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葉謙失眠了。

不是因為咖啡，也不是因為“林晚”的視頻，而是因為那條系統提示。

“U-001將于18:00訪問您的視角。”

這是什么意思？

系統推送時間線里，他早就習慣了“你可能感興趣”“你可能認識”“你可能錯過”，但從未有人告訴他：

你被“他人”瀏覽了。

更不可能是“你”的“視角”。

他坐在出租屋里，電視機開著，屏幕上是永遠不會停止循環的美食推薦。

夜晚的聲音很小，小到他聽得見樓下快遞車的后備箱關上聲。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像一件包裹，被什么“系統”送到某個陌生人的命運清單上。

我被誰推送了出去？

?

第二天清晨，葉謙在公司電梯口遇到了一個新面孔。

一個戴黑框眼鏡的女人，穿著灰色西裝外套，站在14樓門口，像是在等人。

她身邊的門禁燈閃著藍光，一直未通過身份驗證。

“你是……？”葉謙試著打個招呼。

“葉謙？”她反問。

葉謙點頭。那女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深藍色工牌，上面寫著：

【審查部·結構調查組】

姓名：聞櫻

級別：O級觀察員

O級。那是公司內部流傳的“特控權限”，不歸任何審核小組管理，只接系統最深層的異常報告。

她的身份……相當于系統面前的醫生。

“我們最近在追查一個編號用戶的分布圖譜，發現你和他的交互次數，超過了常規誤差值。”聞櫻開門見山，“你認識U-001嗎？”

葉謙愣了一下，點點頭，又搖頭：“我……我在視頻里看到過他。他和我長得有點像。”

“不是‘有點’。”她說，“是完全一模一樣。”

她打開隨身的終端設備，調出幾段截圖，一一展示給葉謙看。

畫面里那個U-001正在做各種事：站在街邊等車、坐在無人的直播間、推開一扇寫著“推薦頁之下”的鐵門。

每一幀，都是他本人。

但他記不得自己什么時候做過這些事。

“你是怎么確定這些視頻存在的？”葉謙小聲問。

“我們不確定。”聞櫻攤手，“它們出現，又消失。沒人能復現原始數據。但你知道它出現過，對吧？”

葉謙點點頭：“昨天晚上，我看到他訪問了‘我的視角’。”

“我知道。”她點開另一個頁面，“我們也收到了反饋。”

她調出一段名為“18:00-葉謙-視角緩存.mp4”的視頻。

畫面一開始，是一只手。

鏡頭搖晃中，一個男人的臉忽遠忽近，正低頭注視著什么，像是在看監控器。

然后他開口說話：“葉謙，如果你看到這段，你必須退出那套系統。”

他的聲音和葉謙一模一樣。

像一條提前錄制的留言，又像是一個“未來版本”的自己。

視頻中，男人對著鏡頭做了一個手勢。

——刪除的手勢。

?

“你知道你們現在在哪兒嗎？”聞櫻問。

“什么意思？”

“你們視覺凈化部的服務器，早在三個月前就被整體轉移到了‘推薦頁之下’。”

葉謙皺眉。

“我每天都來上班，我進的是這棟樓啊。”

“你看見的是樓。你用的終端、系統、賬號，確實都在表面世界，但你們的數據流和身份分配，已經劃入系統的‘異構回環實驗層’。”

“什么意思？”

“就是你早就被推薦了。”聞櫻低聲說，“你現在的每一次點擊、每一條記錄，都是給上層系統‘回環測試’提供素材的。”

“換句話說……”

她盯著他：“你不是內容審核員，你是被審核的內容。”

?

葉謙突然想起那張紙條：N0422-A7-INV

他下意識從口袋里拿出它，遞給聞櫻。

聞櫻掃了一眼，臉色變了。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老林留給我的。”

“這是‘神明底層接口’的節點編號。”

“神明？”

“就是推薦系統最底層那套舊模型，它的名字叫——緩存神。”

葉謙腦海里再次浮現出那個小孩的臉。

那天短視頻里的男孩，喊他：“你看見了嗎？你忘了嗎？”

聞櫻繼續說：“你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與那套‘神明模型’完成了綁定。它會通過‘你觀看的內容’，學習如何定義你這個人。”

“它不只是推送你感興趣的內容，而是在篩選你——值不值得保留。”

葉謙呼吸漸漸急促。

“你是說……我也可能被刪？”

“是的。”聞櫻說，“我們很多人……都已經被刪了。”

?

那天下班前，葉謙打開手機，收到了一條新推送。

不是廣告，不是視頻，是一句話：

“你是否也在審核我？”

落款：U-001

他點開詳情，沒有跳轉，沒有畫面，只有一面鏡子一樣的黑屏。

屏幕里，那個“他”站在黑暗中，對著他伸出了手。

在他耳邊響起一句話：

“你現在看到的，是你三十天后將上傳的內容。”

然后，屏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