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部值得一讀的小說(3)
- 那些被否定的曾經,其實很精彩:完形與療愈心理學
- (美)埃文·波斯特
- 2608字
- 2018-03-19 17:18:19
神經官能癥也經常會引起對事件或特征的重要性的夸大。打屁股并不能說明一個人是魔鬼,一次考試失敗也不意味著一個人是笨蛋,一次約會上的一個微笑也并不確保是親密的意思。“生活會繼續”是一個簡單的教條,用于平衡對各種事件的注意力。盡管這種說法有時可能令人惆悵,不過它終歸還是可以令過度反應變得平和些。小說家有時可能為了表現生活確實會繼續,而將一個筆下人物寫成反社會卻依然逃過了懲罰。但是小說里那個濃縮的世界經常包含著尚未揭示的教訓、尚未創造的象征、尚未制作的娛樂節目和尚未完成的悲劇。由于有那么多內容會被省略掉,僅僅寫下那些所剩無幾的可寫內容,至少也可成為一個確定的作品,被作者賦予特別的意義,如果寫得成功,還會被讀者賦予特別的意義。
治療師和小說家都會從現實發生的所有事件中選擇出一些小事件把它放大,他們不僅僅根據事件的緣由選擇每個事件,還會考慮該事件在一個放大了的視角下的含義。在參與這些藝術化的夸張時,我們必須牢記,在日常生活中事情并非會像這樣恰到好處地運行。遇上老朋友、出門去硬件商店、丟了汽車鑰匙,以及忘了預約這樣的小事也許會也許不會從頭到尾閃過普通人的意識。但是在專業的小說家或者心理治療師的手中,任何一件這類事件都可能會是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或者成功治療的焦點。每件事都很重要——在日常生活中不存在這種可能。
由于判定任何體驗重要與否是件非常主觀的事,因而每個人都有可能面臨自我膨脹帶來的挑戰。為了說明這種挑戰,我們假設有個四十五歲的男人與一個十九歲的女子產生了他一生中前所未有的性體驗,于是他展開了一段全新的人生。如今,他穿上了緊身牛仔褲而不再穿西裝打領帶,他醉心于最新的流行音樂而對他的老朋友們不再感興趣。他離開了他的妻子,想要去過一種無拘無束的生活,而且他還辭去工作去干更獨立的自由職業,比如顧問什么的。根據這些最基本的描述來判斷,我們可能會說這個男人正在因一個短暫美妙的越軌行為而膨脹。這對于那些思維混亂的瘋子來說是很平常的一種膨脹。如果這個男人確實在任由這種體驗發展到不值得的地步,那他很快就會受到冷落。
如果這個人是小說家筆下的人物或者心理治療師的患者,那么小說家可能有必要去搞明白這種險峻的變化如何能融入一個人的人生,兼顧過去與未來。那正是伴隨著純粹膨脹而來的精彩的戲劇部分所在。我們可以預見到有些線索意味著改變——兼具驚喜與冒險的夢想、一種急于掙脫一輩子所受束縛的感覺、一種對他可以勝利完成這個改變的支持性信念、一個賭上他的一生去拯救自己于俗世的愿望。這些線索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很快顯現,因為一個人的頭腦的運作是看不見的。由于人類動機的多樣性,要分辨得出戲劇中的夸張,必須對一個體驗所處的情境有一個敏感的理解。
在無論是缺乏敏感度還是缺乏深入了解機會的情況下,人們常常會依習慣做出判斷。根據大多數人的標準,這種四十五歲時的重生正在夸大他的性體驗。大多數人會認為,不要將那些之前看起來可靠的事情太當回事兒,不要陡然改變你的生活。在這個男人這種情況下,根據習慣做出的判斷可能非常正確。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有麻煩了。如果他的動機是真正要做一些巨大的改變,那么這個習慣性判斷也可能會是錯的。一個千夫所指的不確定的未來在召喚著這個男人。值得安慰的是,如果他不犯什么魯莽的錯誤,他也許可以從他這段坎坷的經歷中受益。從中獲取的教訓變成了“至少綜合征”的一部分。至少他可能學到在痛苦面前忍耐;至少他可能體驗到“果斷去做”的精神;至少他可能知道一個自作自受的激進改變帶來的持續后果;至少他可能看到一個顛覆性的頭腦有多滑稽可笑。唉,悲哀的是如果一開始正確處理這事兒就好了。
有個例子很好說明了何為正確處理,那就是作家莫琳·霍華德的父親。她在描述她父親夸張的離去時,說明了毫不搭調與獨特討喜之間的一線之隔。她的父親總是把他的平常出門夸張成重大的離家事件。他意識到,他是在對著崇拜他的觀眾表演,以他的風格演出平常小事。他總是拿告辭編故事。同時,他暗示外面世界的神秘莫測。他在每一次告辭時都使用含蓄的懸念。他強調他對他的孩子們的重要性以及孩子們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他像個演員一樣向他們表演他的作品,暗示作品的樣子。他令他們非常高興。這里是一段霍華德對她父親的描寫:
我的父親,一個壯志未酬的演員,有一套神奇而且是現代說書藝術最精華的動作——堪比博爾赫斯或者貝克特,盡管他自己從來沒有這么認為過。當他要出門上某個地方去,他會表演他的離開。他穿著外套戴著帽子站在門口,他會說:“我要走了,但我走之前有話想說。”然后語中帶著字斟句酌的莊重,帶著恐怖的寂靜,帶著驕傲、自大,帶著溫存——“我要走了……”他摘下帽子,解開大衣扣子,似乎在重新考慮要不要走,然后又滿懷決心、精神飽滿、積極樂觀、無所畏懼地開始說:“我要走了……”
接下來什么也沒有。既無情節也無意義。他在費盡心機說出來又咽回去的幾句沒頭沒腦的話中所隱含的一切盡在表演中。我猜這一切徹底震撼了我,并且令我感到異常不滿足。在我為什么成為了一名作家這個說法中,我想我是想要能緊緊抓住觀眾的心,完全像他牢牢抓住餐桌旁的我們一樣,與此同時,又似乎有話要說,而實際上他幾乎什么都不會說,還會讓他的把戲戛然而止。
父親的習慣用語,霍華德無法忘懷。盡管由于他總是顧及他的孩子們,為了他自己也為了孩子們精心編造他的把戲,而使這些話語看上去可能已經取得了有效的平衡,但仍然不失夸張。他總是將“離開”這件事放大,不僅娛樂了大家,同時也令霍華德沉迷其中,促使她以一名作家的身份,繼續去做她父親作為一名演員所暗示的事。
另一些主題更普遍地滿足人們對夸張的需要。駭人聽聞的謀殺或者離婚審判、名人的戀愛、政府的腐敗、勇敢的救援、令人難以置信的財富——所有這些都是一定會引起廣泛關注的放大器。然而,由于有權有勢的官員腐敗可能是廣大民眾所在意的公眾事件,所以對于任何個人來說,這事兒還不如他在結賬柜臺收到多找的五塊錢更具有戲劇性。對于購物者來說,在誠實還是不誠實,或者同情店員還是開心地拿錢走掉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刻,才是當下的戲劇。
個人體驗有著超越更重大事件的力量。對人們來說,他們朋友離婚糾紛的本質、親戚們的傷心經歷、鄰居在經受了許多挫折后終于從大學畢業的歡欣,這些才是要緊的。而各類藝術,通過使平凡的事情出彩來制造夸張的效果,令人們不僅向影響巨大的事件敞開心扉,而且最終會對他們自己的觀念、連續性以及所處的情境保持開放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