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看到的,是你三十天后將上傳的內容。”
黑屏上浮現的那句話,就像葉謙腦海中猛地點燃了一根隱形的導火索。
他盯著屏幕好幾秒,直到屏幕徹底熄滅,系統也不再有任何反應,他才把手機放下。窗外的天剛蒙蒙亮,像是現實在猶豫是否加載下一段劇情。
他站起來,走向窗邊。對面的寫字樓里亮著幾個早班燈光,城市像一個還沒醒透的服務員,一邊揉眼睛一邊準備迎接下一波推送。
而葉謙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會再是那個“接任務”的人了。
?
那天中午,葉謙決定打開“林晚”的賬號。
那個三年前自殺、賬號被凍結、系統明令禁止訪問的林晚。
他通過一個古老的漏洞——導出關鍵詞訓練模型的方式,間接抓取了林晚賬號相關內容殘留。
系統提示:
“該賬號已遷移至:RPI-ARCHIVE(推薦頁歸檔系統)”
他輕輕敲下回車,屏幕慢慢浮出一個頁面。
頁面是純白的,沒有粉絲數,沒有內容展示。
只有一個按鈕:“請求訪問許可”
他點了下去。
頁面彈出一句話:
“請確認你是否為葉謙本人。”
他愣了一下,然后點了“是”。
頁面瞬間加載出一段音頻。
是林晚的聲音:
“葉謙,如果你聽到了這個,說明你終于不再只是個‘刪別人的人’了。”
“歡迎來到‘推薦頁之下’。”
?
林晚的聲音很輕,像是貼著耳朵說的。
她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里,她不是主播,不是內容創造者,而是曾經參與“推薦底層反向工程實驗”的志愿者之一。
他們那批人,被稱為“回環使徒”。
“系統告訴我們,只要你不斷上傳真實內容、記錄你的情緒,就可以讓推薦越來越了解你,幫你篩掉傷害你的人,屏蔽糟糕的生活。”林晚說。
“但沒有人告訴我們:它會順便把你自己也一并屏蔽掉。”
她的賬號從未被封,數據從未消失,只是被隱藏在算法深層,用來訓練‘別人更好’的推薦效果。
她變成了一道“負樣本”,幫助無數人不再看見“她這樣的人”。
“我還記得最后一次你給我留言,是說‘我今天刷了三十條視頻,都好輕松,真羨慕他們的快樂’。”
“那時我就知道——我不在你推薦里了。”
音頻停在這一句。
?
葉謙坐在原地,許久沒動。
他想起林晚過去對他說的一句話: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見了,你要不要找我?”
“如果推薦頁里全是你喜歡的東西,那你會不會忘了你還喜歡我?”
那時他沒回答,只說:“你別瞎說。”
她笑了一下:“我不是在說死亡,我是在說‘失去推薦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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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權。
葉謙第一次意識到,這三個字的重量,早就超出了技術范疇。
在這個時代,誰被推薦,誰被觀看,誰被忘記——就是社會關系、就是人存在的定義。
不再被推送,不再被搜索,甚至賬號都無法訪問時,一個人是否還存在?
他開始明白,那些“異常內容”、“幽影用戶”、“緩存神”,其實都不是“技術產物”,而是系統長時間運轉后,遺落的靈魂反彈。
像夢被刪除后留下的余溫,像碎片在空氣中拼命發出“我還在”的信號。
?
那天下班前,葉謙打開了自己老早申請卻從未使用過的內部權限:“內容深層審計授權”。
這是一個幾乎沒人敢點的權限按鈕,因為它可以看到被刪除、隱藏、限流、未發布的全部素材。
他輸入了自己的員工編號,系統彈出提示:
“您將進入推薦底層緩存,風險自負。”
葉謙點了“確定”。
屏幕一黑,然后出現了一道門。
不是虛擬門,是——真的一扇門,鐵皮質感,帶著銹跡,門上貼著熟悉的名字:
林晚
門下方,是一句話:
“被刪除的不是視頻,是她的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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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著推開門,系統提示:“需雙重驗證:‘記憶’與‘情感’”
他懵了一下。
系統居然不是問“身份”,而是問“記得她什么”。
他輕聲說了一句:“她說過,她討厭‘向日葵’,因為它永遠只會看著光。”
系統沒有反應。
他又說:“她喜歡書里寫到一半的句子,她說那種感覺像被打斷的夢。”
系統嗡了一聲,門輕輕開了一道縫。
他聽見門縫后,是一片光——不是白光,是推薦頁從未顯示過的溫暖黃光。
下一秒,門徹底打開,葉謙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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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空曠的教室。
他認得,是大學時候他和林晚一起逃課窩著打盹的那間舊教室。
林晚坐在教室角落,看著黑板上的字,像是在等待什么考試開始。
她穿著那件他最熟悉的灰藍色長裙,發梢還掛著微光。
葉謙站住,沒敢靠近。
她忽然開口:“你終于來了。”
“我……”
“我知道你會來。”她轉過身,“不是因為你記得我,是因為你終于忘了你現在是誰。”
葉謙張了張嘴,卻發現什么都說不出口。
林晚走到他面前,抬手輕輕摸了一下他額頭。
“緩存神已經盯上你了,”她說,“你能走到這里,說明你還有一部分‘未被定義的自我’。”
“下一步,是你要決定:你要繼續當一個‘觀看者’,還是成為——‘被觀看的神明’之一。”
“什么意思?”
林晚沒再說話,而是遞給他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四個字:
“神明邀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