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張皋文①謂:“飛卿②之詞,深美閎約③。”余謂:此四字唯馮正中④足以當之。劉融齋⑤謂:“飛卿精妙絕人。”⑥差近之耳。
注釋
①張皋文:即張惠言(1761—1802),原名一鳴,字皋文,江蘇武進人。早年治經學,工駢文辭賦,后受桐城派影響,致力于古文,調和漢、宋之學,兼采古文、駢文之長,與惲敬共同開創陽湖派。以詞著稱,為常州詞派創始人。張惠言使清詞風格為之一變,影響直至清末。著有《茗柯文》《茗柯詞》。
②飛卿:即溫庭筠(約812—866),本名歧,字飛卿,太原祁(今山西祁縣)人,晚唐著名的詩人、詞家,名極一時的西蜀花間詞派的鼻祖,也是當時作詞最多,對后世長短句的發展影響極大的詞人之一。溫庭筠出生于沒落的官僚貴族家庭,博聞強識,通曉音律,尤以詩詞文賦見長。相傳,他每次考試作賦,從來不打草稿,“但籠袖憑幾,每賦一詠,一吟而已”,故得“溫八吟”之號。曾經“八叉手而成八韻”,又別稱“溫八叉”。也許是長相丑陋的原因,也有人稱他為“溫鐘馗”。雖才華橫溢,但他的仕途卻不得意,最后落魄江湖,四處漂泊,在貧病交加中客死他鄉。
在晚唐的詩人中,溫庭筠與李商隱齊名,史稱“溫李”;在晚唐的詞家中,他填詞最多,和著名的韋莊齊名。他的詩作,題材狹窄,用詞輕艷,但構思精巧,語言含蓄,聲律和諧,有自己的藝術風格,具有較高的藝術性,在詞的發展史上占有一定的地位。半個世紀之后出現的花間詞派,就是在他的直接影響下形成的。
③深美閎約:深,深厚。閎,宏大。約,含蓄。深美閎約包含兩個意思,一個指溫柔敦厚,符合詩理;另一個指寓意深刻,有寄托之意。
④馮正中:即馮延巳(903—960),字正中,又名延嗣,五代詞人,廣陵人。南唐時官至宰相,是后主李煜的老師,宋初的《釣磯立談》評其“學問淵博,文章穎發,辯說縱橫”。馮延巳雖受花間詞影響,男女離別相思類詞作較多,但清麗多彩,溫婉情深,不似花間詞那般濃艷雕琢,有時感傷氣息較濃,形成一種哀傷美,有很高的藝術成就。他開創了“以景寫情”的手法,對李煜影響很大。馮延巳、李煜被認為直接影響了北宋以來的詞風。他有“吹皺一池春水”的名句,著有《陽春集》傳世。
⑤劉融齋:即劉熙載(1813—1881),字伯簡,號融齋,江蘇興化人,晚清經學家、批評家。少時貧孤,勤奮好學。中進士,被選入翰林院,后為皇室子弟講學。劉熙載一生主治經學,詩、賦、詞、曲、書法、聲韻、算術無不通曉,著有《藝概》《昨非集》《四音定切》《說文雙聲》《古桐書屋六種》《古桐書屋續刻三種》。其中文學理論著作《藝概》,是近代一部重要的文學批評論著。
⑥劉熙載《藝概·詞曲概》:“溫飛卿詞精妙絕人,然類不出乎綺怨。”
譯文
張惠言評論溫庭筠的詞深美閎約。我認為,這四個字只有馮延巳才能夠擔當得起。劉熙載說:“溫庭筠的詞精艷絕人。”這還相差無幾。
賞析
張惠言在《詞選敘》中說:“唐之詞人,溫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閎約。”認為溫庭筠借艷情詩詞來寄托自己的懷才不遇,他的詞“深美閎約”,需要以“意內言外”的方式來品讀。王國維認為這樣評價溫庭筠,未免過譽了,在唐末宋初的詞人中只有馮延巳才擔得起“深美閎約”四個字。
劉熙載在《藝概·詞曲概》中說:“溫飛卿詞精妙絕人,然類不出乎綺怨。”王國維雖然認同“精妙絕人”之說,但認為只看到溫庭筠的詞濃艷綿麗、左右不出閨閣的一面也是不全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