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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口誅筆伐

楊博糾結于建康城防的時候,韓世忠的劄子也到了溫州行在。

杜充之死是潑天的禍事,這次韓世忠沒有用密送的劄子。

事涉前宰相杜充之死,韓世忠的劄子直接送到了御史臺,而不是三省所在的政事堂。

雖說只是劄子,不帶有彈劾、攻訐的目的,但韓世忠還是將劄子,指名道姓的送到了御史臺。

“嗬……

建康的楊少安真是好狠,用死人壓死了杜相公,這是捅破天了。”

驛馬送到御史臺的公文,只要不是蠟封,負責文案的都可以看。

因為之前黃天蕩大捷的緣故,韓世忠的劄子,對于御史臺的文案們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所以負責文案的小御史,第一時間就將韓世忠的劄子掃了一遍。

果然是得到了,了不得的消息。

“哼!

那杜充也是該死,年前若不是他降了金賊。

十萬軍民焉能死傷殆盡?”

另一個負責御史臺文案的御史,對杜充顯然是有極大恨意的。

也不管場合,直接說了不該說的話。

“噤聲!

涉及宰執無小事,趕緊看完。

如此大事,還是要早點讓中丞知道的。”

杜充是宰執,御史臺雖說有議政之權,但也要分人。

宰相、執政,沒有哪個是好說話的。

衙門口上,也不是密不透風的暗室,一旦被人知道,他們這些人妄議宰執。

丟官去職,應該不會,但小鞋還是少不了要穿的。

有人提醒,眾御史自然加了小心。

也不再議論什么,只是不斷傳閱著韓世忠的劄子。

至于御史中丞趙鼎,這些小御史不看完,劄子是不會到他手里的。

若不是涉及到了宰相杜充,壓上三天五日,也就那么回事兒了。

如今各地亂匪肆虐,許多軍情的急奏,想要第一時間走到政事堂。

也少不了跟奏本一起來的銀錢,下面的州縣,打理不好跟驛馬的關系,劄子丟了也不是什么尋常事。

立國百余年,許多衙門都有了自己的規矩。

銀錢在上,許多衙門口的規矩,即便是宰執也要遵從的。

送劄子的小御史到了趙鼎屋內,見趙中丞還在書寫文案,也就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作為御史臺的主官,趙鼎目前也是越走越孤單。

起初的好友加盟友張浚,已經有了分道揚鑣的趨勢。

當年一起在國子監躲避金賊的情義,隨著位置越來越高,盟友之間攜手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

趙鼎看好楊博,除了洛學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在朝廷之外尋找臂助。

朝廷之外的臂助,除了領軍的將領。

目前身處八閩南劍州的楊時夫子,無疑是朝廷之外最好的臂助,沒有之一。

楊時宦海廿年,有弟子兩三千人,好友遍及南北。

最后一任國子監祭酒,更是推動了太學生的兩次伏闕。

南楊北呂一說,在趙鼎看來就是笑話。

呂好問在朝外的勢力,遠不及已經卸了官職,隱居南劍州的楊時夫子。

之前楊少安作詩罵人的時候,趙鼎這邊就跟遠在八閩的楊時取得了聯系。

如今他正在伏案寫的,正是籌備兩家聯姻的書信。

只要那不聽管教的楊少安,能在建康站住腳。

他趙鼎就有了沖擊宰執的實力。

外有楊時的弟子故友,以及建康的楊少安,內有可以扼制宰相的御史中丞之位。

宰執之路,對他而言,也是手拿把攥了。

“文書放下就好,我這書信一時半會兒做不妥帖。”

跟老楊時書信往來,對趙鼎而言也非易事。

言之無物的書信,那就落了下成。

既要言之有物,還要拉近兩家的關系,更要將聯姻之事說的明白。

這對趙鼎而言,比寫一份彈劾的劄子都要困難的多。

那楊少安父母早逝,目前能說了算的有祖父楊曦、伯祖楊時。

如今伯祖楊時隱居南劍州,祖父楊曦在西南做了轉運副使。

就楊少安自身而言,父母早逝也是好事。

這樣一來,履職之后,就沒有守孝的破綻,可以一路高歌猛進。

守制,于官場的中低層官員無礙,反而是個養望的機會。

但對年紀稍輕的官員而言,卻是高歌猛進的攔路虎。

忠孝節義比不過朱紫袍服,自康王登基,宰執有年輕化的趨向。

他今年四十有五,正好爭取一任宰執之位,然后提拔一下楊少安。

待自己去職,楊少安再進中樞,翁婿雙宰執,也是一時美談。

“大人,楊博楊少安在黃天蕩,將前相公杜充,用兩京、兩淮、建康的戰死之人的尸身,活活壓殺了。

他還在莫府山的山崖之上,給杜充留了墓志銘。

起手就是‘有宋第一貳臣’,此事不小啊……”

韓世忠上的劄子,也是經過多方打探的。

莫府山下,全是流民,幾兩銀錢丟下,沒什么打聽不到的消息。

聽堂下的御史說完,趙鼎的筆頭直接頓在信箋之上。

“劄子留下,你且下去,將消息散去政事堂。”

捻著筆桿,將信箋上的墨點變成一個大黑點。

趙鼎沒有氣急敗壞,而是沉聲做了吩咐。

御史下去之后,他才將毛筆放下,沒有翻看韓世忠的劄子。

而是吐出一口濁氣,輕輕坐了下來。

“真是沒了管轄的小子……

以戰功殺杜充……

也好……”

氣急敗壞,趙鼎是沒有的,做事需要權衡利弊。

楊少安能從汴梁帶回十八萬流民,能在黃天蕩全殲宗弼大部。

這不是僥幸可以辦到的,因為對楊少安青眼相加。

所以許多事,趙鼎都在找楊博行事的角度。

以十八萬流民為要挾,向朝廷討官,直接就要權知建康,算是立足長遠。

以詩文傲物,那是展現自己的才華,震懾朝野的大臣。

至于指點張浚,以詩文斥責,也是一樣的道理,同時楊少安也展現了宰輔之才。

殺人不以殺為殺,虐殺杜充這是要誅心的。

如今楊少安唯一的弱點,就是年紀太輕。

以杜充之死,消弭不世戰功,以前宰相自污。

雖說藥效過于猛烈,但只要楊少安能抵擋金賊,區區一個杜充死了也就死了。

至于朝野的責難,趙鼎輕蔑的一笑。

韓世忠的劄子里說的明白,宗弼部雖說已被全殲。

但完顏昌的東路,完顏宗翰的帥帳,兩路援軍在江北虎視眈眈。

即便朝野上下,全部是請殺楊少安的聲音,也蓋不住圣上心中的膽怯。

遍觀朝臣,無人能如楊少安這般,全殲金賊一部。

自宋金滅遼,國朝就沒有這樣的帥才。

此時殺楊少安?

那當今圣上只怕是想做第三位北狩的帝王了。

思忖一番之后,趙鼎點了點頭,身在建康的楊少安,確實是不世之才。

其謀劃可能自汴梁始,在黃天蕩殺杜充,差不多算是收官之筆了。

如果沒有杜充,或許火焚鎮江、劫掠真州財帛的韓世忠,就該成為楊少安的刀下鬼了。

文臣的青云之梯,除了功業之外,就是一個個作為踏腳石的死鬼了。

在趙鼎看來,殺杜充,是好過殺韓世忠的。

大概想明白了楊博的心思,趙鼎也不急著翻看韓世忠的劄子。

而是拿起一張新的信箋,開始謄寫剛剛的書信。

只是將楊博怒殺杜充一節,加在了書信之中。

寫著寫著,趙鼎就‘哈哈’笑了起來,當值不能飲酒。

有婿如此,當浮一大白。

御史臺,是個消息靈通的地方,政事堂是宰相治下,尤其關注御史臺的消息。

因為只要御史中丞彈劾,宰相就得先罷相以示清白。

這也是大宋百年以來的老規矩,如今宰相呂頤浩與御史中丞趙鼎,已有不合之兆。

政事堂這邊,相對樞密院對御史臺的重視程度,要更高一些。

有了趙鼎吩咐,一時三刻間,不僅是三省所在的政事堂,就連樞密院那邊也得知了杜充被殺的消息。

小道消息,稍微傳播一下,就會慢慢的失真。

起初傳到政事堂的消息,是楊博在黃天蕩怒殺杜充。

可傳來傳去,就成了楊博在黃天蕩親自操刀,將前宰相杜充給千刀萬剮了。

小道消息在醞釀傳播之中,跟趙鼎差不多,不管是政事堂的宰執,還是樞密院的執政。

都沒有急著去御史臺驗證消息的真偽,不管小道消息傳成了什么鬼樣子。

小朝廷的眾執政知道,杜充被楊博所殺,這個消息是確定且真實的。

不用等消息確認,各處的書信,就像雪片一樣發了出去。

跟趙鼎看楊博一樣,各處的官員都有各自的出發點。

趙鼎是老泰山看女婿,雖說有不濟的地方,但更多的看的還是楊博的好處。

至于其他人,有的為了揚名,有的為了利益,各自的出發點不同,得出的結果也就各不相同。

結果雖說不同,但除了趙鼎之外,多半人發出去的消息,還是對楊博進行了口誅筆伐。

刑不上大夫是底線。

不管杜充是不是該死,殺不殺卻不是楊博可以做主的。

今日楊博可以殺杜充,明日會不會殺張浚、呂頤浩這些執政呢?

即便是前宰相,即便是降金的宰相,杜充也不是楊博楊少安一個小儒可以隨便殺的。

杜充之死,觸及了許多文臣士大夫的底線。

楊博身世,早在作詩罵人的時候,就被朝臣們得知。

想要治罪楊少安,就要針對遠在八閩的楊時,讀書人做事,還是講究一個斬草除根的。

“什么?

楊少安怒殺杜充?

這賊廝……”

聽到小內侍傳來的消息,趙茍爺再次受驚。

剛剛改善了對楊少安的看法,這位能折騰的,又殺了讓他氣悶許久的杜充。

汴梁棄城、逃奔建康,不怪罪不說,還讓杜充自庶官拜相。

趙茍爺自問待杜充之厚,遠超常人。

他以為以九五之尊,如此厚待杜充,并在建康予以杜充經略兩京、江淮,并給了西府副相的厚待。

這總該感恩戴德了吧?

而且趙茍爺還賦予了杜充十萬大軍,這可是江南最大的軍團。

大宋能與之相比的唯有西軍了。

趙茍爺當時,完全是將杜充當做了江南保護神的。

可杜充是如何做的?

旦夕之間潰散了十萬人馬不說,還直接降了金兀術。

杜充這把小刀,比金兀術掏后門,還讓趙茍爺心寒。

他當時就對杜充起了殺心,可彼時的杜充,已在金兀術的軍中。

殺心雖起,趙茍爺只能徒呼奈何。

如今聽到楊少安在黃天蕩殺了杜充,心里雖說有些暢快。

但趙茍爺這邊,更多的卻是忌憚。

進士殺宰相,這可是犯上的。

即便楊少安有了權知建康府的差遣,可他的一應官職,朝廷這邊是壓住的。

如今說來,那楊少安還只是有個進士身份,深究一下比白衣強不了多少的。

一個西府副相,即便是敗軍之將,即便是降敵之相,也不該說殺就殺的。

更不該是一個進士來殺,即便要殺,也要問過他這位九五之尊的意見的。

可楊少安是如何做的?

不聲不響直接殺了,在楊少安的眼里,朝廷究竟為何物?

現在看來,這楊博楊少安比之李綱李伯紀,還要放肆的多。

殺?

自然是不能殺的。

楊少安能帶著十八萬流民,全殲宗弼部,那就是江南的護法神。

宗弼部雖說已被全殲,但虎視江南的還有完顏昌,以及金國的東路元帥完顏宗翰。

金兀術慘敗于黃天蕩,十萬大軍近乎全滅,金朝那邊自然要報復江南。

如何應對,如何讓自己的位置安穩,對于趙茍爺而言,更為重要。

因杜充之事殺楊少安,那是負氣的行為,如今局勢下,是萬萬做不得的。

這一點,趙茍爺有清晰的認知,楊少安不可殺,近些年都不可殺。

如韓世忠劄子里所說,楊少安有意再建黃河防線,如果能夠成功。

最早殺楊少安的時機,就是黃河防線建成之時。

不能殺,但不意味著能用,楊少安太過年輕。

行事又如此放肆,是需要好好磨礪一下的。

心中有了對楊少安的處理方案,趙茍爺回想一下,覺得沒什么不妥之處。

這才將受驚的表情掩去,等著諸位執政,自請內引奏事。

趙鼎的招數是老辣的,不通過正式的途徑,讓眾執政知道杜充被殺的消息。

而是以小道消息傳播,讓眾執政有了一個緩沖的時間,做出各種應對。

不然,韓世忠的劄子到了政事堂,就必須陛見了。

到時候沒有準備的眾執政,難免說出過分的話。

如今的口誅筆伐,只是外在的表現。

真正該做的準備,想必眾執政已經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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