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魏書》宗欽段承根闞囗劉曬趙柔索敞陰仲達(dá)等傳。宗欽贈高允詩云,味老思沖,骯易體復(fù),以《復(fù)卦》之復(fù)讀去聲,與茂秀宙為韻。段承根贈李寶詩云,衢交問鼎,路盈訪強(qiáng),強(qiáng)即璽字,璽本從土作璽,《說文》入土部,此詩讀作彌,與緬踐為韻,皆可以徵古音。劉曬(北史稱其字延明,避唐世祖諱。)《傳》云,李焉好尚文典,書史穿落者,親自補(bǔ)治;又云沮渠蒙遜令曬專管注記,筑陸沈館于西苑,躬往禮焉。《趙逸傳》云神三年三月上巳,世祖幸白虎殿,命百寮賦詩,逸制詩序。《胡方回傳》云為赫連屈丐(即夏世祖勃勃。)統(tǒng)萬城銘她祠碑諸文,頗行于世。皆可想見霸朝文事斐然之美,立國一隅,必有與也。《趙柔傳》云,隴西王源賀采佛經(jīng)幽旨,作《祗洌ǐ舍圖偈》六卷,柔為之注解,亦足見禿發(fā)家風(fēng),文采照人。補(bǔ)治書史事,蒙遜筑陸沈館事,《晉書載記》及《十六國春秋》皆失采。方回為統(tǒng)萬城銘事,《載記》以為其父義周所作。魏太武上巳賦詩,又《晉書》、《涼武昭王李玄盛傳》亦載玄盛居酒泉,上巳日議于曲水,命群寮賦詩而親為之序;此兩事《月令輯要》俱未及收。
十一月廿七日
夜偶校《魏書》及《北史》、《帝紀(jì)》。兩書于三公、三師多書拜而略罷,如孝文時(shí),太傅新興公丕之貶黜,皆不見于紀(jì);然奉傳雖言還為平城百姓,而于其卒仍書薨,且有謚,止罷官而不黜其爵也。
光緒乙酉(一八八五)十一月十一日
北齊書(唐李百藥)
《北齊書邢劭傳》,除衛(wèi)將軍國子祭酒,以親老還鄉(xiāng),了母憂哀毀遇禮。其下曰,后楊惜與魏收及劭,請置學(xué)及修立明堂,奏曰云云,至靈太后令曰,配饗大禮,為國之本,比以戎馬在郊,未遑修繕,今四表晏甯,當(dāng)敕有司別議經(jīng)始。此一段文字,近儒錢竹汀氏考正,以為《李崇傳》中事,誤入于此。李百樂此傳已亡,后人以《北史》補(bǔ)入,而《北史》劭傳與崇傳連,不知何時(shí)錯(cuò)雜耳。案錢說甚精。崇此奏明載《魏書》本傳,靈太后令曰云云,文亦悉同。《北史》劭傳魏收作魏元義,又載靈太后令,以后復(fù)有除中書監(jiān)至遷尚書令加侍中一段,則《北齊書》所無,此皆崇之官,劭傳此奏在孝武太昌之后,安得尚有靈太后?蓋取《北史》補(bǔ)《北齊書》者,覺其時(shí)不應(yīng)有元義,乃將元義二字改作收而忘靈太后三字,又覺其官與后文敘劭之官不合,故又去此數(shù)行。惟《北史》載其奏自二黌兩學(xué)盛自虞殷起,故其上止稱請置學(xué)奏,此書則自世室明堂顯于周夏起,與崇傳所奏悉同,又似反據(jù)《魏書》增入。且崇傳所奏是崇一人所上,并不連元義等名,此皆不可解者。總之以此書劭傳言之,自哀毀過禮以下,當(dāng)云后累遷太常卿中書監(jiān)攝國子祭酒云云,以至授特進(jìn)卒,則劭之本末也。而自楊倍與魏收句起直至別議經(jīng)始句,悉當(dāng)削去。至劭之嘗被疏出及卒于何時(shí),皆未詳載。據(jù)《魏收傳》,稱收于溫子升邢劭稍為后進(jìn),劭既被疏出,子升以罪幽死,收遂大被任用。《許傳稱》同郡邢劭為中書監(jiān),德望甚高,與劭競中正,遂馮附宋欽道,出劭為刺史,此傳所不可闕者也。
《北齊書》、《儒林傳》序甚佳,其敘述源流時(shí)俗興廢,言詳恬簡,不可不瀆。其《文苑傳序》亦甚詳。高齊累世淫兇酷暴,所不忍言,而其待民頗寬,又知重儒愛士,縻以好爵,一時(shí)橫經(jīng)揮翰之流,類能引置講帷,擢居文館,其隱退者,亦得雍容弦誦,優(yōu)養(yǎng)林泉,故兩傳中人物亦頗可觀,所當(dāng)憎而知其善也。
光緒丁丑(一八七七)二月初十日
《北齊書》、《王傳》,嘗詣晉祠賦詩曰:日落應(yīng)歸去,魚鳥見留連。明日,慮思道謂唏曰:昨被召已朱顏,得無以魚鳥致怪?《北史》同。百藥書此卷本已亡,后人即以延壽書補(bǔ)之。己朱顏者謂已醉也,明北監(jiān)本改朱為來,改顏為頗,以來字屬上語,蓋不解朱顏二字之義也。《太平廣記》卷二百四十七《詼諧門》引《談藪》正作朱顏,今若改之,則語妙全失。北監(jiān)本多妄改,往往如此,而官本誤因之。
《北齊書》、《文苑傳》序述后主時(shí)開文林館引文學(xué)之士待詔者諸人姓名官位而下,系之云待詔文林,亦是一時(shí)盛事,故存錄其姓名。又《陽休之傳》載周武平齊,徵吏部尚書袁聿修等十八人,今隨駕赴長安,后盧思道有所撰錄,止云休之與孝貞思道同被召者,是其誣妄焉。焉百藥所以備載此兩次姓名者,以其父德林皆與其列,借以夸恩遇,而入周一事,尤為其父出處所關(guān),以見事由特徵,非同靦冒,故深辯思道之誣罔。《北史》、《文苑傳》、《序》及休之傳皆據(jù)以為本,而去待詔文林三語及后慮思道云云,蓋未明百藥本意。然思道誣罔之事與休之本傳無涉,且百藥語亦未必可信,待詔文林云云,則去之為非。
魏自孝武入關(guān),以東魏為偽,以高氏為賊臣。其后洋又先篡而緯終滅于周,以為俘虜。隋承周,唐承隋,則高氏之為賊為僭偽益著。乃唐初稱之為北齊,為之修史與魏周并者,何也?蓋以李百藥之父德林,薛收之父道衡,顏師古之祖之推,皆嘗仕齊,頗被任遇。溫大雅彥博之父君悠,亦嘗為文林館學(xué)士。高士廉之祖岳為齊清河王,士廉既功臣國戚,大雅兄弟任用百藥等,皆久綜文史之職,故協(xié)力躋之,列于帝統(tǒng),而高氏窮兇極暴,頗知崇尚文學(xué),優(yōu)容儒士,遂得久假不歸。此以知修史諸臣,出于私心,而有國者不可不重文士,所以藉其力者,非淺也。
光緒戊寅(一八七八)二月十四日
《北齊書》、《杜弼傳》,顯祖嘗問弼云,治國當(dāng)用何人?對曰:鮮卑車馬客,會須用中國人。顯祖以為此言譏我。蓋高歡當(dāng)日雖目爾朱為胡,而實(shí)自附其類,故所任用如庫狄干、賀拔允、萬俟普、萬俟洛父子、可朱渾道元、破六韓常、莫多婁貸文、庫狄迥洛、庫狄盛、斛律羌舉、斛律金、侯莫陳相、叱列殺鬼、步大汗薩、薛孤延、呼延族、乞伏貴和、乞伏令和兄弟、賀拔仁、尉標(biāo)、尉相貴父子、尉長命、綦連猛,皆匈奴部族,非中國所有姓氏也。
《北齊書》、《趙彥深傳》,彥深子仲將,善草隸,雖與弟書,書字楷正,云草不可解,若施之于人,即似相輕易,與當(dāng)家十卑幼,又恐其疑。所在宜爾,是以必須隸筆。案此稱楷為隸,亦是今真書即古隸書之明證。(北齊彥深傳已亡,此小即北史文。)
《北齊書》、《慕容儼傳》,儼鎮(zhèn)郢城,為梁所圍,城中先有神祠一所,俗號城隍神,公私每有祈禱,于是順士卒之心,相宰祈請,冀獲其佑。案此為城隍祠見史籍之始,而以為俗號,則唐初猶等之淫祀,至唐末始盛行。朱梁時(shí)吾越遂有墻隍(朱溫避其機(jī)茂誠嫌名,改城為墻。)祠碑矣。(此條困學(xué)紀(jì)聞己言之。)
《北齊書》、《元孝友傳》云,祖魏太武皇帝,兄臨淮王譚,無子,令孝友襲爵。案《魏書》太武子臨淮宣王譚,傳子懿王提,孫康王昌,曾孫文穆王或,或無子,以弟孝友襲爵,是孝友為譚之曾孫,于太武為高祖,無子者乃或而非譚也。北齊此傳已亡,后人取《北史》補(bǔ)之,而《北史》本系譚為傳,其世次悉同《魏書》,乃妄加割截,顛倒錯(cuò)繆,可笑如此。
二月二十日
《北齊書》、《顯祖紀(jì)》,天保十年五月,誅始平公元世、東平公元景式等二十五家,《北史》同,而《彭城王韶傳》作元世哲元景武。《北齊書》、《元韶傳》同。(百藥書此傳已亡,后人即取北史補(bǔ)。)考《魏書》、《任城王云傳》,云有孫世哲,為高平縣侯嵩之子,尚書令世之弟,武定中為吏部郎,未嘗封始平公。而韶傳又云,世哲從弟黃頭。考《魏書章武王太洛傳》,太洛嗣子彬,彬子融,融于景哲,皆世傳國爵。景哲弟朗,即后廢帝,朗子黃頭,其群從無名世哲,亦無封始平者。惟《彭城王勰傳》,言劭弟子正,莊帝即位封始平王,子欽字世道襲,齊受禪,爵例降。且《北史》諱世字,不應(yīng)去哲存址。(今北史中所有世字,皆宋以后校書者所改竄。)疑此及《北齊書》皆有脫誤,《北齊書》成于太宗時(shí),不避世字名字。至景式則為東平王略之子,襲封武定中北廣乎太守,齊受禪,爵例降,見《魏書》略傳,作武者誤也。黃頭襲封安定王,(朗為高歡所立,魏書稱中興主,被廢后孝武封為安定王,旋被殺。)改封安平王,齊受禪,爵例降。《北史》于諸王子孫名多不見,偶然雜出,不知其為何人矣。又《魏書》、《出帝》(即孝武帝。)《紀(jì)》,太昌元年九月,前廢帝子渤海王子恕改封沛郡王,前廢帝即節(jié)閔帝也。《前廢帝紀(jì)》普泰元年九月,封皇子子恕為渤海王,至此改封,以后亦不知所終。而《魏書》、《廣陵惠王羽傳》后敘子姓亦不及子恕。(節(jié)閔即羽之子。)錢竹汀氏謂魏書于宗室子姓,遺落甚多。余謂收書本已多闕,未必其舊如此,惟其成書當(dāng)高洋大誅元氏之時(shí),滅絕者十之九,僅有存者,微弱已甚,諸房譜牒,搜訪不全;又意媚高氏,復(fù)黨爾朱,故于元氏諸王,多加丑詆。即以臨淮王或之名德,中山王熙之雅望,章武王融之死節(jié),亦俱致貶辭,此其所以為穢史也。
三月十二日
周書(唐令狐德)
《周書》、《宇文愷傳》,議明堂引漢制云,元始四年八月起明堂辟雍長安城南,門制度如儀,一殿,垣四面門,八觀,水外周,堤壤高,四方和會,筑作三旬。案漢武帝元封二年,從公玉帶所上黃帝明堂圖,立明堂汶水上,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水圜宮墻,其后元始立于長安者,考《漢書》、《平帝紀(jì)》《郊祀志》、《王莽傳》、《續(xù)漢書》、《祭祀志》及《三輔黃圖》、《水經(jīng)注》李好文《長安志》諸書,皆不詳其制。愷言未知所本。八觀是每門有兩觀,然古天子諸侯,惟雉門有觀,明堂雖為創(chuàng)制,不應(yīng)四面皆立之,二字恐有誤。又《黃圖》言長安明堂亦漢武所立,元始更修崇之,則《武帝紀(jì)》并無立長安明堂事。考《紀(jì)》屢言幸太山,祀明堂,配以高帝景帝,則京師無明堂可知。《舊唐書》、《禮儀志》顏師古言漢武有懷創(chuàng)造,詢于捂紳,言論紛然,終無定據(jù),乃立于汶水之上而宗祀焉。孝成之代,表行城南,雖有其文,厥功靡立。平帝元始四年,大議營創(chuàng)。是長安先無明堂,《黃圖》所言誤也。
光緒戊寅(一八七八)二月二十六日
隋書(唐魏徽等)
夜閱《隋書》。《隋書》之《誠節(jié)傳》,即《忠節(jié)傳》也。此必本王劭《隋書》因避文帝父忠之諱而立此目,唐代不應(yīng)仍避隋諱,此魏徵輩之失檢。其中如《皇甫誕傳》云,以無逸誠義之后,誠義即忠義也。《何妥傳》云:若信有此言,則威不從訓(xùn),是其不孝;若無此言,面欺陛下,是其不誠。不誠不孝,何以事君?不誠皆即不忠也。此類甚多,不可枚舉。
宋子京《新唐書》荊┋詔令表奏駢儷之作,誠為過當(dāng),然自晉宋齊梁以下諸史,繁文浮恬,疊矩重規(guī),飾偽崇誣,良為可厭。《隋書》稍加簡擇,較有體裁。其傳論諸篇,雖承用偶儷,而辭意質(zhì)直,殺而不繁,此房魏諸公浮華漸掃,其功不可沒也。如《文四子傳論》云:慎子有言曰,一兔走街,百人逐之。積兔于市,過者不顧,豈其無欲哉?分定故也。房陵分定久矣,高祖一朝易之,開逆亂之源,長覬覦之望。又云:自古廢嫡立庶,覆族傾宗者多矣,考其亂亡之禍,未若有隋之酷。《詩》曰:殷鑒不遠(yuǎn),在夏后之世,后之有國有家者,可不深戒哉。此等名言法戒,不愧良史。自宋以后,奉敕修史之臣,不敢為此言矣。又楊玄感等傳論,發(fā)揮隋氏興亡之由,其辭甚美。又云:隋之得失存亡,大較與秦相類。始皇并吞六國,高祖統(tǒng)一九州;二世虐用威刑,煬帝肆行猜毒;皆禍起于群盜,而身殞于匹夫,原始要終,若合符契矣。亦名論也。
同治壬申(一八七二)十月初十日
校《隋書》、《音樂志》及牛宏鄭譯何妥傳。據(jù)《音樂志》下卷,牛里仁等議樂,引《東觀書》馬防得,大予丞(案今本誤作太子丞。)鮑鄴等上作樂事,凡一百八十二言。(一字為一言。)今《東觀記》輯本,止防上言圣人作樂云云五十四言,而《后漢書》、《馬防傅》,惟是冬始施行十二月迎氣樂防所上也一語。又引《順帝紀(jì)》云,陽嘉二年冬十月庚午至作樂器如舊典,共四十九言,而今本《東觀記》乃無一字,知掇拾遣落,蓋亦多矣。《馬防傳》云云,《續(xù)漢書》、《律歷志注》引作薛瑩書,其文牧《隋志》尤詳而微異,知里仁等所引實(shí)出《東觀記》也。薛瑩晉散騎常侍,撰《后漢記》一百卷,見《隋唐志》。
光緒己卯(一八七九)九月二十日
兩日校《隋書》、《地理志》一卷。此志于小注分述梁陳齊周四代沿革,謁脫彌甚。錢竹汀氏《隋書考異》,于此志訂正最多,然尚不及十之四。余復(fù)參考各書,為之補(bǔ)訂,計(jì)兩卷中不下三十余條,亦未能盡正也。
光緒庚辰(一八八○)二月初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