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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1評論第1章
南齊,金陵,安國公府。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前國公夫人果真是國色天香,媚色天成啊,哈哈哈哈!”
“能給戰無不勝的玉面修羅前國公爺戴綠帽,是我這輩子的榮幸,哈哈!”
傅凌云瘦弱的四肢被禁錮住,入眼的是神情丑陋的男人,入耳的是污言穢語。她滿眼絕望,恐懼地尖叫。
她多想咬舌自盡,可女兒淳于芷還在傅冉云手里,她不能死。
眼角悄悄流下淚水,她想起早上傅冉云眼含淚水述說國公府開支艱難,她毫不猶豫把剩下的嫁妝交給她。傅冉云馬上翻臉不認人,命丫鬟和姨娘們把她捆起來,以女兒的命為要挾,讓她像個府里養的姬妾一般出來陪客。
不知過了多久,這幫衣冠禽獸們終于盡興離去。最后一位出門的是北齊時點的狀元郎張回峰,他掏出一沓子銀票給如今的安國公、傅冉云的丈夫淳于沛,淫邪地笑道:“安國公,你大嫂的滋味兒可真不錯,哈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淳于沛賠笑道:“張大人歡心便好,日后常來。”
傅凌云眼中的最后一絲希冀破滅,原本她以為可以向淳于沛求救。
她心口抽疼,惡心欲嘔,嘶啞的聲音干澀地問:“淳于沛,我是你大嫂,你大哥泉下有知……”
親妹妹謀算她的嫁妝,丈夫的弟弟助紂為虐,傅凌云真是被這對狗夫妻利用得徹底。
“你這個不知羞恥的賤人給我閉嘴!從小,人人都說淳于湛武功強悍,是戰無不勝的戰神,可有誰注意過我淳于沛?同父同母,為什么安國公的爵位要傳給他,而不傳給我!就因為我晚生他幾年?”淳于沛破口大罵。
傅凌云哆嗦著手,摸到腿上一條長長的如蜈蚣似的疤。她眼含熱淚,悲憤怒罵:“淳于沛,難道你忘了我是怎么對你的?北狄叩關,逃難的路上,傅冉云尖叫引來流寇,我為救你們,擋住流寇拖延時間,差點失去這條腿……初到金陵,我把江南所有的嫁妝交給你們重建安國公府……我和你大哥把你們兄妹當作兒女撫養,處處關照……”
淳于沛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冷笑道:“不妨告訴你,當年淳于湛凱旋,我送了一封家書給他,并在信紙上抹了毒!他口口聲聲說為弟妹著想,既然如此,我想要這爵位,他就讓給我吧!可先皇居然讓你那傻兒子繼承爵位,不然煥云就不會送他去酒樓摔死!哼,你給大哥戴了七八頂綠帽,大哥泉下有知,定會死不瞑目!哈哈!從今日起,淳于湛會成為整座金陵城的笑話,他的威名因為你蕩然無存……”
傅凌云大痛,眼前發黑,蒼白的唇顫抖如風中落葉:“淳于沛,你不得好死!”
“啪!”淳于沛狠戾地甩了她幾個耳光,又一腳把她踹下床榻,滿臉嫌惡地離開,留下惡毒的兩個字:娼貨。
傅凌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她是在丫鬟瑞雪的哭聲中醒來的。
瑞雪見她睜眼,恐懼地哭道:“大夫人,二夫人瘋了,要淹死芷姑娘!”
傅凌云驚痛,一口血噴出來。
傅凌云痛恨之中爆發出最后一絲力氣,爬下拔步床,瑞雪早已為她穿了衣裳,她雙腿抖顫,快步走出院落,越走越快,最后跑起來,隨瑞雪來到人工渠邊。
淳于芷小小的身子在渠水里掙扎,臉上滿是劃痕,而傅冉云竟然站在岸邊,每每淳于芷的頭浮出水面,她就用竹竿把淳于芷戳下去。傅冉云臉上浮著淡淡的溫柔的笑意,像個玩游戲的天真孩童,樂此不疲,卻讓人毛骨悚然。
“傅冉云!”傅凌云暴怒,淳于芷再也沒有浮上來。
傅凌云心臟緊縮成一團,她爆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吼,“你殺了我的芷兒,我要你償命!”
傅凌云猛地頂向傅冉云,后者猝不及防,兩人差點掉落水中。
淳于芷的奶娘印嬤嬤驚慌失措地掰開傅凌云的手,拉起傅冉云……
“你們這些狼狽為奸的混蛋,不得好死!”傅凌云牙關咬得咯咯響,不甘地瞪著二人。
傅冉云抖了抖身上的水,狠狠地踹了兩腳傅凌云,就像剛才對待淳于芷那樣,語氣天真嬌憨,吐出的字眼卻無比惡毒:“大姐姐,你看你滿身狼狽,今兒就是你和你女兒葬身之日。從此,定南侯府的嫡長女和安國公夫人就是我傅冉云!哦,我差點忘了,我娘用秘藥讓你那個沒用的娘難產,做了父親的平妻,你娘不服氣,生生氣死!要不是那老不死的外祖母把你娘的嫁妝攥在手里,你以為你能活這么多年?”
傅凌云已是強弩之末,她抱起淳于芷僵硬的小身子,發出最后一聲長吼:“傅冉云,淳于沛,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旋即,她的手松開岸邊的水草,母女倆隨著滾滾的人工渠流出安國公府,流向城外的護城河,流入孤村野店外的河流。
北齊,燕京,定南侯府。
時值夏日,菱花窗外蟬鳴陣陣。
傅凌云撫著額頭醒來,腦子里渾渾噩噩,如蝶翼輕顫的羽睫陡然睜開,一雙澄澈似清泉的美眸染上血紅,猶如地獄里爬出來的厲鬼,美眸中滔天的恨意熊熊燃燒。
纖纖素手撫上額頭,額角光滑如初,沒有淺淡的疤痕。傅凌云眸子里詭異地閃過一道紅光,翻身坐起,環目四顧,雙鯉戲荷紋茜紅紗帳,床不是南齊金陵的拔步床,而是北齊燕京的大炕,屋內的擺設熟悉而陌生。
一瞬間,她眼中劃過一抹不可思議,如果她沒出現幻覺的話,這是她出嫁前的閨房,素手再次撫上額角,那里真的沒有疤痕了,但是額頭異常滾燙,是發燒了。
她不是和女兒一起死了嗎?難道被人救了?可即便得救,也不該回到燕京啊!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腿側,那條蜈蚣疤也不見了!
傅凌云怔了怔,或許是她前世在佛前敲了兩年木魚,佛祖大發慈悲,讓她重生一回?
眼中閃過一道道幽冷的光,她對小林氏母女三人以及淳于沛掏心挖肺,可傅冉云和淳于沛這對黑夫妻居然害得她一家人慘死,既然重新活一世,這些辜負她的人,陷害她的人,算計她的人,她一個都不能放過!
傅凌云抑制住激動的情緒,穿鞋下炕,剛走到花廳門口,聽到穿廊里傳來幾道聲音。她扶住眩暈的腦袋,聽清了是小林氏、傅冉云母女的聲音。
小林氏像是寵溺調皮的孩子般嘆息:“凌丫頭從小跟著她表兄弟和表姐妹讀書識字,難免多愁善感,心腸慈悲。侯爺在家時暢談沙場,這丫頭偏偏聽不得,幼年時有一回還嚇暈了過去。又常常念叨身子骨不好,怕拖累國公爺,才沖動說了退親的話,國公爺千萬不要放在心上,等我哄她兩句,也就罷了。”
“夫人,國公爺大度,豈會跟大姐姐計較?”傅冉云嬌嗔。
“是,是我說錯話了!”小林氏輕笑。
一墻之隔的傅凌云心驚,腦袋似要炸開,她前世的記憶里從來沒有這段對話,小林氏母女倆一唱一和,分明坐實了她想退親的意圖,可她什么時候聽到父親定南侯談起沙場就嚇暈了?
安國公清冷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貴府大姑娘是金尊玉貴的人兒,可這親事是祖父和侯爺定下的,侯爺戍守南疆,我少不得要問清大姑娘的心意,以免將來做對怨偶,壞了大姑娘的終身。”
小林氏道:“連翹,去瞧瞧大姑娘是否醒了。”
“是,夫人。”連翹行了一禮,朝內室而來。
傅凌云安靜地闔著眼,臉色泛著病態的蒼白,兩靨潮紅,一副熟睡的樣子。
連翹進門瞧了一眼,便驚訝道:“姑娘醒了?”不等炕上的人有反應,她退回踏進來的一只腳,回身道:“國公爺,夫人,大姑娘蘇醒了。”
花廳里靜謐片刻,安國公冷漠地開口道:“請夫人帶路吧。”
連翹撩開茜紗帳,把簾帳勾在銜紅珊瑚珠鳳鉤里,忽然,她轉身戰戰兢兢地說道:“國公爺,夫人,姑娘太累,又睡下了。”
傅凌云冷笑:她明明沒醒,硬被連翹說蘇醒,安國公進來后,看見的是緊閉雙眼的傅凌云,這是明目張膽地告訴安國公,她不想見他。
傅凌云眼含熱淚:淳于湛,一別經年,君無恙否?她眨了眨眼,才沒讓淚水流出來。
淳于湛瞥了眼茜紗帳內,傅凌云果然緊閉雙目,他眉梢輕擰,屋內的溫度陡然下降,正在他準備甩袖離去,身后傳來細弱軟糯的嗓音:“連翹……是夫人來了嗎?”
連翹看著緩緩睜開眼睛的傅凌云,有點傻眼。
傅冉云將連翹拉到一旁,歡喜道:“大姐姐,你終于醒了!國公爺來探望大姐姐呢!”
如果沒有剛才在花廳里的鋪墊,傅凌云甚至覺得她的聲音真摯而欣悅。終于醒了?誰說她剛才是在裝睡吧?
傅凌云虛弱地笑道:“剛才做個噩夢,嚇醒了。”她抬袖擦了擦額角的虛汗,轉頭看見屋內正中央的高大男人。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傅凌云袖子拂過眼睛,她真怕自己失態地哭出來,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她怎能不高興呢?
小林氏看了眼連翹,皺皺眉,眸中有種篤定,卻驀然聽傅凌云禮貌地對安國公道:“國公爺,凌云失禮了,還請國公爺移步花廳,凌云整理衣衫,稍后給國公爺見禮。”
小林氏面色一僵,那種篤定瞬間消散。安國公看看小林氏,再看看傅凌云,輕頷首去了花廳。
小林氏臨走前朝傅冉云遞個眼色,傅冉云微不可見地點點頭,轉身喜悅地為傅凌云挑選首飾和衣裳,帶著一絲仰慕地說:“大姐姐,國公爺俊美無儔,高大魁梧,又是兵馬大元帥,大姐姐得此佳婿,當是有福了。”
傅凌云淡淡地接上話:“妹妹說得有理。安國公府世代忠良,保家衛國,國公爺的父親、叔父馬革裹尸,老國公爺戎馬一生,建立多少戰功,是當之無愧的民族英雄!安國公更是少年英雄,沙場名將。”
以往她聽到這種話,總會皺眉,說安國公殘忍。
屋內的傅冉云和花廳里的小林氏皆是愣怔,只有安國公唇角愉悅地勾起,別有意味地掃過小林氏,眼風帶著凌厲。
傅凌云挽了個飛仙髻,發間插了一朵灑金珠蕊牡丹絹花,上身穿櫻桃紅彩繡牡丹紋浣花錦大袖衣,下著茜色撒君子蘭齊腰百褶裙,略施腮紅,掩蓋蒼白,輕輕眨眼,眸中流光溢彩,為病態的臉增添幾抹亮色。
傅冉云看著高貴妍麗的傅凌云,別提有多嫉妒了,她的母親小林氏是皇商林府的庶女,樣貌和地位不如林老夫人所出的大林氏,也就是定南侯的原配嫡妻——傅凌云的親生母親。自然而然,她的相貌和地位也不如傅凌云。
她攥了攥手心,只要傅凌云死了,那么,定南侯府身份最尊貴的女兒便是她!想到這里,她和連翹使個眼色,然后扶著傅凌云起身:“姐姐,我們出去吧。”
二人邁步的同時,連翹向傅冉云伸出了腿。
這一切盡收傅凌云眼底,心中不由冷笑一聲,還是前世的戲碼。
傅凌云身子晃了一下,連翹準備去絆她的腿,她同時暗中扯了連翹一把。
傅冉云驚恐喊道:“啊,大姐姐——”
與此同時,連翹一個不穩,撲倒在傅冉云身上,二人齊齊向地面摔去,在跌下去的時候,傅冉云的額頭重重地撞上桌角。
傅凌云裝作一臉慌亂,出口驚呼:“三妹妹小心!”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傅冉云暈暈乎乎地捂著額角,手上濕膩膩的,她疑惑地攤開手,看見滿手的血,原本如黃鶯出谷的聲音發出殺豬似的嚎叫:“啊!血——我的臉流血了!”
她喊罷,頭一歪,昏了過去。
傅凌云冷漠地看著傅冉云額角潺潺流血,眸中詭異的紅光一閃而逝。
小林氏聽到這聲嚎叫,急速奔進室內,一看屋里的情景,傻眼了。
連翹疊在滿臉血的傅冉云身上,傅凌云在兩步開外,滿面驚恐。
“來人吶,快請大夫。”小林氏上前,啪地拍開傅凌云的手,心疼地喚了聲“三丫頭”,恨道:“大姑娘,冉云是你的手足啊!你怎么忍心毀她容貌!”
言畢,她揚起巴掌要打傅凌云。
傅凌云冷笑,正要抬手格擋,卻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侯夫人沒問青紅皂白,怎就斷定是大姑娘所為?”
小林氏抬起的手停在遠處,雙眼猩紅,看著連翹怒聲道:“連翹,你說,剛才發生了什么事?你可要句句屬實,若有一句假話,你全家都跑不掉!”
她垂下的眼朝地上的連翹使個眼色,狠厲非常,充滿威脅。
連翹渾身一顫,聲淚俱下:“夫人,剛剛大姑娘直直地朝桌子撞去,三姑娘去拉大姑娘,沒承想,大姑娘推了三姑娘一把,三姑娘便磕到桌角了,奴婢拉三姑娘卻沒拉住……奴婢甘愿領罰,但奴婢絕不敢說一句假話。”
小林氏猛地抬起頭,痛心地看著傅凌云:“凌丫頭!你要是不滿冉云,毀她容貌,你是長姐,那也罷了!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因不滿與國公爺的聯姻便輕賤自個兒性命!今兒萬一你磕破了頭,我如何有臉去見九泉之下的大姐姐!”
主仆倆一問一答間顛倒黑白。
傅凌云神情委屈,開口道:“夫人明鑒,連翹說謊。分明是連翹故意絆倒三妹妹,還故意壓向三妹妹!夫人不信,等三妹妹醒了再問,便可知真假。”
安國公點頭:“夫人,我相信大姑娘說的話,而連翹說是護主,怎么反而壓在三姑娘身上?這不合理。”
連翹慌了,她失去了最佳辯解機會,反而給安國公留下把柄。
“夫人,奴婢絕不敢害三姑娘啊!”連翹嘭嘭嘭地磕頭求饒,哀求地看向傅凌云。
傅凌云眸色淡淡,連翹姓印,前世也是她的貼身大丫鬟,后來成了淳于芷的奶娘。前世她哀求印嬤嬤手下留情的時候,印嬤嬤怎么沒有放過她女兒一條命?她忘不了印嬤嬤手中的刀子,忘不了女兒臉上的刀痕,忘不了印嬤嬤掰斷她手的那一刻!
情況斗轉直下,小林氏凝視傅凌云冷漠的臉,狐疑地試探道:“凌丫頭,連翹是你的大丫鬟,你真的確定是她害了三丫頭?”
傅凌云馬上乖巧地說:“夫人,連翹是我的丫鬟,可冉云是我親妹妹,孰輕孰重,我拎得清。夫人不必顧慮我的感受,連翹是我的丫鬟沒錯,但也是夫人送給我的丫鬟,夫人是侯府主母,處置得了她!我不會有半句怨言,這死丫頭,今兒害三妹妹破相,嫁禍于我,傳出去,我們侯府姐妹相殘,整個侯府的體面都沒了!連翹如此可惡,我怎能顧念情分留她?”
小林氏吃驚傅凌云變得這么狠,說出的話滴水更是不漏,暗示連翹出問題跟她脫不了干系,而且,她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現在安國公在這里,如果牽扯下去,讓連翹說出什么不該說的,對她和冉云都不利。
想到這里,小林氏心里快速有了決斷,她喝道:“連翹,你謀害三姑娘,陷害大姑娘,如今還有什么話說!”
連翹心如死灰,磕頭磕得更響,大聲號哭:“夫人,奴婢有罪,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求夫人饒過奴婢的家人吧!所有的錯兒都在奴婢……嗚嗚,求夫人饒了奴婢家人……”
小林氏心頭一凜,嚇斥:“你胡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動你的家人了?”
旁聽的安國公一挑眉,眼含深意地看了眼小林氏。
傅凌云垂眸冷笑,是小林氏自己說如果連翹說謊,小心她全家。
連翹哭聲一頓,只顧磕頭。
小林氏悄然瞥了眼傅凌云,掏出帕子擦擦眼角:“凌丫頭,是母親錯怪你了,你三妹妹受傷,母親一時心慌,又受這丫鬟蠱惑,錯信了人,你能原諒母親嗎?”
傅凌云也取了帕子捂住眼睛,半扭過身子似乎不忍心看連翹,哽咽著說:“夫人為侯府操勞,我身邊出了這等黑心肝兒的東西卻沒察覺,讓三妹妹受了連累。女兒心里過意不去,如何能怪罪夫人,夫人不怪罪我便是我的福分了。連翹……任憑夫人發落!”
小林氏扶起傅凌云,滿臉慈愛:“你是我女兒,我從未怪過你,便是你真不小心推了你三妹妹,我也不會真怪你的。”
那剛剛朝她揚巴掌的人是誰?傅凌云心里冷嗤。
安國公挑眉冷眼看笑話。
小林氏見無法讓傅凌云親口懲罰連翹,迫于安國公冷氣外放,硬著頭皮說:“連翹原瞧著是個好的,哪里知道人心易變,如今長成個歹毒性子。來人,把連翹拉出去杖斃!”
傅凌云忍不住朝安國公看了眼,只見安國公一副看好戲絕對不插手的模樣,似完全沒聽懂小林氏的暗示。
小林氏甚至沒問連翹的殺人動機,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把不斷哀求的連翹拖下去,凄厲的哭聲響徹梨蕊院。
小林氏渾身發寒,汗毛倒豎,叫來貼身丫頭:“海桐,連翹死了后,趕緊斂了她,扔到亂葬崗上。”
傅凌云淡垂眼,小林氏記仇刻薄,連翹即便是她的人,但害了傅冉云,怎么能輕饒了她?
這一切結束后,傅凌云送安國公出府。
安國公英俊的臉上浮出歉意,口吻依舊冷如寒泉:“今兒大姑娘受驚了。”他若是不來定南侯府,也就不會有這出戲。
“國公爺的心意,我明白,多謝國公爺為我說話。”傅凌云蹲身福禮,看著安國公,她心中一片暖陽,這比什么都好。沒有安國公,小林氏不可能那么快殺了連翹。
娉婷裊裊十四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傅凌云正當十四歲花骨朵一般的年紀,這一福身,窈窕的身姿,優雅的動作,悅耳的嗓音,安國公感覺心里有只貓爪子在撓,定定神,他虛扶一把:“不必道謝,我只是把看到的說出來罷了。大姑娘不怕嗎?”
傅凌云一怔,須臾明白他問的是連翹的死。
她心底暖流涌動,前世經歷國破家亡,逃亡路上多少人家易子而食,粥兒鬻女,這根本不算什么:“國公爺,我祖父老定南侯數十年前攻打南詔,驍勇善戰,武勛起家,得封侯爵;我父親定南侯和弟弟飛云鎮守南疆,保家衛國。身為簪纓之家的女兒,一個誅心小丫鬟的死,我怎會害怕?”
她再次強調沒有退親之意,她可不想像前世一樣,因為這個理由,再和安國公冷戰三年。
這一世,她一定要守護和珍惜屬于她的幸福。
安國公冷峻的眉眼緩和,眉宇間浮現絲絲溫柔之意,目光盯著傅凌云略顯蒼白的小臉,只是他沒有發覺自己的溫柔和專注:“我相信大姑娘。”
傅凌云驚喜抬眸,她知道安國公今兒肯定有懷疑,這一句話,說明安國公是站在她這邊的,傅凌云再次道謝。
安國公忍不住開口提醒:“數次探望,未能見到大姑娘,都是侯夫人和三姑娘出面。婚期將近,大姑娘須保重身子。”
傅凌云眼眶一熱,原來安國公看出了小林氏和傅冉云居心叵測,這句提醒是在讓她提防小林氏母女倆。她感激道:“多謝國公爺提醒,我不會讓國公爺失望的。”
安國公似松了口氣,未婚妻嬌弱可以,可太柔弱就不是好事了,他見傅凌云身子骨著實虛弱,諄諄叮囑她好好養病,告辭離去。
傅冉云占了她的臥房看診,傅凌云便去小書房暫歇,幾個二等丫鬟和管事嬤嬤趁她睡著,跑去巴結討好小林氏和傅冉云。等那些礙眼的人走后,傅凌云睜開眼躺在貴妃榻上,腦海里浮光掠影地飄過前世的記憶。
猶記得前一世,每回生病時,安國公來探望,她都處在昏迷之中,小林氏耳提面命地提到安國公對病弱的她有多不滿。她在小林氏的暗示下去尋祖父老侯爺退親,結果被祖父斥罵不守誠信,把她送到偏僻的莊子上思過,直到出嫁的前半個月才回府。
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也是這樣一個“意外”的磕碰,結果卻是她額角磕在桌角上,破了相……安國公后來以為她對親事不滿,自殺未遂,冷傲的他在洞房之后,三年內沒碰過她。
那一撞,她破了相,卻成就了傅冉云愛護姐姐的美名。
也不知小林氏耍了什么手段,讓她染上了風寒?風寒、昏迷、丫鬟、探病,這些都是小林氏安排好的,一環套一環,若她是安國公,恐怕也要對退親之事信以為真。
傅凌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眼睛,喊了兩聲,不見貼身丫鬟們,只有個三等小丫鬟進來伺候,她問:“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抬起眼看了眼傅凌云,趕忙低下頭,乖巧地回答:“回大姑娘的話,奴婢叫作扁豆。”
傅凌云頷首,腦子里并無印象,她院子里有幾個“豆”,分不清誰是誰,又問:“你老子娘是府外的,還是在府里當差?”
扁豆言道:“奴婢的老子娘是府上的。”
傅凌云又問了幾個問題,才知道,扁豆的父母是小林氏的陪房,犯了錯,被小林氏揪住打死了,扁豆是在莊子上長大的。
很顯然,扁豆是不受待見塞到梨蕊院充數的。
小林氏的陪房是外祖母選的,扁豆算是外祖母的人,傅凌云不敢貿然對扁豆下定論,吩咐道:“扁豆,你倒盞茶給我。”
扁豆喂完傅凌云吃茶,突然開口低聲道:“大姑娘,奴婢方才繞到屋后,聽到張嬤嬤和夫人提起雪肌膏。”
雪肌膏?傅凌云蹙眉,雪肌膏產自西域,是貢品,對祛疤效果極好。數年前皇帝曾賞賜勛貴世家,他們定南侯府才傳了一代,算不上世家,當然沒收到賞賜。前世她額角磕破了,安國公曾送她雪肌膏,最后還是留疤了。
扁豆看了看傅凌云的臉色,不見她著惱,暗地里松口氣,接著小心翼翼地說:“還提到林府。”
傅凌云恍然大悟,她外祖母家是皇商世家,雖沒爵位,但每年為朝廷捐出大筆糧食,很得皇帝寵信,自然也是有雪肌膏的。驀地,傅凌云深深地看向扁豆,這個小丫鬟為什么告訴她這些?她腦子里可沒這個小丫鬟的印象。
扁豆似看出傅凌云的顧慮,忙憨憨地說:“奴婢是大姑娘的丫鬟,當然向著大姑娘,有什么話說什么話。”
傅凌云輕頷首,讓小扁豆出去,以免被她那幾個吃里扒外的丫鬟們看見:“等過些時日,我叫你上來伺候。”
扁豆立刻變得歡喜,腳步輕快許多。
傅凌云嘆口氣,這小丫鬟大概是看見她處理連翹,把翻身的機會放在她身上了,從林府來的下人,除了投靠小林氏,便只能投靠她。
扁豆剛走,小林氏過來探望,語氣和藹:“凌丫頭,你醒了?我讓三丫頭挪回她的桃蕊院了,今兒你受驚了。”
“夫人客氣,我很好,夫人無須擔心。”
傅凌云眉眼慈和,深藏起對小林氏的恨意,她在侯府里面沒有倚仗,看前世光景,老侯爺該是個明白人,把她送到莊子上反而讓她避了禍事,但是老侯爺不插手后院的事,她也不想被送到莊子上,只能暫時蟄伏。
而且,她記得傅老夫人該回府了,到時候府里有轄制小林氏的人,那時候再露鋒芒不遲。
小林氏坐在貴妃榻邊,細細察看傅凌云的神色:“凌丫頭,我記得你跟連翹很要好,我也是氣糊涂了才處死了她,你怎不勸勸我?”
傅凌云前世活了二十多歲,深宮不知去過多少回,察言觀色的本領早練出來了,一看便知小林氏是試探,她不屑地冷哼,自作孽不可活,她什么都沒做,當然不會有破綻:“夫人,我跟連翹要好,可三妹妹是我親妹妹,她陷害我也就罷了,還謀害三妹妹,況且,對于夫人處置,女兒怎好置喙?”
果然,小林氏的大丫鬟海桐臉色微微發白,連翹是小林氏的人,海桐當然知道。
傅凌云接著一臉關切地問:“夫人,三妹妹那里有好消息嗎?薛大夫怎生說?”
小林氏的目光從傅凌云臉上移開,嘆息道:“唉,薛大夫說,你三妹妹的額頭可能要留疤……”
“啊?這可怎生是好?三妹妹豈不是要破相?”
傅凌云話里肯定的語氣讓小林氏不悅:“凌丫頭,薛大夫說,只有雪肌膏能祛疤,你外祖母家有雪肌膏,我要照顧你三妹妹,你去外祖母家拿吧。老夫人許久不曾見你,該想你了。”
她直接用的命令語氣,不給半句反駁的機會。
果然是為了雪肌膏。傅凌云冷笑,分明篤定她愛護妹妹,答應下來后,一定會跟外祖母死求的。
梨蕊院的管事嬤嬤張嬤嬤在一旁幫腔:“夫人放心,大姑娘最是孝順,又最最心疼三姑娘,肯定能拿到雪肌膏的。”
幾個丫鬟紛紛附和。這些人這么一肯定,到時候她若拿不到,小林氏說她不盡力,一個不孝的罪名和一個罔顧妹妹毀容的罪名就順理成章地落在她身上。
傅凌云心中大怒,面是卻不顯,連連咳嗽,臉上適當地露出焦急,虛弱無力地說:“咳咳,夫人,我現在就去,我……”
傅凌云要起身,忽地一下子軟倒在貴妃榻上:“我怎么就偏偏生病了呢?夫人,這可怎么辦?我帶病去外祖母家,外祖母肯定不悅,那雪肌膏……”
“不用急,不用急,你三妹妹的傷是傷,你的病也是病,養好了病再去不遲。”小林氏恨不得一腳把傅凌云踹到林府,話是從牙齒縫里擠出來的。
傅凌云則暗道,薛大夫的醫術不可否認,但自己老是無緣無故地生病,還病得那么巧合,真是她身子骨弱嗎?這一次,就看看為女兒著急的小林氏是否能讓她快點痊愈了。
她可沒忘記,前世死時,傅冉云說過:小林氏曾害得大林氏難產。
小林氏得了想要的答案,回去照顧傅冉云,梨蕊院消失的丫鬟嬤嬤們重新出現在傅凌云面前,圍繞著她打轉,煮藥的煮藥,熬湯的熬湯。
傅凌云欣然吃了新煮的湯藥,三五日后果真病愈,神清氣爽。
她不由暗地里思忖,這病來得奇怪,去得奇怪,果真是小林氏害她!
磨蹭兩天,享受了丫鬟們的小意殷勤和小林氏的焦急難耐,傅凌云才施施然登上馬車去往林家。
林府看見定南侯嫡長女的專屬馬車到來,不用通報,小廝們拆了門檻熱情迎接。傅凌云感慨,林家比定南侯府更像是她的家,可憐前世外祖母處處為她打算,她卻因為小林氏和傅冉云的挑撥離間疏遠了外祖母和舅舅們。
再次見到精神飽滿的林老夫人,傅凌云熱淚盈眶,忍淚見禮。
林老夫人細細觀她面色,莞爾一笑:“凌丫頭,聽說你病了,我日日懸心,今兒見了你,總算安心了。”
“凌云也掛念外祖母呢。”傅凌云問候林老夫人的身體,這才道明來意,“今日凌云來見外祖母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跟你外祖母用到‘求’字,該打!”林老夫人慈祥地嗔怪,佯怒輕拍了一下傅凌云柔軟的掌心。
“外祖母且聽我說,我那個大丫鬟連翹,不小心絆倒了三妹妹,害得三妹妹破相,薛大夫說,只有雪肌膏才能祛疤。夫人不知從哪里聽說外祖母這里有雪肌膏,讓我來求藥呢。”傅凌云眨了眨眼,口氣輕松。
林老夫人一驚,忙忙地拉起傅凌云打量,見她不像受傷的樣子,這才撇了撇嘴,慢條斯理地說:“她女兒受傷,她怎不來求我?”
傅凌云暗道,外祖母這么緊張她,看來對小林氏一直存著提防的心,這番打量是擔心小林氏遷怒她。
“夫人照顧三妹妹,抽不開身,張嬤嬤又說我最孝順,愛護妹妹們,我哪里好意思不來求?外祖母,有沒有雪肌膏啊?”
林老夫人不滿地嘀咕:“那張嬤嬤忒狡猾。有是有,不過雪肌膏珍貴,怕是不夠用。”
不夠用?傅凌云其實沒所謂,雪肌膏是治不好那個疤的,她前世怕丫鬟們取笑,偷偷抹藥,那藥不會有問題,卻留了疤,放在傅冉云身上也是一樣。
傅凌云心中愉悅,語氣卻很正常:“外祖母,聊勝于無,想來夫人也不會有二話。”
林老夫人驚奇地打量傅凌云,這外孫女怎么突然轉性兒了啊?放在以前,傅凌云肯定是會求夠了藥才會罷休。
傅凌云卻沒多解釋,拿了藥,急匆匆回府,連午飯都沒留下來吃,仿若真的在為妹妹著急。
小林氏早早等在梨蕊院,一看見傅凌云的身影,破天荒無比熱情地迎上來,眼神熱切:“凌丫頭,拿到藥了嗎?”
“夫人別急,藥在這里呢。”傅凌云從袖中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瓶子上刻了一只展翅飛翔的白鶴,古意盎然。
小林氏一把奪過瓷瓶,擰開蓋子,一股清冽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聞之沁人心脾。
小林氏吸了口氣,露出笑容,可當她看向瓶子里雪青色的藥膏時,臉色微沉,口氣很是不滿,暗含責怪:“怎么才這點子?凌丫頭,你沒跟你外祖母說清楚,若是沒有足夠的雪肌膏,你三妹妹可能會留疤一輩子嗎?”
傅凌云暗自好笑,輕言細語地解釋道:“夫人,雪肌膏除了有祛疤效果,還是養顏圣品,外祖母把雪肌膏送給舅母們擦臉了,只剩下這點。我是求了外祖母的,可外祖母說沒有了,夫人不會怪我吧?”
她用一種孺慕之情的眼神巴巴地望著小林氏,這是她前世最常用的眼神,可前世是真心實意的,現在卻是裝的。
小林氏眼中的厭惡和鄙夷一閃而過,強裝笑臉:“不怪,不怪,有就不錯了,我怎么會怪你?”
傅凌云大大地舒口氣。
小林氏急匆匆地走了。
張嬤嬤責怪道:“姑娘應該多跟林老夫人撒撒嬌的,林老夫人那么疼姑娘,即便沒有足夠的雪肌膏,也可以去其他世家想辦法啊!要是三姑娘的臉不好了,心疼的還不是姑娘?”
“張嬤嬤,這話你在我這里說說便罷了,千萬莫跟夫人提!”傅凌云好心地提醒。
“姑娘的話奴婢聽不明白。”張嬤嬤臉色轉黑,她是小林氏撥給傅凌云的,傅凌云平時把她當作養母般尊敬。
“我外祖母是能跟其他世家借雪肌膏,可別忘了,夫人是定南侯夫人,身份地位不比外祖母差,夫人聽了你的話,會做何感想?別人會以為夫人瞧不起自己的身份,才會讓嫡母去求藥呢。”傅凌云云淡風輕地說道,也體味了一把教訓奴才的快意。
這個張嬤嬤可不是善茬,是前世除了連翹,她第二信任的人。
張嬤嬤神色一僵,面色難看。
小林氏為女兒的臉勞心勞力,暫時沒空搭理傅凌云。傅凌云閑暇時看看書,養養病,偶爾去探望傅冉云,七八天過去后,傅凌云覺察出點不對勁。
按照傅冉云抹藥的分量,外祖母給的藥只夠抹五天,可傅冉云腦門上的藥分量沒減少,卻抹了七八天,看小林氏和傅冉云胸有成竹的模樣,貌似她們壓根不缺藥。
傅凌云犯嘀咕,小林氏這段日子沒出侯府大門,她從哪里弄來的藥?
傅凌云百思不得其解,只莫名覺得詭異,卻也不擔心,因為她知道傅冉云抹再多雪肌膏,也去不了疤。
這天,傅凌云度量身子輕省多了,收拾文房四寶準備和姐妹們上府中私塾讀書。
傅冉云的丫鬟破門而入,隨后傅冉云出現在門口,眼中翻滾著濃烈的恨意,雙目猩紅地瞪著傅凌云,嬌憨天真的氣質全無,出口的話夾雜著指責和悲憤,淚水漣漣地哀聲而泣:“大姐姐,你為什么要害我?妹妹對大姐姐一片拳拳之心,大姐姐卻要處心積慮地害妹妹毀容啊!”
梨蕊院瞬間安靜了,眾人齊刷刷地朝傅凌云行注目禮,傅冉云哭得這么可憐,大家的心不自覺偏向她。
傅凌云眼眸微瞇,不知傅冉云唱的是哪出戲,索性直接問她:“這話從何說起?三妹妹臉面破相,我不顧自個兒身子,病才剛愈,急匆匆趕往外祖母家求藥,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又趕了回來送藥。三妹妹的話,姐姐可不敢認!”
院中人點頭,那天傅凌云來去匆匆,大家有目共睹。
傅冉云捏拳,恨聲說道:“大姐姐何必敢做不敢認!你看看我的臉!”
傅冉云的丫鬟急急跺腳:“三姑娘,薛大夫交代,傷口不可見風。”
傅冉云死死盯住傅凌云,不管不顧地撩起額角的頭發,撕掉纏繞的白紗。
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只見傅冉云額角的傷口不僅沒有去掉疤痕,反而傷口化膿!綠色的膿水弄污了頭發,十分可怖,配上傅冉云扭曲而猙獰的表情更加駭人!
傅凌云心口一跳,她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效果,這效果……太好看了!
“三妹妹,”傅凌云假假地喚了一聲,憐惜地看著她,“這是怎么回事?雪肌膏是養顏去疤的圣品,怎么會化膿?”
“大姐姐還要來問我怎么回事!”傅冉云聲音凄厲,“我知道大姐姐嫉妒夫人不是你親娘,可夫人對我們姐妹二人毫無二致,大姐姐你怎么忍心在雪肌膏里動手腳,害我毀容!”
傅冉云氣憤至極,透亮的雙眼陰森森的,透著一股子駭人的戾氣,如一頭小蠻牛似的沖向傅凌云,長長的指甲直擊傅凌云的臉。
傅凌云心驚,傅冉云這個模樣,跟瘋狗似的,好在她在前世遭遇流寇時練就了敏捷的身形,一閃,閃到張嬤嬤身后,傅冉云一爪子撓到張嬤嬤臉上,張嬤嬤捂住臉,發出殺豬似的嚎叫。
傅冉云發現撓錯了人,更加惱怒:“傅凌云,你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破落戶!你毀我容貌,我要報仇雪恨!”
“三妹妹,肯定有誤會,我們冷靜下來慢慢說。你用了七八天的雪肌膏,要是雪肌膏有問題,早被薛大夫查出來了!張嬤嬤,你還愣著做什么?快去叫薛大夫和夫人來!三妹妹瘋了!”傅凌云一邊游刃有余地躲避九陰白骨爪,一邊將傅冉云的爪子引到幾個丫鬟和嬤嬤們身上。
頓時,整個梨蕊院人仰馬翻,丫鬟和婆子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開始有人跟著她喊:“三姑娘瘋了!”
傅凌云哼一聲,傅冉云想渾水摸魚,把臟水潑到她身上,做夢!
張嬤嬤又被撓了一爪子之后,立刻反應過來,躲出戰場,一溜煙跑去搬救兵。
小林氏早一步到達梨蕊院,看到傅冉云額角觸目驚心的傷口,驚得目瞪口呆,又聽丫鬟叫嚷“三姑娘瘋了”,趕忙上前摟住發狂的傅冉云,一聲痛似一聲地喊:“我苦命的兒啊!你的命好苦啊!你下半輩子可怎么辦啊!”
傅凌云離得遠遠的,憐憫地說:“夫人,當務之急是讓薛大夫給妹妹看看傷口。”
“夫人,是傅凌云害我毀容,她嫉恨我,在雪肌膏里下毒!我不服,我要劃花傅凌云的臉!”傅冉云陰狠地叫嚷,失去容貌的女孩幾乎失去理智,恨不得天下所有女孩都跟她一樣毀容。
“夫人,女兒怎么敢害三妹妹,夫人明鑒,我最疼愛三妹妹不過了。”傅凌云也裝起了委屈。
小林氏驚疑不定,雙手顫抖,撫上傅冉云的傷口,她懷疑而憎惡的眼神掃過傅凌云,尚未開口,薛大夫腳步匆匆地到了。
薛大夫把脈,看過藥膏和傷口,他驚奇地“咦”了一聲,面色古怪:“夫人,這雪肌膏不是老朽查看的雪肌膏。”
傅凌云撇嘴,果然,小林氏對外祖母不放心,居然請了薛大夫驗看雪肌膏。
“不可能!那雪肌膏就是有毒,不然我的臉怎么會化膿!”傅冉云痛哭。
薛大夫眉梢一挑,眼露不悅,這不是質疑他的醫術嗎?
小林氏趕緊呵斥:“三丫頭,你瘋了!別胡言亂語。”
傅冉云的叫嚷一頓,仍舊不甘心地望向傅凌云。
傅凌云則溫柔地說:“三妹妹別急,聽薛大夫怎么說。”又歉意地沖薛大夫道:“薛大夫,三妹妹一時情急,她說的話,你別放心上。”
薛大夫搖搖頭,變得和顏悅色。
傅冉云嘀咕:“假好心。”小林氏扯她袖子,她才閉了嘴。
傅凌云絲毫不介意,問薛大夫道:“薛大夫,這雪肌膏是我八日前從外祖母林老夫人手上求來的,三妹妹抹了七日都沒事,怎么偏偏今兒化膿了?”
薛大夫驚異:“七日?怪不得,林老夫人的雪肌膏頂多用五日,絕用不了七日,三姑娘傷口上的雪肌膏不是林老夫人的雪肌膏。”
傅凌云緊緊盯著小林氏,果然看見小林氏眼中閃過慌亂和驚駭,她道:“夫人……這后來的雪肌膏,夫人從何處得來的?”
“是……是我在外面小攤子上買的。”小林氏結結巴巴地回答,等她意識到是傅凌云問的話時,頓時面色鐵青。
傅凌云便擔憂地轉向傅冉云,慈悲地擠出幾滴淚,掩著帕子輕泣:“三妹妹可知是冤枉了我?我對三妹妹的心,蒼天可鑒。夫人,那賣藥的攤子可還記得?早早抓了人送官才是。”
小林氏暗瞪她一眼,嫌棄她多嘴,歉意地看著傅冉云:“三丫頭,是娘不好,害了你,那是個小地攤子,坑了錢,人跑得沒影了。”
薛大夫搖搖頭,嘆息說:“侯夫人啊,買藥需謹慎,江湖郎中的藥怎可亂使?三姑娘的傷疤便只是抹個三五日的雪肌膏,至少不會留下明顯的疤痕,可這個假藥,成分和雪肌膏極為相似,但是藥性卻霸道得很,對傷口有害無益啊!這次,便是有足夠的雪肌膏也得留疤了。”
傅冉云聽后,尖叫一聲,再次暈倒在梨蕊院。
薛大夫開了藥,小林氏命人抱傅冉云回去休養,臉上流下悔恨的淚水,淚光閃爍中,傅凌云看到了小林氏對她的蝕骨恨意。她也沒忘記傅冉云暈倒前對她加深的恨意,以及對小林氏的淡淡怨怪。
不過,她可不信小林氏的雪肌膏是從小地攤上買來的,若是雪肌膏那么容易模仿,便不會冠以“圣品”之名了。
已經查出假雪肌膏與傅凌云無關,但傅凌云每每去探望傅冉云時,傅冉云精神懨懨,神色淡淡的,愛答不理的模樣。傅凌云不以為意,溫柔軟語安慰,盡職做好大姐姐的分內事。
小林氏掌管侯府內務,傅凌云有外祖母貼補,傅冉云卻是小林氏用侯府財產貼補,二房、三房的姊妹們對傅冉云很是不滿,知道傅冉云腦門上會留疤,個個言語帶刺含酸,對慘遭遷怒的傅凌云極為同情,而且傅凌云寬厚大度不計較,更是受妹妹們愛戴。
到了家中私塾沐休這日,傅冉云的傷疤痊愈個七七八八,可以見風了。
小林氏在兒女們來請安時,慈愛說道:“凌丫頭,二丫頭,三丫頭,今兒天氣晴朗,你們姐妹仨正好出去散心解悶。”
二姑娘傅丹云是庶出,平常是個隱形人,常被小林氏拿來湊數。突然對她這么和藹,小林氏又要打什么主意?
傅凌云心中暗自警惕,臉上卻綻放明媚的笑容,嬌聲軟語地問:“夫人,不知今兒我們姐妹三人去往哪里?”
傅凌云越是嬌柔明媚,傅冉云越是嫉恨,恨不得撕了她的狐媚子臉!
傅凌云瞥了她一眼,傅冉云毀了容,她就越是要光鮮亮麗,艷壓群芳。如今傅冉云年歲小,不如前世后幾年那般縝密老練,她時時刺激傅冉云,才能避免第二個狠毒狡猾的小林氏養成。
小林氏皺了皺眉,輕飄飄地看了眼傅冉云,等傅冉云露出憨態可掬的笑容時,她才慢條斯理地回答傅凌云的話:“前幾日去北晉伯府做客,和其他家的夫人們同租了一條船,是京中有些名氣的‘鐘靈毓秀塢’,專給你們姑娘家玩樂使的,正好明年凌丫頭你要嫁人了,順便多認識些閨中手帕交,是好事。你們可要好好打扮!”
傅凌云含笑道謝:“多謝夫人。”
回到院子的傅凌云臉上沒有那么高興,她記得前世高檔豪華的鐘靈毓秀塢頗有名氣,她印象深刻不是因為這船是京中閨閣女兒爭相炫耀的對象,而是因為鐘靈毓秀塢是傅冉云的陪嫁!因為這艘船,傅冉云的嫁妝羨煞了一眾千金小姐們。
小林氏的能耐可以復制出雪肌膏,那么,那鐘靈毓秀塢是否也是小林氏的私產呢?傅凌云一邊思忖,一邊任由幾個丫鬟為她梳妝打扮。
傅凌云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趁去茅房時,朝小扁豆招招手,低聲吩咐兩句。
小扁豆雙眼發亮,姑娘終于肯交代要事給她辦了,這是不是說她成為姑娘的心腹了?傅凌云每說一句,她點一回頭,牢牢記住傅凌云的話,握緊小拳頭:“姑娘,奴婢一定不會讓姑娘失望的!”
傅凌云頷首,撫摸扁豆的小腦袋瓜子,就拿這件事試試扁豆的忠心。
出府的馬車驚動了二房和三房,兩房的姑娘們羨慕地目送大房的三個姐姐。
傅冉云昂首挺胸,目不斜視,一身華麗的湘妃色縷金蝶戀花妝花緞對襟曳地長裙,外罩珍貴的軟煙羅披肩,猶如高貴的孔雀,這身氣勢和派頭把傅凌云這個原配嫡長女都比下去了。
傅丹云看了眼傅冉云的華美衣袍,如往常般,像個小丫鬟似的,低眉順眼地跟在傅冉云身后。
傅凌云柔和地笑了笑,似是毫不在意被妹妹搶了風頭。傅冉云越是出風頭,她這個原配嫡女越顯得可憐。傅冉云的腦門不是撞了桌角,而是被驢踢過。
馬車很快到達明鏡湖邊,其他府中貴女們三三兩兩結伴而來,看見傅冉云紛紛打招呼,直接忽略了傅凌云和傅丹云,把二人當作一般的庶女了。
傅凌云不以為意,這些貴女們她前世是在嫁到安國公府進入社交圈才認識的,現在的她,“病嬌體弱”,除了外祖母家,別家都沒去過。
女人的地位是靠男人給的,在家時靠父親,最終卻是靠丈夫。她前世做安國公夫人時有過風光,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登船后,傅冉云和一眾貴女們高談闊論,完全忘了角落里的傅凌云和傅丹云。
其中一個女孩穿紫羅蘭色暗花纏枝蓮紋平素綃琵琶襟花籠裙,衣飾最為華麗,高傲地問:“傅三姑娘,你今兒的發型倒是別致。”
傅冉云下意識地撫摸額角,眸光掃過傅凌云的位置,淡淡的恨意一閃而過,笑嘻嘻地接上話:“是夫人新想出的發型,夫人說,我的臉型比較大,就遮住了額頭。你們看,是不是臉小了?”
女孩們驚奇地轉過頭,細細看去,傅冉云的臉型果然變小了,紛紛問她怎么梳的頭發。
傅冉云暗自得意,就算破相了,她也可以引領新風潮。
那紫衣華貴的女孩從鼻孔里冷哼一聲,突兀地打斷眾女的嘰嘰喳喳:“別是破了相,故意遮住不讓我們看吧?”
傅冉云神色一變,目光躲閃,又朝傅凌云的身上看了一眼,轉瞬她鎮定下來,學著小林氏的口吻,恬淡地笑了笑:“怎么會呢?不過是換個發型罷了。邱姑娘,你今兒的發型也很別致啊!這是新流行的發型嗎?你們別笑話我,因我大姐姐身子骨不好,我常常留在府里陪她,不常出來走動,倒跟不上潮流了。”
姑娘們看向傅冉云的神情變得同情和贊賞,也有人去問那位邱姑娘的發型。
傅凌云漸漸看出門道來,這位邱姑娘是各家千金巴結的重心,連傅冉云都奉承她。也難怪,邱紫蘇是未來太子妃,各家千金們當然要巴結她。
可是,傅凌云卻不喜歡邱紫蘇。前世安國公是太子黨,但邱紫蘇對她卻莫名懷有敵意,她直到死也沒弄明白這敵意從何而來。而且,邱紫蘇對傅冉云的態度也不友善。
這一世,如果按照上一世的軌跡走的話,邱紫蘇還會是北齊的太子妃,還會是南齊的皇后。
思忖片刻,傅凌云決定先探探邱紫蘇的底,也許能化解了這份敵意,或者能找到敵意的根源,便不再打算一直隱形到底:“三妹妹,出門時夫人叮囑,不要在風口上坐久了。”
傅冉云眼里燃起一簇火苗,袖中的手攥緊了。
“這位也是傅府姑娘啊?”邱紫蘇早注意到傅凌云,一聽傅凌云叫“三妹妹”,眸光化作凌厲的刀劍射向她。
“大姐姐,你怎么坐到邊上去了?都怪我,好久沒見眾位姐妹,倒是把大姐姐給忘了。來,我給你們介紹,這就是我大姐姐,大姐姐一直念叨著要和眾位姐妹們做手帕交呢。”傅冉云目光灼灼地看著傅凌云,雖起了身,卻不顯熱絡,熱情的口吻仿若傅凌云多想巴結這些貴女們。
傅凌云在貴女們眼中瞬間低了一個檔次。
傅凌云笑靨如花,似沒聽出傅冉云的諷刺,朝眾女行了一禮:“姐妹們安好,我是傅凌云,往日常聽三妹妹細數各家千金如何金尊玉貴、謙遜有禮、蕙質蘭心,今兒總算是見識了。”
大家聽傅凌云這么說,都紛紛起身見禮,且傅凌云容貌姣好,聲音清越,風光霽月,很像自家大姐姐,對她的第一印象極好。
只有邱紫蘇的面色更加難看,傅凌云幾乎在說出自己的名字時,便感覺到了她的敵意。
丟下心頭狐疑,傅凌云溫聲勸誡:“恕我無狀,可三妹妹前些日子病弱,見不得風,我少不得討嫌打擾大家聊天,請三妹妹去船艙里稍作歇息了。三妹妹淘氣,你們可要幫我這個做大姐姐的多勸兩句。”
傅冉云帕子擰成一團,帕子上繡的牡丹花被摧殘得一團糟。
眾女紛紛附和,讓淘氣的傅冉云去休息,而且傅冉云面色發白,看起來就是剛病好沒有痊愈的模樣,傅凌云的話更多了兩分可信。再說了,傅冉云平日就是一副嬌憨可愛的性子,說是長不大的小孩子也不為過。
傅凌云暗笑,傅冉云是在緊張她會說出她毀容的事吧?如果傅冉云自作孽,來招惹她,那時她自有法子讓傅冉云自己說出口。
傅冉云憤恨離席,傅凌云回頭瞥了眼邱紫蘇,邱紫蘇果然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背影。她恍然從邱紫蘇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嫉妒。
嫉妒?未來太子妃有什么好嫉妒她的?
傅凌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覺得邱紫蘇對她的敵意比對傅冉云的還勝。她不記得什么時候得罪過她。
傅冉云在船艙里坐了片刻,時不時望向船尾。
當船頭出現一抹黛青色的身影時,傅冉云眸光一亮,故作天真地撒嬌:“大姐姐,悶得夠久了吧?我們去外面船尾看風景,好不好?既清靜,又能讓船娘摘蓮蓬。”
她聲音憨憨的,仿若跟姐姐撒嬌的妹妹,若非她眼中時不時交錯閃過的急躁和惡毒,傅凌云看到的就是跟前世一般親熱的妹妹。
傅凌云看一眼船窗外,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另外一艘大船慢慢駛近,那個標志她認識,她心里一陣雀躍,給小扁豆豎個大拇指。
修長白皙的脖頸悠然轉過來,傅凌云收回癡戀的目光,目光寵溺:“明鏡湖的接天蓮葉是京城一絕,我們就去吧。”
傅冉云眼中閃過一抹幽光。
那個黛青色的身影如傅冉云所說,是個船娘,手中一根竹篙時不時伸出去勾水中的蓮蓬和菱角。
傅冉云驚呼,嚷嚷好奇,拽著傅凌云朝那黛青色的身影靠近。
傅凌云美眸四顧,此時船只靠近湖岸三四百米,荷葉錯落的縫隙里可以看到那艘大船相隔不到百米,岸邊只有零散的幾個人靠在柳樹下納涼。而她們所在的船尾上除了船娘沒有別人。
傅凌云一瞬間想起慘死的女兒……恍神間,她只感覺船身一晃。說時遲,那時快,那黛青色的船娘一竿子朝她頂過來,傅凌云大驚,不做猶豫,裝作隨船只搖晃,卻是敏捷地閃身躲開竹篙。那竹篙如影隨形,那船娘在搖晃的船上居然如履平地。
傅凌云眼神微閃,腳下動了動,在竹篙再次頂過來時,矮身一滾,這一滾就滾到了船尾的另一頭。搖晃間,她拉了一把傅丹云。
一陣天旋地轉,船頭、船尾、船艙同時傳出女孩們的驚呼尖叫,只聽沉重的“撲通”一道落水聲,傅凌云反射性地摸了自個兒的衣服,深深舒口氣,是干的。
誰掉湖水里了?傅凌云晃晃腦袋,又聽見岸邊傳來一聲撲通跳水聲響。
那船娘目露兇光,朝傅凌云走了兩步,聽到岸邊有人此起彼伏地呼喊“有人落水了,快救命啊”,其他船娘聽到動靜跑到船尾來,她腳步一頓,扭身跳入水中,一個猛子扎進水里,荷葉遮住了她的身形。
傅凌云完全放下心來,忽然意識到什么,看了眼摔得頭暈目眩的傅丹云,確定她沒受傷,趕緊爬起身,朝對面的大船看去,那大船的船頭站了一個長身玉立的俊朗身影。
傅凌云朝他揮揮手,對湖中沉沉浮浮的湘妃色影子呼喊道:“三妹妹,你挺住啊!救命啊,我三妹妹落水了!救命啊——”
那俊朗身影聽了這聲呼救,卻是忍俊不禁,緊繃的身子放松下來。
明明隔了這么遠,傅凌云卻仿佛看見了安國公唇邊的笑意,帶著調侃和趣味。
傅凌云微囧,低頭看見傅冉云灌了幾口水,那副掙扎的狼狽模樣和她的芷兒是何其相像!她真恨不得淹死傅冉云!
安國公,你可知道,前世,就是這個在水中掙扎撲騰的柔弱女子,生生淹死了我們的女兒!
轉眼看見貴女們慌慌張張鉆出船艙,傅凌云回神,趕緊再次賣力向岸邊呼救,帶著哭腔:“求求你們救救我三妹妹!凡是救我三妹妹者,我定南侯府懸賞黃金五十兩!”
靠在岸邊的人跟打了雞血似的,紛紛跳進水中。
但是此時第一個跳進水里的人,恰好撈住了傅冉云的脖子,為防她被別人救走,搶他的五十兩黃金,他聰明地沒往岸邊游,而是在水里大喊:“船上的姑娘,能不能扔根竹竿拉一把?”
傅凌云瞇起眼,掩飾笑意,這是個男人的聲音,而且看他穿著是個乞丐。原來小林氏準備的亮點在這里啊!唉,她無福消受這種“艷福”,還是把艷福留給她女兒享受好了。
她遞了根竹竿下去,和船娘們聯手把男子和傅冉云拉起來。
傅冉云一身華麗而來,現在不過是個落湯雞,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那男子上了船,顧不上自己也嗆了水,抱著傅冉云不松手,抬頭目光灼灼地問傅凌云:“這位姑娘,我救了這位落水的姑娘,姑娘承諾的五十金可還作數?”
“作數,作數!你且放了我三妹妹。”傅凌云都要笑了,她不知道小林氏是怎么安排的,但是這男子眼中的貪婪,她不會看錯,這是擔心傅冉云的名聲毀得不夠徹底啊!
乞丐男子與傅冉云相依相偎,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子上,曲線畢露。各家貴女們紛紛掩了面,轉回頭去。
乞丐男子猶豫了下,竟然伸手從傅冉云的發間拔了一根簪子,那是梅英采勝簪——定南侯送給小林氏的定親信物,小林氏送給了愛女傅冉云。
“這根簪子留給我做個憑證。”
乞丐男子握緊簪子,反身跳入湖中,直接游到岸邊,上岸時,看了眼圍成一圈的人群,回頭大聲喊:“姑娘,我叫張回峰,北雁南飛,遇回峰而回,家住銅鑼巷。張某人靜候定南侯府三姑娘的謝禮!”
張回峰說完,攥緊簪子飛快地鉆進人群跑了。
人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原來是定南侯府的三姑娘落水了啊!”
“定南侯府,那不就是傅家嗎?傅三姑娘真真遇人不淑,這乞丐男子占了她的便宜去,如此嚷嚷,定南侯府肯定得拿五十金上門道謝,還得把姑娘嫁給他,賠了夫人又折兵喲!”
“沒這張回峰,那傅三姑娘肯定死了,還談什么嫁人!這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你懂什么?”
“對,那張回峰是見義勇為,第一個跳水救人。人家是乞丐,要酬金何必大驚小怪。”
岸邊的人眾說紛紜,傅凌云有片刻恍然,微微瞇起眼,張回峰嗎?
張回峰明年參加春闈,得中狀元郎,從此飛黃騰達,但此人極為狡詐,一朝得志,安享富貴,魚肉百姓。
她身子微微顫抖,前世最后的屈辱她怎么忘得了?淳于沛安排羞辱她的男人中,這張回峰也是其一!
毀天滅地的仇恨之火在傅凌云的明眸里熊熊燃燒,漸漸燒成一片血紅。
“大姐姐……”傅丹云怯懦地扯了扯傅凌云的袖子。
傅凌云怔了怔,瞬間回神,雙眸恢復清亮澄澈,擦了擦眼角,就有兩行清淚順著潔白無瑕的臉龐滾滾而落,蹲身搖晃傅冉云的身子,哭天搶地:“三妹妹,你醒醒啊!你不能死啊!”
哭聲一聲比一聲凄慘,一聲比一聲無助,而隨著她的搖晃,傅冉云額角劉海漸漸被搖到腦后,傷疤清晰地袒露出來。
那些貴女們則以為傅凌云剛剛是嚇呆了,傳說她病嬌體弱,膽子又小,可漸漸地,她們對傅凌云的憐憫轉為驚駭:傅冉云的額角居然破相了,而且傷疤那么難看!
貴女們面有異色,面面相覷,決定回去后跟自家夫人好好說道,有些準備上定南侯府提親的,要趕緊歇了心思!
邱紫蘇丹鳳眼微瞇,菲薄的唇角翹起好看的弧度,這對姐妹可真有意思哈!
“咳,咳……”傅冉云肺腔里的湖水被搖出來,湖水混著泥土和唾液吐出來,她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莫過于此,困難地睜開眼,有氣無力地喃喃自語:“救命——”
“三妹妹,你醒了!”傅凌云“驚喜”,摟著傅冉云劫后余生地大哭,“我可憐的三妹妹啊,姐姐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夫人怎么交代啊?”
傅丹云想到小林氏,后怕地跟著抹淚。
貴女們心有戚戚焉,這才記起,定南侯夫人是繼室,是傅凌云的繼母。
傅冉云想要辯駁幾句,被傅凌云搖得太厲害,眼一翻,再度暈了過去。
傅凌云哭了幾聲,慌忙讓船娘靠岸,把傅冉云移到船艙的床榻上,船娘幫忙壓出她肚子里的積水,又忙忙地給她換了干衣服,命丫鬟去請大夫。
因貴女們在鐘靈毓秀塢上受到驚嚇,覺得此船不吉利,傅凌云命船娘靠岸,準備出銀子包下岸邊的一家酒樓。
邱紫蘇道:“我家在岸邊有一所清凈的別院,可暫作歇腳之地。”
傅凌云略作思忖,頷首同意,同時感激地看了眼邱紫蘇,可邱紫蘇卻在她看過去時扭過了頭,視而不見。
各家千金們驚魂未定地下船去往邱家的別院,邱紫蘇到了別院,立刻讓人抓了那所船塢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