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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發出邀請,打開通往對話的大門

我們往往很難開啟一場會引爆情緒的對話。無論是邀請喜歡的人約會,還是和最親近的人討論自己的葬禮安排,我們常會因為自己的情緒,或因為擔心對方的情緒,而難以開口。找到一種大家都能接受的開場白方式,不僅能讓談話中的雙方對贏得彼此的尊重和關注充滿信心,還能為后續的討論奠定和諧的基調。

不斷詢問病情的馬宗達

“醫生,我的掃描報告出來了嗎?”連續三天,每次在我查房經過馬宗達先生的床邊時,他都會不停地這樣問我。那是我正式成為醫生的第一年。在外科病房的六個月讓我確定,自己更適合做內科醫師而不是外科大夫,雖然在手術時主刀醫生精湛的技術令有幸做助手的我心向往之。

馬宗達先生臉色慘黃,棕色的皮膚隱約泛著西柚皮一樣的光澤,他眼白的顏色看起來像檸檬切片的青黃色。這次掃描只是檢查中的一部分。當時,血檢、X光和活檢結果都出來了,我正在用這些結果拼湊馬宗達先生得黃疸的病因。我知道,一定不會是什么好消息。他的掃描報告是作出診斷的最后一塊拼圖,有了它,主治醫生就能把這個已經很清楚的結論告訴他:馬宗達先生患了胰腺癌,而他最多還有六個月的壽命。

之前他問我時,我都會遺憾地笑笑,然后誠實地說:“報告還沒出來,馬宗達先生!一有結果,我就第一時間告訴您!”但今天,我知道那個裝著掃描報告的信封已經躺在我的辦公室里,而那場宣布真相的對話也越來越近了。

馬宗達先生的太太和他的弟弟每天都會來探望他兩次。馬宗達先生有一位深愛著他的太太,她每次來探病都穿著沙沙作響的絲綢紗麗,像女王一樣款款而行,她沉靜優雅的氣質令病床邊的塑料椅都顯得尊貴起來。而馬宗達先生的弟弟身穿西裝,從來不坐下,還總是大聲地講話、開玩笑、緊張地來回踱步、拍拍他哥哥的手臂便匆忙地走開,拐過病房轉角去擦拭眼角的淚水。馬宗達先生會在探病時間前多吃幾粒止疼藥。“我不希望他們擔心我,”他和護士說,“我不能讓他們有負擔。”

我拖著沉重的腳步向病床走去,他滿懷希望地朝我微笑。我口干舌燥,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腦中的聲音告訴自己,我這副樣子就像在對整個病房大叫著“壞消息!”我努力地忽略這個聲音。

“馬宗達先生,今天應該就能拿到結果了。”我開口說道,心里卻忍不住嘀咕:“我的資歷太淺,還不足以做他病情的傳達者;我對這個疾病沒有足夠的了解,也提不出任何治療方案。”

馬宗達先生看著我的眼睛,我感到自己臉紅起來,心里翻江倒海,心想:“他要是直接問我怎么辦?”

“如果結果好,醫生,我想快點兒知道,”他說,“如果結果不好,那就等我弟弟在場的時候再告訴我。”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馬宗達先生的弟弟說話像連珠炮一樣,別人根本無法和他對話,他總是不停地說著八卦趣事,開著玩笑,問“你聽過這事兒嗎?”他自己都已經害怕成那樣,又怎么能做他哥哥的堅強后盾?

“您太太一會兒來看您嗎?”我問他,他說來。“她是個好妻子,也是個好母親。她每天都來看我,”他停頓了一下,皺了皺眉頭,接著說,“她很善良,給了我極大的安慰。”我能想象出她的沉靜和溫柔會如何帶給他安慰,就在我準備要開口建議讓他的太太,而不是他弟弟陪著他去見主治醫生時,卻聽到馬宗達先生說:“但這也是不能讓她聽到任何壞消息的原因。她必須懷有希望,她必須心無掛礙地去照顧我們的孩子。”

我頓時明白:他已經知道了。我既安心又擔心,心里十分糾結,思索著:接下來我該說什么?

“馬宗達先生,我會把您的所有檢查結果整理好,然后約卡斯爾醫生今晚下手術后見您和您的家人。他一般在下午六點鐘見患者和家屬,您和您……弟弟方便嗎?”我心想,我差點兒就說“太太”了,我真希望他的太太和他一起知道最后的結果。

他同意了,還十分體貼地沒有再問我任何問題。剩下的事情就留待之后吧,我已經盡我所能了。我逃避了,沒去仔細想他可能猜到了什么;我知道結果,他也知道,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和溝通工作相比,外科手術似乎更簡單,而我要學習的還很多。

開啟一段可能會引起對方情緒變化的談話需要勇氣。我們會因為一些顧慮而退縮,比如:

· “如果我情緒化了該怎么辦?”

· “我不夠鎮靜,還沒法開口。”

· “如果我讓他們難過了怎么辦?”

· “他們可能會問我回答不了的問題。”

· “我們怎么結束這場對話呢?如果我們都很痛苦該怎么辦?”

· “他們如果不愿意和我談該怎么辦?”

以上這些想法都很現實,也很重要。我們會有這些想法,說明如何開啟一場談話并不是我們要克服的唯一障礙,我們還要考慮其他事情,比如,如何確認對方愿意加入這場談話,如何引導談話的方向,還有如何讓談話在平穩的氛圍中結束,無論雙方當時要溝通的事情是否說完。我們將在后面的章節中探討這些問題。和其他事情一樣,談話必須有開始、中間和結尾。我們先看開始。

用問題確定正確的談話時機

要開始一段談話,我們需要考慮時機是否正確。我指的正確就是足夠好的意思,因為我們永遠不會找到完美的時間點。如果時間合適,且環境也給我們提供了談話的契機,那這個時機就已經足夠好了。而“方法指南”對此有兩點建議:第一,對方也有選擇的權利,如果對他們來說時機并不合適,他們也有權決定不談;第二,我們并不需要一次性解決所有的問題,我們可以在談了一些之后先“暫停”對話,然后另找時間繼續。就像在舞會上,我們可以邀請別人共舞并尊重對方接受與否的決定,而且即便進入舞池,我們也不必一次就跳到筋疲力盡。

那么,我們如何得知,對于別人來說現在是不是正確的談話時間?我們又如何確定,自己是不是對方想要聊天的對象?與其糾結于猜測對方的想法,或者絞盡腦汁地把所有對話內容精煉總結到一句話里,不如直接提出你想和對方談談,或者邀請對方跟你聊一聊,這樣反而更加平實有效。這實在太簡單了,不是嗎?

· “你看起來有心事,愿意和我聊一聊嗎?”或者“我有些事情,不知道能否找個時間和你聊聊?”

·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什么時候合適呢?如果你方便的話,我現在就有空。”

· 找一個談話的引子非常有用,比如“你看過那個關于……的節目嗎?”“我很想和你聊一聊最近在電視上看到的事,行嗎?”這樣開啟對話的方式,既簡單又自然。

· “我最近一直在擔心一些事情,想跟你聊聊。你愿意幫我一起分析分析嗎?”遇到有人求助時,大多數人都不會拒絕。

當你發出邀請問對方“我們可以聊聊嗎?”或者“你愿意聊聊嗎?”時,接著你就該去了解對方想從何談起了。“你想從哪里開始聊呢?”這個簡單的問題就很有效,雖然聽起來太輕巧太明顯了,但這就是了解對方想從哪里開始談的有效方法。

開啟一段關于殘酷現實的對話,有時會令人心生畏懼,因為我們害怕讓別人感到痛苦。當然,并不是談話導致了痛苦,而是對方所處的困境令他們痛苦。無論是擔憂家人、失業、喪親、心理健康、財務等問題,還是擔心自己得了重病,其實談論這些困境,并不會使情況變得更糟糕。實際上,有許多人覺得自己很孤獨,正是由于家人和朋友害怕聊這些會令他們沮喪,索性就回避和他們接觸。對這些人而言,明明感到痛苦卻不能抒發出來,會使他們更加難過。

有些時候,當別人向你尋求建議時,對話自然也就開啟了。在這種情況下,相較于問“你想從哪里開始聊?”,跟對方說“跟我講講你知道的事吧”或者“把我需要知道的告訴我吧”會更有助于開啟話題。以這樣的方式邀請對方主動把他們想說的告訴我們,能避免我們莽撞地誤入對方不想和我們討論的領域。

從邀請談話開始,我們便打開了通往對話的大門,讓對方能夠選擇接受或者拒絕邀請,并做好進入嚴肅討論的思想準備。這種征求同意的方式,十分必要,因為只有雙方力量越平衡,才能談得越順利。

在這種平衡狀態中,只有當雙方都齊心合力,而不是一方強加于另一方的時候,才能把困難的情況聊透徹。你可能的確真誠地想要發出邀請,但若對方不是在職位上低于你的同事,就是要依靠你獲得工作或保障的人,他們可能難以表示拒絕。這時,你如何向對方表明他們有權選擇呢?

選擇令對方安心的場所

談話的場所同樣需要考慮周全。你能不能調整一下座位,讓雙方處于同一高度?你能不能安排在對方覺得安心的地方見面?你有沒有什么方法能讓談話的氛圍更輕松?在我的行醫生涯中,如果要同患者和家屬討論比較敏感的病情,我會為他們沏上幾杯熱茶:這樣一個細微的舉動,就把“看診”變成了交談。

而讓人安心的場所通常具有私密性。對有些人來說,不受打擾、熟悉、令人感到踏實的地方,就是讓他們安心的場所;有些人則需要等親友到場,旁聽或者加入這場對話,才能讓他們感到安心;還有些人想趁房間里沒有其他人時,抓緊時間開始談話,避免了他人旁聽的壓力。

關于正確的時間,可能是指對方覺得安心的時候,又或是對方的身體稍感舒適時。比如,一個身患重病的人,可能想在進行重要對話前先吃止疼藥或者小睡一會兒,以便在他正式進入談話后能更好地集中注意力。他們會告訴我們什么時候談話合適。這就是邀請,因為我們給了對方選擇權。

不肯就醫的斯蒂芬太太

斯蒂芬是我三十年前的鄰居。他是一名出色的園丁,當我還是個園藝新手的時候,他指導過我修剪花園里的玫瑰。我們有時會聊些其他事情,但大部分時間,聊的都是他太太艾琳。艾琳是位厲害的廚師,她還擅長花藝。斯蒂芬負責侍弄花園,這樣艾琳就有取之不盡的素材插漂亮的瓶花。有一年春天,在我數次去他們家求教修剪技巧后,斯蒂芬跟我聊到了他太太的健康問題。

斯蒂芬注意到,他太太上樓梯時總是氣喘吁吁的,晚上還會時不時地醒來,因為她感覺“不舒服”;然后她會慢慢晃到樓下客房,墊著五個枕頭繼續睡。艾琳跟斯蒂芬說,別大驚小怪的,我們就是變老了,我沒什么事。“我們都八十多歲了,斯蒂芬!”她嘆氣道,“只要我還能做家務,你就沒什么可擔心的。”

可斯蒂芬真的很擔心艾琳,不聊這件事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斯蒂芬跟我說,自己有朋友得了肺病和心臟病,起初只是氣喘,但情況逐漸嚴重,直到最后去世。斯蒂芬無法想象沒有艾琳的生活,如果她生病了,他希望她去看醫生。斯蒂芬想讓我去他家里勸勸艾琳,但這件事需要他們兩人一起解決,況且艾琳是很重視隱私的人。所以我只是邊剪著我的玫瑰,邊聽斯蒂芬跟我講他的擔憂。

斯蒂芬說他每天都要嘮叨這件事。“艾琳,你昨晚又因為氣喘醒了吧,我馬上幫你預約醫生。”

“別瞎操心我了,斯蒂芬!我沒事!醫生有更重要的事做呢!”

事情陷入僵局:斯蒂芬極力勸說,艾琳堅持拒絕,而她的氣喘也不見好轉。沒有人喜歡別人告訴自己該做什么,不是嗎?我問斯蒂芬,有沒有其他艾琳信任的人,可以問問那個人的建議。

斯蒂芬給艾琳的妹妹寶拉打了電話,向她求助。寶拉比艾琳小幾歲,兩姐妹每周都會去城里見面,一起喝咖啡、吃甜點。斯蒂芬跟寶拉說了艾琳的癥狀,還有她不肯去看病的事。

“你了解艾琳,斯蒂芬,”寶拉說,“她總是這么倔,你說東,她就往西。也許你得退一步。”

“但如果我讓步了,她還是不會去看醫生,”斯蒂芬說,“我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我都努力了五十年了。你愿意和她聊聊嗎?”于是,寶拉同意了。

寶拉另辟蹊徑。她給艾琳打電話,說:“艾琳,我不想拐彎抹角的,也希望你坦誠一點兒。斯蒂芬跟我說他擔心你的氣喘,現在我也很擔心你,我想多了解一些你的情況,我們能聊聊嗎?不用非得今天,你什么時候準備好了都行。”邀請發出,現在輪到艾琳表態了。艾琳有點想發火:她的家人背著她聊她的情況。但她知道他們是出于關心,而非惡意。而且,她必須向寶拉承認,自己也有些擔心。

“只要你準備好了,艾琳,我什么時候都愿意陪你聊。但我們常去的咖啡廳可能不太適合聊這個話題,那里人多耳雜,”寶拉說,“你想在哪里談呢?你更想和我聊還是更想和斯蒂芬聊呢?或者同我們倆一起聊?我知道他很擔心你,這使他變得有些強勢。你希望我來陪著你,給你打打氣嗎?”寶拉給了艾琳幾個選擇,這樣就可以讓艾琳自己決定,而不是迫使她要如何做。

“你來我這里吧,寶拉。我沏一壺茶,我們一起和斯蒂芬聊聊。然后我們倆再一起出去吃蛋糕,享享清靜!”

斯蒂芬知道后很高興。艾琳選擇了聊天的時間、地點和對象,她是這場談話的受邀方,而不是被迫去參與談話。邀請的魔力在于,它給了艾琳掌控感。這小小的改變,讓艾琳可以選擇什么時候去聊這件事,她還順便定好了談話結束后如何讓自己開心起來。這場談話的開始和結尾都安排妥當了,我相信,中間的過程也一定會很順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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