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醫患
- 浪客劍行
- 陶熙
- 3763字
- 2018-11-06 23:26:26
塵凡還在繼續往前跑,這個長坡他不知跑了多少遍,路的盡頭正是塵凡的醫館,路兩旁的樹木郁郁蔥蔥,千百年來,它們迎來送往,等來了多少劫后余生,又目送了多少生離死別。塵凡知道,他腳下的每一步,都是替他背上的這個人在走,不知這段路,是通向終點,還是通向起點。
長坡兩旁鋪滿了青石,一條淙淙溪水從坡上流下,塵凡到得坡頂,一扇青灰色的木門赫然出現。塵凡一腳踢開大門,不由得一愣。
只見庭院的空地上坐了一排人,披麻戴孝,不斷的向空中撒著紙錢,他們面前是一口打開的棺材,架在一輛木車之上。一個和尚站在棺材旁,口中念念有詞。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哭哭啼啼的跪在醫館大門前,哀嚎聲在庭院里蔓延。一些看客站在大門兩旁,議論紛紛。
只見那和尚走到大門前,朗聲說道:“韋先生,還請你開開門,病人枉死,還請你給個說法。”
四周的房門緊閉,巍然不動,無人回應。
塵凡皺了皺眉頭,心下尋思:“好巧不巧,怎么今天碰到醫鬧。”
塵凡自幼在醫館長大,醫鬧之事,塵凡早已見慣不慣,但今天自己背著個病人求醫,這會兒卻被堵在門外。塵凡看了看兩旁,還有兩個虛弱之人,正由家人攙扶著站在一旁。
只見那和尚又提了提嗓子,高聲說道:“韋先生,請你開門,這位施主原本生龍活虎,塵緣未盡,卻在你的醫館里不治,前因后果,還請你解釋一下!”這句話說得中氣十足,里面用了內功。
只聽得那婦人一聲哀嚎,扯著嗓子說道:“還解釋什么!我們家官人原本好好的,就是讓這個庸醫給害死了!庸醫害人,喪盡天良!還我官人命來!”
其余的家屬也紛紛扯開嗓子開始喊:“庸醫害人,喪盡天良,庸醫害人,喪盡天良……”
只聽見一個莊嚴的聲音從醫館里緩緩傳出:“醫館清凈之地,不得胡鬧,有冤申冤,你們找衙門去,別打擾我病人休息!”這聲音不疾不徐,卻四通八方,比起和尚的聲音,又高了一階,顯是用了更上層的內力。
塵凡咬咬牙喊道:“師父,開門!”
只見所有人都將視線轉向塵凡,塵凡站定不動,一直盯著醫館的門。就在這時,醫館大門轟的打開,一陣風從醫館里涌出,那和尚只感覺一股真氣朝自己撲面而來,舉手回擋。塵凡便瞧準了時機,一個起步,閃身從眾人中間穿過,來到醫館門口。
那和尚見狀,連忙朝大門飛去。塵凡只覺一股真氣又轟了出來,從他臉旁邊打出去,飛向那個和尚,那和尚被真氣擊飛,又退回地上,向后滑了兩步。
“把人放下。”醫館里傳來一個聲音,塵凡將王寶榮放在醫館門內,隨即將門關上,沒有進去。
塵凡轉過身來,看著和尚和死者家屬,嘆了一口氣,抱拳說道:“我師父在里面醫病,請各位稍安勿躁,在下水清堂塵凡,不知這位是…….?”塵凡轉向和尚問道。
那和尚單手作禮,微微鞠了一躬,說道:“老衲法號方圓,乃是關山寺住持。”
塵凡揚了揚眉毛,說道:“住持好,請問住持到訪,有何貴干?”
方圓之前偷襲未遂,便重新收斂儀態,此刻又滿臉慈悲的站在眾人面前,緩緩踱步,走到棺材面前,搖了搖頭,微微嘆息。
方圓指了指棺材道:“阿彌陀佛,這位康施主,之前來一直在我寺禮佛,我看他虔誠,定是與佛有緣,有心點化。后來我與康施主一同參悟佛法,相談甚歡,引為知己,康施主精研佛法,具大智慧,我原有意點化,現在想來,只是多余,以康施主的慧根,對于佛法,只怕比我參悟更深,沒想到,這樣一個大慈大悲的善人,竟然……”
方圓語態虔誠無比,眾人只見他神色慘然,悲不自勝,有的大感稀奇,有的則為之動容。
方圓繼續緩緩說道:“半個月前的一個夜晚,康施主突然到訪,我見他滿身是傷,連忙將他迎進寺內,悉心照料。這半個月內,我每日為康施主朗誦經文,傳渡功德,康施主的身體在佛光普照之下,漸漸變得好了起來。三天前,康施主說自己身體已無大礙,我本想勸他再多留兩日,再多渡一些功德給他,這樣他的病就能全好了。可惜康施主離家半月,思家心切太盛,最終還是決定離開,在康施主離開之前,我專門給了他一枚開光的符文,讓他隨身帶著,并為他點了一盞供燈。然而昨天早上,我起晨功的時候,發現康施主的供燈,無論如何點火,都燃不起來,我情知不妙,連忙趕到康施主家里,可惜還是來晚一步,康施主最終還是駕鶴西去…….”
塵凡對康施主的悲劇不可置否,抿了抿嘴表示同情,隨即問道:“可是這一切,和我們水清堂有什么關系呢?”
方圓半瞇眼睛,緩緩說道:“因為你們將他的開光符文給燒了。”語氣里隱隱透出一絲狠勁,顯然是想問罪。
塵凡緩緩走到棺材旁邊,向里面看了看,隨后撈起袖子,將手向棺材里伸去。就在這時,一旁的婦人猛地撲到棺材上,擋住塵凡,尖聲說道:“你干什么!”
塵凡道:“請問閣下是康先生的太太嗎?
那婦人咬咬牙道:“是”
塵凡道:“敢問夫人貴姓?”
那婦人道:“我也姓康。”
塵凡后退一步,向著棺材深鞠一躬,說道:“康夫人,對康先生的遭遇,在下深感遺憾,還請節哀。”
康夫人道:“哼,貓哭耗子。”
塵凡道:“夫人,可否讓在下驗尸?”
康夫人嚎道:“他都死了,你們還不放過他,殺人誅心,殺人誅心啊!”
塵凡道:“夫人,你口口聲聲說尊夫死在我水清堂,可又不讓我驗尸,若不驗尸,如何能夠證明尊夫是死在我水清堂里。”塵凡一只手伸向在一旁等待的一些病人,“這里每天迎來送往這么多病人,每個人都往我門口放一個棺材,這些病人還要不要看病啦。”
周圍群眾開始議論紛紛,康夫人聞言,有些松動,但依舊抽抽搭搭地抱著棺材不放。
塵凡道:“康夫人,我保證不傷康先生一分一毫,還請高抬貴手。”
康夫人猶猶豫豫的挪開手,癱坐在地下,隨即抬起頭,惡狠狠的盯著塵凡。塵凡無奈,只得迎著目光硬著頭皮重新走到棺材邊,又撈起袖子準備驗尸。
就在這時,只聽得方圓一聲“不可!”,便一掌向塵凡攻來。塵凡回身對了一掌,結果被推開到一丈之外,塵凡吃痛,甩了甩手道:“你一個出家人,怎么說動手就動手的咯,戾氣這么重,哪像個修佛之人。”
方圓道愣了一下,瞟了瞟四周,隨即說道:“諸惡莫作,我這是有心點化,小施主還請住手,不要多行不義。”
塵凡道:“哎喲真是有勞大師費心咯,只不過我這輩子作惡太多,要不你先讓我再多行不義吧,這樣我也有機會能放下屠刀。”說罷試探性地又走近棺材。
方圓道一只手按在棺材板子上,說道:“不不不,施主,我看你面無瑕玉,哪像是作惡之人,這善惡一念之間,這一步,就不要走了吧。”
塵凡道:“那我既是善人,自有善緣,佛祖自然不會讓我走入惡的深淵的,大師,你要相信佛祖。”
方圓一愣,只覺辯無可辯,四周又有許多人看著,只得悻悻然站到一邊。
塵凡走近棺材,向里面望了望,只見那康先生通身呈藍黑色,全身黑色經脈凸起,塵凡不由得皺了皺眉,伸出手去,忽然想起什么,手停在了半空中,隨即縮回,向四周望了望,在眾人迷惑的眼神中走向旁邊的一棵樹下,撿起一根掉落的樹枝,又重新走回棺材旁,把樹枝向棺材里伸去,在尸體上戳了戳。
一旁的康夫人再次暴起,叫道:“你干什么!不是說好了不傷他一分一毫的么!”
塵凡搖搖頭道:“夫人放心,就算我想要傷他身體,恐怕也沒那么容易,康先生這身體,已經僵化了,別說是這小小的樹枝,就算是拿砌墻的巨石壓他,都不見得能傷他一分一毫。”塵凡搖了搖頭,嘆道:“而且最重要的是,康先生可能還活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
方圓眉頭一皺,脫口說道:“不可能,我…..”
塵凡突然抬起眼皮,瞟了瞟方圓
方圓隨即轉口說道:“我親自驗過身,康先生早已氣絕而亡。”
塵凡道:“大師當時的情況我是不知道,但現在可以請大師再驗一下,不過,請不要碰他的身體。”說罷向外讓開兩步,右手一伸,表示有請。
方圓皺了皺眉,走進棺材,伸出手探了探鼻息,眼睛不由得放大了一下,道:“怎么會,他又有氣了。”
康夫人震驚的從地上爬起,忍不住伸出雙手就要往棺材里探去,塵凡見狀,大叫一聲:“不可!”隨即憑空點出一指,康夫人便被定住,動彈不得。
憑空點穴?方圓大吃一驚,剛剛跟他對了一掌,這小子不可能有這個內力啊。
塵凡走近康夫人,抱拳說道:“抱歉康夫人,在下無意冒犯,康先生可能中毒了,還請康夫人不要觸碰康先生身體,以免傳染,我這就為康夫人解穴。”說罷在康夫人肩頭一點,康夫人便恢復了動作,手停在半空中,轉過頭來淚眼婆娑的看了看塵凡,隨后忍住,將手縮了回來。
塵凡向康夫人點了點頭,康夫人突然轉向塵凡,撲過來就要跪下,叫道:“大夫,求你救救我丈夫啊!”
塵凡大驚失色,連忙雙手托住康夫人道:“哎喲夫人,不可不可,行此大禮,折煞我也。”
康夫人道:“只要你能救活我丈夫,我們康家一定不會忘記這份大恩大德!”
上一刻還在鬧你,下一刻就在求你,醫館這地方,人的喜怒總是這么無常。
塵凡搖了搖頭道:“夫人,雖說我想救……”
方圓忽然縱聲大笑起來,朗聲道:“康夫人,看到沒,一定是我關山寺佛光普照,康夫人心誠則靈,康先生福緣未盡,又活了過來,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啊,阿彌陀佛。”
塵凡不由得暗自翻了個白眼,真是受不了這和尚。
塵凡接著說道:“夫人,雖說康先生還活著,可是要救他,恐怕……”
情況復雜,塵凡實在不知該如何交代,況且這里聚集了一堆看客,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
塵凡低聲說道:“夫人,還請到內堂,我們再對康先生另行診斷,您這棺材……”
康夫人會意,連忙說道:“我們這就撤開。”說罷轉身就要吩咐手下
塵凡連忙道:“康夫人,還是先讓康先生就這么躺著推進去吧,還有勞煩您傳令下去,但凡碰過康先生身體的人,請他們速到水清堂來進行診斷。”
康夫人點了點頭,連忙吩咐手下依言照辦。原本圍觀的人群見沒了熱鬧可瞧,一時間也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