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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 棋局(上)

“落子無悔。”

燈火通明的大殿內,一位青袍老者端坐于一張圓桌之前,那圓桌上畫著一個大圓形,圓內縱橫交錯,畫著各幾十道黑線,卻是一張棋盤,棋盤四周寫著“東南西北”,上面密密麻麻的已經擺滿了四種顏色的棋子,其中兩色深,兩色淺。

圓桌不遠處,站著一排正在觀禮的人,離圓桌約莫一丈遠,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老者背后的那面墻,那面墻上刻著一張相同的棋盤,圓桌上一旦有人落子,墻上便會用磁石標注落子的位置,方便觀禮的賓客看棋。

圓桌左右,分列兩人,左首有兩人,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身穿一襲道袍,只見這道袍通身金黃,顯是上等錦緞,衣領袖口處還鑲有金絲,背部懸著一柄劍,從肩頭斜落腰間。

那道士看著棋盤,沉吟良久,從面前的棋罐里掏出一枚淺黃色棋子,在棋盤的東南位下了一子。

“素聞燕云姬天師智計無雙,這一子果然精妙。”

說話的是站在姬天師對面的一名青年男子,那男子身著樸素,一身墨藍色的長衫,只在頭冠上插著一枚金針,是通身唯一顯得華貴的地方。

姬天師道:“羋皇子這話是在消遣在下,我這“去位”被堵得已無路可走,迫不得已轉攻“平位”罷了。你應該說,是魯甸的劉狀元下得一手好棋。”

這姬天師一個出家人,卻穿著華貴,而對面的皇子卻衣著樸素,兩相對比,倒顯得特別諷刺。

姬天師說罷,斜眼看向站在羋皇子身旁的劉狀元,這劉狀元穿著一身淺藍色衣服,將兩手兜在自己的袖子內,輕皺眉頭,臉上微有慍怒的看著姬天師

劉狀元道:“那是國師棋路霸道,這平,上兩路不走,一直在這去位和我周旋,我這路棋,豈是能說放就放的。”

“哦,劉狀元話中有話,不過一盤棋罷了,切莫傷了和氣。”

說話的正是站在姬天師旁的第四人,乃是一名年輕的白衣小生,這小生手握一把折扇,雖然笑臉盈盈的站在道士身旁,但是這笑臉上卻看不出是喜是怒。

羋皇子側過頭,看向那書生說道:“梅先生,你說這棋路話中有話,在下不明,可否請你解釋一下?”

梅先生臉上不動聲色,還是笑瞇瞇的,他本來兩眼就小,一笑起來,兩眼就瞇成了一條縫,旁人也不知他究竟是在看誰。

梅先生道:“羋皇子,你是皇子,于這國與國之間的事本應再清楚不過了,現下卻來請教我一個唱戲的,當真是消遣完姬天師,又來消遣我。”

羋皇子淡淡一笑:“梅先生見笑,在下久居深宮,許久不在這江湖上走動,自然兩耳不聞窗外事,怎敢消遣公子,還請賜教。”

梅先生微微側了側頭,計上心來,說道:“賜教談不上,既是皇子告求,在下自當告知。這弈棋里,自分東南西北,上去入平八位,這去位,便是東北角,劉狀元所在魯甸,正是中土大地的東北角,而這上位,卻是張國師所在的燕云,這張國師一路猛攻,完全不去理會這平入兩位,你說這姬天師是什么意思?”

梅先生和羋皇子都側過頭看向張國師,張國師不喜不怒,只是嘿嘿一笑:“梅先生多慮,這只是一盤棋,哪來那么多意思,還請梅先生不要過分解讀,免得傷了客氣。”

那劉狀元一聲冷笑:“客氣?你燕云十八騎精兵,常年在我西兗附近徘徊,倒是客氣得很啊。”

羋皇子道:“哎,劉狀元息怒,這說到底只是一盤棋,哪來這么多意思,你看這姬天師不是也在這平位下了一子嗎,他要真有那意思,這是不是要在梅先生的蘇吳也插上一腳啊?”

梅先生挑了挑眉,轉向羋皇子:“嘿,皇子倒真有趣得很,這弈棋乃是四人輪流落子,雙人為一方,初時抓鬮,我和國師分到了一方,你和劉狀元分到了一方,所以我才站在這平位上,姬天師要真是有意思,這平位,可是你羋皇子的墨楚之地啊。”

南方兩人互視對方,意味深長,姬天師哈哈一笑,說道:“兩位多慮,我燕云貧瘠之地,這南方物產豐饒,國力昌盛,我哪敢有這許多意思。倒是兩位這棋下得是頗有意思,我和劉狀元在這去位動了半天,你們二位的子卻是相互換了個位子,平位的在入位胡攪蠻纏,入位的在平位橫沖直撞,有趣,有趣的很哪。”

羋皇子,梅先生和姬天師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哈哈一笑

羋皇子道“:說到底,這只是一盤棋啊。”

就在這時,一名青衣侍從走入大廳,朗聲通報:“桂甌,羌國特使到!”

眾人皆向大殿門口望去,朦朧中,只見兩個紅色身影出現在大門外,一高一低,步伐不快,施施然走進大殿內來,卻是一個女子和一個少年,兩人身后跟著一眾隨從,這少年身后跟著一班僧人,女子身后跟著一隊異裝男女,每個人的服裝都五顏六色的毫不統一,進得殿來,倒讓這熙熙攘攘賓客們顯得樸素起來。

那女子約莫二十三四歲,穿一襲紅色絲繡,身形苗條,膚如白月,涂著嫣紅的唇脂,眉宇間卻藏著一絲英氣,一叢烏油油的黑發垂到腰間,一入大殿,便仿佛讓這大殿散發出柔和之光,觀禮的眾人中不少人已看得癡了,也有一些女賓客不住打量,心下暗自攀比。

紅衣女子進得殿內,徑直走到青袍老者的面前,作揖致禮。

紅衣女子道:“桂甌國覃瓔珞,見過莊夫子,這廂有禮了。”

夫子起身還禮:“仙姬客氣。”

覃瓔珞道:“從我國到夫子這,一路山勢顛巒,所以來的晚了些,望夫子海涵。”

夫子:“不敢不敢,仙姬能光臨我凌龍閣,那是往老夫臉上貼金”

一直跟在覃瓔珞身旁的那名少年也走上前來,雙手合十,向夫子致禮:“羌國益西嘉措,見過夫子。”

只見那少年十四五歲模樣,穿著一襲僧袍,頭頂一個喇嘛帽,這羌國地處高原,一般人皆是膚色暗黃,那少年卻通身雪白,看起來毫無血色,整張臉上只有嘴唇有一絲絲紅色隱隱透出,站在這一群僧人之中,像是某種圣潔之物一般。

夫子轉過身,雙手合十,向那少年還禮:“活佛駕到,有失遠迎。”

益西嘉措道:“夫子客氣”

羋皇子邪魅一笑:“嘿嘿,這下到齊了。”

莊夫子站到大殿中央,朗聲說道:“來人,請茶!,”

各賓客隨即落席而坐,值殿侍從一一上茶。莊夫子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起身向賓客請茶:“請”,然后喝下第一杯茶,接著倒第二杯茶,“再請”,眾賓客喝下第二杯茶,夫子又請了一杯:“再請”,接著喝下第三杯。

請茶禮畢,莊夫子走到大殿中央,朗聲說道:“客到,迎賓。”

不久,一隊統一著裝的青袍學生便走進大殿,雙手作揖,站得整整齊齊。各路賓客便開始打量這一群學生,開始竊竊私語。

莊夫子看著這一隊學生,又看了看四周的賓客,說道:“我凌龍閣自幽朝以來,便負責為天下人培育英才,每逢三年,便會廣發請帖,請各路英杰,來我凌龍閣選秀,如今三年之期又到,這前來選秀的人里,又多了不少新面孔,還有一些熟面孔,卻也是從我凌龍閣中出去的學生。”

賓客中有幾個年輕人便從人群中走出,向夫子作揖:“學生拜見先生。”

莊夫子面露笑容,說道:“免禮免禮。”

莊夫子慢悠悠的走回棋盤邊上:“哎,能見到學生,自然是該高興,但是總還是有一些學生,是再也見不到了,當今之世,六國并立,群豪并起,這從我凌龍閣走出去的學生,往往各為其主,同門相戕,叫夫子我好不傷心。”

莊夫子神色黯然,益西嘉措和一眾羌國僧人同時雙手合十,默念“阿彌陀佛”。

莊夫子對著學生說道:“然而我凌龍閣創立百年有余,這祖宗早有規矩,不問朝堂,不問江湖,從閣里出去的學生,也從此各安天命,老夫我也只能在這三年一遇的選秀大會上,向各位發發牢騷,如今這年頭,兵荒馬亂,我做先生的,只希望各位學生日后出世,不違祖訓,走人間道,扛頂風旗,為自己呼,也為蒼生呼,為天下人登高一呼。”

莊夫子搖了搖頭,嘆一口氣,隨即宣布:“選秀開始。”

莊夫子說罷,一個人從側門離開了大殿,顯然是不想看那暗流洶涌的選秀。不一會兒,一旁便走出一青袍侍從,朗聲說道:“我乃凌龍閣門下弟子清零,特來主持選秀,請執劍人。”

不一會兒,便走上來七個黑袍武士,腰間統一懸一柄青黑色玄鐵劍,看起來很有分量。七個武士走到莊夫子座下左手邊,將佩劍取下,立于身前,一字排開站得整整齊齊,為首的一個武士說道:“海牙寺執劍人蕭秉,謹代表海牙寺執劍人在此立誓,吾等為選秀公證,并維持選秀秩序。”

清零接著說道:“請說書人。”

這會兒便走上來數十個說書人,有男有女,雖然穿著各色衣服,但都背著一個書簍,走到莊夫子座下右手邊站著,為首的一個說書人朗聲說道:“說書人到,在此立誓,特來為凌龍閣選秀記錄,絕無虛言,并傳于天下知。”

清零說道:“選秀第一選,為國選,請六國代表弈棋排序,勝者先行選秀。”

這弈棋乃是時下最流行的一種棋,可以由四人下,六人下,或八人下,各人分為兩邊,各選一色棋子,輪流落子,要將對手的棋子圍住,圍子多的一方取勝,但最后圍住的那步才能記為一子,最后各人比較誰的子數多,便為勝者。雖然是分為雙方,但由于只計算最后一子,而且輪流落子,所以下棋者既要考慮一方的勝利,也要考慮一人的勝利,即使身在一方,也要考慮自己落子是否會成為別人拿下最后一子的助攻,反而讓自己的子數落后,但又要同心協力,圍住另一方的子,所以這路棋既考驗合作,又考驗獨斗。

適才姬天師四人先到了這凌龍閣,唯這桂甌和羌國代表沒到,那姬天師想要探一探各國水平,便提議先下一盤權當作樂,各家人雖都不懷好意,但也同意,權當試探深淺。

清零繼續說道:“選秀第二選,為宗選,各氏族代表,捐資錢幣數量多者,先行選秀,選秀第三選,為門選,各江湖門派,比武較量,按序選秀,今年選秀,共三十五名,其中國選六名,宗選十六名,門選十三人。各位若是沒有異議,我們的國選這便先開始吧。”

“慢,有異議。”只見賓客中走出一壯年男子,身穿黑色袍服,下巴留著一縷胡須。

清零問道:“敢問閣下怎么稱呼?”

那男子道:“在下夜秦贏子儀。”

眾賓客聞言,心下均是一驚

清零道:“失敬失敬,原來是“賈尚人”贏先生,不知先生有何異議,請賜教。”

贏子儀道:“為什么國選是六人,而不是七人?”

一語言罷,賓客轟然,便開始議論紛紛,清零神色尷尬的站在原地。

贏子儀正色道:“自先朝湮沒,中土分裂,各諸侯輪番稱帝,便有了中土四國,燕云,魯甸,墨楚,蘇吳,加上僻處南疆的桂甌和羌國,天下人統稱之為六國。”

贏子儀大步踱前,走到大殿中央,神態自若,衣決飄飄,臉上雖不喜不怒,但看著自有一番威嚴,賓客均在心下暗暗佩服他的神采。

贏子儀道:“請問公子,這凌龍閣不是一直秉稱天下為公,蒼生為平么?什么時候改了規矩?”

清零眉頭一皺,說道:“我凌龍閣自祖師創立以來,百年間清譽不減,這堂下坐著的許多縱橫家亦是我閣座下門徒,我們什么時候壞過規矩?”

贏子儀“嘿嘿”一聲冷笑:“這不問朝堂,不問江湖,意思是不論大國小國,都有資格來這凌龍閣參與選秀,是與不是?”

清零點點頭:“自當如此。”

贏子儀:“可是我夜秦立國稱帝也有數載,夜秦之名,也早已為天下知,“七國”之名,早已取代“六國”,可是這些年來,卻從來沒能參與國選,莫不是我夜秦地處西垂,疆小民寡,你凌龍閣瞧我不上么?這六國的天下為公,那我夜秦的天下就不為公么?”

眾人議論紛紛,有的點頭表示贊同,有的卻暗自嘆氣搖頭,這殿上的幾個說書人也開始交頭接耳,只有那七名執劍人依舊紋絲不動,仗劍而立。

幾位國賓也是神色各異,心下盤算,卻聽得一聲冷笑,幽幽說道:

“竊國而居,焉能稱之為“帝”?!”

眾人聞言,不由得噤聲,堂上突然變得肅靜。

贏子儀循聲望去,怒目而視,原來說話的正是姬天師。

贏子儀“哼”了一聲:“我還說是誰呢?原來是假道士啊”

這姬天師原名叫做賈道是,后來不巧成了一名道士,在江湖上極具聲望,還拜為一國國師,賜國姓姬,是以人們往往禮稱其為姬天師,意在避免不必要的尷尬,原本在這莊嚴的場合,賈道是又是一國的國師,按禮數是不會有人直呼其名的。這贏子儀原是商人出身,據說當年和賈道是有過一些過節,這是贏子儀第一次出使,一心只想奪下選秀名額,見賈道是出來挑刺,心下不忿,哪里還管什么大國禮數,便出言譏諷。

但這“假道士”三個字到底戳中了賈道是的把柄,賈道是萬沒想到贏子儀在這樣的場合竟然不顧大國禮數,一點面子也不給,心下不忿,當即還嘴:“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假商人。”

這贏子儀是行商坐賈,往來四方,名滿江湖,人稱“賈尚人”,但賈道是偏偏把這“商賈”的賈念做“假”音,稱他為假商人。

眾賓客聞言微微皺眉,先前聽贏子儀直呼天師其名,已然不妥,現在這天師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兩人全然不顧自己的使臣身份,在這大殿之上玩這種文字游戲,哪里能代表一國風范,倒像是兩個黃口小兒在信口雌黃。

贏子儀道:“哼,是好久不見,看來你這招搖撞騙的日子過得不錯嘛,不過這凌龍閣乃是群賢智士寓居之所,跑到這種地方招搖撞騙,當心翻船。”

賈道是道:“哼,五十步笑百步,說道招搖撞騙的本事,又有誰能比得上你。”

在一旁的劉狀元聞言不禁噗嗤一笑,他本是狀元,對這文字自是辨析甚精,更為敏感,聽那天師說道“五十步笑百步”,心想,雖然那商人是百步之惡,你這天師的五十步也不遑多讓,便覺這兩人是在狗咬狗,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一笑不打緊,賈道是和贏子儀都轉過頭來,怒目而視。劉狀元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收住。賈道是和贏子儀轉過頭去,正要再吵,卻聽得又是撲哧一聲,一個人朗聲大笑起來,眾人循聲望去,卻看到是羋皇子在哈哈大笑。

賈道是回首,問道:“皇子笑什么?”

先前他見了贏子儀這個老冤家,心中有氣,是以失了身份,但現在回過頭來,見這大廳上賓朋滿座,都是各地的上流人物,才想起自己的使臣身份,于是收斂脾氣,又恢復了國師的翩翩風采。

羋皇子道:“啊,我剛剛想起我朋友的一件舊事,說是有一天他竟然在自家大院里看到一只老鼠,好不奇妙,所以就跟著這只老鼠想看看究竟,半路跑出來一只狗,見了那耗子,拼命的追趕想要抓住那只耗子,就在它快要拿住那耗子的時候,又殺出來一只貓,這一貓一狗都想要這只耗子,所以就在這大院里打了起來,你說好笑不好笑。”

賈道是和贏子儀都知道這羋皇子是在出言諷刺他們,心下不忿,都皺了皺眉頭。

那羋皇子說完,笑瞇瞇的補了一句:“哈哈,那都是朋友小事,也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起,不打緊不打緊,兩位繼續吵你們的就是。”

他這話一出,那兩人吵也不是,不吵也不是,倒弄得有些不尷不尬的。賈道是看這贏子儀一副挑事兒的樣子,這皇子又在一旁煽風點火,心下開始盤算,只道此行看來沒那么順利。

忽然又聽到人群中傳來一陣“咯咯”的笑聲,聲音清脆,聞之悅耳,眾人看去,卻見是那覃瓔珞捂嘴在笑。眾人甚是困惑,不知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羋皇子問道:“這件事,仙姬也覺得好笑么?”

覃瓔珞笑道:“好笑,當然好笑。”

贏子儀怒道:“哪里好笑了?”

那覃瓔珞不緊不慢道:“怎么不好笑,這深宮大院,狗拿耗子倒不打緊,偏偏你那朋友追著個耗子跑了半天,怎么會有這么無聊的人,你說好笑不好笑。”

覃瓔珞此話一出,那賈道是和贏子儀便哄然大笑。羋皇子眉頭微微一皺,旋即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四人笑畢,覃瓔珞緩聲說道:“好了,各位聽笑話也聽夠了,該談正事兒了吧。”

幾位國賓不由得神情一凜。

眾人見這仙姬說笑時嬌羞可愛,可是話鋒一轉要說正事,神態卻變得端莊典雅,不禁心馳神往,被她的風采所折服。

羋皇子心下暗道:“這奔月仙子到底不是凡人,可不能因為她是一介女流小覷了她。”

覃瓔珞走到清零面前,側身屈膝作揖,說道:“小女子在這清雅之地說笑,有辱斯文,還請先生海涵。”

幾位國賓見她對之前的鬧劇只字不提,卻把說笑一事往自己身上一攬,不由得面紅耳赤。

清零還禮說道:“不礙事不礙事,仙姬妙語,哪里是有辱斯文。”這幾個使者各個都好大面子,他一個小小門徒也不敢對著國賓大聲說話,正一籌莫展,卻被這仙姬穩住局面,心下感激,哪里還追究什么有辱斯文,巴不得她來主持大局。

覃瓔珞轉身說道:“贏先生,久仰久仰。”

贏子儀道:“久仰二字,愧不敢當,在下賤名,有辱清聽,仙姬之名,才算得上是名震江湖,如雷貫耳,昔日曾聽人說過,“奔月仙子”乃是當世第一美女,才藝雙絕,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響,失敬失敬。”

他此番前來,只為夜秦正名,可惜夜秦立國不久,交好甚少,見這仙姬氣度不凡,不由得露出商人本色,一心拉攏,所以多說了幾句好話。

覃瓔珞卻不喜不怒,只淡淡道:“當然久仰,贏先生的生意四通八達,我桂甌南疆小國,不能產鹽,這每年只能從你贏先生那兒買鹽,贏先生,應該在我國賺了不少吧。”

贏子儀萬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檔口說起這事兒,說道:“哪里哪里,行商坐賈,小本生意罷了。”

覃瓔珞嘆了一口氣,形似哀怨,淡淡的說道:“哎,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鹽價越來越高,我國的百姓,已經快要吃不起鹽了,弄得那些個當官的好是為難,這鹽稅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贏先生,你說怎么辦呢?”

贏子儀聞言,不由得手心出汗,他的商路把關蜀道,桂甌不產鹽,他便可以坐地起價,每年向桂甌賣鹽,的確賺了不少,他的鹽價上漲,桂甌的鹽商自然也只能高價賣鹽,因此這鹽稅倒的確是個頭疼的問題,贏子儀聽聞此節,知道這仙姬是在和自己談條件。

贏子儀道:“這簡單,日后桂甌向我贏子儀買鹽,是多少我賣多少,絕不抬價。”

覃瓔珞問道:“只單單是你贏子儀么?”

贏子儀咬咬牙,說道:“今后我夜秦的鹽,在桂甌國絕不溢價,并向桂甌增鹽千擔,免稅三年,以示兩國交好。”

贏子儀刻意將“兩國交好”四個字念得著重清晰。

覃瓔珞略一沉吟,說道:“那我就謝謝先生了,愿桂甌,夜秦兩國世代交好。”

贏子儀大喜,此話一出,等于是桂甌首先承認了夜秦位列七國。只見一旁的說書人們已經拿出案筆,在默默記錄。

賈道是沖著贏子儀“哼”了一聲,說道:“兩國交好?仙姬給你好大面子啊。”

就在這時,劉狀元移步上前,對著贏子儀說道:“我魯甸不日將遣派使臣到訪貴國,以示修好,還望接待。”

此言一出,賈道是登時色變。這燕云吞并魯甸之心蓄謀已久,經常在魯甸國境邊緣徘徊,是以兩國關系一直很緊張,夜秦地處西垂,和魯甸毫不接壤,卻和燕云黏連,是以秦皇稱帝以來,燕云一直不肯承認秦帝的帝位。這下劉狀元買夜秦一個人情,承認夜秦為“國”,夾在兩國中央的燕云便坐立難安了。劉狀元此舉,便是為了讓夜秦能夠鉗制燕云。

贏子儀會意,刻意站到賈道是面前來,向劉狀元作揖,說道:“能得貴國大使到訪,我秦帝當然不勝歡迎,那就恭候大駕了。”

梅先生略一思忖,向羋皇子問道:‘’皇子,我聽說夜秦的秦頌響遏行云,蔚為壯觀,我做戲子的一直很想去看看,閣下要是有興趣,改天我們約一約,一同前去觀賞怎樣?”

梅先生這話的意思,就是跟不跟這夜秦結交,我暫時拿不了主意,索性采用跟票的辦法,看看你什么意思

羋皇子暗自思忖,這六國變七國,早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這夜秦建國之時,六國沒有干涉,現在再想干涉,也已經失了先機了,倒不妨順水推舟,要想逐鹿中原,夜秦之地本來也就繞不過去。

羋皇子笑笑,說道:“梅先生是曲藝大家,能聽得梅先生點評一二,乃是平生幸事,只是不知這夜秦歡不歡迎我們。”

贏子儀聞言連忙作揖:“歡迎歡迎,歡迎之至。”

賈道是眉頭一皺,萬沒想到這夜秦三言兩語間,突然成了一個心腹大患,額間不禁留下一滴冷汗。

兩個說書人一邊記錄在案,一邊開始小聲議論。

“梁先生,前幾次選秀,夜秦也都有使者造訪,但一直以來無論如何游說,都不能位列七國之列,你說為何這次四國突然承認了夜秦的帝位?”

這梁先生回道:“當今之勢,原六國之中,當屬燕云行事最為霸道,大燕帝好大喜功,連年征戰殺伐,不光魯甸,夜秦稱帝這些年,燕云沒少侵擾,夜秦若不位列七國,則只能算是無主之地,其他國家斷沒有援手之說。本來燕云東西首鼠兩端,無力南圖,卻不料去年這魯帝暴薨,燕云一口氣掠下魯甸兗州十六城,這六國鼎立之勢一下就失去了平衡,若是魯甸國滅,這燕云當圖南進,是以魯甸,墨楚和蘇吳都認了夜秦的帝位,讓燕云西邊多一個敵手,以鉗制燕云的野心。”

“嗯,看來這魯甸得一強援,算是賺到了啊。”

“那倒未必,真正賺到的,應該是桂甌才是,桂甌和北方三國毫不相連,那仙姬卻第一個站出來幫夜秦說話,看來是早就料到夜秦今天的局面,三言兩語,還討了個便宜。”

“原來如此,我做說書不久,這是我第一次來北方記載,諸多不明,多謝梁先生指教。”

梁先生眉頭微微一皺,道:“北方?紀先生可是桂甌人?”

那紀先生微微一笑,道:“正是”

這凌龍閣位于涼州之地,地近大蜀,在大部分人看來,應該是南方才對,卻被紀先生叫做“北方”,因此梁先生猜測那紀先生是桂甌人,桂甌地處南疆,依山傍海,是七國之土的最南境,對于桂甌人來說,除了桂甌,皆稱北方。

梁先生苦笑道:“桂甌辟處南疆,向來行事低調,沒想到一個個的都像紀先生一樣深藏不露。”

那紀先生穿著一身灰色粗布衣,約莫二十歲出頭,眉毛很長,就像是用墨汁畫上去的一樣,和他手中拿著的兩只毛筆相映成趣,這人說是文人,卻沒文人的清雅之風,說是俗人,看起來卻沒煙火氣息,像是沾滿污泥的一塊璞玉,雖不閃亮,卻晶瑩剔透。

紀先生道:“誒,梁先生,我是晚輩,您一口一個先生的,可真是折煞我了,我叫紀無妄,你就叫我紀兄弟好了。”

梁先生微微一笑,道:“如此便好,紀兄弟,幸會幸會。”

紀無妄道:“你說眼下這四國和夜秦通氣,那燕云要不去拉攏羌國試試?”

梁先生搖搖頭道:“沒用沒用,那羌國乃是佛國,向來不惹俗世。”

紀無妄摸了摸下巴道:“原來如此,我只在老家呆了這么些年,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沒想到外面的世界這般復雜。”

梁先生笑道:“嘿嘿,紀兄弟做了說書人,這以后走南闖北的日子可多著呢,不著急。”

紀無妄點了點頭,道:“那就全仗梁先生指路了。”

兩人相視一笑

“七國”取代“六國”已成定勢,賈道是心下盤算,除了這次選秀,恐怕來日回國,這外交策略也得另做打算,這次選秀,勢必得占個好位置,要是能選到個左右天下的麒麟之才,自是最好不過,若是排位靠后,也至少要把夜秦頂下去,否則夜秦真的來找我晦氣,腹背受敵,倒真是麻煩。

賈道是滿臉堆笑,對著贏子儀道:“恭喜先生,得償所愿。”

贏子儀冷笑一聲,道:“天師客氣了。”

賈道是轉向清零,問道:“請問先生,此番國選,這六國變作七國,便該如何算啊?”

清零一時語塞,道:“這……這可難辦了。”

賈道是問道:“凌龍閣百年清譽,自然是一言九鼎,是也不是?”

清零道:“這是當然”

賈道是道:“不問朝堂,不問江湖,也就是說,不管七國如何變化,你凌龍閣卻是不變的,是么?”

清零:“便是如此。”

賈道是:“那閣下先前說過,凌龍閣今年國選只有六個,也是不會變的么?”

清零說道:“確實如此。”

羋皇子,梅先生和贏子儀聞言不禁都“哦”了一聲。眾人中也有人料到此節,凌龍閣每年出來的學生名額有限,不可能說變就變。

清零走回到棋盤邊上,轉過身,喃喃自語:“六國變七國,這弈棋是沒辦法下了,眼下卻該怎么個辦法?”

這弈棋只能是雙數做對廝殺,若人數是單數,則不能成行。

賈道是道:“那看來,今年贏先生是不能參加這個國選了,要不,你明年再來?”

贏子儀道:“那可不成,我已位列七國,自然有資格參加國選。”

賈道是道:“可是今年國選只有六位,先生要是想選,下次再來便是。”

贏子儀道:“你說了可不算數,這國選國選,是國就能選,你能選,我自然也能選。”

賈道是道:“那現如今,你想怎么個選法?”

贏子儀道:“道兄,我看你乃方外之人,淡泊俗世,要不今年你就淡泊一下?”

羋皇子道:“好啦好啦,兩位息怒。”羋皇子走到清零面前,問道:“敢問先生,這凌龍閣國選,當真只能是六人?”

清零點了點頭:“只能六人,凌龍閣選秀,每年的總數不變,只能如此。”

羋皇子點了點頭,說道:“那看來,這七國之事,還是我們七國自行解決吧,可別壞了凌龍閣的規矩,凌龍閣沒辦法排序,怕是只能我們七國自己排出個順序來。”

梅先生問道:“皇子可有什么好想法么?”

羋皇子想了一想,說道:“這下弈棋,無非是各位斗智,不如今天,我們來斗力如何?”

此話一出,觀禮的眾人均想:這下有好戲看了。

羋皇子說道:“姬天師的無極劍,贏先生的混元功,梅先生的梅花三弄,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就算我躲在高墻之內,幾位的威名也是響徹深宮,早就想著有朝一日能夠一睹風采。”

梅先生冷笑一聲,道:“說道威震四海,你羋皇子的墨家劍只怕也是不遑多讓啊。”

羋皇子回頭一笑,道:“嘿嘿,聽梅先生的口氣,倒是想下場一試?”

梅先生道:“能會會幾大高手,倒也不錯,再說,切磋武藝,既斗力,也斗智。”

賈道是和贏子儀心下均想:“這兩人一唱一和的,來者不善。”

就在這時,一旁的劉狀元卻說道:“好啊,我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辦法,兩位怎么看啊?”

劉狀元轉身面對著賈道是和贏子儀,臉上掛著假笑。

賈道是和贏子儀吵了半天,卻在這時候相視一望,都在問對方“怎么辦?”

羋皇子沒想到這劉狀元竟然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不禁皺了皺眉頭。

覃瓔珞上前兩步,說道:“哎喲,你們這動手打架,我一介女子,可不大方便啊,還有我們的羌國小活佛,人家小小年紀,又是佛家子弟,舞刀弄槍的,可是有損功德啊。”

羋皇子嘿嘿一笑,道:“各位若是想親自下場,自是再好不過,若是不下下場,也可盡遣高手,仙姬覺得如何?”

覃瓔珞訕訕道:“我們南疆小國,哪有什么武林高手哦。”

梅公子幽幽道:“仙姬的千樹萬樹梨花手可是不愿露一手么?”

覃瓔珞心下微微一驚,心道:“我這些年來很少動手,這瞇瞇眼怎么會知道我的武功路數?”臉上卻仍是笑道:“什么千樹萬樹梨花開呀,梅先生現在還有心情吟詩作對,好不風雅。”

梅公子微微一笑,道:“聽說仙姬的唱詞可比我清雅多了,有機會到真想聽聽仙姬妙音。”

覃瓔珞笑道:“慚愧慚愧,我才是應該向梅先生好好討教曲藝才是,梅先生的唱詞天下聞名,哪里輪的上小女子獻丑。”

羋皇子走到益西嘉措面前,雙手合十,說道:“活佛可愿派人切磋?”

益西嘉措回頭和幾個僧人用密語討論了一下,回過頭來,說道:“切磋武藝,點到即止,不可傷及性命,徒增罪過。”

羋皇子道:“那是自然,”

活佛說道:“那便如此罷。”轉身對身旁的武僧焉集多用密語說道:“去試試吧,選中是緣,選不中也是緣,無謂成敗,盡力即可。”

羋皇子轉頭,看了看賈道是和贏子儀,賈道是和贏子儀見連活佛都答應下場,看來今天這戰在所難免,也就沖羋皇子點了點頭,表示默許。

覃瓔珞略一沉吟,說道:“好,那便依皇子所言。”

羋皇子微微一笑

覃瓔珞接著道:“只是,這下場之人,可以由我們自行指定,是也不是?”

羋皇子道:“這是當然。”

覃瓔珞微微一笑,走向觀禮的賓客群,朗聲說道:“諸位嘉賓,今天小女子有一個不情之請,這次國選,事關各國國運,是以各位大使自當全力以赴,瓔珞乃是小女子一名,不會舞刀弄槍,可有人愿意下場代打,若是贏了,這國選名額,我便贈與他。”

此話一出,皆盡轟然,當下便有不少人舉手示意,愿意代打。仙姬款款陳情,多少豪杰早已按耐不住,又聽說能夠多選一人,各氏族子弟便紛紛出動,想要應戰。這一下登時亂作一團,一些個江湖豪客自作多情的,覺得這千載難逢,名震江湖的機會就擺在眼前,竟然動起手來,一個俠客甲掏出一把刀來,就要動手。

幾位國賓都不知道仙姬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竟然將大好的選秀送人,凌龍閣中,即便不能選中無雙國士,能選中一個辦事良才,班師回國也算是為自家朝廷增加一份即時戰力。

就在這時,只見一道黑影閃出,燭火微晃,呼呼的風聲一嘯而過,那俠客甲和幾個鬧事的便登時定住不動了,顯然是被人點了穴道。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那道黑影閃回原地,只見執劍人蕭秉朗聲說道:“凌龍閣清雅之地,不得無禮。”

當下眾人連忙噤聲,那一排執劍人仍是紋絲不動,也不知剛才究竟是哪一位出手點穴,這一來一去之間,除了少數高手,竟沒人看清他到底用了什么功夫,點了什么穴道,當真是神鬼莫測,一些個膽小的,不禁咽了咽口水。

眾人噤聲之際,只聽得一個聲音穿過整個大殿:“拂曉山莊張居客,愿向仙姬討這個差事。”這聲音中氣十足,低沉卻嘹亮,顯然是用上層的內力將聲音擴出。眾賓客聞言,都大吃一驚,不少人心想,既是這張居客出手,那斷然是沒有我們的上場機會了。

紀無妄小聲問道:“梁先生,這張居客又是什么人啊?”

梁先生道:“拂曉劍神張居客,乃是拂曉山莊的現任主人,據說是當世劍客頭把交椅的有力競爭者。”

紀無妄好奇的點了點頭道:“哦……”

張居客從人群中漫步而出,張居客劍未出鞘,但眾人卻像是怕為劍氣所傷似的,紛紛讓出一條道來,他一身墨綠色的長袍,步伐雄壯,臉上帶著風霜,頭發雜亂的披著,兩只眼睛卻炯炯有神,像是一塊頑石上點綴的兩顆玉珠。張居客向覃瓔珞雙手抱拳,躬身說道:“見過仙姬。”

覃瓔珞點了點頭,道:“既是劍神出手,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一會兒可能要對上這梅先生,不知先生是否方便。”這拂曉山莊位于姑蘇城內,乃是蘇吳地產,張居客此時出手,不知其意欲何為。

張居客道瞟了瞟梅先生,道:“仙姬放心,沒什么不方便的。”

覃瓔珞道:“好,那便祝劍神武運昌隆,若能得勝,這閣中英才,劍神帶走便是。”

張居客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愿為仙姬一戰,這選秀名額,還請仙姬自行保留。”

覃瓔珞愣了愣,點了點頭道:“若是拖泥帶水的,反倒有辱劍神風采,那我也就不和劍神客氣了,多謝。”

張居客點了點頭,便向大殿中央走去,向各位國賓一一抱拳致禮,目光卻始終警惕的看著梅公子。梅公子嘿嘿一聲冷笑,抱拳還禮,兩人一聲不吭,卻已是劍拔弩張,不知到底之前有過什么恩怨。

眾賓客議論紛紛,均不知這劍圣為何愿意出馬,有的人覺得是這劍神私下拿了桂甌的好處,有的則認為這劍神是仰慕覃瓔珞的風采想要幫她出頭,但大多都只是猜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一著可大大出乎羋皇子意料之外,幾位國賓雖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論武功,他自忖墨家劍能夠勝過無極劍和混元功,就算和梅先生比,也不見得會輸,他提議比武,自是有七分把握取勝,卻不想那劉狀元看樣子是有備而來,覃瓔珞更是莫名其妙的的請出了一個拂曉劍神,這下變得茲事托大,騎虎難下。

賈道是道:“皇子,我們是要怎么個比法?難不成一起上么?”

皇子回過神,道:“抽簽分組,捉對比試即可,羌國高僧乃是方外之人,不愿多動手,不如第一輪就讓他輪空,之后再兩兩比拼,直至分出最后的勝負,各位意下如何?”

眾人不愿多費口舌,當即便同意了,找人來寫了幾個紙條,抓鬮分組。第一輪活佛輪空,賈道是抽到了劉狀元,不知兇吉,不由皺了皺眉,梅公子和贏子儀分到一組,兩人不露聲色,各自盤算,羋皇子抽到了拂曉劍神,心下惴惴,暗道:“真是天公不作美,偏抽了這下下簽,勝負未可知,就算勉強得勝,也不知還有沒有力氣去斗下一輪。”

覃瓔珞道:“這凌龍閣乃是清雅之地,在此決斗,免不了會傷及桌椅裝飾,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吧。”

清零說道:“仙姬考慮周到,這御劍山頂,另有一處空地,我們便到那邊觀禮吧。”

眾人隨著清零來到比武之地,一路上,幾位高手各自盤算,都在思考對手策略。到得空地,眾人按照江湖規矩觀禮,只留兩張桌椅讓說書人坐于最前,其他人則隨意站位,沒有了先前的主次之分。當下便有人在一旁畫了張對陣表,能親眼觀摩幾位高手對決,實乃武林盛事,更有甚者竟然開始私底下開盤下注,賭了起來。

紀無妄悄聲問道:“梁先生,這次比試你覺得誰的贏面大?”

梁先生搖了搖頭,說道:“不好說,若單論名氣,皇子的墨家劍和劍神的‘神劍一笑’不分伯仲,這兩人應該是勝算最大的,賈道是和贏子儀主要是吃虧在身份上,這兩人一個道士一個商人,實際動手的機會都很少,所以說起來自然沒那么響亮,梅先生是一個唱曲的,一招梅花三弄見過的人更少,那劉狀元更是初來乍到,從未聽說過,不知深淺,至于這羌國的武僧嘛,聽說他們以佛家內功見長,內力高深,但能拿得出手的招式卻很少。”

“這樣啊,那我還是買劍神贏好了,權當支持一下自己家人。”紀無妄一邊說,一邊在一旁的賭盤里下了一注。

梁先生聞言詫異的看著紀無妄,表情無語。

幾位高手各自準備妥當,比武這便開始了。

清零站在大殿之上,朗聲說道:“凌龍閣國選比試,比武切磋,點到為止,不可傷人性命!所用刀刃,皆未開鋒。第一場,由燕云賈道是,對陣魯甸劉青山。”江湖規矩,公開的比武切磋,須得通報真實姓名,一來拋卻身份背景,以顯公平,二來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也好找人料理。

賈道是和劉青山一左一右走了上來,雙手抱拳致禮。

賈道是道:“狀元郎請。”

劉青山道:“請。”

兩人深深一揖,便開始凝神發力。

賈道是將長劍緩緩拔出,劉青山則將兩手藏于袖間,面無表情。賈道是眼睛盯著劉青山的兩只手,他對劉青山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魯甸的一代青年才俊,考取狀元,詩文了得,在文人間頗有名氣,卻不知道他的武功路數,使什么兵器,用什么身法。賈道是兩足一登,施展身法,在劉青山身邊閃爍不停,他不知劉青山何時出手,只得死死盯著他的雙手,以防暴起。

眾人見賈道是身法輕盈,心下暗暗佩服,但更佩服對面的劉青山,不管這賈道是在他身邊如何盤旋,他自是一步不動,從未出手,這份定力,只有武功和膽色具足,方可至此。忽見銀光一閃,賈道是終于還是忍不住,從背后向劉青山出劍,劉青山面不改色,只聽聲辯位,向前一彎腰,便避過這一劍,隨即雙手出袖,向前攻去,眾人這時才見到劉青山的兵刃,乃是兩只鋼爪。

按理而言,這鋼爪是短兵器,一寸短一寸險,使鋼爪應該利用速度搶攻,以博取近身。可是劉青山和賈道是拆了幾十招,只是不緊不慢,徐徐而上,步伐穩健,在賈道是的劍光之中宛若定海神針,以靜制動。賈道是斜地里一劍刺出,劉青山用左手格開,右手一抓向前攻去,賈道是連忙收劍,蠻腰一扭,躲過了這一爪,卻不料劉青山這爪乃是虛招,手在半空之中,變爪為掌,斜的一掌劈出,擊中賈道是左胸。賈道是伸手一掌,向后滑開,站回原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只覺隱隱作痛,不禁問道:“沒想到你身手這么好,你不是狀元么?”

劉青山嘿嘿一聲冷笑:“是啊,武狀元。”隨即雙抓齊出,左右開弓,一瞬間便殺到賈道是面前。賈道是大吃一驚,向后急躍,在空中和劉青山拆了幾招,卻在落地的一瞬間登腳直上,竄出一丈高來,驀地一劍劈下,劍氣所指,在地上劈出一道長長的劍痕。劉青山卻不是向后避開,而是繼續向前一挺,竄到劍氣落下之前,躲開這破勢一劍。賈道是落下時,劉青山也已竄出一丈有余,隨即站定,兩人背對背站著,都在暗自運功調整。

適才這一劍,眾人看得是血脈噴張,暗自感嘆這無極劍威力十足,大有力劈華山之勢,更是佩服賈道是身法神奇,在向后躲避劉青山的搶攻之余,竟能改變方向,向上登出,這無極劍當真是變幻無極!

贏子儀心下暗道:“這臭道士的功力,比起當年又精進了不少。”

羋皇子也在心下暗想:“這無極劍原來還有這般威力,倒真不見得在我墨家劍之下,我還道這道士為人霸道,沒想到他倒也真有霸道的底氣。”

只見兩人緩緩轉過身來,準備再戰。

賈道是道:“狀元郎所使的,可是景陽虎爪功么?”

劉青山道:“國師好眼光。”

賈道是嘆道:“聽說這景陽岡乃是猛虎出沒之地,這虎爪功便是從那猛虎身上演化而來,看狀元這身法,倒真有猛虎之勢。”賈道是接著搖了搖頭,道:“只可惜,這虎爪功,你還沒練到家。”

劉青山皺了皺眉頭,道:“哼,倒要請教,哪里沒練到家?”

賈道是道:“你這虎爪功,原有八九七十二式,但我估計你只學會了其中四五十式,就像剛才那一招‘虎虎生威’,若是練到家,我這柄劍,只怕早已斷成幾截了,依我看,是因你年紀尚輕,內家功夫尚未爐火純青,所以只留下了這淺淺的兩道抓痕罷了。”

賈道是抬起劍,眾人細看,果見劍身上留有兩道抓痕。

劉青山心下一驚,這賈道是所言非虛,能說出他的武功名諱到不稀奇,但是能清楚的知道有幾招幾式,甚至還能說得出具體的招式名稱,可見賈道是對著虎爪功倒真是了若指掌。

賈道是繼續說道:“劉兄弟,你這虎爪功,就招式而言,的確是平地驚雷,若是能輔以我道家高深的內功修為,我覺得完全可以獨步武林,怎么樣,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太平道,學習我道家內功啊?你別不信,我道家內功,益氣養神,學得三年,包你功力大增。”

眾人萬沒想到這道士竟在這當口兒招攬信徒,不禁莞爾。劉青山聽得他娓娓而談,還以為他要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料最后話鋒一轉卻是這個,不禁興致索然。

劉青山道:“多謝國師好意,至于學不學,先打完再說。”

說罷便欺身上前,又是一招‘虎虎生威’。只見賈道是微微一笑,站在原地,驀地刺出一劍,不偏不齊,方位正是劉青山的破綻所在,劉青山萬沒想到他竟有此一著,連忙收手,卻已來不及,賈道是劍尖一挑,將他那鋼爪齊齊卸下,身形一晃,劍柄便已架在劉青山脖子上。

賈道是哈哈一笑,將劍拿開,抱拳說道:“承讓。”

劉青山咬咬牙,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原來這賈道是說了那么多,就是要引誘他再使那一招‘虎虎生威’,如果真是照原來那樣纏斗下去,賈道是未必能在招式上勝過劉青山的虎爪功,但若是為了拿下劉青山而大耗真氣,又不知還有沒有力氣打下一場。他之所以說得出武功來路,全是因為他多年前曾和虎爪功門徒有過一戰,那一戰兩人不分勝負,只不過賈道是暗暗記下了那招‘虎虎生威’,參詳多年,終于破解。為了讓劉青山使出那一招,賈道是先是將他的武功說的一文不值,而后裝瘋賣傻,說什么要讓劉青山入道,讓劉青山下意識的小瞧自己。這一戰,賈道是取勝,不是勝在招式上,全憑著臨敵經驗罷了。

羋皇子不由得搖頭嘆氣,先前見劉青山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上場之后招式變化多端,確有高手素養,只是如賈道是所言,內功稍差,斗得百余回合之后,已看出后勁不足,如果在一開始就全力搶攻,賈道是沒有情報,便能在招數上占得先機,或許能夠改變結果,偏偏在一開始故意不顯山露水,給了賈道是觀察自己的機會,終是棋差一著。

眾人議論紛紛,有的贊嘆無極劍,有的惋惜虎爪功,這一戰在賭盤上倒不算爆冷,盤口不大,少數搏冷門的也不敢壓得太多,所以賭徒們也就各自分錢,稀稀拉拉而散。

清零朗聲說道:“第一場,燕云賈道是勝,第二場,夜秦贏子儀,對蘇吳梅蘭竹。”

只見左右兩人緩步而上,一個是風度翩翩的大商人,一個是秀氣翩翩的唱曲兒,完全看不出這里是驚心動魄的演武場,倒像是繁華鬧市的一隅街景,贏子儀大袖空空,梅蘭竹則在背上背著一把二胡。兩人互致拱手禮,“請”“請”,隨后便保持距離,雙雙站定。

只見贏子儀足底隱隱卷起一陣陰風,盤旋而上,將他的長衣吹得衣決飄飄,像是仙氣繚繞一般,顯然是在運行內功。眾人正想看他準備怎么出招,卻見梅蘭竹驀地一閃,已然欺身到了贏子儀的背后,一個擒拿手,便扼在贏子儀的脖子上,這一下迅疾無比,許多人還沒來得及沒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出手的,竟然已經分出了勝負。

贏子儀神色古怪,隨即嘆了一口氣,拱手說道:“多謝公子手下留情。”

梅蘭竹放開手,拱手說道:“承讓。”

眾人嘩然,便炸開了鍋似的議論紛紛,都在說這梅公子神功奧妙,竟然一招拿下。只少數幾個高手看得清清楚楚,這贏子儀暗自運功,實則是一股內勁從腳底運出,繞道了梅蘭竹的背后,想將梅蘭竹拉扯過來,沒想到梅蘭竹借力打力,竟故意讓這贏子儀將自己拉走,甚至暗自運功助推,將拉力變作推力,這一來使他的速度變得迅捷無比,眨眼之間便到了贏子儀身邊,梅蘭竹順著贏子儀的運功方向,繞著氣流直接飛到了贏子儀身后,贏子儀萬沒想到他來的如此迅速,一個失神,便已受制,只好認輸。

梅蘭竹這一戰,打從上場之前就以打定主意,要速戰速決,這混元功變化繁多,若真是展開來打拉鋸戰,只怕自己無力討好,唯一的弱點就是起勢太慢,梅蘭竹便是利用這一點,出手搏快,若是贏子儀還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拳腳功夫,施展開來躲過這一擊,只怕是勝負未可知,但高手比試,往往就在這一念之間,贏子儀被梅蘭竹的來勢嚇了一跳,沒來得及施展拳腳,而內功尚未運及全身,無法護體,一時間竟被這一招簡簡單單的擒拿手拿住,卻也是無可奈何。兩人都深知對方高不可測,只是這一戰形勢如此,日后江湖上說起來,他梅蘭竹的梅花三弄,只怕是被排在了混元功之上。贏子儀也只得搖搖頭,受此一敗。

梅蘭竹武功卓絕,卻是少有人知,即使幾位國賓之中,也只有羋皇子跟他比較熟,所以一開始便把他當成頭號大敵,見他取勝,也是見怪不怪。

贏子儀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梅蘭竹動手動得少,看著文質彬彬,沒想到竟能取勝,在賭盤的盤口上算是爆冷,眾人大失所望,只少數幾個押對寶的興高采烈,顧著數錢。紀無妄也押中爆冷,笑嘻嘻的捧著一堆銀子回到梁先生身邊,說道:“梁先生,晚上我請你吃飯。”那梁先生哭笑不得,只得苦笑答應。

但這重頭戲還是在下一場,羋皇子對陣張居客,這兩人均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被視為一流高手,在盤口上也是五五對開。

清零上前,朗聲說道:“第二場,蘇吳梅蘭竹勝。下一場,墨楚羋曜,對陣桂…..對陣張居客。”他本想說是‘對陣桂甌張居客’,但隨即想起這張居客只是打手,不是桂甌人,又不知怎樣通報,只得臨時改口,硬生生的通報了姓名,這一下弄得周遭哄堂大笑,清零好不尷尬,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就在這眾人的哄笑中,兩位劍客緩緩上場,不為所動,均知眼下一場大戰大意不得,是以全神貫注,哪里還管現場笑成什么樣子。兩人站定,肅殺之氣登起,現場打哈哈的人便安靜下來,只見兩人一動不動,風乍起,卷起幾片落葉,落葉緩緩落下,眾人凝神屏氣,看這落葉飄下,兩人便要動手,就在這時,紀無妄冷不防的打了個噴嚏,眾人不禁同時吁了一口氣,這高手對決,氣氛怎弄得這樣不尷不尬的,卻也不好發作,只得忍住噤聲。羋曜的手指原本已搭在劍柄之上,卻被紀無妄這一聲噴嚏打斷,也只好重新醞釀情緒,再行發招。

兩人依舊站定,良久,除了鶴唳風聲,這百來人的演武場,竟仿佛凝固了一般。羋曜調整呼吸,一劍出鞘,率先攻去,到得張居客身前,當當幾聲,雙劍相交,兩人便交起手來。只見兩團劍光交相閃爍,兩人越打越快,兩團劍光漸漸融為一團,這兩把劍都是從凌龍閣借出來的兵刃,用以切磋技藝,不僅均未開鋒,連長短都是一模一樣,這下一來,眾人看的眼花繚亂,甚至分不出兩人到底誰是誰,忽聽得“錚”地一聲,羋曜和張居客都向后滑開站定,兩柄劍身卻兀自晃個不停,發出嚶嚶的聲音。

眾人看著無不心下贊嘆,這確是武林中少有的一場驚世對決,劍招之精妙,實乃平生罕見,有些個劍客原盼著能從這對決中偷師個一兩招,卻不料兩人妙招頻出,根本來不及記憶,到得后來,只得心下喝彩觀戰,哪里還有心思偷師。

羋曜神色古怪,像是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略一沉吟,隨即長劍當胸,又復攻出,但這次攻擊,速度不快,只見張居客抬手一格,卻也是不緊不慢,兩人拆招往復,卻沒了之前的迅捷之勢。眾人還道是兩人剛才那一下就把力氣拼光了,現在體力不支,先用養生打法,沒想到看到十幾招之后,卻發現兩人身形相似,出招的角度方位竟然也是一模一樣,不禁大奇。一個頗有見識的嘉賓忍不住說道:“這兩人怎么使一模一樣的墨家劍法?”眾人大驚,這才明白,竟是這張居客在用墨家劍法和羋曜拆招。

其時羋曜和張居客已經將墨家劍法的所有招數拆了個半成,最開始時,羋曜先攻,想探個虛實,卻見張居客竟然用墨家劍法和自己拆招,以為張居客是在挑釁自己,便想將這墨家劍使出全力,逼他換招,他原以為張居客就算能使墨家劍,也不過是幾招爾爾,卻不想幾十招下來,張居客仍是用墨家劍拆招,羋曜心念一動,這才注意到張居客的墨家劍和自己有所不同,是以兩人拆開,又復再斗,羋曜故意將速度放慢,想要清清楚楚的看清張居客的劍招,那張居客也不徐不疾,和他一招一式的慢慢拆解,眾人這才看得清楚。

只見羋曜的劍法靈動,出劍之時卻行云流水,一招接著一招毫無滯澀感,雖然全是進招,卻毫無破綻,攻守兼備,頗有墨家‘兼愛非攻’的風采。而張居客所使的墨家劍,在靈動之余,卻多了幾分柔和,手腕抖動頻繁,腳下卻動的較少。羋曜心想:“這張居客怎會使我墨家劍,而且招數之多,絕不在我只下,甚至有幾招還是我墨家劍當年曾經失傳的?”他一邊拆招,一邊想要看清張居客更多招式,希望日后補全失傳。羋曜拆了幾招,忽的想起什么,在心里驚的叫出一聲:“羋夜公主!”這才明白張居客的用意。

原來墨楚皇室中,曾有一名羋夜公主,這羋夜公主為皇室產下一子,這皇子乃是正統帝位繼承人,順位在羋曜之上,羋曜年少時曾受羋夜公主照顧,對公主頗有感情,但這公主不知為何,突然有一天帶著皇子遠遁江湖,消失不見,多年來父皇掛念公主,曾多次派人尋訪而不得,是以皇位繼承人也一直懸在那里,眼下這張居客居然會使羋夜公主的墨家劍,難不成他知道公主的下落?

羋曜和張居客劍尖相交,羋曜內力一震,向后撤開,兩人停手。張居客問:“還要再打么?”羋曜躊躇一陣,拱手說道:“在下認輸。”張居客拱手道:“承讓。”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說什么劍神竟然用墨家劍打敗墨家傳人,當真是劍神在世云云。羋曜卻不在乎這一時成敗,欺身湊近,低身問道:“敢問劍神,可知羋夜公主的下落?”張居客點點頭,伸出手,給羋曜遞了一張紙條,羋曜打開看了看一看,抱拳說道:“多謝劍神。”

張居客下場,朝梅蘭竹看了一眼,梅蘭竹只是撫摸著下巴沉思,并不搭理。張居客將手中的劍攥得緊緊的,轉身離開,不遠處,覃瓔珞略有玩味的看著一切。

賈道是先前一戰并未消耗過多,但今天這幾場打下來,實在是奇峰迭起,不知兇吉,遂拿出卜盤,打算給自己算一卦,正巧贏子儀從面前走過,兩人打了個對眼,贏子儀冷笑一聲,道:“哼,又在這裝神弄鬼,是在算自己的死期么。”

賈道是回道:“我是在幫你算卦,哪知道這卦還沒算出來呢,你就下來了。”

贏子儀怒道:“你…..”卻說不下去了,只得負氣而走。

賭徒們則是喜憂參半,這次盤口相近,自然是有人賺有人虧,紀無妄又是小賺,喜滋滋的提著一個錢袋回來,那梁先生看著心癢癢,忍不住也跟著想下一注,掏了兩錠碎銀子,卻遲遲不知該往哪里下,向紀無妄問道:“紀兄弟,你說我這一注應該下那邊啊?”

紀無妄奇道:“梁先生的閱歷可比我豐富多了,還需要問我嗎?”

梁先生一時語塞,遂暫時收起銀子不做聲,不一會兒,看紀無妄買了羌國爆冷,悄悄的跟著押了一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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