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危機(jī)暴起,胡雪巖錢莊遭遇擠兌風(fēng)潮(1)
- 胡雪巖6:紅頂商人胡雪巖
- 高陽
- 5836字
- 2015-01-29 22:39:15
甲申之變
上海的市面更壞了,是受了法國在越南的戰(zhàn)事的影響。
法國覬覦越南,由來已久。同治元年,法皇拿破侖第二,以海軍大舉侵入越南。其時中國正因平洪楊自顧不暇,所以越南雖是中國的屬國,卻無力出兵保護(hù),越南被迫訂了城下之盟,割讓慶和、嘉定、定祥三省。嘉定省便是西貢,法國人在那里竭力經(jīng)營,作為進(jìn)一步侵略越南、進(jìn)窺中國云南的根據(jù)地。
同治十一年,越南內(nèi)亂,頭目叫做黃崇英,擁眾數(shù)萬,用黃旗,號稱“黃旗軍”。法國人勾通了黃崇英,攻取“東京”,渡漢江,攻取廣西鎮(zhèn)南關(guān)外的諒山。廣西巡撫是湘軍宿將劉長佑,派兵助越平亂,同時邀請劉永福助剿--劉永福是廣西上思州人,本是個私梟,咸豐年間,洪楊亂起,劉永福卻另有心胸,率領(lǐng)部下健兒三百人,出鎮(zhèn)南關(guān)進(jìn)入越南保勝,此地本為一個廣東人何均昌所占領(lǐng),為劉永福起而代之,所部用黑旗,號稱“黑旗軍”。既受劉長佑的邀請,復(fù)又受越南王的招撫,與廣西官兵夾擊法軍,威震一時。但越南內(nèi)部意見紛歧,最后決定議和,所派遣的大臣三名,為法軍所拘禁,被迫訂了廿二條的《西貢條約》,割地通商以外,承認(rèn)受法國的保護(hù)。為了安撫劉永福,授職為三宣副提督,劉永福便在邊境深山中,屯墾練兵,部下聚集至二十萬之多,其中勁旅兩萬人,年齡在十七以上,二十四以下,一個個面黑身高,孔武有力,越林超澗,輕捷如猿,士氣極其高昂,因而為法軍視如眼中釘,曾經(jīng)懸重金買他的首級。
自從《西貢條約》訂立以后,越南舉國上下,無不既悔且憤,越南王阮福時,決意重用黑旗兵。不道法國先下手為強(qiáng),以重兵陷河內(nèi),于是在順化的阮福時遂授予黑旗軍驅(qū)逐法軍的任務(wù)。
越南若失,廣西、云南便受威脅,而且法國已正式向中國提出通商的要求。朝中議論,分為主戰(zhàn)、主和兩派,主戰(zhàn)派以李鴻藻為首,除了支持云貴總督岑毓英支持劉永福以外,且特起曾國荃為兩廣總督,部署海防。此外左宗棠亦力主作戰(zhàn),清議更為激昂,但主和派的勢力亦不小。當(dāng)然,李鴻章是主和的,駐法公使曾紀(jì)澤亦不主張決裂,但對其中的利害得失,看得最清楚的是曾經(jīng)使法的郭嵩燾。這年光緒九年正月,李鴻章與法國公使寶海,本已達(dá)成“中國撤兵、法不侵越”的協(xié)議,不意法國發(fā)生政潮,內(nèi)閣改組,新任外務(wù)部長拉克爾是個野心家,一面將寶海撤任、推翻成議,一面促使法國增兵越南。于是朝旨命丁憂守制之中的李鴻章迅往廣東督辦越南事宜,節(jié)制兩廣云南防軍。就表面看,是派李鴻章去主持戰(zhàn)局,而實際并非如此,此中消息為郭嵩燾所參透,特意從他的家鄉(xiāng)湖南湘陰派專差送了一封長信給李鴻章,以為“處置西洋,始終無戰(zhàn)法”,他說,洋人意在通商,就跟他談通商好了。只要一答應(yīng)談判通商,越南的局勢自然就會緩和。如今派李鴻章出而督師,大張旗鼓,擺出一決雌雄的陣勢,是逼迫法國作戰(zhàn)。法國本無意于戰(zhàn),逼之應(yīng)戰(zhàn),是兵法上的“不知彼”。
如果真的要戰(zhàn),又是“不知己”。他的話說得很沉痛:“用兵三十余年,聚而為兵,散而為盜,蔓延天下,隱患方深。重以水旱頻仍,吏治凋敝,盜賊滿野,民不聊生,而于是時急開邊釁,募兵以資防御,曠日逾時,而耗敝不可支矣。”這是就軍費者言,說中國不能戰(zhàn)。
就算戰(zhàn)勝了,又怎么辦?戰(zhàn)勝當(dāng)然要裁兵,將剛招募的新兵遣散,結(jié)果是“游蕩無所歸”,聚集“饑?yán)е駡D逞”,是自己制造亂源。
接下來,他轉(zhuǎn)述京中的議論:“樞府以滇督擐甲厲兵,而粵督處之泰然,數(shù)有訾議,是以屬中堂以專征之任。”看起來是因為岑毓英想打,而曾國荃袖手旁觀,前方將帥意見不一,需要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李鴻章去籠罩全面,主持一切。事實上呢,“京師議論,所以屬之中堂,仍以議和,非求戰(zhàn)也”。
李鴻章雖然在守制之中,但朝中情形,毫不隔膜,他在京師有好幾個“坐探”,朝中一舉一動,無不以最快的方法,報到合肥,知道恭王于和戰(zhàn)之際,猶疑不決,而主戰(zhàn)最力的是“北派”領(lǐng)袖李鴻藻及一班清流,尤其是左副都御史張佩綸。
因此,李鴻章縱有議和之意,卻不敢公然表示,因為清議的力量很大,而且劉永福的黑旗軍打得很好,更助長了主戰(zhàn)派的聲勢,此時主和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所以遲遲其行,到上海以后,與接替寶海的新任法國公使德理固,談了幾次,態(tài)度不軟亦不硬,掌握了一個“拖”字訣。
“拖”下去會有什么結(jié)果呢?這是連李鴻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不過他在暗中大下工夫,想消除幾個議和的障礙,第一個左副都御史張佩綸,他是清流的中堅,能把他疏通好,主戰(zhàn)的高調(diào)不是唱得那么響,議和便較易措手。
另一個是駐法公使曾紀(jì)澤,他不主張交涉決裂,但并不表示他主張對法讓步,尤其是在從俄國回到巴黎以后,眼看法國的政策亦在搖擺之中,主戰(zhàn)的只是少數(shù)。因此特地密電李鴻章及總理衙門,建議軍事援越,對德理固的交涉不妨強(qiáng)硬。李鴻章對曾紀(jì)澤的意見,不置可否,但卻致書郭嵩燾,暗示希望他能影響曾紀(jì)澤。郭嵩燾與曾紀(jì)澤的關(guān)系很深,而且駐法是前后任,他的言論一定能為曾紀(jì)澤所尊重。
就在這“拖”的一兩個月中,法國與越南的情勢,都起了變化,法國的政策已趨一致,內(nèi)閣總理茹斐理向國會聲稱,決心加強(qiáng)在越南的軍事行動,同時派出九千人援越,另遣軍艦十二艘東來,水師提督古拔代陸軍提督布意為法軍統(tǒng)帥。
越南則國王阮福時去世,由王弟阮福升繼位,稱號為“合和王”,由這稱號,便知他是愿意屈服于法國的,即位只有一個月,便與法國訂立了二十七條的《順化和約》,正式承認(rèn)越南為法國的保護(hù)國,而又尊重中國為宗主國,原來每年進(jìn)貢,取道鎮(zhèn)南關(guān)循陸路進(jìn)京,今后改由海道入貢。
這一法越《順化和約》,促成了法國政策的一致,同時也賦予了法軍名正言順得以驅(qū)逐黑旗軍的地位。因此越南政府中的主戰(zhàn)派大為不滿,弒合和王而另立阮福昊,稱號是“建福王”。
盡管已到天津回任的李鴻章仍與法國公使在談判越南的主權(quán),而事實上中法雙方劍拔弩張,開仗幾不可免,尤其是特命彭玉麟辦理廣東軍務(wù),消息一傳,上海的人心越發(fā)恐慌。其時在九月中旬,正當(dāng)螺螄太太由上海回到杭州時。
就在她回到杭州的第二天,江寧派了個專差來,身穿紅裝,風(fēng)塵滿面,但頭上一頂披滿紅絲穗的緯帽,高聳一粒紅頂子,后面還拖一條花翎,身后跟著四名從人,亦都有頂戴。他們是由陸路來的,五匹高頭大馬,一路沙塵滾滾、轡鈴當(dāng)當(dāng)、威風(fēng)凜凜,路人側(cè)目。一進(jìn)了武林門,那專差將手一揚,都勒了馬,其中一個戴暗藍(lán)頂子的武官,走馬趨前,聽候吩咐。
“問問路!”
“喳!”那人滾鞍下馬,一手執(zhí)韁,一手抓住一個中年漢子問道,“來、來,老兄,打聽一個地名,元寶街在哪里?”
“啊!你說啥?”
原來那武官是曾國藩的小同鄉(xiāng),湖南話中湘鄉(xiāng)話最難懂,加以武夫性急,說得很快,便越發(fā)不知他說些什么了。
還好,那武官倒有自知之明,一字一句地答道:“元寶街。”說著雙手上捧,作手勢示意元寶。
“喔、喔、喔,你老人家是說元寶街!”那人姓卜,是錢塘縣“禮房”的書辦,不作回答,卻反問,“請問,你們是從哪里來的?江寧?”
“不錯。”
“這樣說,到元寶街是去看胡大先生?”
“胡大先生?”那人一愣,旋即想到,“不錯,不錯,胡大先生就是胡雪巖胡大人。”
卜書辦點頭,趨前一步,手指著低聲問道:“馬上那位紅頂子的人,是什么人?”
那武官有些不耐煩了,天下人走天下路,問路應(yīng)是常事,知道而熱心的,詳細(xì)指點,知道而懶得回答的,說一聲“不清楚”,真的不知道而又熱心的,會表示歉意,請對方另行打聽,不知道而又懶得回答的,只字不答,掉頭而去。像這樣問路而反為別人所問,類似盤查,卻還是第一次遇見。
卜書辦看那武官的臉色,急忙提出解釋:“你老人家不要嫌我嚕蘇,實在是馬上那位大人一品武官,我不敢怠慢,曉得了身份,好稟報本縣大老爺,有啥差遣,不會誤事。”
原來是這樣一番好意!那武官倒覺得過意不去,但卻不知如何回答--那專差本名高老三,投效湘軍時,招募委員替他改名“樂山”來諧音,“仁者樂山”而又行三,因而又送他一個別號叫“仁叔”。
這高樂山原隸劉松山帳下,左宗棠西征,曾國藩特?fù)軇⑺缮揭粻I隸屬于左,時人稱為“贈嫁”。劉松山在西征時,戰(zhàn)功彪炳,左宗棠大為得力,左曾不和,在才氣縱橫的左宗棠眼中,曾國藩無一事可使他佩服,唯獨對“贈嫁”劉松山,心悅誠服,感激不已。因為如此,左宗棠對劉松山,亦總是另眼看待,這高樂山原是劉松山的馬弁,為人誠樸,有一次左宗棠去視察,宿于劉營,劉松山派高樂山去伺候,徹夜巡更,至?xí)圆幻撸瑸樽笞谔乃p識,跟劉松山要了去,置諸左右。每有“保案”,在“密保”中總有高樂山的名字,現(xiàn)在的職銜是“記名總兵加提督銜”,在“綠營”中已是“官居極品”,但實際的職司,仍是所謂“材官”,供奔走之役,在左宗棠的部屬中,他的身份猶如宮中的“御前侍衛(wèi)”。
但一品武官不過是個“高等馬弁”,這話說出去,貶損了高樂山的紅頂子,所以那藍(lán)頂子的武官含含糊糊地答說:“是左大人特為派來看胡大先生的。”
“我就猜到,”卜書辦又拍手又翹拇指,“一定是左大人派來的。好、好、好,元寶街遠(yuǎn)得很,一南一北,等我來領(lǐng)路。你請等一等,等我去租一匹馬來。”
武林門是杭州往北進(jìn)出的要道,運河起點的拱宸橋就在武林門外,所以城門口有車有轎有騾馬,雇用租賃,均無不可。卜書辦租賃了一匹“菊花青”,洋洋得意地在前領(lǐng)路。
那匹“菊花青”是旗營中淘汰下來的老馬,馴順倒很馴順,但腳程極慢--馬通靈性,為人雇乘太久,出發(fā)時知道負(fù)重任遠(yuǎn),一步懶似一步,因為走得越快越吃虧,及至回程,縱不說如渴驥奔泉,但遠(yuǎn)非去路可比,昂首揚鬃,急于回槽。那匹菊花青,正是這樣一個馬中的“老油條”。
當(dāng)書辦的,十之八九是“老油條”,這一下“老油條”遇著“老油條”,彼此得其所哉。卜書辦款款徐行,后隨五名武官,亦步亦趨,倒像是他的跟馬。杭州的文武官員,品級最高的是“將軍”,其次是巡撫,本身雖都是紅頂子,但出行的隨從,從無戴紅頂子的。因此,卜書辦滿臉飛金,得意之狀,難描難畫,尤其是一路上遇著熟人,在馬上一會兒抱拳揚臂,一會兒彎腰點頭,同時一定要高聲加一句:“我?guī)麄內(nèi)タ春笙壬!庇袔状蔚靡馔危瑤缀醯粝埋R來,急急扳住馬鞍上的“判官頭”,才能轉(zhuǎn)危為安。這樣丑態(tài)百出,惹得路人笑逐顏開,而高樂山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
快到元寶街時,卜書辦在轉(zhuǎn)角之時,向前揚一揚手,示意暫停,自己卻雙腿夾一夾馬腹,催快往前,直到胡府大門前勒住了馬。
“老卜,”胡家門前的下人中,有一個認(rèn)得他,“你來做啥?”
“我來報信,兩江總督左大人,派了紅頂子的武官來看胡大先生,一進(jìn)城門,是我領(lǐng)路來的。”
“在哪里?”
“在后面。”
那人抬眼一看,果然有五匹馬在后面,紅藍(lán)頂子在明亮的秋陽中看得很清楚。這一來,胡家門前的十幾個人都緊張了。
原來左宗棠派紅頂子的戈什哈傳令是常事,但當(dāng)初是陜甘總督,公私事務(wù)派專差只到上海轉(zhuǎn)運局。直接派到胡家卻是頭一回,少見自然多怪,頓時便有機(jī)靈的,不看熱鬧,搶先報到上房。
螺螄太太一聽嚇一跳。原來胡家為了紅頂子,花了好大的氣力,胡雪巖本身是道員加按察使銜,三品頂戴藍(lán)頂子,倘或胡雪巖肯做官,放一任實缺的道員,左宗棠保他加布政使的銜,是一定辦得到的事,無奈胡雪巖只能做一個“官商”,如果真的“商而優(yōu)則官”,必須“棄商從官”,不但“做此官,行此禮”,胡雪巖受不了那種拘束,而且也絕不會是一個出色的官。這一點不但他本人有自知之明,凡是愛護(hù)他的,亦莫不認(rèn)為胡雪巖要是真的去做官,便是舍長就短,最為不智。
因為如此,要擺官派,只有拿錢來做官,本身捐官有限制,到三品便是“官居極品”,但父母的榮銜,卻是花錢可以買體面的,十余年來每逢水旱災(zāi)荒,胡雪巖總是用胡老太太的名義,捐銀、捐米、捐棉衣、捐藥材,好不容易才得了個“一品夫人”的封典,胡雪巖“子以母貴”也能戴紅頂子了。
紅頂子是如此珍貴,在螺螄太太的記憶中,紅頂子的文武大員登門拜訪,沒有幾次,每一次都是事先得到信息,如何迎接、如何款待、如何打發(fā)從人,都要好幾天籌劃,臨時鄭重將事。像這樣突然來了個紅頂子的武官,自然要嚇一跳,緊張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但胡雪巖卻是司空見慣的,高樂山又是熟人,不妨從容以禮款接,當(dāng)下先交代了螺螄太太一番,換了官服到花廳相見。
一個稱“雪翁”,一個稱“高軍門”,平禮相見,又到走廊上向高樂山的從人,請教了姓氏,寒暄了一陣,另外派人接待,然后說道:“請換便衣吧!”
話剛說完,已有一名聽差,捧著衣包,進(jìn)屋伺候--官場酬酢,公服相見是禮,便衣歡敘是情,但總是客人忖度與主人的交情,預(yù)料有此需要,自己命跟班隨帶衣包,像這樣由主人供應(yīng)便衣的情形,高樂山不但是第一次經(jīng)驗,而且也是聞所未聞。
不過,想到胡雪巖以豪闊出名,那么類此舉動,自亦無足為奇。當(dāng)下說道:“雪翁亦請進(jìn)去換衣服吧!”
“是,是,換了衣服細(xì)談。”
等胡雪巖換了衣服出來,只見高樂山已穿上簇新的一身鐵灰的縐夾袍,上套珊瑚扣的貢緞馬褂,頭上一頂紅結(jié)子的青緞小帽,而且剛洗了臉,顯得容光煥發(fā),神采奕奕。
“衣服倒還合身?”
“多謝,多謝。比我自己叫裁縫來現(xiàn)制還要好。我也不客氣了,雪翁,多謝,多謝!”說著高樂山又連連拱手。
“左大人精神還好吧?”
聽這一說,高樂山的笑容慢慢收斂,“差得多了。”他說,“眼力大不如前,毛病不輕。”
“請醫(yī)生看了沒有呢?”
“請了。”高樂山答說,“看也白看!醫(yī)生要他不看公事,不看書,閉上眼睛靜養(yǎng)。雪翁,你想他老人家辦得到嗎?”
“那么,到底是什么病呢?”
“醫(yī)生也說不上來。左眼上了翳,右面的一只迎風(fēng)流淚。”
“會不會失明?”
“難說。”
“我薦一個醫(yī)生。”胡雪巖說,“跟了高軍門一起去。”
“是。”高樂山這時才將左宗棠的信拿了出來。
信上很簡單,只說越南軍情緊急,奉旨南北洋的防務(wù)均須上緊籌劃,并須派兵援越,因而請胡雪巖抽工夫到江寧一晤。至于其它細(xì)節(jié),可以面問高樂山。
胡雪巖心想,這少不得又是籌械籌餉。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己并未受兩江總督衙門的任何委任,倘須效勞,純粹是私人關(guān)系,這一層不妨先向高樂山說明白。
“高軍門曉得的,左大人說啥就是啥,我只有‘遵辦’二字。不過,江寧不是陜甘,恐怕有吃力不討好的地方。”
“是的。”高樂山答道,“左大人亦說了,江寧有江寧的人,胡某替我辦事,完全是交情,論到公事,轉(zhuǎn)運局是西征的轉(zhuǎn)運局,我只有跟他商量,不能下札子。這就是要請雪翁當(dāng)面去談的緣故。”
“喔,不曉得要談點啥?”胡雪巖問,“是錢,是械?”
“是槍械。”
“嗯,嗯。”胡雪巖稍稍放了些心,“不談錢,事情總還好辦。”
“雪翁預(yù)備哪天動身?”
“這還要跟內(nèi)人商量起來看。”胡雪巖率直回答。他所說的“內(nèi)人”,自然是指螺螄太太。接下來又問:“左大人預(yù)備派哪位到廣西?”
“是王大人。”
“王大人?”胡雪巖一時想不起來,左宗棠手下有哪個姓王的大將。
“是,王閬帥。”
“喔,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