàn)代化的裝備,需要經(jīng)受更加嚴峻的磨難,你準備好了嗎?”
“我準備好了。”
“作為一個女孩子,我之所以讓你現(xiàn)在就做出決定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給你充足的時間訓練。雖然在普魯士成長,但你卻是一個血統(tǒng)純正的意大利人。想要為祖國作出貢獻,你必須學會犧牲,上了戰(zhàn)場你就會了解戰(zhàn)爭的殘酷,但你不能后悔。你沒有男孩子那樣先天優(yōu)秀的體質(zhì),只能靠后天的高強度訓練彌補,這會很累,也會非常痛苦。你準備好了嗎?”
“是的,我準備好了。”
“那好。”教皇松了一口氣,“隨我來。”
他們在宏偉的教堂行走,穿過幾條走廊,最終來到一個輝煌的圖書館。教皇徑直走向一排書架,抽出一本書,艾麗斯注意到在那書的后面,安置著一個小小的開關。他按動開關,隨后把書歸位,旁邊的一排書架像是解鎖一般咔嚓一聲,向墻壁的里面滑去,露出一個拱形通道,里面幽幽閃動著幾縷火光。
地面陡然下降,艾麗斯花了半天才穩(wěn)住身形。他們走下幾層樓梯,來到一片石柱叢林一般的迷宮中。
“這里是圣彼得大教堂的地下室,當初建設這座建筑時工程師將其永久封存,但后來我們有將它開通,只有我知道它唯一的入口。”教皇看著驚訝的艾麗斯微微一笑,介紹道。
“它平時是做什么用的呢?”
“這里先前是神殿支柱所在,按理說不能夠打擾,不過后來我們打開這里,用它來儲存圣物,也給大祭司找到了這樣一個隱秘的處所。”他打開一扇門,里面是一個簡單樸素的房間,墻壁沒有打磨,也沒有粉刷,能夠清清楚楚看見上面巖石的紋路。“進去吧,大祭司正在等著你。”
“教皇大人,我想請教一個問題。”艾麗斯仰首,恭敬地望著面前的老者。
“孩子,你有什么問題?”教皇微笑著,慈祥地看著她。
“您怎么會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接待我這位平民的女孩子呢?”
“孩子,你也聽見衛(wèi)兵給你說的了,這時上帝的旨意,大祭司會為你解答疑惑的。”
艾麗斯鼓起勇氣走進那個房間,發(fā)現(xiàn)事實上這間地下室遠遠比她想象的要寬敞,里面也配備了齊全的生活用具。一位身形高大人披著一身黑色斗篷,戴著一頂大大的兜帽,艾麗斯根本看不出對方的容貌,只能通過聲音推斷他的長相。那只手動了動,艾麗斯注意到那是一只蒼老瘦削的手,上面布滿了時光留下的皺紋。手上的幾個位置顯得發(fā)黑,皮膚松松垮垮的,就好像一層皮膚單單包裹在骨頭上一樣。
“艾麗斯·弗萊爾。”那聲音顯得空靈神秘。“你是否知道你來這里的原因?”
“我不了解,但是我知道。”艾麗斯回答,“我相信這是為了上帝,這也是上帝的旨意。”
“我們的世界,將會處于一個巨大的考驗之中。成為一名騎士,你真的不后悔嗎?”
“是的,我不后悔。”艾麗斯的語氣更加堅定。她非常希望能夠看見兜帽背后的那張臉。
大祭司沒有說話,但他的兜帽褶皺略微收縮了一下,大概是微微點頭。“我知道你的疑惑。”他張開雙臂:“你并不是一位普通的孩子,七年之前,你的身上曾顯現(xiàn)過些許的神跡。依照神的旨意,我相信他會將你引領進入一條正確的道路。”
“你要提前知道,即使顯現(xiàn)了神跡,也不一定會使你偉大,但你一定不會平凡。如果你選擇修女,或許會因為貞潔和堅守成為一名圣徒,但騎士是一個非常具有挑戰(zhàn)性的選擇。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您老。”
“這就對了。”大祭司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從房間后的儲藏室里拿出一個長長的條形盒子,上面系著藍色的緞帶。“這把劍,應當是屬于你的。”
“你要了解,你面對的訓練將不會常規(guī),你將會面對更加嚴苛的要求,更加困難的挑戰(zhàn)。你必須學會堅強,我相信你的抉擇是正確的。”
他打開盒子,舉起那把劍仔細端詳著,隨后將其雙手遞給艾麗斯,艾麗斯半跪下接受這份禮物。“這把劍將會伴隨你一生,但只有在教皇親自為你冊封后,你才能夠算是真正的騎士。你要和我們的騎兵接受同樣的訓練,同時也要學習射擊搏斗。我們的教官不會把你看做一名女孩,在他們眼中大家全都一樣,你們都是國家未來的戰(zhàn)士。”他停了下來,好像得到什么啟發(fā)一般,動作僵在了哪里。
“現(xiàn)在,接受神諭吧。”他抬起雙手,周身環(huán)繞著一種青色的光輝。
景象突然間變換,艾麗斯站在一個祭壇上,周圍空無一人。她舉起大祭司贈予她的鋼劍——這把劍很長很鋒利,金色的花紋裝飾著十字架形狀的握柄,鑲嵌著幾顆天藍色的珍貴寶石;那劍刃由一種不知名的金屬制造,質(zhì)地很輕,雖然對現(xiàn)在的艾麗斯來說還是略顯沉重。她把劍小心翼翼收回劍鞘,直起身,仔細觀察周圍的一切。
在那目光盡頭地面與天空交接的地方,隱隱地能看見連綿的雪山。在西邊(艾麗斯能夠根據(jù)時間和太陽位置推測方位),碧綠的草原一望無際,四處都是一樣。兩架飛艇在空中緩慢前行,一切看似如此平靜。
就在轉瞬間,周圍的一切發(fā)生了改變,隨處可見的是殘破不堪的鐵絲網(wǎng)和連綿多層的戰(zhàn)壕。它們突然間出現(xiàn)在方才平靜的草原,四周發(fā)生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與交錯的槍聲。碉堡里的機槍轟鳴,沖鋒的士兵紛紛倒下,翠綠的草原在硝煙的印染下顯得灰黃,四處都是沉積著雨水混雜著鮮血的彈坑,那血腥的氣息充滿了整片地域——準確地說,這里真的是一片地獄。
景象再度轉變,她站在一隊騎兵面前。他們背負著意大利的國旗,制服整齊,雄姿英發(fā),相互之間談笑著。他們的背上,除了一把明亮的長劍,還有一把長長的步槍(斯普林菲爾德1903型)。他們不像中世紀的騎士一樣身著重型鎧甲,而是身著整齊的白色銀邊制服,里面卻套著一件金屬的服裝——這個時代鎧甲已經(jīng)失去作用,有限的防御只能用來抵擋部分霰彈或是四處反彈的流彈。在一陣哨聲中,他們策馬向前奔馳,躲過一發(fā)發(fā)子彈的襲擊,轉眼間沖向敵軍的后方,端起步槍射擊,打亂對方防守的計劃,最終將陣地占領。士兵們歡呼著,舉起手中的國旗。
一個個景象滑過,不知為何,艾麗斯眼眶竟充滿了淚水,四周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漸漸地,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最終躺在圣壇上,手中緊緊握住那把劍,蜷縮成一團,睡著了。像是理解了她的疲憊,周圍的景象全部消失,留下的,僅僅是黑暗與空虛。
睜開眼,艾麗斯最先看見的,是墻壁上那桃木制成的座鐘。她原以為已經(jīng)晚上,但窗外的天空和座鐘的指針清清楚楚告訴她現(xiàn)在才不到十一點。她聽見一陣悠揚的鋼琴聲,原來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交響曲。閉上眼,艾麗斯回憶著之前見到的一幕幕。
鋼琴的和弦戛然而止,艾麗斯睜開眼,轉過頭去。她發(fā)現(xiàn)教皇微笑著站在一旁,一只手拿著一本書,另一只手握著身邊留聲機的唱針。
“如果你覺得它打擾你的話。”他的語氣中略帶一絲歉意。
“沒關系,我也喜歡這些音樂,要是有貝多芬就更好了。”艾麗斯也回報以微笑。教皇從旁邊的玻璃柜中拿出一個黑色的唱盤,裝在留聲機上,把唱針撥回原處,樂團的協(xié)奏悠揚響起。艾麗斯從床上起身,走到窗口,外面已經(jīng)站了不少男孩,一位軍官模樣的人正在教授他們野外生存的技能。
“這里是我們的第一屆童子軍學校。”一只寬厚的手溫柔地落在艾麗斯肩上。回過頭,教皇端著一杯水,遞向她的手中。艾麗斯接過:“謝謝。”
“給我講講你在神諭中看見了什么。”
艾麗斯將景象中的戰(zhàn)爭,草原,還有意大利騎兵隊的畫面一五一十講給教皇,后者微微點頭,表示正符合他的想法
“大祭司將神諭傳導給你,你將其完全領會,說明你正是那個我們需要的人。你說看見的一切,就是他為你展示的些許未來片段。”
“難道,歐洲正面臨著一場殘酷戰(zhàn)爭的考驗?”
“是啊,但我們不清楚它的時間和地點,甚至是它的參加者。我只清楚它必將降臨。”教皇牽著艾麗斯的手,兩人走下樓梯,推開大門。這里是一個訓練場,也是童子軍活動的主要場所。見教皇走近,教官示意孩子們立正站好,向教皇敬禮。教皇揮了揮手,帶著艾麗斯來到教官面前。雖然看上去粗獷豪邁,但他實際上是一位英俊瀟灑的青年士兵,胸前佩戴著幾顆勛章。
“從此以后,小艾麗斯就交給你了。”他松開艾麗斯的手,將教官介紹給她:“這位是格雷·巴吉斯,從今往后你們的導師。”艾麗斯恭敬地行禮,巴吉斯蹲下身來,眼睛和艾麗斯平齊。
“巴吉斯家族直十三世紀以來就一直堅持騎士的道義。”教皇補充道。
“你真的想要成為一名騎士?”他溫和地詢問,艾麗斯羞澀地點了點頭。
這時,她的背后傳來一陣熟悉又陌生的啜泣。艾麗斯回過頭,立在那里的,是自己的父親和伯爵一家。
“你就要留在這里了。”羅莎貝爾哭道,“我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次相見吶……”
征得巴吉斯同意后,她向那里跑去,緊緊握住羅莎貝爾的手,將其抵在胸前。
“羅莎貝爾姐姐,不要哭了。”她輕聲說道,以免那些好奇的孩子們聽見,但她也忍不住流下幾滴晶瑩的淚。用袖口擦掉了兩人臉上的眼淚,她說道:“我保證,我們以后一定會相見的!”
“真的?”羅莎貝爾紅著眼眶,但流露出一絲欣喜。“你……你要發(fā)誓!”
“我發(fā)誓。”艾麗斯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指向天穹。
羅莎貝爾終于止住眼淚,擠出一絲笑容。
“上帝見證,我們永遠是好朋友!”艾麗斯站起身,將手伸向羅莎貝爾,后者抬起頭看著她,也伸出右手,兩人的手再一次緊緊握在一起。
“我們永遠不會分離!”她笑了起來,“你只要回來,我們的家永遠為你敞開大門!”
神父也走上前來,輕輕拍了拍艾麗斯的肩膀。
“加油,孩子。好好干,成為一名真正的騎士!”他的笑容中,除了時間帶來的滄桑,還有一絲欣慰。
和父親還有伯爵一家依依不舍分別以后,汽車車輪卷起一陣揚塵,遠遠離開了這里。艾麗斯目送他們遠去,內(nèi)心感到傷感,而又空虛。
黃昏,艾麗斯獨自前往教堂。她將手中的劍劍柄朝上,劍鞘朝下立在地上。單膝跪地,閉著眼,低著頭,向上帝禱告著。
“愿主保佑,我與羅莎貝爾永不分離。”
她在胸前畫出一個十字,埋下頭繼續(xù)祈禱。她沒有看見最后一抹晚霞穿過教堂圓形的彩色玻璃窗,如同一件金色的衣袍覆蓋在她的身上;神龕也似乎僅僅為她一人敞開,燭臺上反射出神奇而又非凡的光,將壁畫上的圣徒們,也映襯地好似活動起來一般。
站起身,艾麗斯捋的捋頭發(fā),一步步走下圓形的祭壇,走出輝煌的教堂。
殿堂門外,靜靜佇立著一名小男孩。和艾麗斯一樣,他身上也穿著童子軍的軍服。見艾麗斯走出,他主動上前打了個招呼。艾麗斯笑了笑,伸出右手:“艾麗斯·弗萊爾。”
“蘭斯洛特·卡巴爾曼。我是第四隊的隊長,從此以后你就是我們隊里的人了。”男孩也笑了,和她握了握手,露出可愛的一對虎牙。他的背后,也有一把漂亮的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