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匹克威克外傳(上)
- (英)查理斯·狄更斯
- 3787字
- 2016-01-20 20:01:04
圖普曼先生和他的同伴都盯著醫生和寡婦半天,然后是陌生人笑著打破了沉默。
“有的是錢的老姑娘——還有一個嘩眾取寵的醫生——這主意不錯——不樂白不樂。”這些話清楚的從他嘴里說了出來。圖普曼先生以詢問的眼神看著他的臉。
“我要和那個寡婦跳舞。”陌生人說。“她是誰呀?”圖普曼先生問道。“不知道——從沒見過——我要趕走醫生——就這么做。”說完,陌生人就走到房間的那一邊,靠在壁爐臺上,開始用飽含敬意與憂郁的仰慕神情看著那位小個子老婦人。圖普曼先生目瞪口呆。陌生人的進展十分神速。小個子大夫在和另一位女士跳舞的時候。寡婦不小心把扇子掉落在地,陌生人把它撿起來并還給了她——一個微笑——一個鞠躬——一個行禮——隨后是幾句交談。隨后陌生人便大膽地走向司儀,并和他一起走了回來。在幾個介紹的手勢之后,陌生人就和布吉爾太太一起進入了四組舞的行列之中。
如此的速戰速決雖然令圖普曼先生大為驚訝,但是它與那位大夫的驚慌相比恐怕就是微不足道的了。陌生人年紀輕輕,而寡婦也頗感得意。大夫的所有殷勤都沒被寡婦看到,而他的滿腔憤慨對他那位悠然自若的情敵來說全部都是徒勞。斯拉默大夫呆住了。他轉眼之間居然敗在一個無名小卒手下,這個人不僅以前沒有人見過,而且到現在都還沒人知道他叫什么!斯拉默大夫——第九十七團的斯拉默大夫被拋棄了!不可能!怎么會這樣!但是這是事實。他們正在那兒跳舞。什么!還介紹給他的朋友!簡直難以相信!他再次仔細看,隨后不得不痛苦地承認他的視覺的準確性:布吉爾太太正在和圖普曼一起跳舞,這是千真萬確的。那寡婦就在他面前,她蹦過來蹦過去,那股活潑勁兒無人能比。而圖普曼先生也在跳來跳去,他一臉的莊嚴肅穆,仿佛四組舞根本不是什么有興趣的事情,而是一種對情感的考驗,必須有不屈不撓的決心才可以完成。
大夫沉默而堅強地忍受了這一切。但是當陌生人走出去送布吉爾太太上馬車的時候,他就迫不及待地沖出了房間,壓抑的所有憤慨從他臉上的各個部位迸發出來,并且他還激動得滿身是汗。
陌生人和圖普曼先生一起往回走。小個子軍醫現在真想要他的命。他那種樣子明顯是在得意呀。
“先生!”大夫以嚴厲的聲音叫道,然后遞上一張名片并退到過道的一個角落里,“我叫斯拉默,斯拉默軍醫,先生——第九十七團——查特姆兵營——這是我的名片,先生。”他原本想再說些什么,但憤懣讓他無法言語。
“啊!”陌生人冷淡地答道,“斯拉默——多謝——承蒙關照——可我現在很健康,斯拉默——等我什么時候生病了——再找你請教。”
“你——你這個瞎攪和的家伙,先生!”氣瘋了的大夫大聲地說,“你是膽小鬼——懦夫——說謊的騙子——你是——你是——難道什么都不能把你名片給我嗎,先生?”
“噢!我明白了,”陌生人說道,“這兒的飲料太濃——慷慨的東家——可是太愚蠢——檸檬汁要好得多——真是個悶熱的房間——上年紀的老頭子——明兒早上可有罪受。”他往前走了一兩步。
“我知道你就住在這家店里,先生,”那個氣憤的矮個子說,“我確定你現在喝多了,先生。明早等我的信好了。我會找到你的,先生。”“你會發現我出門了,沒在屋里。”斯拉默大夫一臉的兇相,生氣地把帽子扣在頭上。
陌生人和圖普曼先生一起上樓去后者的臥室,以便把借來的不服還給一無所知的溫克爾先生。
那位紳士睡得很熟,衣服很快就被放回了原處。陌生人非常詼諧有趣。被葡萄酒、混合飲料、燈光和女人們弄得神魂顛倒的屈賽·圖普曼先生覺得整個事件都十分妙不可言。新朋友離開之后,圖普曼先生費了一番力氣才找到睡帽的開口,他原想把腦袋套進去,卻在折騰的過程中將燭臺打翻了。戴上睡帽之后,他又經歷了一番繁復的手續才爬上床,然后便馬上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清早七點的鐘聲剛落,就有響亮的敲門聲響起,把匹克威克先生的心靈從睡眠中喚醒了。
“誰呀?”匹克威克先生從床上驚坐起來問道。“我是擦靴子的,先生。”
“有什么事?”“不好意思打攪了,先生,請問你們中間穿鮮艷藍禮服、上面釘著P。C。字母的鍍金紐扣的先生是哪一位?”“想必是要拿衣服去刷灰塵,”匹克威克先生心想,“是溫克爾先生,”他說道,“過去第二間,右邊。”“謝謝您,先生,”擦靴子的仆人說,隨后就走開了。“什么事呀?”當響亮的敲門聲把圖普曼先生從他的睡眼中驚醒時,他不滿意的大聲喊道。“我可以和溫克爾先生說幾句話嗎,先生?”擦靴子的仆人在門外問道。“溫克爾——溫克爾!”圖普曼先生隨即對著里間臥房大叫道。“哎!”一個從被窩里發出的微弱聲音回答道。“有人找你——在門口。”在勉強說完這么多話之后,圖普曼先生又再次沉睡過去。“有人找!”溫克爾先生說著,匆匆跳下床,胡亂穿上幾件衣服,“在這樣偏遠的地方——到底是誰找我呢?”
“有位紳士在咖啡屋等你,先生,”溫克爾打開門與仆人見面的時候,仆人說,“他說用不了你多少時間,但是他非要現在見你。”
“這就奇怪了!”溫克爾先生說,“我馬上就下去。”他連忙用一條旅行圍巾和一件晨衣把自己包裹起來,然后就走下樓。一個老婦和兩位招待正在打掃咖啡室,一個穿軍用便服的軍官正看著窗外。當溫克爾先生進去的時候,他轉過身來,僵硬地點了一下頭。在吩咐仆人們離開,并小心地把門關上之后,他說道:“我想,你是溫克爾先生吧?”
“你應該不會感到意外吧,先生,我今早來拜訪你是為了我的朋友,第九十七團的斯拉默大夫。”
“斯拉默大夫!”溫克爾先生好奇的說。“是斯拉默大夫。他請我轉達,你昨晚的行為不是任何紳士所能接受,而且也絕不是任何紳士對另一位紳士的行為。”
溫克爾先生的驚訝是如此真實和此明顯,所以他繼續說:“我的朋友,還要我告訴你,他相信你昨晚是喝過了頭,所以可能沒有發現你對別人的侮辱到了什么程度。他托我轉告,如果醉酒能成為替你的行為所辯解的理由,那么他愿意接受你的書面道歉,只要你親筆寫下。”
“書面道歉!”溫克爾先生重復道,他的語氣是如此之重,可見他有多么驚訝。
“你當然知道另一種選擇。”看到他的反應,來客冷漠地說。
“你是受別人的委托把這一信息確實地的傳給我嗎?”溫克爾先生詢問道,他已被這場對話徹底弄糊涂了。
“我本人當時不在場,”來客回答說,“因為你堅持拒絕把你的名片交給斯拉默先生,所以這位紳士請我找出那個穿著奇特上衣的人——一件鮮藍色禮服,上面釘著一顆帶半身像的鍍金紐扣,紐扣上還有P。C。的字樣。”
聽到他自己的衣服被如此細致地描述出來,溫克爾先生異常的驚訝。斯拉默大夫的朋友繼續說:“根據我剛才在酒吧問到的結果,我相信穿上述衣服的人是昨天下午和三位紳士一起住到這里的。所以我馬上叫人去找,那位據描述是這幾人的頭兒的人,而他告訴那個人是你。”
即使現在徹斯特城堡的主塔突然離開其地基,而到咖啡室的窗戶前聳立著,它在溫克爾心中引起的驚訝也根本無法與他聽到這些話時感到的驚訝相比。他的第一想法是他的上衣被人偷了。“你能不能在這等我一會兒呢?”他說。
“當然。”那位不受歡迎的來客回答。溫克爾先生連忙奔上樓去,用顫抖的手打開了旅行袋。他的那件衣服依舊在老地方,但是仔細查看就可發現,上面留有它前天晚上明顯被穿過的痕跡。
“一定是這樣,”溫克爾先生說,任由衣服從他手中滑落。“我飯后喝太多酒了,只是模糊地記得后來還抽著雪茄在街上亂逛。但事實是,我喝得太醉了——我一定是換了衣服——去了某個地方——還侮辱了某一個人——這是毫無疑問。送來的口信就是后果。”溫克爾先生一邊說著這些話,一邊轉身向咖啡室方向走去。他下定決心,準備接受好斗的斯拉默大夫的挑戰,并承受一切可能發生的最壞的結果。
溫克爾先生做這種決定是經過多重考慮。首先是他在俱樂部里的名聲。在所有娛樂和競技活動中他歷來是被視為此項的至高權威。如果在這一個一決雌雄的場合逃脫,而且是在他的領袖的眼皮子底下退縮的話,那么他的名聲和地位也就會永遠喪失了。再說,他記得常常聽到一些在決斗方面是門外漢的人的猜測,說因為副手們之間心照不宣的安排,手槍很少是真的上了子彈的。而且他還想到了一點,如果他請斯諾格拉斯先生當他的副手,并對危險大肆渲染一番,這位紳士很有可能將這一情況匯報給匹克威克先生,而后者肯定會立刻向地方當局報告,來阻止他的信徒被殺害或傷成殘廢。
他這樣想著回到咖啡廳,表明他愿意接受醫生的挑戰。
“你可以委托一位朋友來商量時間和地點嗎?”“完全用不著,”溫克爾先生回答說,“你直接將時間和地點告訴我,然后我找個朋友和我一起去就可以了。”
“可不可以定在——今天日落的時候?”那位軍官用一種隨意的口氣問道。
“當然。”溫克爾先生說。但在內心里,他卻覺得實在是糟透了。
“你知道皮特堡壘嗎?”“知道。”
“那就請你上那兒去,到達堡壘一角的時候就拐進旁邊沿戰壕的田地,再沿著左邊那條小路一直往前,直到看到我,我會把你帶到一個隱秘的地方,在那里我們可以不用擔心被人打擾。”
“我覺的沒有別的什么需要安排了。”那位軍官說。“我想不起還有什么。”溫克爾先生回答。“祝你好運。”
“祝你好運。”軍官大步離去的時候口中還吹起了輕快的小曲。
那天早上的早餐吃得十分沉悶,圖普曼先生在經歷了前一天晚上的放縱之后顯出一副不愿起床的樣子。斯諾格拉斯看來也處在一種富有詩意的精神壓抑之中。就連匹克威克先生都表現出一種不同尋常的沉默和對蘇打水的依賴。溫克爾先生急切地等待著適合的機會,不久它便來了。斯諾格拉斯先生提議去城堡看看,因為溫克爾先生是大伙中惟一愿意去散步的人,所以他們倆就相伴出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