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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加拉德要杜隆坦和奧格瑞姆隨同他和蓋亞安一同返回霜火嶺。狩獵隊其余的人留下來,繼續收割好獵物的皮肉再返回村莊。加拉德任命了三個人負責統率他們——諾卡拉,一名正當盛年的男性獸人;諾卡拉的目光鋒銳的妻子卡葛拉;還有身材魁梧的格魯卡格。

一個個問題讓杜隆坦的心中感到無比焦灼,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提問的時候。而且,加拉德又能向他解答什么呢?就連“談判”這個詞,酋長可能在年輕的時候聽說過,但也可能想不起來了。

他們騎在狼背上,向村莊奔去,一路上的氣氛寂靜而且壓抑。氏族流傳下來的卷軸告訴他們,霜狼曾經是流浪民族,跟隨他們的獵物跑遍了全德拉諾,在任何有野獸出沒的地方安過家。他們的房屋可以被迅速拆解,打包掛在狼背上。如果這是真的,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現在霜狼氏族定居在霜火嶺,老祖父山聳立在南邊為他們遮擋風雪,向北是眾靈棲息的圣地。從這里延伸出去的草原向東、向西擴散,與遠方的森林融為一體。就像大多數獸人氏族一樣,霜狼氏族也有自己獨特的旗幟作為他們勢力邊界的標志——一顆白色的狼頭放置在藍色旗幟上。他們用巖石、黏土和木材建造起牢固的小屋。過去,大部分霜狼家庭都是各自維持獨立的生活,只有在饑荒或者戰爭這樣極少見的狀況下才會響應號召聚集在一起。

但現在,許多位置偏遠的屋子早就人去樓空很多年,僅剩一個骨架立在那里,上面的木料和其他可用之物都被它們曾經的居住者帶走了。一個又一個霜狼家族逐漸向氏族聚落的核心位置搬遷。人們分享食物,一同舉行儀式,分工合作解決各種問題。而現在,外來者所引發的好奇無疑也會迅速在氏族成員中間流傳開。

村莊各處都能看到生活所需的小堆烹飪篝火,在村子中央,一個大篝火堆從不熄滅——冬天它會為大家提供必要的溫暖,即使是在夏季,這個火堆也只是會變得小一些。人們在它的周圍集會,分享故事和食物。這個火堆旁給加拉德預留著一個尊貴的座位,一個很久前用一塊大石頭雕琢而成的王座。

每一個霜狼獸人都知道這個石王座的故事,它還要追溯到氏族依然是游牧民的時代。一位酋長在率領氏族來到霜火嶺以后,感覺到這里和他們深深的羈絆,不想離開這片群山。但其他人都憂心忡忡。如果他們不緊跟獸群,又會發生什么事?

那位酋長不想強迫他的族人做出違心的選擇,所以他請薩滿向眾靈尋求指引。他開始了一段前往極北之地——世界之緣的朝圣之旅。在那里,在眾靈圣地之中,大地心臟深處的一座神圣洞穴里,他靜坐了三日三夜,沒有食物和水,陪伴他的只有黑暗。

最終,他得到了一個預兆,并由此而知曉:如果他堅持不離開霜火嶺,眾靈會將他這種固執視作一種美德。“你像巖石一樣不可動搖,”眾靈對他說,“你踏過漫長的旅程,到這里找到了眾靈圣地。現在,回到你的族人中間去,看看我們給了你什么。”

當酋長返回霜火嶺時,他發現一塊大石頭滾落到了霜狼營地的正中心。這就是他在眾靈圣地中贏得試煉的明證。他宣布這塊巖石將永遠做為霜狼的石王座——霜狼酋長的座位,直到時間將它磨蝕成粉末。

當杜隆坦一行人抵達村莊時,夜幕已經降臨。中央的大篝火熊熊燃燒著,霜狼氏族的每一名成員都圍繞在大篝火的周圍。加拉德、蓋亞安、杜隆坦和奧格瑞姆一出現,人群便在他們面前自動分開了。

杜隆坦向石王座望去。前來談判的獸人坐在王座上。

在跳動的橙紅色火光中,杜隆坦清楚地看到了那個陌生人,還有蜷縮在他身旁,修長的脖子上掛著沉重鐵銬的那個女人。他們的皮膚全都呈現出苔蘚的顏色。

石王座上的男性獸人肩背弓起,興許是因為已經上了年紀,他的胡子早已被染成了灰色,縮在自己的斗篷和衣服中。在他的斗篷上豎著一些屬于某種生物的尖刺,在昏暗的光線中,杜隆坦判斷不出它們是如何被固定在那塊衣料上的。令他感到驚駭的是,在其中的兩根尖刺上穿著幾顆小骷髏。難道它們是德萊尼嬰兒的頭顱……或者是?愿眾靈拯救他,是獸人嬰兒的頭嗎?不過它們看上去是那樣畸形怪異,也許是他從沒有聽說過的某種生物。

杜隆坦非常希望自己最后的猜測是正確的。

這個陌生的獸人靠在一根手杖上。就如同他的斗篷一樣,這根手杖也掛著骨頭和骷髏,上面還雕刻著各種符號。相同的符號還出現在他的兜帽開口的邊緣。在那頂兜帽深處的陰影中,有一雙發光的眼睛——那不是被反射的火光,而是一種從瞳仁中射出的綠色冷光。

主人那樣令人矚目,但更讓人感到奇怪的,是石王座旁邊的那個女性。她看上去像是個獸人——但顯然血統并不純正。杜隆坦根本不想去猜她怎么會有這樣的血統,只看到她就已經讓他退卻了。她的身上有一部分獸人的血統,而另一部分……只可能屬于另一種生物,一種更加軟弱的生物。蓋亞安和其他女性獸人的確不像男性獸人那樣身材高大,肌肉堆壘,但她們無疑都很強壯。這個女性在杜隆坦看來卻像樹梢的細枝一樣脆弱。不過,當杜隆坦盯住她的眼睛時,她只是穩穩地與杜隆坦對視。脆弱的也許只是她的身體,但絕不是她的靈魂。

“那個奴隸可不太像是奴隸,對不對?”奧格瑞姆低聲問杜隆坦。

杜隆坦搖搖頭,“她眼睛里的火焰不是屬于奴隸的。”

“她有名字嗎?”

“有人說,古爾丹稱她為……‘迦羅娜’。”

聽到這個名字,奧格瑞姆揚了一下眼眉,“她的名字是‘被詛咒的’?她到底是……什么……東西?為什么她和她的主人……”奧格瑞姆搖搖頭,現出一副沉思的樣子——盡管這種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顯得十分好笑,“他們的皮膚怎么是綠色的?”

“我不知道,也不會問。”杜隆坦說道,但實際上,他的心里也燃燒著旺盛的好奇之火,“我媽媽會認為這樣很失禮,我可不想惹她生氣。”

“氏族中的任何人都不想惹你媽媽生氣,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他現在才能繼續把他的綠屁股放在石王座上,而沒有被一刀砍掉腦袋。”奧格瑞姆說,“沒有人敢忤逆薪火傳承者,但她看起來也不喜歡允許這個……這個雜種說話。”

杜隆坦瞥了他母親一眼。蓋亞安正忙著把一些顏色鮮亮的珠子系在頭發上。很明顯,這也是談判儀式的一部分,母親正在忙著為此進行準備。而她瞪視那個陌生人的目光幾乎要將他座下的石王座擊碎。

“這個怪物的一切她都不喜歡。但記住她對我們說的話,”杜隆坦回答道,他的視線又回到那個身體纖細卻絕不脆弱的奴隸身上,還有那個坐在他父親王座上的陌生人,“所有這些都是古爾丹的恥辱,而不是我們的。”

他沒有對奧格瑞姆提起的是,這個女人讓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從霜狼氏族中被放逐的人。她的名字是德拉卡,她的神態曾經和這個奴隸很相似,即使當她要面對流放和幾乎無法避免的死亡時也是如此。

就像杜隆坦的父親一直以來對他的教誨,霜狼氏族絕不喜好無目的的殺戮和折磨,因此他們同樣蔑視無意義的蓄奴和拘禁囚徒的行為。但霜狼獸人也不會寬恕軟弱,那些生來軟弱的獸人都被認為會削弱氏族整體的力量。

這些軟弱的獸人可以在氏族中生活直到成年。有時候表面上的軟弱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消失,但如果弱者在進入青春期之后還是軟弱不堪,那他們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了。如果他們在離開氏族之后能夠保全自己的生命,那么每年有一次,他們會被允許返回氏族,展示他們的力量:那是在仲夏時節,一年中食物最充足,眾靈也最為活躍的時候。大部分被放逐者再也無法回到霜火嶺了。最近數年中,能做到這一點的更是越來越少——在這片正在發生巨變的大地上生存變得越發困難了。

德拉卡和杜隆坦年紀相仿,當她面對自己的放逐時,杜隆坦曾經感到一種哀傷的痛楚。當時有這種心情的并非只是杜隆坦一個人。氏族成員們聚集起來目送德拉卡離開的時候,人群中不止一處響起了欽佩的竊竊私語聲。德拉卡隨身只帶了一個星期的食物和可以用來狩獵、制作衣服和搭建庇護所的工具。她幾乎是注定難逃一死,這一點她一定也很清楚。但她細瘦的脊背挺得筆直,纖長的手臂卻因為必須擔負氏族“贈禮”的重量而不住地顫抖——這些禮物對她而言可能意味著生與死的區別。

“能夠勇敢地正視死亡,這一點很重要。”一名成年獸人說。

“至少在這一點上,她當之無愧是一個霜狼。”另一個獸人應聲道。

德拉卡根本沒有回頭看上一眼。杜隆坦最后看到她的時候,她只是邁著一雙細長的腿大步向遠方走去。藍白色的霜狼旗幟系在她的腰間,不住地在風中飄揚。

杜隆坦發現自己經常會想起德拉卡,想知道她最后的結局。他希望其他獸人是對的,德拉卡完美地迎來了她最終的時刻。

但這樣的榮耀永遠地被他們面前的這個奴隸抹殺掉了。杜隆坦將視線從那個勇敢的,名叫“詛咒”的綠皮奴隸身上轉向了她的主人。

“我不喜歡這種事。”一個深沉渾厚的聲音在杜隆坦耳邊響起。說話的是德雷克塔爾。現在他的頭發幾乎已經全白了,但他依舊肌肉虬結,肩寬背直,站在那里顯得格外高大,和這個彎腰駝背的陌生獸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陰影纏繞著這個家伙,死亡在追隨著他。”

杜隆坦注意到掛在古爾丹手杖上和插在他斗篷長刺上的骷髏——任何人都會做出和德雷克塔爾相同的評價,因為他們能看到這個陌生人刻意炫耀的死人枯骨。而盲眼薩滿和普通人看到的不一樣,他看到的是死亡本身。

杜隆坦努力讓自己不被德雷克塔爾的話嚇到。“冬天的陰影會在山坡下綿延很遠,而我自己今天也造成了死亡。這些并不會造成噩兆,德雷克塔爾。你也可以說生命在追隨著他,因為他是綠色的。”

“是的,綠色是春天的顏色,”德雷克塔爾說,“但我在他的身上沒有感覺到任何復興的力量。”

“先讓我們聽聽他要說些什么,再決定他帶來的到底是死亡,生命,還是一無所有吧。”

德雷克塔爾“嗬嗬”笑了兩聲,“你的眼睛被談判的旗幟遮住了,無法看到真相,年輕人。不過,假以時日,你會看到的。希望你父親能看清真相吧。”

仿佛是聽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加拉德邁步走進篝火照亮的范圍。人群中的議論聲音立刻平息下去。那個名叫古爾丹的陌生人似乎樂于見到他帶來的不安,他的厚嘴唇在獠牙周圍卷曲起來,形成一個充滿嘲諷意味的冰冷微笑,安坐在石王座中沒有起身。族人拿過來另一把簡單、實用的木椅子給氏族酋長暫坐。加拉德坐進木椅子,將雙手放在大腿上。蓋亞安站在丈夫身后,她穿上了最莊重的衣服——鞣制塔布羊皮衣,上面以精致的工藝用珠子和骨片鑲嵌出繁復的花紋。

“古老的談判旗幟來到了霜狼氏族,攜帶這面旗幟的是古爾丹,其父為……”加拉德停頓了一下。一絲困惑掠過他強悍的面孔,他帶著疑問的表情轉向古爾丹。

“我父親的名字并不重要,我的氏族的名字也一樣不重要。”古爾丹的聲音讓杜隆坦小臂上的毛發全都豎立起來。那聲音刺耳,讓人深感不快,其中傲慢的情緒更是讓杜隆坦用力咬了咬牙。但對獸人而言,最惡劣的還不是他的聲音,而是言辭。父母和氏族的名號對于獸人而言是至關重要的。然而更令霜狼獸人們感到詫異的是,他們酋長的問題被如此輕易而冷漠地棄置一旁!古爾丹這時繼續說道:“重要的是我將要說的話。”

“古爾丹,其父之名未知,氏族之名未知,”蓋亞安的聲音顯得清爽嘹亮,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從中聽出被勉強壓制的怒意,“你雖然要求進行談判,卻侮慢儀式,讓你所高舉的旗幟蒙羞。這會讓我們的酋長相信你已不再希望得到這面旗幟的保護。”

杜隆坦微微一笑,他可不打算掩飾自己的得意。整個氏族都知道,他的母親就像父親一樣危險。到現在,這個綠皮獸人似乎剛剛意識到他也許做錯了事。

古爾丹側過頭,“是,但也不是,我并不想放棄這面旗子的好處。繼續吧,加拉德。”

加拉德念誦出莊重的致辭。這些詞句冗長繁復,其中有些段落已經非常古老,甚至杜隆坦都聽不懂它們的意思。他有些煩躁起來,奧格瑞姆則顯得更加不耐煩。這段致辭大概的意思是要保障提出談判要求的人平安無事,并認真傾聽他的話。終于,酋長的致辭結束了,加拉德看著古爾丹,等待他表明來意。

綠皮獸人站起身,倚靠在他的手杖上。他背上的小骷髏都大張著嘴,仿佛在發出抗拒的吶喊。“你們所頑守的傳統和古代儀式要求我告訴你三件事:我是誰;我會給你們什么;還有我會要求什么。”他用放射出瑩瑩綠光的眼睛看著聚集在面前的霜狼獸人,似乎是在對他們進行估量,“我是古爾丹,就像我說過的,我無意宣揚我的氏族源流。我沒有……你們所謂的氏族。”他輕輕笑了兩聲,那笑聲絲毫無助于改善他那令人膽寒的外表,“不過這件事我以后還會細說。”

“下一個……我會給你們什么?我會給出的很簡單,但也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他舉起雙臂,那些骷髏相互撞擊在一起,發出一陣空洞的聲音,“我給予你們生命。”

杜隆坦和奧格瑞姆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古爾丹是不是正在向他們暗示——或者也許根本就是明確地向他們提出了某種威脅?

“這個世界已經危在旦夕了,同樣,我們也在劫難逃。我經過漫長的旅程來到此地,給予你們生命,給予你們一個全新的家園——一個青蔥翠綠的地方,那里到處都是獵物、果實和生滿谷物的田野。而我要求你們的,只是你們接受這一贈予,加入我的行列,霜狼氏族的加拉德。”

他的話就像是在一片平靜的湖水中投進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古爾丹坐回到石王座中,用期待的眼神注視著加拉德。實際上,現在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加拉德的身上。古爾丹的提議不僅是無禮和傲慢的——那簡直就是瘋狂!

難道不是嗎?

片刻之間,霜狼的領袖仿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他終于還是開了口。

“幸好你還舉著一面能夠保護你的旗幟,無家可歸的古爾丹,”加拉德沉聲說道,“否則我一定會用我的牙齒撕開你的喉嚨!”

古爾丹似乎既不驚訝,也不覺得被冒犯。他回答道:“在你之前,也有其他獸人曾經這樣說過,不過現在他們都已經屬于我的氏族了。我相信你的薩滿能夠看到普通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而這個世界雖然飽受困擾,卻也還是相當遼闊的。我請你接受一種可能——也許你們并非無所不知,而我所提供的也許正是霜狼氏族所需要的。也許在過去幾個季節中,已經有傳聞進入你們的耳朵,關于……一名術士?”

他們的確知道這個傳聞。兩年以前,一支霜狼狩獵隊和來自戰歌氏族的一隊獸人合作狩獵。戰歌獸人們在追蹤一群塔布羊,他們不熟悉這種美麗優雅的生物,不知道如何從羊群中孤立出其中的一只羊來。身上帶有條紋的塔布羊要比裂蹄牛嬌小很多,骨架也要精致得多。成年裂蹄牛能夠被趕離牛群,原因之一就是它們認為自己更有能力保護自己。塔布羊則更加倚重族群成員的合力保護。在受到攻擊的時候,它們一開始不會逃竄,而是會結成緊密的群體,保衛自己的兄弟姐妹,用無數彎曲的長角和堅硬的蹄子對抗掠食者。勇猛的霜狼獸人知道該如何威嚇塔布羊,讓它們心生恐懼,寧可拋卻一些個體成員以換取族群的生存。合作狩獵,霜狼和戰歌能夠共同獵殺塔布羊,足以喂養兩只狩獵隊和他們的坐騎,并且還會有大量獵獲剩余下來。

在狩獵之后的慶祝宴會上,一名戰歌獸人提到了一個擁有奇怪力量的獸人:他的力量有些像薩滿,卻又不太一樣,他們稱他為術士。在今晚之前,杜隆坦從沒有聽說過這個詞。

加拉德的面色嚴肅起來,“那么,他們說的那個術士就是你了。我看到你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死亡才是你的力量,而你卻夸夸其談著生命,想要以此來說服我們跟從追隨你。真奇怪。”

杜隆坦瞥了一眼德雷克塔爾,老薩滿的話又回響在他的耳中:暗影纏繞著這個家伙,死亡追隨著他。還有他自己的回答:冬天的陰影會在山坡下綿延很遠,而我自己今天也造成了死亡。這些并不會造成噩兆,德雷克塔爾……先讓我們聽聽他要說些什么,再決定他帶來的到底是死亡,生命,還是一無所有吧。

盲眼薩滿、加拉德和氏族的其他成員都在等著這個術士說話。

古爾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綠色皮膚:“我被賦予了強大的魔法。它滲透進我的全身,將我的皮膚變成這種顏色,將我標記為屬于它的人。是的,這種魔法在以生命為燃料時會愈發強大。但看著我的眼睛,加拉德,杜高什之子,告訴我實話:難道你從沒有將生命拋擲在雪地上,任它流血,只為了感謝眾靈的恩賜?不曾殺死一頭裂蹄牛,用來交換一個新生嬰兒能夠平安地來到這個世界上?或者是在十幾頭塔布羊被你們的長矛刺穿之后,丟下其中一頭,任由它在原地死去?”

盡管加拉德依舊不為所動,聽到他的話的氏族成員們卻都開始不安地聳動著身子。所有人都知道古爾丹所說的全都是實話。

“我們因為這樣的犧牲而得到滋養,”加拉德承認,“我們因為這些生命的終結而得以果腹。”

“我也是因此而得到養料,只是方式不同。”古爾丹說,“你們用這些生物的肉養活自己,用它們的皮來抵御寒冷。而我,則以力量和知識來填充自身,并以……綠色為衣。”

杜隆坦發現自己的目光又被那名奴隸所吸引。她也是綠色的,而且很明顯,她不僅是一名奴隸,還一直遭受著粗暴的對待。杜隆坦非常想要問她一些問題——為什么她是綠色的?為什么古爾丹要將她帶在身邊?——但主持這次會面的是他的父親,不是他。所以他只能閉上嘴。

看上去,他的父親同樣在克制著自己。加拉德沒有說話,以沉默來邀請古爾丹繼續說下去。

“德拉諾已經和過去不同了:生命正在離它而去;冬天變得更加漫長,春季和夏季越來越短暫;也不再有過去那樣豐美的收獲;可以獵殺的野獸日漸稀少;這里……”

加拉德不耐煩地擺擺手,篝火的光亮在他的臉上跳動,顯露出不耐煩的陰沉表情。“無家可歸的獸人。你所說的我全都知道,這樣的事情以前不是沒聽說過。傳說中早已講述了我們世界的循環。時光流轉,萬物消長,黑暗和光明,死亡和重生。隨著循環的演進,夏天和春天將會再次變長。”

“會嗎?”綠色的火焰在古爾丹的眼睛里閃動,“你了解北方,而我從南方來。對我們南方獸人而言,這個所謂的循環絕不僅僅是更加漫長的冬季和更加稀少的野獸。我們的江河湖泊行將干涸;曾經在夏日中結出累累果實供我們享用的樹木都不再萌發新芽,就算結出果實,也都是又小又苦;我們點燃柴火,卻再也聞不到樹木應有的香氣;谷物會在莖干上腐爛,而大地也陷入沉睡,不再滋養我們種下的種子;孩子生下來就羸弱不堪——有時他們甚至會胎死腹中。這就是我們在南方看到的!”

“我不在乎南方有什么災難。”

一個丑陋狡詐的微笑扭曲了古爾丹獠牙邊的嘴唇。“的確,現在還沒發生,但南方發生的一切,遲早會在這里發生。你們要承受的將不只是一個惡劣的季節,或者是十個惡劣的季節。我告訴你,這個世界正在死亡。霜火嶺也許還沒有發生我們所經歷的災難,但距離擋不住災難的蔓延。”

他看也不看便向那名奴隸伸出一只手。奴隸的眼睛里閃爍著光芒,但還是順從地做出回應——遞給了他一只小包裹。

古爾丹打開那只包裹,露出一顆紅色的球形物體。“一顆血蘋果。”他一邊說,一邊把那樣東西高舉起來。它非常小,顯示出一副病態的樣子,皮上全是斑點,卻沒有它因之得名的那種艷麗的猩紅色。不過它也沒有干癟或者腐爛,這說明它被摘下來的時間并不長。在眾目睽睽之下,古爾丹伸出一根帶有鋒利指甲的手指,從蘋果當中切下。蘋果分成兩半,圍觀的獸人們不約而同地低聲驚嘆。

這顆蘋果已經從里面死亡了——沒有腐爛,沒有被蟲子啃噬,也沒有疾病,只是死亡——變成了干枯的棕褐色。

而那里沒有一粒種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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