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打出手
- 欲望三部曲2:巨人
- (美)德萊塞
- 8203字
- 2022-07-12 15:18:26
莉苔·索爾倍以她特別的方式,一般情況下能消除別人的疑心,或者多少能減少疑心,這是她的特性,盡管她是一名新手,卻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勇氣和鎮(zhèn)靜,使她在最困難的情況下不露聲色,沉著冷靜。面臨最危險的境遇,本來可能被人看穿,但她卻總看上去不慌不忙,信心百倍,若無其事的樣子,因為她并不感到此事是道德墮落,并沒有因為這種關(guān)系而使情緒產(chǎn)生波瀾,并沒有任何關(guān)于自己靈魂、罪孽、輿論等的顧慮。她對藝術(shù)和生活有著濃厚的興趣,事實上她是個不信宗教的人。有些人就是以此大膽地武裝自己的思想,這是此類人的最明顯的特征,他們并不一定是最著名或最成功的人。你也許會說,她的靈魂格外單純,不會感受到他人失敗的痛苦。她可以用驚人的沉穩(wěn)把所有挫敗扛在自己的肩上,自負和魅力能促使她憧憬更好更美的事物。
過去她十分準時地拜訪愛琳,有時和索爾倍一起去,有時獨自前往,還經(jīng)常與考珀伍德夫婦一起駕車郊游,陪他們一道去看戲或去別的地方。她與考珀伍德私通后,就決定再去學美術(shù),這是一種很不錯的障眼法,因為這需要在下午或晚間去上課,可她卻時常逃課。再說,自從索爾倍手里的錢多起來以后,他就發(fā)生了變化,對女人更放蕩、更輕率、更狂熱了,而考珀伍德就故意勸她去鼓勵他與別的女人私通,事情一旦暴露被他們抓住把柄,那就有效地堵住了他的嘴。
“要勸他去私通,”考珀伍德告訴莉苔,“我們要派密探跟蹤他,將證據(jù)弄到手,日后他就無話可說了?!?
“我們根本沒必要那樣做,”她甜蜜而又天真地反對道,“實際上,已經(jīng)很難為他了。他已交給了我?guī)追馀藢懡o他的信?!?
“但是,萬一我們有需要的話,我們就會把握確鑿的證據(jù)了。等他再與人私通時,你只要告訴我就可以了,其余的事不用你管。”
“你明白的,我認為,”她有板有眼地說,“現(xiàn)在他就正與人私通。前幾天,我看見他在街上與他的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學生在一起。”
考珀伍德極其興奮。在這種情況下,他幾乎愿意(并非特別愿意)愛琳屈就索爾倍,好讓她也進入圈套,這樣他就能無所顧忌了??墒亲詈笞聊テ饋?,他實在不希望這種事情發(fā)生,如果她離開他,他會覺得痛心的。不過,索爾倍那里考珀伍德已雇用了密探,索爾倍與那個輕浮女學生的勾當已被發(fā)掘出來,并由證人宣誓為證。此事結(jié)合莉苔手里的那些信便構(gòu)成了充足的材料,能用來堵住那個音樂家的嘴,如果他恣意喧鬧的話。所以,考珀伍德與莉苔就十分安全了。
愛琳仔細琢磨著安東納蒂·諾華克的事情,她好奇、質(zhì)疑、焦灼,幾乎快抓狂了??肩晡榈略谫M城已有過那段不堪回首的辛酸經(jīng)歷,她實在不想傷害他,但當她一想到他竟如此見異思遷就怒火中燒。她的虛榮心像她的愛情一樣受到了傷害。用什么辦法來證實她的懷疑,或者使她的疑團煙消云散呢?親自監(jiān)視他嗎?她又不屑在街角、寫字間或旅館的某個角落潛伏窺探,那絕對有損她的高貴和自尊。不,決不能這樣做!如果沒有別的證據(jù)就吵鬧起來那未免太孩子氣了。既然她已提過此事,以他的精明,決不會讓她得到進一步的證據(jù)。他會矢口否認的。她煩躁地絞盡腦汁地思考,不久,她痛心地回憶起來,她的父親十年前曾一度派密探跟蹤她,果真就弄清了她與考珀伍德的關(guān)系及他們幽會的地方,這種回憶雖說辛酸,甚至痛苦,但鑒于目前的情況,使用這個老辦法并非不可以。她推測,上次考珀伍德并沒有從那種發(fā)現(xiàn)中受到什么特殊的傷害(這并不真實)。但是,你需要原諒一個傷心欲絕、十分暴躁的人的一些錯誤判斷。她想,首先要弄清心愛的人在做什么,再決定采取相應(yīng)的對策。她知道自己在冒險而且她對可能發(fā)生的后果也有些害怕,如果她與他斗爭得太激烈了,他或許會離她而去。他可能會像對待他第一位夫人麗蓮那樣對她。
最近她十分好奇地研究著她的國王,懷疑他是否真的已將她拋棄,和十三年前拋棄他第一任夫人那樣,懷疑他是否真的愛上了像安東納蒂·諾華克那樣普通的女孩子,質(zhì)疑,再質(zhì)疑,還是質(zhì)疑。她有時惶恐,有時又大膽。該怎么處理這樣的事情呢?只要他仍然愛她,一切都會很不錯的。
經(jīng)過幾周的苦思冥想,最后她決定找一家偵探代理所,它是有擾亂性的人類工具之一,有許多人對待受傷的感情或危及利益的棘手問題束手無策時,就偶爾用一下。顯然愛琳很有錢,于是立馬就被丟臉地勒索了一筆錢,當然也完全辦妥所談的事。經(jīng)過幾個星期的偵察后,結(jié)果令她大吃一驚、悔恨交加、痛苦不已。據(jù)他們報告,考珀伍德不僅與她所疑心的安東納蒂·諾華克私通,而且也經(jīng)常與索爾倍夫人偷情,并且這兩件事竟然是花開兩朵,這一下真叫愛琳有苦難言,喘不過氣。
這時,莉苔·索爾倍對她的意義比從前或以后的任何女人都更為重要。在所有的生物中,女人終究最怕的還是女人,而且在所有的女人中,最怕的又是聰明與美貌并存的女人。愛琳本來漸漸地把莉苔·索爾倍當作一位人物,因為她在過去這一年里顯得越來越滋潤了,也驚人地越來越美了。愛琳有一次在路上看見莉苔坐在一輛嶄新的輕快兩輪馬車里,她曾與考珀伍德談?wù)摯耸?,他卻說:“她父親肯定賺了不少錢。索爾倍決沒有本事給她掙來。”
索爾倍性情溫柔,愛琳對他深表同情,她也明白考珀伍德的話不假。
還有一次在劇院包廂席里,她注意到索爾倍夫人那件漂亮的外衣特別精致,白綢上面有無數(shù)的褶皺,那無數(shù)結(jié)成玫瑰花狀的小緞條和那種刺繡簡直太精美了。這意味著格外費工費錢。
“這衣服多么優(yōu)美呀!”她評論道。
“是的,”莉苔輕松地回答,“你不明白,我以為我那個裁縫永遠完不了工呢?!?
這件衣服總共花了二百二十美元,考珀伍德心甘情愿地付了賬。
愛琳當時回家后回味著莉苔的審美情趣,她的衣服材料和她本人配合得多么和諧呀,她實在是美麗極了。
但是,既然現(xiàn)在這種美與她的心意完全一致,也使考珀伍德稱心如意,她立馬對她產(chǎn)生了一種憤怒的、狂野的敵意。莉苔·索爾倍!等她知道了(她不久就會知道的)考珀伍德把屬于她的愛情盛宴分出一部分免費送給了安東納蒂·諾華克(不過是個速記員),她就太滿意啦!而等安東納蒂·諾華克這個下賤的性愛暴發(fā)戶知道了(她會知道的)考珀伍德對她的感情那么平淡吝嗇,他肯給莉苔·索爾倍租豪華公寓,卻只讓她住低檔旅館或私人旅店,她也就太稱心啦!
但是,盡管她滿懷著這種殘忍的狂喜,她的思緒卻不停地轉(zhuǎn)到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地轉(zhuǎn)到自己的苦境上來,于是她開始折磨自己,甚至要毀滅自己??肩晡榈履氵@個大騙子!考珀伍德你這個偽君子!考珀伍德你這個老淫棍!她一會兒想起從前他對自己的愛情誓言而倍感這個男人的可怕,一會兒又感到憤怒、悲痛、自負,一會兒又可憐地覺得自己的地位改變了。無論如何,要把考珀伍德的愛情從愛琳手里搶走,就好比讓魚離開水擱淺在陸地上,使帆沒有風的鼓動,這簡直要了她的命,無論她以前認為自己靠著他而擁有了多高的地位,現(xiàn)在卻陷入困境了。不管她作為弗蘭克·阿爾杰農(nóng)·考珀伍德夫人時是如何快樂、如何榮耀,現(xiàn)在卻顯現(xiàn)出厭倦的神情,迷人的嘴角第一次顯現(xiàn)出皺紋,往事和前途在她腦海里痛苦而又模糊地旋轉(zhuǎn)著。她猛然站起來,死盯著梳妝臺上考珀伍德的相片,他那雙依舊動人的眼睛注視著她,她一把抓起來,扔在地板上,用她那小巧的腳踐踏他英俊的面孔,內(nèi)心燃燒著對他的怒火。狗!畜生!在她的腦海里,莉苔的兩只白嫩臂膀摟著他,他的嘴唇吻向她的嘴唇。莉苔那些翩若驚鴻的長裙,誘人垂涎的裝束,一幕幕展現(xiàn)在她的眼前。不能讓莉苔得到他,不能讓她得到任何與他有關(guān)的東西。而安東納蒂·諾華克就那件事情來說也是不準許的,這個下賤的性愛暴發(fā)戶真是不可理喻,他竟然屈就一個寫字間速記員!一想到這里她就決定再不允許他雇用女職員,她曾關(guān)照過這個膽小鬼的一切,他就應(yīng)該愛她,而不應(yīng)青睞其他女人,一些奇怪的念頭在她的腦子里飛速地旋轉(zhuǎn)著。她目前確實有些神志不清,這一切大大地刺激了她,使她只能想出一些輕率而不能付諸實踐的毀滅性的事情來。她匆忙而興奮地穿上衣服,叫了一輛有篷馬車,吩咐車夫去新美術(shù)大樓,她要使出手段給這個美女蛇似的女人、這個總是發(fā)出淫蕩笑聲的女人、這個魔鬼一樣的女人看看,看她到底還要不要把考珀伍德勾引走。她一面坐著馬車飛奔而去,一面咬牙切齒地想著。她不愿退縮,讓別人把自己的男人搶走;不愿像麗蓮一樣,將自己的男人拱手讓出。決不!他不能那樣對待她。她寧死也不退讓!她寧愿把莉苔·索爾倍、安東納蒂·諾華克、考珀伍德和她自己都殺死。她寧愿那樣去死,也不愿失去他的愛情。真的,就是為此死上一萬遍她也無怨無悔!
幸而,莉苔·索爾倍并不在美術(shù)大樓,也不見索爾倍的人影,他們?nèi)⒓右粋€招待會了。她也不在本市北區(qū)那個公寓里,愛琳從密探那里得知,索爾倍夫人和考珀伍德以雅布夫婦的名義時常在那里幽會。愛琳猶豫著,想到等待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就馬上吩咐車夫去她丈夫的寫字間。現(xiàn)在大約下午五點鐘,安東納蒂和考珀伍德都走了,可她并不知道。不過,她沒有到達寫字間前,就臨時改變了主意,因為她想先找莉苔·索爾倍,于是吩咐車夫又回到索爾倍工作室去,但他們依舊不在。她忍住無名的怒火回到家里,琢磨著她怎樣才能首先獨自找到莉苔·索爾倍。仿佛是在轉(zhuǎn)眼之間,獵物就跑到她的袋子里來了,她狂喜不已。索爾倍夫婦在下午六點鐘從遠在密執(zhí)安大街那邊的什么招待會返回家,按照索爾倍的意思中途下了車,僅僅為了要同考珀伍德夫人寒暄一下。莉苔穿著一身淡藍色和淡紫色相間的衣服,上面鑲著一些銀光閃閃的帶子,顯得十分優(yōu)雅。她的手套和鞋透露出風流的色彩,她的帽子有著夢一般優(yōu)美的線條。愛琳這時還在門廳里,親自開了門,一見是她,便大動肝火,想抓住她的脖子揍她。但是,她極力控制住自己,說道:“請進來?!彼€有足夠的理性和鎮(zhèn)定來掩飾她的憤怒。她關(guān)上了門。索爾倍站在夫人旁邊,穿戴著當時流行的禮服禮帽,令人作嘔,沾沾自喜而又毫無本領(lǐng),但到目前為止他對此事還具有約束力。他一面鞠躬,一面微笑著說:
“嗚,”這個發(fā)音既不是“哦”,也不是“唉”,而是一種丹麥語變化了的“嗚”,但聽來并不令人討厭,“再問一次,你好嗎,考珀伍德夫人?又看見你,真讓人高興呀?!?
“你們兩位請到客廳去一下吧?!睈哿战跛粏〉卣f道,“我很快就過來。我要去拿一樣東西。”于是,仿佛演戲似的,她十分甜蜜地喊道:“哦,索爾倍夫人,請你上來到我的房里坐一下好吧?我有樣東西想給你看看。”
莉苔馬上答應(yīng)了。她總覺得自己理應(yīng)對愛琳特別友好,仿佛義不容辭似的。
“我們只能稍坐一會兒,”她伶俐而甜蜜地答道,“但我一定上來。”
愛琳站著,讓她先走,然后快速穩(wěn)健地跟著上樓,在莉苔之后走進房去,隨手把門關(guān)上。帶著一種野獸般的絕望和憤怒,她轉(zhuǎn)身把門鎖緊,接著她又迅速轉(zhuǎn)過身來,眼冒怒火,兩頰慘白,隨即又漲得通紅,雙手奇怪地、不知不覺地在抽搐。
“原來,”她對莉苔怒目而視,氣沖沖地跑到她面前,“你要偷我的丈夫,是嗎?你要住在一個秘密公寓里,是嗎?你要到我這兒來假裝笑臉跟我撒謊,是嗎?你這個愚蠢的畜生!你這個下流的巫婆!你這個卑鄙的婊子!我現(xiàn)在要給你點兒顏色看看!我現(xiàn)在知道你是什么東西了!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教訓好!我揍你,揍,揍!”
說著就動起手來。愛琳如同旋風和野獸一樣撲向她,連打帶抓,扼住她的喉嚨,把她的帽子從頭上扯下來,把飾帶從她頸上扯掉,打她的臉,拼命抓住她的頭發(fā)和脖子,如果可以的話,她要掐死她,毀她的容。她當時真是氣得發(fā)瘋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莉苔·索爾倍徹底嚇壞了,這一切來得那么猛烈,那么可怕,在大禍來臨之前,她壓根兒沒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爭辯、央求,隨便什么都來不及。她恐懼、羞愧、驚慌失措。在這種閃電式的攻擊下,她徹底屈服了。愛琳攻擊她的時候,她也想自衛(wèi),但卻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同時她發(fā)出刺耳的尖叫,滿屋都聽得見她尖厲的怪叫聲,仿佛垂死掙扎的野獸。這時,她那一切優(yōu)雅、文明、動人的姿態(tài)統(tǒng)統(tǒng)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從甜蜜高雅的招待會的優(yōu)雅狀態(tài)(她那殷勤的喁喁私語、故作姿態(tài),面孔滑稽,看來那么可愛,那么迷人)迅速降到了由于恐懼而表現(xiàn)出的動物狀態(tài)。她的眼睛令人想起槍口下獵物的眼睛,她的嘴唇和面頰蒼白,像是被拉得很長。她跌跌撞撞地、動作十分不雅地后退著,在狂怒而又強壯的愛琳的強有力的控制中,她扭來扭去,尖聲喊叫。
就在喊聲開始前,考珀伍德走進了下面的門廳。他幾乎從寫字間一出來就跟上了索爾倍夫婦。他向客廳里瞥了一眼,看見索爾倍正微笑著,精神煥發(fā),表現(xiàn)出一種討好的、善于溜須拍馬的難以捉摸的神情。他那長長的黑色禮服穿得十分得體,手里拿著禮帽。
“嗚,你好,考珀伍德先生,”他的長滿鬈發(fā)的頭友好地晃動著,他說,“真高興又見到你?!边@時一聲恐怖的尖叫突然刺入耳鼓,誰會模仿這種聲音呢?幾乎難以用語言形容,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和痛哭的聲音傳到了門廳、圖書室、客廳,甚至更遠的廚房和地下室都能聽到。
考珀伍德天生注定與優(yōu)柔寡斷毫無關(guān)系,他是一個特別果斷的人。他立馬精神振作,像繃緊的鋼絲一般。上帝!這是怎么回事呢?這喊聲太可怕了!面對各種激動的場面,藝術(shù)家索爾倍就像一條變色龍,他的呼吸迅速急促起來,臉色慘白,不能把控。
“上帝!”他雙手高舉大聲喊道,“這是莉苔呀!她就在樓上你夫人的房里呀!肯定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哦!”這時他嚇呆了,發(fā)狂了,渾身顫抖,徹底驚慌失措了??肩晡榈虑∏∠喾?,他毫不猶豫,把上衣摔向地板,沖上樓去,索爾倍緊跟其后。這是怎么回事?愛琳在什么地方?他奔上樓去的時候,就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這真是令人煩惱令人恐懼。尖叫!尖叫!尖叫聲不斷傳來?!芭?,上帝!別殺我!救命??!救命?。 庇质羌饨?!這最后一聲簡直就是拖長的恐懼刺耳的哀號。
索爾倍由于心臟衰弱幾乎要倒下了,他非?;炭帧K哪樕黄野?。考珀伍德用力地抓住門把,卻意外發(fā)現(xiàn)房門鎖上了,他咣當咣當咕咚咕咚地晃著門,又砰砰地猛捶。
“愛琳!”他嚴厲地叫道,“愛琳!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把門打開,愛琳!”
“哦,上帝,哦,救命啊!救命??!哦,饒命。哦、哦、哦!”
這是莉苔在哭喊。
“我就是要給你點兒顏色看看,你這個女魔鬼!”愛琳在狂叫,“我就是要教訓你,你這個愚蠢的畜生!你這個卑劣的惡婆,你這個下流的婊子!”
“愛琳!”他聲嘶力竭地叫著,“愛琳!”他卻得不到回答,尖叫聲又繼續(xù)穿門而出,他氣憤地轉(zhuǎn)過身來。
“往后站站!”他對索爾倍喝道,索爾倍正哭得一塌糊涂?!敖o我搬一張椅子或者一張桌子來,隨便什么東西都行?!惫芗疫B忙跑去照辦,但在他趕回前,考珀伍德已找到了一件工具?!霸谶@兒!”他說道,并抓住了一張放在樓梯平臺上的又高又細、精雕細刻的橡木椅子。他使勁地把椅子抓起來在頭上一轉(zhuǎn),就向房門撞去!這撞聲比房里的尖叫聲還大。
撞呀!椅子軋軋響,幾乎要撞碎了,但門卻仍然撞不開。
撞呀!椅子撞碎了,門這才打開。他把鎖敲松,跳進去,跑到愛琳身邊。愛琳正將莉苔按在地板上,跪在她身上,掐住她的喉嚨,把她打得不省人事,他像發(fā)情的野獸一般向她猛撲而去。
“愛琳!”他用嘶啞難聽的喉音兇狠地呵斥道,“你這個傻瓜!你這個白癡!放手!魔鬼纏住你了嗎?你要干什么呀!你發(fā)狂了嗎?你這個瘋狂的白癡!”
他抓住她那雙有力的手,將它掰開。他把她用力向后拖,半扭半摔地把她放在他的膝上,將她那抓緊的手松開。她瘋狂地發(fā)怒,她拼命地掙扎,她高聲狂喊:“我要掐死她!我要揍她!我要教訓她!你不要抓住我,你這條騷狗!我也要給你點兒顏色看看,你這個畜生!”
“把那個女人抱起來,”考珀伍德果斷地向走進來的索爾倍和管家叫道,“馬上把她抬走!我的女人發(fā)瘋了。我告訴你,趕快把她抬走!這個女人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把她抬出去,快找醫(yī)生來。這是為什么呢?”
“哦?!崩蛱吡艘宦暎徽勰サ妙^暈?zāi)垦?,幾乎不省人事了?
“我要殺死她,”愛琳尖叫起來,“我要殺死她!我也要殺死你,你這條狗!”她開始打他,“我要教訓你,你和別的女人調(diào)情,你這條騷狗,你這個畜生!”考珀伍德只得抓住她的雙手,不斷用力地搖著她。
“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么?你這個白癡!”等他們將莉苔抬出去后,他對她嚴厲地說道,“你到底要怎么樣?要殺死她嗎?你希望警察到這兒來嗎?別再尖聲怪叫了,冷靜點兒,不然我會把一條手帕塞到你的嘴里!住口,我告訴你!住口!你聽不見我的話嗎?這已經(jīng)夠了,你這個大傻瓜!”他用一只手拍她的嘴,又緊緊捂住,迫使她向后靠著他。他殘忍地、憤怒地搖著她。他的力氣大得超乎尋常。
“現(xiàn)在你能住口嗎?”他又說,“你想讓我把你悶死嗎?如果你不住口我就會這樣做的。你瘋了!住口,我告訴你!事情稍不順意,你就這樣干嗎?”她啜泣著,掙扎著,呻吟著,尖叫著,完全失去了理智。
“哦,你這個瘋狂的白癡!”他說道,將她扭轉(zhuǎn)過來,費力地掏出一方手帕強行蒙在她的臉上,塞到她的嘴里?!昂昧耍彼判牡卣f,“現(xiàn)在你肯住口了嗎?”他用鐵腕緊緊地抓住她,任她掙扎扭打,必要時他也許準備讓她喘不出氣來。
她已被他制服了,他繼續(xù)緊緊地抓住她,一條腿跪著,在她身邊彎著腰,聽著,琢磨著。她的脾氣實在令人難以控制,就某種角度而言他不能責怪她。她的憤怒非同尋常,她的愛情也超乎尋常。他對她的性情了如指掌,本來可以預(yù)料到此類事情。這種可怕事情的不幸、羞恥和丟盡顏面擾亂了他一貫的鎮(zhèn)靜。想一下吧,誰能忍受這樣的恣意打鬧!想一想,愛琳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想一想,莉苔竟然受到了如此殘忍的虐待!她很有可能受了重傷,終身殘疾,甚至喪命。這事太可怕了!緊接著就會引起強烈的公憤!或許還免不了一場審訊!那么他的整個事業(yè)就在一場苦惱、憤怒、死亡的恐怖中徹底完蛋了。
他點點頭示意管家走過來,管家把莉苔送出去才趕回來。
“她怎么樣?”他關(guān)心地問道,“傷勢很嚴重嗎?”
“不,先生,并不十分嚴重。我想她只是發(fā)暈而已,過一會兒就會好的,先生。我能幫什么忙嗎,先生?”
若是平常,考珀伍德對這樣的一出活話劇會付之一笑?,F(xiàn)在,他卻表現(xiàn)得異常嚴肅、鎮(zhèn)靜。
“暫時用不著。”他答道,欣慰地嘆了一口氣,但仍然牢牢地抓住愛琳,“你出去,把門關(guān)上。請醫(yī)生來,你在門廳等著。醫(yī)生來了就喊我。”
愛琳清楚他們正在照料莉苔,正在向莉苔表示同情,就努力要站起來,再尖聲喊叫。但是她站不起來,她的丈夫死死地抓著她。門關(guān)上后,他又說,“喂,愛琳,你能安靜下來嗎?你想站起來與我交談,還是整夜都這樣待在這里呢?你希望今晚以后我永遠把你拋棄嗎?我完全了解這一切,但我現(xiàn)在必須控制著,而且我一直要這樣。你要恢復(fù)理智,明白道理,不然我明天就要離開你?!睆乃恼Z氣判斷像是不容置疑?!拔?,是我們心平氣和地談?wù)勀?,還是固執(zhí)地繼續(xù)鬧下去,丟家庭的臉,讓你和我成為仆人、鄰舍乃至全市的笑柄呢?你今天的表演實在是出色。上帝!的確是一場出色的表演!在這屋里放肆吵鬧,大打出手!我原本以為你比較懂事,比較自重,我本來的確是這么想的,這次你嚴重地威脅到我在芝加哥的發(fā)展機會了。你把一個女人打成重傷,或許已把她打死了。你可能會因為這事受絞刑的。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哦,讓他們絞死我吧,”愛琳呻吟道,“我想死,我想死呀!”
他把手從她的嘴上拿開,松開了她的臂膀,讓她站起來。她仍然激憤,狂躁,準備責罵他,但剛一站起來,與他四目相對,她就發(fā)現(xiàn)他正用無情的目光冷酷地、威嚴地射向她。此刻他的神情是她前所未見的,是一種嚴厲、冷漠、激昂的怒氣,只有他生意上的仇人才看見過這種神情,而那些仇人也只偶爾見過罷了。
“現(xiàn)在閉嘴!”他叫道,“不要再說了!不要說!你聽見了嗎?”她動搖起來,退縮了,屈服了,她那狂暴的靈魂發(fā)出的一切憤怒都平息下來,就像大海在風暴后的平靜一樣。她心里、嘴上本想大叫,“你這個騷狗!你這個畜生!”以及其他可怕難聽的謾罵,但不知為什么在他那威逼注視和鐵石心腸的壓迫下她那涌到嘴邊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她游移不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就轉(zhuǎn)身倒在身邊的床上,抓住自己的臉、嘴、眼睛,傷心苦惱地來回搖晃,失聲痛哭:
“哦,上帝!上帝!我的心!我的命!我想死!我想死!”
考珀伍德站在那兒凝視著她,猛然深刻地感到她的靈魂受到了強烈刺激,她的心受到了莫大傷害,他震撼不已。
“愛琳,”過了一會兒,他走過去,很溫柔地撫摩著她,說道,“愛琳!別這樣,我還沒有離開你,你的生活并沒有完蛋。別哭。這事糟糕透了,但或許還有補救的辦法。啊,請你鎮(zhèn)靜點兒,愛琳?!?
她只是抽搐著,哭泣著,無法控制也控制不住。
考珀伍德還擔心另外的人和另外的事,就來到門廳里。他神態(tài)自若地出現(xiàn)在醫(yī)生和仆人們面前,他必須前去照顧莉苔,還要順便向索爾倍解釋一下。
“喂,”他對一個仆人喊道,“把那扇門關(guān)上,注意照管好。如果女主人有什么動靜,馬上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