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焦慮的智慧:擔憂和侵入式思維如何幫助我們療愈
- (美)謝麗爾·保羅
- 3896字
- 2021-07-30 09:05:44
4.2 走近轉變
不切實際的期望和錯誤的觀念常導致羞恥感,進而令焦慮惡化。文化預期告訴我們,不應為生活中的瑣碎過失而憂慮、難過(很少有人會注意或探討這些細微瞬間),但我們內心深處總是會埋下自我懷疑和羞愧的種子。它們忐忑著:“所有人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周末歡呼雀躍,我卻感到難過和害怕,所以我想一定是我的問題”,或是“每到周日晚上我的胃就很不舒服,可誰也沒有問過我,所以肯定是我自己哪里出了問題”。一旦“我錯了”成為內心對話的常用字眼,那么也就離焦慮找上門不遠了。
社會文化總是迫切期待更多有關突出的進步或是微妙的變化的聲音。在某些時刻,比如從懸崖俯視大?;蛟谖绾蟮却S昏時,我們會產生一種無力的空虛感。對此,我們的第一反應是逃離——去找個東西或是找個人把它弄走。但如果我們知道這種空虛感是正常的,并隱約知道到自己為什么會這么難過,便會很自然地坐下來調整呼吸,直到一切平息,進而心滿意足。但如果我們對這些一無所知,便會陷入最初的羞愧和焦慮模式。
現在,就讓我們一起來探索這些細微時刻,關注和找尋由此引發的諸多情緒變化吧。這其中每年都能震撼我心的,首先是光明與黑暗的交替以及夏秋季節的更迭。如果我沒有注意這些變化,它們便會以焦慮的形式卷土重來。但如果我能切實感受并欣賞這一年一度的微妙變化,我便能在生命的長河中繼續快樂前行。
時光荏苒
燈光暗下,時光荏苒,我的大兒子已經10歲,再也不是小嬰兒了,而懷孕生子的日子亦成為過往。排隊結賬時我看到一名孕婦,然后便突然回想起11年前我懷孕時的情形:那時的我充滿希望與愛,正覺得所有事都新鮮和令人興奮。當然,那時候也有痛苦,但是現在,快樂和期望從過去飛到我的面前,帶給我一層新的認知,即生命的一個階段已經結束。啊,這就是生活吧。啊,敏感的內心對時光流逝和生命延續的感觸是如此敏銳。
燈光暗下,時光荏苒,這周我的生日到了。當逝去的歲月換來的是更多的智慧與淡定,為什么生日還要悲傷呢?生日本身沒有什么問題,只有拋卻過去才能迎接未來。生死更迭是轉變之必然法則,也是每段旅程中的必然。只是每年我都會為歲月的改變,為這逝去的時刻感到難過。
“這個時刻令人憂傷,”我丈夫說道,“但也充滿魅力?!彼撬囆g家的心靈里也泛起了陣陣的憂傷。相比之下,他比我更喜歡這正在逝去的時刻,因為時間一到,我便會迎來新生。榮格派心理分析師瑪麗昂·伍德曼[1](Marion Woodman)曾說,我們經歷轉變的過程猶如降臨世界的過程一樣艱難而又復雜(比如臀位、延后、剖腹、順產等)。另外,我們的心靈也會因出生的月份而各有不同。有人喜歡黑暗,即便與世隔絕數月也依然能輕松自在。我也是,只不過我是通過不斷努力、不斷修行才做到的。
“這是個失去的時刻,”丈夫說道,他用我教別人時說過的話來提醒我。舊日逝去的一切沉淀在了記憶的深處。他失去了父親,我失去了祖母。祖母的生日也在這周。我很想念她。此時此刻,我能感覺到她的靠近。閉上眼睛,我能看到她種的那些玫瑰,看到她在門口迎接我,看到她明亮的微笑。我品嘗著她剁碎的四季豆、烤雞肉和用剛從祖父花園里摘來的蔬菜做成的沙拉。她是我的天使,一直都是。
我傾聽來訪者的訴說,傾聽他們的悲歡離合:祖父去世、關系破裂、父母過世等。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從此所有人都必須忍受失去,因為這就是生活。對于能夠適應轉變的人而言,時間變化是入口,他們將自己搓圓捏扁,從中穿過,不斷扭動、不斷掙扎。
緩解不適亦有一法,它是自然-心靈-精神賦予我們的治療失去的良藥——悲傷。當看到光線轉暗,我開始感到內心空虛;可當如雨淚水落在心田,空虛就變成了滿足。我哭泣、寫作,然后開始著眼于現實。大自然從來都不爭不搶。四季更迭,歲月變遷,無論人類在這奇妙而又美麗的星球上做什么,都不會改變自然法則。她總是教導我們要遵循自然的完美節奏:當我們軟弱傷心時,我們應留出充足時間,稍做停頓,然后讓眼淚涌出和釋放,如此便有機會關注內心、關注悲傷。溫暖、活躍、光照充足的季節里,人們不會輕易悲傷。而現在光照減少,意味著我們應該開始關注內在自我,依偎在那些神圣的脆弱之地,容許空虛停駐,然后為明年春天的生機勃發播撒下生命的種子。一旦我們擁抱黑暗,而不是逃離,就會發現一切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因為只要我們敢于面對,便能將空虛變為滿足,將焦慮時刻變為黃金時刻。
周日焦慮
很多人都經歷過周日焦慮:孩子要上學,大人要上班,一想到周一必須開始那令人焦慮的生活,或一想起之前充滿焦慮情緒的生活,我們就會變得焦慮不安。很多年前有位來訪者對此尤為焦慮。不過她沒有選擇直面問題,而是將焦慮投射到伴侶身上。她一邊在心里哼唱著老掉牙的歌曲《不夠》(Not Enough),一邊分析彼此的關系(“我們的交流充分嗎”)、分析他的臉(“他是否足夠可愛”)、分析自己(“我可以嗎”)。最后,她終于意識到這是高度的自我防御機制在起作用:她的自我意識正四處掃射,尋找著潛在的危機。
我們后來聊了很久,我鼓勵她給自己的周日焦慮取個名字,最好用一個數十年來一直伴她左右的人作為它的名字?,F在,是時候把焦慮從隱蔽之處請出來,讓它變得更加真實了,這樣它就不必通過旁敲側擊、聲東擊西來引人注意了。我鼓勵這位來訪者先發制人,即下個周日不要等焦慮來播放《不夠》這首歌曲,而是大大方方從“前門”邀其入內。然后她便可以直接與其對話,問出其潛在需求。對話可以由內在的慈愛父母引導。那要不要穿越時空,回到兒時那令人痛苦的周日呢?明天就要上學了呀!是否需要內在慈愛父母和年幼的孩子一起坐在床邊,靠近彼此,孩子告訴父母自己的感受和經歷,并在哭泣時將頭伏在想象中充滿慈愛的肩膀上呢?當這位來訪者找到自己周日焦慮的根源,并與其對話時,焦慮便逐漸轉化為其核心需求——需要時間和空間來重溫過去的悲傷和孤獨。直到這時,她的投射才終于消失了。
探索這些未知領域,并在周日傍晚這個轉變的時刻將問題剖析、呈現,需要極大的勇氣。相信自己能夠處理好這些問題也需要勇氣。而成為與自己對話的朋友,在感覺無法獨自承受巨大痛苦時,幫助撫平傷痛、慰藉內心,則需要很多的勇氣。
晨起焦慮
我們都知道“孕婦晨吐”,但卻很少有人提及另一個常見問題——晨起焦慮。我那些深陷焦慮的來訪者和課程學員是這樣描述的:早上醒來胃部不適,吃不下東西,害怕又要在焦慮中度過一天。而且,最主要的問題是:為什么?為什么焦慮一大早就來敲門?
清晨是介于黑夜與白天的脆弱的轉變時刻,此時的我們深處于兩種狀態之間,即夢境發生的潛意識和白天的意識之間。這一感覺閾限的特點是脆弱、失控、迷茫和不確定,那感覺就像是我們熟悉的生活一下子消失,而我們在蒼茫大海游離漂泊,手里連個指南針或方向舵都沒有。
在清晨,我們能卸下平日心防,靠近心靈之門。清晨是柔軟、緩緩流動和往復環繞的。那一刻,大腦清明,而柔軟會帶來創造力和精神源泉,比如美妙的詩行或是絕妙的靈感會從內心涌出。神秘的面紗會被揭開,我們終將得見事物的本來面貌。
如果我們正處于焦慮狀態,那么這個時間段能讓我們在繁忙的一天中有機會心無旁騖地認識焦慮。在安靜的清晨,焦慮的信號——平常喧囂忙碌時可能會猛烈撞擊心門——只需輕輕叩門便可聆聽。面對焦慮,人的習慣性反應往往是逃避,因此對于晨起焦慮,常見的建議是趕緊起床、趕快行動、不要多想。這與感覺不適或情緒低落時得到的建議一樣,都是忍住、起床、行動、鍛煉、沖澡,然后開始忙碌的一天。
對此,我的建議是:鼓起勇氣,穿過清晨幽暗之門,然后以好奇心去探索焦慮。要時刻提醒自己,焦慮往往承載著某個信息,它來到這里是為了教會我們一些重要的事情。如果我們試圖忽略它,它便會以侵入式思維或其他相應的身體表征來糾纏不休。既然無法逃避,那么不妨去擁抱它吧。
在我的記憶深處,我的床頭總是放著一本日記。當我開始做夢、進行清晨冥想并迷失于時間之海時,我便開始寫作。當一天的生活開啟,我會努力關注內心,于是接下來的一整天我便會在平靜中慢慢度過。二十幾歲時,我一直在通過某種方式來關注內心、關愛心靈,并以此來開始和結束一天的生活。直面內心需要很大的勇氣,尤其還要應對擋在前面的重重焦慮??蔁o論如何,請一定記住:如果做不到愛護自我、呵護自我,那么焦慮便會想辦法找上門,比如通過越來越令人恐慌的侵入式思維,或是其他令人不適的癥狀。但如果我們直面恐懼,而不是坐以待斃,便能朝著培養內在父母和減少焦慮控制再前進一大步。
清晨的焦慮探索會為你帶來什么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練習
直面轉變時的裂隙中的問題
在每日開始或結束時,請遠離平板電腦、手機和人群,花5分鐘時間獨處一會兒吧。讓自己暫停、駐足,停留在意識與潛意識、陰與陽之間。如果發現渴望或悲傷通過轉變時的裂隙進入了自我意識,那么請不要將其一把推開,而要努力地靠近它、了解它。請注意自我意識此時是如何做出回應的,然后將所有注意力悄然轉移其上,仿若它是仙女或瑰寶。
在這特定的感覺閾限,請相信自己的身體反應:我們可能會想做些柔和的瑜伽;可能會想跳舞;可能會想打開窗戶,坐在窗邊傾聽微風低語或是仰望浩瀚星空;也可能會眼望明月,流連忘返。
而如若你恰在仰望夜空,那就請仔細感受來自月亮的啟示吧。我們興許會想起一首詩,抑或是想要畫一幅畫。循著內心那些呼之欲出的感受,來關注內心真實的渴望,并重視那些從潛意識浮現到意識中的畫面吧。即便很累,確實“應該”趕緊上床睡覺,也一定要想辦法把內心情緒表達出來。寫作、繪畫、跳舞、調節呼吸,甚至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就連窗邊你沐浴在月光下的剪影,也是對神圣的表達。簡單做自己就足矣。
[1] 瑪麗昂·伍德曼(1928—2018):加拿大作家、榮格派心理分析師、女性心理學領域最廣為人知的作家之一,代表作品有《骨:向死而生》(Bone:Dying into Life)。