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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幽靈(1)

奧特伊這幢別墅的外表,一眼看上去并沒有什么富麗堂皇的地方,叫人想不到這就是那位富有傳奇色彩的基督山伯爵的宅邸:但這種不加裝飾的外貌是依照主人的心意特地保留的,因為他明確地吩咐過不許對外貌作任何變動;對這一點,只消看一眼別墅里面,就可以深信不疑了。原來,大門剛一打開,景觀就完全變樣了。

貝爾圖喬先生在布置陳設的趣味和執行命令的迅捷方面,顯示了前所未見的才能:當年德·昂坦公爵[1]讓人在一夜之間把有礙路易十四視線的整條小徑兩旁的樹木全部砍光,同樣,現在貝爾圖喬先生在三天之內就讓人把一片光禿禿的庭院栽滿了花草樹木,高大挺拔的楊樹和連同碩大的根部一起運來的埃及無花果樹,用它們的濃蔭遮蔽了屋子的正面,屋前原先的那條雜草叢生的石砌路面,被代之以一片寬闊的綠茵茵的草坪,早晨才連綴成片的草皮上剛灑過水,還沾著亮晶晶的小水珠兒呢。

盡管如此,決定怎樣做全是由伯爵本人吩咐的;他親自畫了一張平面圖交給貝爾圖喬,上面標明了要種的樹木的數目和位置,還標明了取代石板路的那塊草坪的形狀和大小。

經過這番裝飾以后,這幢屋子變得讓人都認不出來了,就連貝爾圖喬也聲稱,圍在四周的這片密密匝匝的青蔥翠綠,讓他也認不出這幢屋子了。

要說這位總管,他巴不得能趁這會兒連花園也去拾掇一番;可是伯爵關照得很清楚,花園不準去碰。貝爾圖喬只能把功夫擱到前廳、樓梯和壁爐架上,把那些地方全擺滿了鮮花。

最能表明總管的絕頂機敏、辦事得力,以及主人的博大精深、指揮有方的,還是這幢屋子內部的陳設布置。這幢已有二十年沒人居住的屋子,頭天還是那么陰暗、凄清,整個兒有一股可以稱作懊糟氣的難聞味兒,一夜之間卻變得有了生氣,散發著新主人喜歡的香味兒——淡幽幽的恰好合于他的心意;伯爵一進屋,隨手就可以拿到他的書和武器,抬眼就可以看到他心愛的油畫;前廳里有他愛摩挲逗弄的狗兒,還有他愛聽它們鳴囀的鳥兒。整個這座屋子,猶如樹林中的睡美人宮殿,在沉睡多年后蘇醒過來,恢復了生命,唱著歡悅的歌兒,顯得那么容光煥發;這也好比我們重又回到了多少年來一直縈繞心頭的親愛的故居,當年我們遭到不幸離開它時,曾是不得不把我們的心的一半留在了那兒的呀。

仆人們喜滋滋地來往穿梭于這座華麗的宮殿里:一些仆人手端精美的菜肴,沿著頭天晚上剛修復的樓梯輕快地上上下下,仿佛他們一向就是住在這屋子里似的,另一些仆人熙熙攘攘地在車庫里忙乎著,一溜兒排開的編好號的豪華車輛,倒像已經在那兒停了五十年似的;馬廄里正在嚼草的駿馬不時用嘶鳴來回答照料它們的馬夫,這些馬夫對它們談起話來,口氣比許多仆人對待自己的主人還要恭敬得多。

沿著同一堵墻有兩間書房,里面藏有將近二千冊圖書;其中一間專收新近的傳奇小說,甚至隔天晚上剛出版的新書,也已經儼然安插在書架上,紅色或金色的書脊看上去神氣得很。

屋子另一頭跟書房對稱的位置,是一間暖房,一排排的日本瓷盆里種著盛開的珍奇花木;在這間賞心悅目、花香宜人的暖房的正中央,擺著一張臺球桌,綠絨的桌面上還停著一些臺球,像是一個小時前剛有人玩過。

上上下下只有一個房間,是咱們出色的貝爾圖喬先生敬而遠之的。這個房間位于二樓的左角上,從當中的大樓梯可以上到那兒,但那兒還有座暗梯可以下樓,仆人們從房間門口經過時,滿心都是好奇,貝爾圖喬經過時卻覺得毛骨悚然。

五點整,伯爵帶著阿里來到奧特伊別墅。貝爾圖喬既焦急又不安地迎候主人的到來;他巴望能聽到幾聲稱贊,同時又生怕看到伯爵皺一下眉頭。

基督山下車走進庭院,然后進屋上上下下走了一圈,又到后面的花園里去轉了轉,一路上默不作聲,沒有任何贊許或不快的表示。

只有在走進正對那個緊閉的房間的臥室時,他才伸手指指一個巴西香木小柜的抽屜說了句話,這個小柜是他頭次來時就注意到的。

“這兒放放手套還差不多,”他說。

“可不是,大人,”喜出望外的貝爾圖喬回答說,“請打開看看,里面是放著手套呢。”

在別的家具里,伯爵也都找到了他想找到的東西,香水瓶啦,雪茄啦,精致的小玩意兒啦。

“很好!”他說。

于是貝爾圖喬先生心花怒放地退了出去,伯爵對他周圍的人的影響之大,之深,之實在,由此也可見一斑。

六點整,大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咱們的北非軍團騎兵上尉騎著那匹美狄亞到了。

基督山笑容可掬地站在臺階上等候他。

“是我第一個到,我早就拿準了!”莫雷爾大聲地對他說,“我有意想這樣,好讓您有點時間先單獨跟我待一會兒。朱麗和埃馬紐埃爾有好多話要我告訴您。嗨!您知道嗎,您這兒可真太美了!請告訴我,伯爵,您的手下人會照料好我的馬嗎?”

“放心吧,親愛的馬克西米利安,他們內行著呢。”

“得先用草把給它擦擦身子。您知道它跑得有多快喲!簡直像陣風!”

“那當然,我完全相信,一匹值到五千法郎的好馬嘛!”基督山說這話時的口吻就像一位父親在對兒子說話。

“您懊悔那些錢啦?”莫雷爾嘴角掛著他那坦然的微笑說。

“我么!天主不會讓我懊悔的!”伯爵回答說,“我不懊悔。可要是這匹馬不行,那我才真要懊悔了。”

“它棒極了,親愛的伯爵,德·夏托勒諾先生,法蘭西頭挑的行家,還有德布雷先生,他騎的是部里的阿拉伯名馬,他倆剛才在我后面拼命趕我,結果還是拉下了一段距離,這您也看見啦,他們后面還緊跟著唐格拉爾男爵夫人的馬車,駕車的那幾匹馬跑得正歡,它們每小時也要跑到六里呢。”

“這么說,他們隨后就到?”基督山問。

“瞧呀,他們來了。”

果然,正在這時一輛由渾身直冒熱氣的轅馬拉著的雙座四輪馬車,以及兩匹氣喘吁吁的坐騎,來到了正在打開的鐵門跟前。頓時,馬車駛過一段彎道,停在屋子的臺階跟前,兩位騎手也跟在后面同時到達。

一轉眼,德布雷已經跳下馬鞍,來到車門跟前。他把手伸給男爵夫人,男爵夫人扶著他的手下車的當口,做了一個讓人難以覺察的小動作,除了基督山,確實誰也沒有覺察到。

但伯爵的眼睛是不會漏過任何事情的,他看到有張如同這動作本身一樣難以覺察的白色小紙條閃了一下,從唐格拉爾夫人手里塞進了大臣秘書的手里,其手法的嫻熟,表明她對這門道早已是駕輕就熟了。

隨在妻子后面下車的是那位銀行家,他臉色蒼白得像是從墳墓里,而不是從馬車里走出來。

唐格拉爾夫人朝四下里投去一道只有基督山一人懂得其中含意的迅捷的探詢目光,剎那間就把這庭院、柱廊和整幢建筑都瞧在眼里了;隨后,她克制住心頭波瀾的起伏,不讓自己露出蒼白的臉色,免得被人識破她內心的激動,她一邊走上臺階,一邊對莫雷爾說:

“先生,要是您是我的朋友,我真想請問一下您的馬賣不賣。”

莫雷爾感到挺為難地笑了笑,朝基督山轉過臉去,仿佛是央求他把自己從眼前這尷尬的困境中解救出來。

伯爵明白了莫雷爾的意思。

“喔!夫人,”他說,“干嗎您不向我提出這個要求呢?”

“對您,先生,”男爵夫人說,“我們是沒有權利要求什么的,因為我們事先就知道您是有求必應的。所以我就向莫雷爾先生提了。”

“非常遺憾,”伯爵說,“我知道莫雷爾先生是不會把他的馬賣掉的,馬的去留跟他的名譽攸關,這一點我可以作證。”

“怎么回事?”

“他跟人打了賭,說要在六個月以內馴服美狄亞。現在您明白了,男爵夫人,要是他在打賭規定的期限之前賣掉這匹馬,那他就不光是輸掉了那筆賭注,而且會讓人說他是害怕了;而一位北非軍團的騎兵上尉,是絕對無法容忍這種流言蜚語的,哪怕他是為了滿足一位漂亮女人的任性,盡管在我看來,這實在是這世界上的一樁最神圣的事情了。”

“您瞧,夫人……”莫雷爾說著,感激地向基督山微微一笑。

“再說,”唐格拉爾說,笨拙的笑容掩飾不了他語氣的粗魯,“我看您的馬也已經夠多了。”

聽到這種話居然不予回擊,唐格拉爾夫人平時可沒這種習慣,然而,使身邊的幾位年輕人大為驚異的是,這回她裝作沒聽見似的,什么話也沒說。

基督山看到這種表現出非同尋常的忍氣吞聲的緘默,不由得微微一笑,同時,他指給男爵夫人看兩只碩大無朋的中國瓷缸,瓷缸外面覆蓋著一層層虬結的海生植物,構成種種美妙絕倫的圖案,只有大自然才能有這般的瑰麗多彩,也只有大自然才能有這般的鬼斧神工。

男爵夫人不禁大為驚嘆。

“哦!這里面都種得下杜伊勒利宮整棵的七葉樹呢!”她說,“這么個大家伙當初可是怎么燒出來的呀?”

“喔!夫人,”基督山說,“這個問題是不該來問我們的,我們這一代人已經只會燒些小玩意兒和精細的玻璃器皿了;這是另一個時代的作品,是大地和海洋的精靈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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