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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流光容易把人拋(1)

冬月初七晨光熹微、清風(fēng)徐徐,卯時氣候不冷不熱,恰到好處。這一日清早,煙嵐城南城門剛開,入城的行人便被眼前的華麗景象所震懾。

但見自南城門開始,穿過云氏的四座漢白玉牌坊,中軸向北的一路之上皆以紅綢鋪覆路面。極目遠(yuǎn)望,猶如一道不見邊際的接天紅梯,在陽光下泛著淡淡金亮。

這一日,正是離信侯世子迎娶國丈之女的大好吉日。

天色剛明,云府之外已早早擠滿了前來湊熱鬧的百姓。云氏行善數(shù)百年,積德無數(shù),這慈美之名令世人真心折服;再有左相莊欽賢名遠(yuǎn)播,風(fēng)骨高潔,因而世人對這樁聯(lián)姻皆是翹首企盼,稱贊之余連道“般配”,紛紛前來見識這番氣派。

天公作美,賓客們自然也是熱鬧一番,早膳過后已將云府里外圍得水泄不通,等候在黃昏時分觀禮。離信侯世子大婚,與天授大帝成為連襟,這事的確廣為轟動。

按照云辭大婚時的舊例,云承大婚依然是宴開三日。大婚當(dāng)天是開宴第一日,所宴請的賓客都是南北舉足輕重的人物,非富即貴。前堂里,王侯公卿談笑不斷,由云羨出面招呼;后堂里,高門貴婦衣香鬢影,是太夫人親自作陪。

朱門懸彩,金玉生輝,云府的各色花草繽紛綻放、姿態(tài)多嬌。到了天色稍晚,整個府中燈火初上、華麗結(jié)彩,更添雍容喜慶。這錦繡熠熠的程度,直教見慣世面的南北貴客皆是咂舌,個個贊嘆起云氏的富貴與講究。

早兩日,天授帝已從應(yīng)元宮里賜下了豐厚賀禮,除卻百年好合的錦緞刺繡之外,金玉珠飾、古玩奇珍也是數(shù)不勝數(shù)。禮官們足足從京州抬了二十個箱子,堪比嫁妝彩聘,絡(luò)繹不絕送入云府。

出岫早已吩咐下人將這些賞賜挪進(jìn)芳菲園,本以為余下的空處已足夠存放莊怡然的嫁妝,豈料她還是低估了莊相嫁女的排場——

此時此刻,左相府的新娘花轎已到了煙嵐城內(nèi),整個送親隊伍浩浩蕩蕩,不見盡頭。這一次左相是下足了血本,單單只陪嫁的妝奩,兩人一抬,兩抬一箱,已足有五十箱不止。遑論那些綾羅綢緞、房契良田,算起來竟比皇后嫁給天授帝時排場更大,嫁妝更多!

前頭是華蓋儀仗、送親鼓樂,后頭是嫁妝箱籠、嵌金楠木。而新娘的花轎便夾在隊伍中間,八人大抬、金頂紅邊,四對垂髫花童左右隨送,每人都挎著一個花籃,其內(nèi)是各色花瓣,沿路撒了個漫天漫地。

花香襲人、落花紛紛,連帶那接天紅綢泛彩迎光,整個煙嵐城猶如下了一場繽紛花雨。直至新娘的花轎入了云府,最后一抬嫁妝才剛剛走過中軸街道,盛大之景可見一斑。

黃昏時刻落日熔金,正是良辰吉時。云府的流離燈色映照了半個煙嵐城,越發(fā)溢彩耀目。花轎穩(wěn)穩(wěn)越過火盆,入府落停,一身新郎喜服的云承身姿挺拔、當(dāng)庭而立,依照習(xí)俗朝著花轎虛射一支紅箭,“嘭”的一聲定在了花轎門頭之上。

喝彩聲立時連天而起,賓客們紛紛拊掌叫好。這時兩個喜氣洋洋的婆子才扶著新娘下了花轎,將紅結(jié)的一頭送入她手中,示意新郎牽著新娘入府拜堂。

大紅蓋頭遮住了莊怡然的全貌,她的一舉一動全靠丫鬟婆子們在旁提醒。云承握著紅結(jié)的另一頭,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將新娘引入迎客堂內(nèi),一連三叩首拜了天地高堂。

太夫人和出岫分坐于堂上的兩側(cè)主位,接了莊怡然遞過的媳婦茶一飲而盡,又派了紅封,說了幾句吉祥話,如此便算禮成。直至將一雙新人送入洞房,出岫才終于淚盈于睫。

如今云承已有十五歲了,那眉眼氣質(zhì)與云辭越發(fā)相似,幾乎令出岫產(chǎn)生一種錯覺,云辭未曾離去。

七年前,云府也如此熱鬧過,云辭迎娶夏家小姐的景況盛大空前,曾是煙嵐城里一樁美談。而出岫當(dāng)時卻被云辭的善意謊言所騙,躲在丫鬟的院落里落胎將養(yǎng)、暗自神傷,與外頭的熱鬧格格不入。

也是那一日,沈予前來探望,不僅道破了鴛鴦匕首的含義,且頭一次向她表明心跡。

兩個男人,兩種深情,一個選擇以命換命,在九泉之下繼續(xù)守護(hù);一個選擇此生不渝,在煙火人間默默等待。兩份綿延不絕的情感成就了如今的出岫夫人,也是這六年來支撐她活下去的勇氣。

“夫人,該宴客了。”丫鬟的低聲提醒令出岫回過神來,連忙垂首忍住淚意。幸好滿堂賓客的注意力皆在一雙新人身上,便也沒人去注意她的失態(tài)。即便瞧見了,也只會當(dāng)她是喜極而泣吧!

出岫適時看向桌案左側(cè)的太夫人,此刻后者亦是感慨萬千。婆媳兩人一同起身朝宴客廳而去,云羨也順勢招呼賓客們前去吃酒赴宴。

不消片刻,云承已將新娘子送入霽云堂,自己也換了另一套衣袍出來,舉步邁入宴客廳一一敬酒。出岫與一干女眷們飲了一陣,已是熬不住酒勁上頭,連連推辭不敢再喝,最后借口去廚房催菜,才勉強脫身從宴席上出來。

還是太夫人高明,隨意喝了幾杯便自稱年事已高、不善飲酒,笑瞇瞇返回了榮錦堂。

夜晚的涼風(fēng)隱隱吹散了一些酒氣,云府到處都是喧嘩之聲,就連在知言軒里也聽得清清楚楚。出岫思及云辭,心中又喜又悲,遂舉步往靜園而去,想找個僻靜之處獨坐片刻。

竹影和玥菀隨侍相陪,知道出岫所想,也默默跟上。豈料主仆三人還沒走到靜園,路上便被一人喚住:“恭喜夫人。”

這聲音其實頗為低沉,瞬間淹沒在了云府的喧嘩喜慶聲中。可偏偏這個聲音太過耳熟,出岫又太過敏感,因而她聽見了,不由得頓住腳步。

流光溢彩的燈色之下,青石路盡頭站著一個男子,依舊是俊朗之人,卻也沾了幾分滄桑之色——是許久未見的赫連齊。

出岫十四歲與之相識,十五歲遭他拋棄,而今滿打滿算,兩人已形同陌路整整八年。這八年里,先有云辭,再有沈予,出岫幾乎要忘記那段身為晗初的歲月,還有那段歲月里遇上的那個人。

當(dāng)年風(fēng)流意氣的赫連世家長子嫡孫,如今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故人罷了。出岫適時想起,今夜的宴客名單之上,并沒有赫連世家——自從明氏倒臺之后,赫連氏受到牽連淪為二流世家,早已不復(fù)從前的盛名風(fēng)光。

出岫不知赫連齊為何不請自來,不過來者是客,她總不能出言趕人,便只得客客氣氣地虛行一禮,對赫連齊遙遙回道:“多謝赫連大人賞光前來,妾身不勝榮幸。”

她說得沉靜平淡,沒有一絲一毫的尷尬與怨憤,反而令赫連齊一陣失落。他舉步朝出岫走來,本以為對方會閃躲,可他猜錯了,出岫只是站著不動,維持著得體的笑意。

最終,還是赫連齊在距離出岫四步之遙時停下了,解釋道:“今日我是陪永平侯前來赴宴。”

出岫這才想起,幾年前,赫連齊的妹妹嫁入了南熙永平侯府,做了永平侯的繼室。大約是今晚永平侯怕被灌酒,才讓赫連齊前來擋一擋。

這想法剛一生出,恰有一陣清風(fēng)拂過,順帶將赫連齊身上的酒氣送入出岫鼻息之中,也證實了她的猜測。既然對方來得光明正大,出岫便盈盈笑回:“敝府招待不周,望赫連大人海涵。”

許是出岫一連幾句客套話太過疏遠(yuǎn),赫連齊的眉峰終于蹙起,臉上劃過黯然之色。他沉吟片刻,又對出岫道:“我有幾句話要單獨與夫人說,不知夫人能否屏退左右?”

聞言,出岫不假思索地回道:“夜色已深,妾身孀居之人不便單獨見客,還請大人見諒。”

赫連齊很是無奈,卻也沒有多做勉強,又道:“明瓔也來了,不過明日她不會來府上。”

是了,明日才該是赫連氏前來赴宴的日子。赫連齊如今是赫連氏的當(dāng)家人,倘若是他來喝喜酒,明瓔作為正室夫人自然也該到場。但聽這個意思是……赫連齊不讓明瓔來云府?

“犬子成婚,您既賞光前來,何不帶著夫人出席?妾身自然歡迎至極。”出岫禮回。

赫連齊低嘆一聲:“是我不讓她來,她自己也不想來。”

有些話點到即止最好,對方話到此處,出岫自然不會往下接話,再說出什么令雙方尷尬的事情。她正想尋個理由告辭,此刻竹影恰好開口:“夫人,不能再耽擱了。”

竹影知道出岫的舊事,又在京州城外見過赫連齊本人。此刻他見氣氛越發(fā)不妙,便適時開口替出岫解圍。出岫自然會意,順勢朝赫連齊頷首笑言:“前廳宴席將散,大人還是早些回座為好。妾身庶務(wù)纏身,恕不奉陪。”

言罷她再次朝赫連齊盈盈一拜,毫不猶疑地從他身側(cè)走過。直至走了十余步,出岫才聽到身后再次傳來他的聲音:“近幾日我會住在吹花小筑……我等你。”

一陣夜風(fēng)恰時徐來,吹散了赫連齊的縹緲話語。出岫只當(dāng)作沒有聽見,連腳步都不曾停留片刻,從容而去……

云承的婚事在一連三日的宴席后結(jié)束,可煙嵐城里的熱鬧,卻一直持續(xù)到了冬月底。左相莊欽果然教女有方,太夫人也慧眼識珠,莊怡然雖是庶出,但其才貌性情都無可挑剔。

婚后云承與莊怡然琴瑟和鳴、恩愛有加,前者立刻變得成熟起來,處理生意也考慮得更慎重、更細(xì)致;后者則是識大體、顧大局,溫婉賢淑、恭順謙和,贏得云府上下一片贊譽。

臘月在云承的新婚宴爾中悄然逝去,云羨夫妻和云想容則一直沒有離開,留在府里過年。太夫人對于云羨與鸞卿的婚事仍舊不表態(tài),更絕口不提分家之事,只在表面上維持著淡淡的和睦。

一轉(zhuǎn)眼到了大凌天授元年,誠王聶沛瀟及威遠(yuǎn)侯沈予順利主持了受降儀式,北宣正式歸降。至此,分裂近百年的大熙王朝終于成為歷史,南北再度統(tǒng)一,一個新的王朝就此誕生——“大凌”。

由于云府婚事所帶來的影響,整個新年正月里,煙嵐城一直無比喜慶;再加上改朝換代普天同慶,仿佛人人都是喜上眉梢。

過完正月,云承正式承襲了離信侯的爵位,這一次太夫人和出岫都不愿意再大操大辦,便一切從簡,只讓云承祭拜了天地君親和列祖列宗,又廣發(fā)粥米昭告天下。天授帝也派了禮部尚書前來恭賀。

到了二月,云承正式接手云氏在南熙的所有生意,與此同時,出岫也將府內(nèi)中饋逐漸轉(zhuǎn)移到莊怡然手中。這夫妻二人天資聰穎過人,很快便手到擒來。

三月春暖花開之際,誠王聶沛瀟帶著歸降后的北宣帝王、如今的靖義王臣朗返回南熙。雖然天授帝的旨意里是說靖義王“食邑同享房州”,可聶沛瀟還是帶他先去覲見天授帝復(fù)命,而天授帝也順勢將其留在了京州,并賜下王府宅邸。

明眼人一瞧便知,如今是南北剛剛統(tǒng)一的當(dāng)口,諸事正在磨合之中,天授帝自然要將靖義王放在眼皮子底下監(jiān)視著,以防生變。

因此,聶沛瀟獨自回了煙嵐城——沈予奉命留在北宣整編軍隊,暫不返回,歸期未定。

消息傳來,出岫顯得很平靜,又或者說,此事早已在她意料之內(nèi)。沈予如今是武將中的后起之秀,天授帝派他去主持受降儀式,自然也是給他派了任務(wù)。北宣五州兵強馬壯,軍中能人異士不少,既然南北統(tǒng)一,這些軍隊必定也要整編收歸。

原本出岫擔(dān)心天授帝會下令沈予常年駐扎北宣,如今還好,只是“整編軍隊”而已。耗時多久沈予應(yīng)當(dāng)自有主意,如此她便也不太擔(dān)心了。

而云想容則沒那么坦然了,比之出岫多了幾分急躁與不滿,她雖沒多說什么,但平日里越發(fā)不茍言笑,還時常打聽沈予在北宣的近況,久而久之,府里都知道她思夫心切。

許是沈予不在,云想容沒了哭鬧的對象;又或者是她畏懼太夫人,不敢在云府哭哭鬧鬧。總之,云想容在沈予面前“自尋短見”的把戲,在云府從來不曾上演過。

她每日就是與二姨太花舞英一道帶孩子,閑暇時間則開始燒香禮佛。為此,云想容還專門來知言軒求過出岫一次,想在霓裳閣里建個簡易佛堂,供她吃齋念佛、修身養(yǎng)性。

出岫沒有理由不答應(yīng),遂下令將霓裳閣里一間空置的庫房拾掇出來,改造成了簡易佛堂。太夫人聽聞此事之后很是詫異:“喲!如今她也知道裝一裝大家閨秀了?就是抄上一萬卷佛經(jīng),沈予還是瞧不上她,也洗不清他們二房做下的孽事!”

話雖如此說,太夫人倒也沒阻止云想容禮佛。于是,霓裳閣里每日皆是煙香裊裊,還能時不時地聽見陣陣木魚聲。

如此直到三月底,南熙各地各行業(yè)的管事前來報賬,云羨在府里忙過這一陣,便帶著鸞卿返回了京州。太夫人沒有留人,隨他們?nèi)チ恕?

二姨太花舞英卻分外舍不得云想容回京州,再加上沈予沒從北宣回來,威遠(yuǎn)侯府也沒個主子,她便去榮錦堂央求太夫人留下云想容母女,太夫人痛快地準(zhǔ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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