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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

一 書名的來歷

不管怎么說,《最漫長的旅程》都是一個比較少用的書名,讀者需要把這部小說閱讀到五分之二的樣子,才知道這個書名的出處。在本書第十三章,主人公里基拜訪埃米莉姑媽,順便憑吊古跡“圓環陣地”,休息時從口袋里掏出雪萊的詩集,讀到雪萊的長詩《心之靈》里的這些詩句:

我從未屬于那個龐大的一族

它的教條是每個人應該挑選

這世界的一個情人或一位朋友

其余所有的人雖然公平或聰慧

卻埋于無情的忘卻——盡管它隸屬

現代道德的準則,那條走出來的路

那些可憐的奴隸在上面步履蹣跚

在死人堆里緩緩走向他們的家園

借助這世界寬闊的大路——走啊走

與一個傷感的朋友,抑或提防的對頭,

開始那最沉悶最漫長的旅程。

故事到這里,里基和女主人公阿格尼絲正在熱戀中,帶情人兒來見這世上唯一的近親,埃米莉姑媽。他們是坐火車來的,幾十公里的旅程,不算遠。再說了,整個英格蘭也沒有多大,橫貫東西不過二百來公里,從南端到北端也就是六七百公里。顯然,最漫長的旅程,不是指這次走親戚的活動。

里基二十三四歲,父親和母親去世早,幾乎像一個孤兒一樣長大了。埃米莉姑媽為人刻薄,喜怒無常,姑侄關系并不親密,但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最親近的人。這次探訪,完全是因為里基談戀愛了,有心愛的姑娘了,出于人之常情,帶來讓姑媽看看。此前的十二章,基本是寫男主人公里基在劍橋大學的生活以及假期中到幾個親戚朋友家里小住,其中包括女主人公阿格尼絲的家。在那里,阿格尼絲的情人杰拉爾德在踢足球時突然死亡。這對阿格尼絲的打擊很大,因為杰拉爾德是一個運動員,體格健康,瀟灑英俊。在這次打擊中,里基用他在大學里學到的知識,給了阿格尼絲很大安慰,他們似乎順理成章地發生了戀愛。他的戀愛遭到了朋友安塞爾的堅決反對,并且在信中明確提出了反對的理由:“你根本不是一個應該結婚的人。你的身體有殘疾:我們曾經幾次討論過。”“你從未屬于那個龐大的一族。”“男人和女人要求截然不同的東西。男人想愛人類;女人只想愛一個男人。”“我個人反對彭布羅克小姐的理由如下:(1)她不嚴肅。(2)她不誠實。”

故事讀到這里,我們真應該為主人公里基慶幸,因為正如上述詩中所言:每個人應該挑選這世界的一個情人或一位朋友,而里基二者都占了。他似乎應該“開始那最沉悶最漫長的旅程”了。然而,就在他剛剛把雪萊的詩集裝進口袋不久,他的姑媽告訴他,他有一個私生子弟弟,就是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斯蒂芬·旺哈姆。里基聽到這個消息,毫不猶豫地認為這又是他一貫怨恨的父親作的孽,如雷轟頂,暈了過去。他不敢面對這個私生子弟弟,在阿格尼絲世故而老到的周旋下,這場危機總算對付了過去。里基一心向往文學,但是寫的短篇小說不成功,生活還得繼續下去,他應阿格尼絲的哥哥彭布羅克先生之邀,到一所二流私立學校——索斯頓公學,教書去了。

鄧伍德大廈的新生活并不如意,私立學校的生活不僅喚起了里基對不幸的童年的記憶,還因為許多觀念上的不同,令他對阿格尼絲的成見越來越深,里基的婚姻出現了無法補救的裂痕。他們的女兒出生了,卻像里基一樣,是個瘸子。因為照顧不好,很快便夭折了。埃米莉姑媽那邊也麻煩不斷。斯蒂芬長大成人,不服姑媽的管教,富有心計的阿格尼絲從中使了手段,埃米莉姑媽決心把斯蒂芬送到殖民地去。斯蒂芬不干,帶了姑媽給他的關于身世的遺囑,來找兄長里基。仗義的安塞爾到索斯頓公學來拯救里基,和斯蒂芬戲劇性地相識,對里基家庭的過去更加清楚了。安塞爾不顧眾人阻攔,當著全體師生的面,直言相告斯蒂芬是里基母親的私生子,而不是父親的孽障;里基聽了,又一次暈倒在地。

里基終于明白,他不能結婚,應該面對私生子弟弟,承擔起一個男人的責任。他決心用真情把毛病多而性情真的弟弟帶上一條正常的生活之道。他漸漸地看清了妻子阿格尼絲的淺薄和自私,一個圖謀遺產的女人,終于逃離婚姻的牢籠,和弟弟去找埃米莉姑媽,協商解決斯蒂芬的財產繼承問題。斯蒂芬嗜酒如命,不顧向里基許下的戒酒承諾,再次喝醉,臥倒在鐵軌上。里基找到他時,看見火車開來,他以一個男人的責任感,拼力把他拖下鐵軌,自己卻被火車齊膝蓋碾斷雙腿,不久死掉。斯蒂芬活了下來,結婚成家,有了女兒,并決心把女兒帶向大自然的懷抱。

戀愛——結婚——當老師——死去,里基的這段生活僅僅持續了兩年多,卻似乎就是書名所指的“最漫長的旅程”了。

二 奶牛在那里

“奶牛在那里”是本書開篇的第一句話。一群劍橋大學生正在討論客觀物質是否存在的問題。客觀物體只有人看見時才存在呢,還是它們本身就是一種真實的存在?七嘴八舌,非常有意思,可是爭論清楚卻很困難。學校的周圍到處可見奶牛在草地上吃草,以奶牛為例,似乎可以把事情簡單化了。但是,奶牛在那里還是不在那里?能否辨明,還是取決于客觀性和主觀性。客觀性說:奶牛在那里。主觀性說:我看不見奶牛,奶牛就不在那里;我看見奶牛了,但不是我認定的奶牛,我仍然可以視而不見,說奶牛不在那里。這是哲學問題,而主人公里基對哲學問題很頭疼,對文學著迷,覺得奶牛應該在那里,否則他就沒法寫作了。另一方面,他對朋友安塞爾的觀點也信服:你說奶牛在哪里就在哪里,全看奶牛是否符合你心目中的奶牛標準。也正是憑著這樣的模棱兩可的哲學觀點,里基走上了最漫長的旅程,試圖靠近“龐大的一族”的生活:結婚——工作——繁衍后代。

然而,對他而言,“奶牛在那里”,不僅僅指他自己的客觀存在,更進一步指向了他的殘缺身體——他是個瘸子。用我們慣用的話說,里基算得上“身殘志不殘”。否則,他也不可能進入劍橋大學這樣門檻兒很高的學府。他廣交朋友,廣開思路,廣開眼界,對大自然一往情深,對底層人充滿同情,把校園認作自己的家園,像一塊海綿一樣吸收這個世界。然而這一切,都改變不了他是個瘸子這一客觀事實。他可以掩飾,可以彌補,但在別人看來,“奶牛在那里”,無法改變。阿格尼絲·彭布羅克第一次來劍橋拜訪,首先看見的就是里基一雙雙畸形的鞋子;赫伯特·彭布羅克始終擔心的是“瘸腿里基”這一輩子能干什么,怎么生存下去,盡管他在劍橋讀書而且有小筆遺產繼承,不缺錢花。

“奶牛在那里”的嚴酷,不僅指外在的審視觀,也在于內在的連續性——他生養的孩子,一個女兒,也是瘸子。這樣惡性循環永無盡頭,只要生生不息的話。這樣的打擊只是他個人的倒也罷了,他承受得了,因為他的殘疾是與生俱來的,已經與他相伴二十多年,他有了抵抗力。但是,一個殘疾的孩子,涉及的面要廣得多。殘疾的孩子一出生,他的大舅哥赫伯特說話都語無倫次,連接生婆都慌慌張張地躲開了。至于他的妻子,殘疾孩子一出生,他們的裂痕發生了質的轉變。因此,里基終于認識到,有的男人和女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對方而生,他們會互相攙扶,走完最漫長的旅程。永恒的結合,永恒的擁有——這些正是普通人的誘餌。他不是這樣的男人,阿格尼絲也不是這樣的女人。他們沒有永恒的結合,沒有永恒的擁有。正因如此,孩子不幸夭折,倒讓他如釋重負,更容易分手。

“奶牛在那里”的嚴酷,在于他的“半個弟弟”——斯蒂芬·旺哈姆,他一直認為是他的父親,作為最后的侮辱,給這個世界帶來一個與他們所有的人都不同的人。在世人眼里,斯蒂芬生就了粗糙的仁慈,莊稼人的力氣,一個憤世嫉俗的農家孩子。他頭腦簡單,一身蠻力,簡直就是一個壞蛋、土匪,動不動就用武力解決問題。但是,正是這樣一個人,阿格尼絲見到后,一下子想到了她過去的情人杰拉爾德,她朝他轉過身來,好像要撲向他,有那么一個可怕的時刻,她渴望他把自己緊緊地攬入他的懷抱。

“奶牛在那里”的嚴酷,在于斯蒂芬是他母親浪漫的結果,而他母親浪漫的果子是圓溜溜的,非常健康的,又是因為斯蒂芬的父親是個非常健康的莊稼漢。相比之下,倒好像他同樣瘸腿的父親生了他,是給這個世界帶來了殘缺。如果他結婚娶妻生孩子,作為父親,還是只能給這個世界帶來殘缺。

“奶牛在那里”,是這部小說最成功的象征寫作手法,而主人公里基的肢體殘缺,則是這種象征最深刻的一筆。

三 適者生存

這個漢語成語的英文是:Survival of the fittest.懂些英語的人都知道,fittest是fit的最高級形式,照字面的意思,survival of the fittest應該翻譯成“最適合者活下去”。這是真理。作者年輕時所處的年代,這樣的真理的爭論,剛剛塵埃落定。用小說探討這個問題,很時興。

小說中,一共死了四個人:杰拉爾德,運動員,身強體壯,突然死亡;小孩子家貪玩,被火車撞死;里基與火車爭奪弟弟,被火車碾斷雙腿,失血過多而死;里基的小女兒在襁褓中,不禁風寒而死。死亡的時間,應該是襁褓中的嬰兒拖延的時間最長。其次是里基被火車碾斷雙腿,也撐了一定的時間。其他兩個,都是在活蹦亂跳中,突然就死去了。從四個死者的死因看,好像肉體越強壯,越容易死掉。

小說用藝術形式傳達了這樣的信息:適者,不一定是強者;最適合者,不一定是最強者。

四 學校是縮小的世界

學校,是指英國的公學和私立學校,大約等于小學和中學的階段。有的私立學校,專門為進入大學作準備,又等于高中階段。小說寫的,很明白,是指英國的寄宿和走讀混合的學校。里基在私立學校的生活不堪回首,最難挨的是以大欺小、恃強凌弱的現象。

讀過《簡·愛》的人都知道,書中女主人公簡·愛寄宿的那所私立學校,老師懲罰學生毫不留情,女孩子們的自然卷頭發都要剪掉!學生們中間以大凌小的現象,最嚴重的是大女生從弱小的女孩子的盤碟里奪食。這種現象在男孩子中間,要可怕得多。但是,真正寫進小說中的并不很多。這大概與男人的尊嚴有關系,因為男人之所以為男人,多數都不愿意把小時候受氣的經歷展示給別人。那是在示弱。因此,《最漫長的旅程》中關于英國學校里的霸道描寫,顯得格外珍貴:

蘋果餡餅床都不足掛齒;擰掐、踢蹬、扇耳光、擰胳膊、揪頭發、夜里裝神弄鬼、往書上灑墨水兒、涂抹照片,這些惡作劇本身都是區區小事,算不得什么。不過,聽任這些荒唐的事情沆瀣一氣,繼續下去,那你就會活在一個成年撒旦都不能設計出來的地獄里。

里基見到杰拉爾德時,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些。他們都長大了,里基是阿格尼絲的發小,而杰拉爾德是阿格尼絲的情人。但是,阿格尼絲不知道,有一道陰影把他們兩個男人的生活遮擋在暗地里。杰拉爾德那時是惡少,而里基那時是犧牲品,歲月的流逝、個人的成長,卻永遠不能夠把他們最初的不平等的交往清洗干凈。他們在俱樂部和鄉間住宅相遇時,也許會你拍拍我的背,我拍拍你的背,然而學校里的那段生活,是念念不忘的。在里基眼里,杰拉爾德雖然從男孩兒變成了男人,但是依然表現得無禮、粗魯和冷漠:

他還是那個學校惡少,動不動就擰小男孩子的胳膊,在禮拜堂里往小男孩身上別別針,等他們在單杠上擺動時別針就會刺進他們的肚皮。

里基做了老師,到索斯頓任教,始終站在弱者一邊,不惜和妻子、大舅哥在許多問題上意見相左,但是個人和體制對抗,總是防不勝防。學生滋生出來的那種“人之初性本惡”,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都會表現得令人駭然:

級長們都借故離開了,大一些的孩子站成了圈兒,小一些的孩子受托成為中堅力量,把瓦爾登摔倒在地上,在課桌下面蹂躪他的臉,亂揪他的耳朵……受害者瓦爾登疼痛難忍,大喊大叫,第二天醫生來了,說需要動手術……這孩子沒有死掉,但是他離開了索斯頓,再也沒有回來。

男孩子的成長不需要太嬌氣,但是他們更不需要這種不折不扣的野蠻行為。里基上學的時候受過這樣的欺負,知道這樣的陰影很難抹去,他親自去和受害者瓦爾登交談,但是發現,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再難根除,只能寄希望于受害者的修煉和寬容。至于修煉和寬容到一種什么程度,作者E·M·福斯特在這本書中使用的一些創作手法和他本人的生活經歷,可以從一個側面給我們一些求證。

五 福斯特的最愛

我的確喜歡閱讀我自己的作品,而且經常閱讀。我對自己認為寫得差勁的部分總是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E·M·福斯特接受《巴黎評論》雜志的專訪,坦率地談論了他的寫作和他的作品。上述兩句話,是他在接受這次專訪中所說的話。生于一八七九年元旦的福斯特,這時已近八十歲的高齡,到了說話隨心所欲的地步。距離他寫出最后一部小說《印度之行》,已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他如此喜歡閱讀自己早年的作品,不是敝帚自珍的心理,也不是懷舊的心理。我們不能忘記,他是一個很有建樹的文學批評家。他的文學批評理論著作《小說面面觀》早已是文學批評的經典。閱讀自己的作品,是知己;閱讀別人的作品,是知彼。知己知彼,才能立論準確,才能比較和鑒別。以自己為標桿,可說是福斯特文學批評的一個特色。

在本書的《作者前言》里,福斯特坦承:

《最漫長的旅程》是我的五部長篇小說中最不流行的一部,卻是我最欣然命筆寫出來的一部。因為,在這部小說中,我力圖比在其他寫作中更接近我的心智所在——或者換句話說,更接近心智和心境的結合點,即創造的沖動迸發火星的地方。

由此可以推論,《最漫長的旅程》是福斯特閱讀最多的一部。毫無疑問,這部小說也確實是最耐讀的一部小說。主要理由是:

A 這部小說是福斯特自傳成分最多的。

B 這部小說的情節散漫卻細膩,值得玩味的地方很多。

C 如以上引言所說,心與靈的結合點多,思考性的描寫多,耐琢磨。

D 福斯特動手創作這部小說時剛剛二十五歲,還處在一個詩意的年齡,因此書中許多地方都寫得很抒情。

E 與小說中的主人公里基一樣,E·M·福斯特腿有殘疾,因為這樣的身體殘疾,會怎樣影響他的寫作?這里想多說幾句。

我母親愛說一句話:身殘心殘。母親說這句話的語境,我至今記憶猶新。那是個夏天,一個盲人帶著自己的小女兒到我們村里來說書。小山村,這點熱鬧也算點熱鬧了,幾乎能到場的村里人都來看了。記不清那個瘦弱的小女孩兒犯了什么滔天大錯,那個盲男人笑嘻嘻地叫小女兒往他跟前走。想必那個瘦弱的小姑娘知道大難臨頭,挪著步子往他爹的身邊走去。說時遲那時快,盲人手里的棍子斜刺里打出來,把那個小姑娘攔腰橫掃在地,只見她岔了氣兒似的,蚊子似的哭著,半天從地上爬不起來。

從我對人的幾十年觀察,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身殘,即身體有殘疾的人;心殘,即心里有殘疾的人。這句話可以從兩個方面詮釋。一個方面是正面的:知道自己是殘疾人,敢于面對,因此活人活得認真,做事做得認真,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能付出常人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努力和辛苦。對別人的疾苦有更深層的體會,隨著閱歷豐富,會變得格外仁慈。用一句總結性的話說,就是:身殘志不殘。另一個方面是負面的:因為自己的殘疾,導致心理失衡,不能面對,對同類人更加蔑視,對正常人更加忌恨。

作為英國二十世紀重要的現代派作家,盡管算不上多產,但是他的作品最主要的成就是對英國以外的文化的接納和寬容。這不僅表現在兩種文化比較中沒有貶與褒,還在于他對筆下的人物的缺點和錯誤(在常人看來),一概采取了包容的態度。里基作為殘疾人,能做一部小說的主人公,這樣的寫法本身就是一種突破。里基總的形象是“身殘志不殘”:在學業上孜孜以求,對待朋友以誠相待,對待孩子充滿厚愛,對待親人無比寬容。隨著小說的發展,他最終接納了同母異父的私生子弟弟,斯蒂芬·旺哈姆。按照福斯特寫小說的時代,私生子還是很難不受歧視的。像書中在眾人眼中無異于一個惡棍的斯蒂芬,更被社會視為殘渣余孽。埃米莉姑媽決意把斯蒂芬送往殖民地,表面的原因是她控制不了他,背后的原因其實是斯蒂芬這樣身世的人很難被社會接受。但是作者不僅讓主人公最終認下了斯蒂芬,還為這樣一個人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斯蒂芬不僅活了下來,還成了這個家族血脈的唯一傳承人。

書中的埃米莉姑媽,是一個比私生子斯蒂芬更難讓人接受的刻薄老女人。她對自己的丈夫薄情寡義,但是當已故丈夫為人記起時,她又迫不及待地為丈夫的《隨筆》寫回憶性前言。她依仗丈夫留下的家產,從來不把村里人放在眼里,連上教堂去作彌撒,都是一副傲慢的態度。她對所有的人都極盡嘲弄和恥笑。就在里基為了營救弟弟斯蒂芬不幸死掉后,她還在給人的信中,說他是“一個所有應該承擔的事情都沒有承擔起來的人;是成千上萬從泥土中來又回到泥土中的一個,一無所成,枉來人世一趟”。僅此一點,作者筆下的主人公里基,始終能認下這樣的姑媽,就是一種寬宏大量的態度。

另一方面,作家福斯特,和書中的主人公里基一樣,是一個腿有殘疾的人。在創作里基這個人物方面,很可以看出作者“心殘”的另一面。在女主人阿格尼絲的家,里基見到了阿格尼絲的情人杰拉爾德。一個是瘦弱而殘疾的知識分子,一個是愛動而雄健的運動員,阿格尼絲又站在英俊的情人一邊。作者在處理這樣的關系時,實在有點不堪重負,尤其他自己也是殘疾人,于是乎,他快刀斬亂麻,咔嚓一聲,讓杰拉爾德突然斃命,給讀者很大的沖擊感覺。意味深長的是,福斯特沒有讓他的男主人公活下去,而讓他突然死掉。更意味深長的是,作者讓里基死掉,是因為火車把里基的腿從膝蓋處齊刷刷碾斷,讓他失血過多而死,從此處不難看出年輕的福斯特當時對自己的殘軀和瘸腿,是多么耿耿于懷。當然,這部小說的許多力度也是從這方面爆發出來的,這也算福斯特的優勢了。

福斯特的最大優勢,還是在于他的優秀頭腦,對自己的人生認識得很早、很清楚,沒有費盡苦難經營自己的殘缺的生活,而是果敢地采取減法,終身遠離婚姻生活,用里基的莫逆之交安塞爾的話說:“你從未屬于那個龐大的一族。”而屬于“男人想愛人類”一族:書中對現代社會人際關系的思考、對大英帝國的思考、對英國教育的思考、對大自然的歡呼和擁抱以及詩意的描寫,都為這本書增添了厚重的、辯證的、詩意的、現代的成就,為讀者的閱讀準備了豐盛的快意。

不過,以筆者的俗眼看,《最漫長的旅程》對E·M·福斯特來說,可謂一語成讖:一八七九年出生的他,一九七〇年謝世,整整活了九十一歲,可謂漫長的一程。對一個思考者來說,這樣的壽數是非常必要的條件。

品牌:上海譯文
譯者:蘇福忠
上架時間:2019-03-05 10:44:24
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
本書數字版權由上海譯文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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