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制與貴族

我們從君主制的羅馬說起。公元前8世紀到前6世紀這一階段傳統上被稱為王政時代，該時期引發了激烈的爭論，而且在很大程度上無法還原。羅馬人自己相信，從羅慕路斯建城（通常被認定為公元前753年，盡管也有不同說法）到公元前509年“高傲者”塔克文被驅逐，他們曾經被7位國王所統治。羅慕路斯本人據說建立了由300名騎兵武士組成的“快馬隊”（Celeres），老普林尼認為他們就是騎士等級的鼻祖。(8)歷史上的羅馬國王得到了騎兵貴族的支持，這點毫無疑問，盡管他們很可能不是作為國家軍隊，而是國王（rex）的個人扈從。在該時期，意大利中部生活著一個個武士貴族的家族，他們廣泛分布在該地區，為了影響力和像羅馬這樣的城邦的王位而相互爭斗。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公元前5世紀，即傳統上被認為是共和國開始的時期，這些武士家族變成了地主貴族。他們作為新國家的騎士，而不是國王個人的軍隊保留了軍事上的優勢地位。早期羅馬并非唯一被軍事精英統治的國家，這是大部分前工業時代君主制社會的一個基本特征。(9)在傳統上，財富以及為自己和追隨者提供作戰裝備的能力為建立在軍事勇武之上的獨特精英身份提供了基礎。在歷史上的許多社會中，貴族會讓他們的兒子追隨自己的腳步，通過接受軍事技藝的訓練來融入社會。(10)這幫助創造了一種共同的精英價值體系，或者說意識形態。相比僅憑土地財富，它為把貴族團結成有凝聚力的社會群體提供了更持久的基礎。(11)我們可以在中世紀歐洲的騎士和他們的騎士守則，或者在我們稱為武士的日本騎射手身上，看到這種意識形態，他們追求的是一種儀式化的戰斗，其獨特之處在于他們的英勇和男子氣概（僅舉這兩個例子）。(12)在羅馬世界，古風時代的武士貴族的墓葬和威望物品展現了這種軍事卓越性的文化。這些軍事貴族通過馬克斯·韋伯所謂的“傳統權威”行使著自己的權力，其優勢地位源自公認的習俗和準則，而非法治。(13)

騎兵和貴族之間的特定聯系并不是羅馬獨有的。在歐洲、近東和亞洲的前工業社會（通常被稱為“舊世界”），馴服和繁殖馬匹，然后在戰斗中部署它們的能力是區分富有的軍事精英的主要特征之一。(14)馬車作戰是從公元前18世紀到前7世紀的希臘與近東貴族自我展示和戰斗的最重要形式。(15)例如，公元前7世紀，戰車在荷馬的《伊利亞特》中占據主導就證明了這點。(16)到了公元前7世紀，希臘和近東文明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完成了從馬車戰到騎兵戰的過渡。這是騎馬作戰從歐亞大草原向南擴散的結果，它最先就是在公元前9世紀從那里發展起來的。(17)戰車的使用在近東并沒有完全消失，比如阿契美尼德人和塞琉古人就使用鐮刀戰車，但與騎馬作戰相比仍然非常有限。(18)從戰車向騎兵的轉變并不是在整個舊世界同時發生的。在亞洲，馬車作戰的廣泛使用持續的時間更長，春秋時期（公元前722—前481年）的中國貴族乘坐戰車，使用弓箭。(19)在意大利本土，古風時期從戰車到騎馬的轉變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與希臘殖民地接觸的影響。雖然雅典、斯巴達和科林斯在公元前5世紀才采用騎兵部隊，但在色薩利、比俄提亞和馬其頓等適合養馬的地區，貴族騎兵精英的傳統由來已久。(20)意大利最古老的希臘殖民地是庫邁，由來自優卑亞的定居者于公元前8世紀建立，當地存在貴族騎兵部隊顯然影響了公元前6世紀時附近的卡普阿出現以擅長騎術而聞名的類似精英。(21)意大利的托斯卡納和阿普利亞等地區適合養馬，讓半島上出現騎馬作戰成為可能，只不過作為騎兵入伍僅限于那些足夠富有，可以飼養和裝備馬匹的人。(22)我們可以把王政時代拉丁姆和羅馬本身的流動騎兵貴族的崛起放在這一背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