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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序章
本書獻給克里斯·梅森,我在暴雪的兄弟。在2000年,他首先鼓勵我寫下杜隆坦的故事,并給了我創(chuàng)造德拉卡的機會。這是一個真實的,卻又無法想象的榮譽。正因為如此,我在15年后才能重新拜訪這些人物,并向新的觀眾們講述他們的故事。
猩紅色的痕跡在雪中蜿蜒向前。杜隆坦——加拉德之子,杜高什之孫——正發(fā)出勝利的吼聲。這是他的第一次狩獵,第一次向活的生物揮出武器,施行殺戮。鮮血證明他的長矛擊中了目標。他轉向自己的父親,瘦小的胸膛驕傲地挺起,期待得到父親的贊揚。但霜狼酋長的表情卻讓他感到困惑。
加拉德?lián)u了搖頭。他長長的黑色頭發(fā)披散在強壯寬闊的肩膀上,充滿了野性。他正騎在他的白色巨狼——寒冰的背上。當他說話的時候,他那雙黑色的小眼睛顯得格外嚴厲。
“你沒有命中心臟,杜隆坦。霜狼應該在第一次攻擊時就致敵死命。”
失望和羞愧讓熱血沖上年輕獸人的臉龐。“很遺憾……我辜負了您,父親。”他鄭重地說道,同時在他自己的座狼——利齒的背上盡量挺直了腰桿。
加拉德雙手抓住寒冰粗硬的頸毛,同時借助膝蓋的力量指引坐騎,讓這頭猛獸來到利齒身邊,看著他的兒子說道:“你并沒有辜負我,而是辜負了你本應殺死目標的第一擊。”
杜隆坦有些猶疑地抬頭瞥了一眼他的父親。“我的任務是教導你,杜隆坦,”加拉德繼續(xù)說道,“如果眾靈應許,終有一日,你會成為酋長。我不會讓你毫無必要地冒犯它們。”
加拉德朝血跡一指,“下來,跟我一起走,我會向你解釋。德雷克塔爾,你和慧耳跟著我們。其余的人等待我的召喚。”
杜隆坦依舊感到慚愧,但同時也心存困惑和好奇。他毫不遲疑地服從了父親,從利齒的背上滑下來,拍了拍這頭大狼。他們會用霜狼作為坐騎是因為這些狼的毛色,還是因為這個氏族正是以這種毛發(fā)如雪的巨獸為自己命名,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早已湮沒在時間的洪流中。利齒從鼻孔噴出兩團白汽,舔了舔年輕主人的臉。
德雷克塔爾是霜狼氏族的薩滿長者——一位與大地、空氣、火焰、流水和生命之靈有著緊密聯(lián)系的獸人。根據(jù)霜狼氏族代代傳承的學識,眾靈存在于遙遠的北方——就在世界之緣,眾靈圣地里面。德雷克塔爾比杜隆坦年長,但還算不上老邁。在杜隆坦出生多年前,德雷克塔爾就在戰(zhàn)場上失去了雙眼。敵方氏族的一頭座狼咬了德雷克塔爾的臉一口,所幸咬得有些偏,但造成的傷害已經(jīng)夠嚴重了。德雷克塔爾的一只眼睛被狼牙刺穿,他的另一只眼睛在那以后不久也失去了視力。直到現(xiàn)在,杜隆坦都能看到細長蒼白的傷疤從德雷克塔爾用來遮住空眼窩的布帶下面延伸出來。
但是,如果說德雷克塔爾被剝奪了某些東西,那么他也因此收獲了另一些東西。在失去視力之后,他很快就得到了一個足以彌補這個缺陷的新能力——他對于眾靈的敏銳感知是他所訓練的年輕薩滿完全無法比擬的。盡管身處遙遠的極北之地,眾靈卻會不時從它們位于世界之緣的圣地為他送來各種預兆。
只要德雷克塔爾還騎在慧耳的背上,他的行動力就不容懷疑。有了他心愛的、訓練有素的座狼,德雷克塔爾就能夠到達其他任何獸人能去的地方。
一對父子和他們的薩滿在深雪中摸索前行,追蹤血跡。杜隆坦出生在一場暴風雪中,這對于一名霜狼獸人來說是一個吉兆。他的家位于霜火嶺。只有在夏日里最明亮的陽光中,這里的積雪才會慢慢消融一些,但很快再次被覆蓋。沒有人知道霜狼獸人已經(jīng)在這個地方居住了多久。在他們的記憶中,這里一直都是他們的家園。“一直在這兒。”——當杜隆坦長大到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一位霜狼長者只是給了他一個如此簡單的回答。
夜幕來臨,寒意漸長。杜隆坦厚實保暖的裂蹄牛皮靴在極力抵抗雪水的浸透,但他的腳已經(jīng)開始麻木了。風越來越強,如同匕首刺穿了他的厚毛皮斗篷。杜隆坦打著哆嗦,奮力向前,等待著父親說些什么。此時雪地上的血已經(jīng)不再冒起熱氣,而是開始凍結了。
紅色的血跡經(jīng)過了一片被風掃平的寬闊雪原,向老祖父山腳下灰綠色的森林延伸過去。在向南延伸數(shù)百里的一系列山峰中,老祖父山是最高的一座。氏族的智慧卷軸上說,它是氏族的守衛(wèi)者,伸出巖石臂膀,在霜火嶺和南方原野之間創(chuàng)造出一道保護性的屏障。干凈的落雪氣息和新鮮的松樹香味充滿了杜隆坦的鼻腔。整個世界都悄然無聲。
“在雪原中這樣長途跋涉并不愉快,對不對?”加拉德終于說道。
杜隆坦不知道怎樣才是正確的回答:“霜狼不會抱怨。”
“的確,霜狼不會抱怨。但……這還是很令人不快。”加拉德低下頭看自己的兒子,嘴唇在獠牙上翹起,露出微笑。杜隆坦發(fā)現(xiàn)自己也在向父親微笑,并輕輕點點頭,心情隨之放松下來。
加拉德伸手摸了一下兒子的斗篷,指尖撫過上面厚厚的絨毛,“裂蹄牛,強壯的生物。生命之靈賜予了它濃密的毛發(fā),厚重的皮膚,還有一層層皮下脂肪,讓它能夠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但是當受了傷,它移動的速度太慢,無法保持自己的體溫,也無法追上自己的族群,無法獲得族群給予的溫暖,它就會慢慢被凍僵。”
加拉德指了指前方的血跡。杜隆坦能夠看出來,這頭仍然在逃竄的野獸已然是腳步踉蹌了。
“它滿心困惑,疼痛難忍,驚駭不已,它只是一個生物,杜隆坦。它不應該有這樣的感覺,不應該受這樣的苦。”加拉德的面色變得嚴肅起來,“一些獸人氏族很殘忍。他們喜歡折磨和凌虐獵物……還有他們的敵人。霜狼不會以他人的痛苦為樂,哪怕是敵人。而一頭為我們提供食物的野獸更不應有此報。”
羞愧之情再一次涌上心頭,讓杜隆坦感覺到面頰發(fā)熱。這一次,他為之羞愧的不是自己,也不是他糟糕的準頭,而是因為他從沒有想到過父親所說的這些事。沒有能一擊殺敵的確是他的錯——但錯不在于他不是最優(yōu)秀的獵手,而是在于這樣會讓裂蹄牛遭受沒有必要的痛苦。
“我……明白了,”他說道,“我很抱歉。”
“不要向我道歉,”加拉德說,“我不是受苦的那個人。”
血跡變得更加新鮮了,大片的猩紅色斑塊在雪地上變成一個個圓坑,隨著裂蹄牛不穩(wěn)定的步伐左右散布,經(jīng)過了幾顆孤松,繞過一堆被積雪覆蓋的礫巖。
他們終于找到了它。
杜隆坦射傷了一頭小公牛。就在不久之前,年輕的獸人曾經(jīng)覺得這頭公牛是那樣高大,一時間甚至有些被它嚇呆了,嗜血的欲望也在那時第一次從他的心中涌起。直到現(xiàn)在,杜隆坦才看出它——他——還沒有完全成年。即便如此,這頭小牛已經(jīng)有三個獸人那么大,它的厚皮上覆蓋著蓬松的長毛,舌頭從兩排黃色的鈍齒之間垂掛出來,一陣陣急促的喘息在它的口邊變成白霧。當它嗅到這三個獸人,深陷在眼窩中的一雙小眼睛立刻轉向了他們。它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只是攪動了紅色的雪泥,并讓杜隆坦那支投歪的長矛在身體里刺得更深。小牛痛苦卻又充滿挑釁的呼氣聲讓杜隆坦的心仿佛被緊緊攥住。
這名年輕的獸人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在準備狩獵之前,他的父親已經(jīng)向他詳細描述了裂蹄牛的身體結構,以及如何最有效地殺死它們。杜隆坦沒有猶豫。盡管有積雪的絆阻,他還是竭力以盡可能快的速度跑向小牛,抓住矛桿,拔出長矛,直接干凈地刺進這頭野獸的心臟,將自己的全部體重都壓在了矛桿上。
裂蹄牛顫抖了一下,死去了。它的身體松弛下來,再不會動彈一下。鮮紅的熱血染透了杜隆坦的外衣和白雪。德雷克塔爾走到一直站在后面的加拉德身邊。這位薩滿側過頭,傾聽著,加拉德則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杜隆坦。
杜隆坦向他們瞥了一眼,從被他殺死的野獸身邊退開,向裂蹄牛胸前的創(chuàng)口望去。就像父親一直以來教導他的那樣,他在野獸身前浸染鮮血的雪地上伏低身子,摘下毛皮手套,赤手按在小牛的肋側,那里依然是溫熱的。
當他說話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言辭有些笨拙,但依然希望逝者能夠接受他的致意:“裂蹄牛之靈,我,杜隆坦,加拉德之子,杜高什之孫,感謝你獻出生命。你的肉將幫助我的族人度過嚴冬。你的皮和毛將為我們帶來溫暖。我們……我,深深感激你。”
他停頓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很抱歉,我讓你最后的時刻充滿了痛苦和恐懼。下一次,我會做得更好。我會按照我父親的教導進行攻擊——一擊中的。”當他說話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對于背上那條正在保護他生命的沉重斗篷和腳下的這雙靴子都有了一種全新的認知和感念。他抬起頭望向父親和德雷克塔爾。他們都贊許地點點頭。
“霜狼是技藝高超的獵手,也是強大的戰(zhàn)士,”加拉德說,“但霜狼從不會輕率地做出殘忍之事。”
“我是一名霜狼。”杜隆坦自豪地說。
加拉德微笑著,走過來將一只手按在兒子的肩膀上。“是的,”他說道,“你是一名霜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